4-3
沉重的腦袋使稍微回復點意識的索瑪感到痛苦的扭曲了表情,過了一會兒勉強張開雙眼目睹的是無止盡的空白,以及半透明色破碎的玻璃片在空中飄浮著。
這裡的空氣凝重、寒冷,彷彿每吸入一口就要將肺給壓碎般。
爬起來後開始回顧四周,發現這裡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卻注意到了前方不遠處的一團光球,不停閃爍著光似乎表示要自己過去。
走近光球後,光突然地照亮使索瑪反射性地用手抵擋住強光。過了幾秒強光消逝,放下雙手的索瑪看見了一位身高略矮自己十公分左右,身穿暗紅色長袍的黑長髮女人。
乍看之下似乎勾起了索瑪腦海中的一點畫面,他很確定眼前的這女子曾經在哪裡看過。
終於想起來正準備說之前,女子代替了索瑪說:「好久不見了,吾兒。我是你的母親──雅莉絲,我是來幫你的。」
在面對過這麼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之後,索瑪變得能夠接受這些離奇事情的不改面色說:「我知道,我聽雷茲說過妳的事情……但為什麼妳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
雅莉絲轉過身子往前走,索瑪跟著。
「這裡是你的精神世界,是易將你送進來的。我之所以能以這種姿態和你見面是因為雷茲將我的意識給複製並傳入你。」
「那我該如何出去?」
雅莉絲輕笑了一會兒後,問:「你為什麼想出去?」
「當然是去阻止我父親犯下的罪,妳當初不也是想這麼做嗎?」
「雖然你現在有了知識、武器、技巧,但你還是缺少了一顆平靜的心,少了這東西不管有再豐富的知識、再強大的武器都無法戰勝你真正的敵人,況且你真正的敵人並不是你父親。」
「那是誰?」
「你自己,現在開始你必須……」
索瑪像是早就料到答案的閉上雙眼抱著頭煩躁地說:「妳這是在幫我嗎?我快沒有時間了!我知道要有一顆平靜的心,但有誰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平靜?」
雅莉絲被這番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話給驚的停止說話。
「以孤兒的身分被收養,過了二十年的平凡人生,無預警的被一個殺人殺到失心瘋的生父丟到另一個世界,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要被迫接受這莫名其妙的一堆事情。」
索瑪越說越是激動,眼角滿溢著無奈的淚水正搖搖欲墜。
「現在帕斯帝夫正把兩個國家玩弄在手掌心裡,要是我越慢阻止他,雷玟和塔隆……還有其他人就越危險!」
「索瑪……」正當雅莉絲想說些什麼來緩和索瑪的情緒,又再次被對方打斷。
「別這樣叫我!我的名字是蒼真終一!當那天妳將符文之力弄到我體內後把我丟到另一個世界的時候,妳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被當成孤兒取笑的感覺妳沒有過吧?」
索瑪說到這裡,看著雅莉絲滿臉愧疚的樣子也不忍再說下去的撇開頭快速擦拭掉早已滑落至下巴的眼淚。
雅莉絲走了過去雙手包住索瑪的臉龐,輕聲細語地說:「從你出生以來我就一直深愛著你,我知道我的作法深深傷害了你,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總有一天你會被當作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被帕斯帝夫丟棄的。」
這時索瑪微微轉過頭來看著雅莉絲深邃的黑瞳,雅莉絲繼續說:「我知道少了親父母的陪伴讓你很孤單,但你要知道從我死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看著你,陪著你開心、陪著你難過。」
雅莉絲放開了手,揮著右手要索瑪看著前方由飄浮在空中的碎玻璃片,碎片漸漸組成成一片片的完整玻璃,玻璃上有著索瑪從有印象到現在所經歷過的人、事、物。
索瑪看著這些回憶,有些不免讓他嘴角微微上揚,有些也讓他感到遺憾、難過地垂下眼簾。
最後,他看到了一位坐著輪椅、身穿高中水手服的白長髮少女,少女的五官令人想到外國人或是混血兒,但從索瑪的角度去看,他長得就和雷玟一模一樣。
少女轉頭像是真的看的到索瑪般的微微一笑並伸出手來,索瑪走上前想去碰觸那纖細白皙的手,但玻璃輕輕一碰就化成碎片、粉末消逝。
看著少女的臉逐漸消失,索瑪想起了那段令他痛苦了許久的惡夢。
腦袋一陣一陣的刺痛感,像是在逼著索瑪想起當天的所有事情。
他難受的抱緊頭跪了下來,一邊流出愧疚的淚水一邊低聲地道歉。
「有太多的事情正在侵擾你的心靈,你有太多事情放不下,我知道這並不容易,但你得試著將過去放下,專注眼前的事情,別讓過去成為你的絆腳石。」
「我……沒辦法原諒那個時候的自己……我知道我現在只是在逞強而已,我沒辦法確定到底能不能保護所有人?甚至連能不能保護雷玟和塔隆都不知道……」
「『當你要拯救他人之前,必須先拯救自己』,這是我一位很親密的朋友告訴我的。如果你不能原諒自己,那就找機會贖罪。」
雅莉絲用手指揮著碎片排列成一面大面鏡,上頭顯示著數道黑色軌跡正在侵略、屠殺著瓦羅然大陸和地球。
「如果你沒辦法阻止帕斯帝夫的話,他就會掌控符文之力並拿它來當作征服瓦羅然和地球的危險武器。」
索瑪站了起來,臉上的淚痕早已乾掉,換來的是堅定的神情。
此時雅莉絲的腳開始變成碎片散去,索瑪驚見,說:「怎麼會這樣?」
「我之所以還能在你的精神世界是因為從來沒有外力來干擾我,如今你進來了這個空間和我接觸,導致我的意識逐漸的消失……」
說到這裡,雅莉絲難過地往後倒下,索瑪及時抱住她微弱的身軀,繼續聽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聽著……帕斯帝夫已經沒辦法用溝通來阻止了,你必須……」
「親手了結他,我知道。但我還是會去用說服的方法試試看,畢竟他是我唯一的生父……」
雅莉絲笑了出來,說:「你一直以來都很善良……」
「對不起,如果我知道妳的時間不多且別這麼心急的話,我就不會對妳發脾氣了。」
索瑪深感抱歉的垂下眼簾,雅莉絲只是搖著頭笑笑的回答:「我早就做好你會生氣的心理準備了,你可以不用原諒我,無論你今後怎麼走,我一直都深愛著你。」
「我原諒妳……母親。」
雅莉絲聽到了這句話後,似乎感到放心地閉上雙眼。
此時兩人前方出現了一個白洞,雅莉絲用眼神示意著索瑪穿越那扇門。
在索瑪即將走進洞裡之前,雅莉絲不顧逐漸消逝的虛弱身軀,說:「永別了,吾兒。」
索瑪輕笑了一下後,回答簡單的一句話:「妳我都知道這並不是永別吧?」
倏然轉頭過去,身後早已無人存在。索瑪覺得可惜的心想:「剛才她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將諸多沉重的心事和回憶都拋諸腦後,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從前只會推卸、逃避的人了,這是他的責任,也是宿命。
索瑪看著彷彿和自己有相同想法而不停規律閃爍的藍劍,心中生出一股全新的目標──贖罪。
※ ※ ※
李星、悟空、伊瑞莉雅三人正在神社外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巡察著有無可疑份子,至於原因,是因為易將索瑪帶入他的精神世界,他擔心會有人來阻撓,所以請三位在外守護著神社。
進入十一月的愛歐尼亞,總是會吹起一陣一陣寒風,更不用說位於高山上的寒冷程度了,都足以將葉片上的露結成霜。
「轟……」李星聽到了山腳下的槍擊聲,以他的感覺能夠看到山下有一座別墅,和從體型來看兩男一女的紅色熱源,李星並不是完全看不見,他能夠看見生命體有的熱源來分辨事物。
看著女子為了保護其中一名跪在地上的男子而中槍倒下來,此時又有一聲槍響響起,開槍的那名身高異常高的男人似乎也中彈的從窗外跳了出去。
擊中開槍男人的子彈是從距離他大概有二十公尺遠的樹林裡射出,從體型來看也是一名男性,男子起身開始追著中彈的男子,兩人往高山的左方跑。
「看樣子應該是不會波及到我們。」李星雖然很想下去幫忙,但判斷了一下後,覺得這邊的情況比較需要幫忙,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霎時間,悟空像是注意到了什麼而豎起了身體上的毛,開始專注的四周環顧。
注意到悟空此舉動的兩人,也開始查看著周圍。
「哇喔,還特地請人在大門迎接我,真是不好意思。」
帕斯帝夫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三人面前,從山下疾跑上來突然停下,帶來了一陣強風,落葉和樹木隨著他的到來而開始騷動著。
「沒錯,我們是來迎接你去地獄的!」李星率先展開攻勢,往帕斯帝夫飛踢了過去。
帕斯帝夫單手接住了腳並將他甩到一旁的岩石上,緩慢地靠近神社。
伊瑞莉雅一次操控著四把刀刃往敵人飛去,帕斯帝夫拔起了背後的黑劍,迅速的將刀刃給打飛,插進了附近的物體裡。
接著開快速跑到伊瑞莉雅的面前揮動的劍,砍向她的腰部,速度之快到讓伊瑞莉雅反應不過來,腳步蹣跚的往後退了幾步,但還是離不開劍的揮砍範圍。
悟空及時從身旁解除了隱形現身,由下往上用棍子打飛了黑劍,且轉身出力揮打帕斯帝夫的腹部,重重的將他打飛幾尺。
從旁邊爬起來的李星見帕斯帝夫被擊退,不放過這個機會從他身後踢了一腳,接著他轉身過來和李星進行肉搏戰。
但速度極快的帕斯帝夫還是佔了很大的優勢,李星驚覺這名敵人的速度甚至凌駕於易之上。
挨了幾拳的李星被帕斯帝夫推開,注意到身後的刀片便開始高速移動著讓刀片無法傷害到他。
悟空在旁邊的樹上盪來盪去,最後從盪到高空,製造出十來隻分身往帕斯帝夫的位置降落,瞬間包圍了他。
看帕斯帝夫似乎是第一次對付這招的悟空,滿懷著一點自信開始攻擊著目標。
一邊攻擊的時候還一邊製造出更多分身,轉眼間山頂快有三分之一的空間都被悟空給占領,即使是速度極快的帕斯帝夫仍然被打中了幾棍。
「嘖……」被棍子擊中阿基里斯腱的帕斯帝夫跪了下來,暫時無法站起來。
眼見這是一個好機會,悟空一次解除了所有分身衝到目標前高高跳起,棍子爆出金色的閃光準備揮下。
伊瑞莉雅口中唸唸有詞,接著身後出現了四把巨劍,聽從著她的指揮往帕斯帝夫飛過去。
李星的右腳逐漸凝聚起火焰,奮力一跳的他使地板都出現了嚴重的焦痕與裂痕。
眼看勝券在握的三人,以自身最快的速度以及最大的力量全力攻擊目標。
就在棍子即將重擊頭部的瞬間,帕斯帝夫的瞳孔突然收縮到極致,憤然站起身來躲開慢到幾乎停止的悟空,並用右手成手刀往悟空的胸膛刺入,硬生生的連盔甲都穿透。
被此一景象給嚇呆的其他兩人想要退開,但距離太近,已經停不下攻擊了。
左手接住李星的重腳,因沉重的衝擊力讓他往右邊和地面滑行摩擦了幾尺,接著原地旋轉將兩人重重的甩出去,分別撞到了岩石、樹木,力道強到讓岩石凹陷、樹幹硬生生斷裂。
面對四把巨劍,帕斯帝夫用右手撿起旁邊的劍開始高速移動,將巨劍給砍斷後,伸出左手掐住伊瑞莉雅的脖子。
就當他準備用劍在伊瑞莉雅的脖子割開傷痕之前,神社內跑出一道鮮黃色的疾影,撞開了帕斯帝夫,將伊瑞莉雅抱起到安全的地方後放下。
「啊……無極劍聖,你終於出現了。雖然你的看門狗們讓我玩的挺盡興,不過我還是對高手有興趣。」
帕斯帝夫甩了甩劍後衝向易,易完全沒有反擊的意思,就這樣讓自己被推倒在地,帕斯帝夫用劍抵著易的脖子,似乎不想馬上殺了他而慢慢地出力,脖子隨著力道加大也流出血痕。
「不好意思,要跟你打的並不是我……」
此時另外一道比以往更為鮮艷的藍色光影衝出來,沒給帕斯帝夫反應的時間就將他撞下山坡。
在石製的階梯上不停地滾落至山腳下,帕斯帝夫用劍撐著身體站起來,稍微不穩的搖晃一會兒。
接著藍影跟著下來,現身給對方看清自己的身分。
「啊……你變得更快了,這樣就離我的計畫越來越近了。」
「可以的話我不想打架,現在還來的及,如果你現在收手的話,後果還不算太嚴重……」
「讓我來告訴你一個不折不扣的事實好了,一切都被奪去的人會產生一股對這世界已經沒有任何牽掛的感覺。既然已經毫無牽掛了,那為何要懼怕後果呢?」
「不管你怎麼說、不管你甘不甘願,我都會阻止你。」
兩人幾乎同時邁開腳步,往對方奔跑,黑劍與藍劍的對峙爆發出強烈的波動,使得周圍的空氣和樹葉紛紛扭曲、飛舞了起來。
帕斯帝夫推開索瑪後往反方向跑走,索瑪追了上去,一黑一藍的光影不停地穿梭在村莊、山區,瞬間照亮了近四分之一的地區。
最後兩人停在一個小村,帕斯帝夫隨手抓了幾名還在外面夜遊的小孩往大海那裡丟去。
「既然你這麼想當英雄,那就去當吧!」
索瑪跑過去試圖接住他們全部,但唯一的心理障礙是他沒辦法確定能不能在水上跑。
「與其猶豫不決不如放手一試……」搖搖頭將煩人的思緒拋諸腦後,以最快的速度往海平面衝去。
當腳底和海平面接觸的那一瞬間,索瑪的感覺就跟平常走在濕潤的泥土上,因壓力而緩慢凹陷下去的感覺一模一樣。
在海水即將包住向下壓的腳前趕緊邁開了另一隻腳繼續踏著海面,重複持續這樣的動作使索瑪安全地在水上奔跑著。
一個個將小孩給抱起護送到沙灘上,索瑪停下來對著小孩們說:「別再這麼晚的時間點出來玩耍喔。」
似乎還驚魂未定,只能以點頭作為回應。
索瑪繼續追尋著帕斯帝夫,終於看到了黑影的末端,黑影往右邊轉彎,索瑪下意識地也跟著轉,但卻被帕斯帝夫的手給重重絆倒,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帕斯帝夫抓住索瑪的衣領開始用拳頭毒打著他,索瑪伸出了雙手接住了快速攻擊中的拳頭,將對方往後一甩,撞斷了一棵樹木。
跑過去掐住帕斯帝夫的脖子並將劍尖抵在他的心臟位置。
「來啊……動手殺了我吧!」
索瑪看著帕斯帝夫瘋狂的笑臉,以及想著他所做的所有壞事,心想殺了他也許是正確的選擇。但又想到對方是自己在這世界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人,難免猶豫了一會兒。
眼見大好機會的帕斯帝夫踹了索瑪腹部一腳,抓住索瑪持劍的手將他過肩摔。
「所以我說了無牽掛的人才能夠有效率地辦事。像你這種英雄的人口口聲聲說要剷除一切邪惡,但是對上自己的家人或是珍視的人都會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殺了他。」
「這就是我總是領先你一步的原因……」
話說完,準備往索瑪臉上重重打去時,一聲槍響清楚地傳入兩人耳中,但帕斯帝夫來不及躲開就被射中了小腿。
「呃……」看著子彈的射入位置流出了大量的血液,痛苦的低聲叫了幾次後,轉身離開現場。
緩緩站起身來的索瑪,被一旁草叢的動靜給吸引了目光,草叢走出了一位身高略高於自己一點,一頭鮮紅色、有些凌亂分岔的中長髮男子,兩隻手上各拿著一黑一白的手槍,身穿的黑色皮革裝上被一些小樹枝和泥沙給弄髒。
「看來我射錯人了,不過那傢伙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好人……」
忘記理會索瑪的男子,一邊將手中的槍收回兩邊的鞘裡一邊喃喃自語。
像是終於注意到索瑪後,才關心道:「對了……你沒事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