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天空的顏色灰濛濛的。
眼前的顏色卻是乾淨的。
『嘿、小子，你在這幹嘛？』
『滾。』
『喔唷？挺兇的嘛。』
『滾開。』
『我不會滾開，我是來帶你回家的。』
然後那雙手就不顧一切的幫我推出一條路。
我是這樣才能存活下來的。
初次見面，霧色的雨天。
──＊───＊──
「欸、小子。」
沒有說話，默默看向聲音的主人。
「早餐，想不想吃隨你，我去補眠了。」對方丟了一包紙袋給我，打著哈欠走上了二樓。
打開紙袋，是很普通的吐司夾蛋以及玉米濃湯。
沒有多說什麼，坐到沙發上就開始享用。
那是我大哥，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哥。
是那雙手的主人。
我不知道如何報答他。
『你只要接受，你是我弟弟這個身分就行了。』
他這麼說過，於是我試著融入這個家庭。
這個由孤兒組成的家庭。
唉、還是好難。
咬著香味四溢的吐司夾蛋，嘴裡是甜郁的、心裡卻有些難過。
看向窗外，是下雨天。
又咬了口吐司夾蛋，似乎比剛剛還好吃了。
又是、下雨天。
──＊───＊──
「從今以後你不必再回到那個地方。」他將一條乾毛巾蓋到我頭上，從冰箱拿出了牛奶放進微波爐。
「你叫什麼名字？」他繼續拿出其他食材，似乎是要下廚。
「……。」沒有回答，名字不重要、所以我沒有。
「爸媽呢？」他不在意的繼續問。
「……。」爸媽、是什麼東西？
「有沒有其他親人啊？」
「……。」
之後他又一連問了幾個問題，我沒有回答。
我不會回答、我不懂他的問題。
「欸你、該不會想回去吧？」用鍋鏟指著我，他表情凝重的問。
「你會有麻煩的。」看著他，我很認真的警告。
「可終於說話了。」他將做好的料理弄進碟子，端到玻璃桌子上放好，然後去拿出在微波爐裡的紙盒。
「儘管來啊，大爺我沒在怕的。」把我抓起來扔到沙發上，將溫好的牛奶塞到我手中，他一副天塌下來有我頂著的樣子。
待在這裡我只會害死他吧……
但是我真的不想回去……。
「……真的？」我不想回去。
「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的話，留下來吧，我保護你。」他笑著坐到我身後，用毛巾把我溼答答的頭髮擦乾。
「你不可以死掉喔。」我說了這樣的話，傻呼呼的。
「為了保護你、我也不會那麼輕易就死掉的啦。」
這個承諾很暖，比放在手中的溫牛奶，還要更加、更加的溫暖。
憑著這一份承諾，我離開了那個我不想回去的地方。
那個只有嘻笑諷刺、以及辱罵毆打的地方。
那個虛偽的遊樂園。
這是、第一個下雨天。
牛奶的白色。
──＊───＊──
「欸小子，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小子。」他坐到我旁邊，手上有一罐牛奶。
皺眉，我看向他，接過了牛奶。
「來想個名字吧。」雙手搭在椅背上，他看著斜出去的雨棚。
名字……
我看著打到地面濺起的雨滴、沾濕了鞋子前緣。
一聲鷹啼，我伸出手。
獵鷹停降在下手臂，我翻出食物餵養牠。
「鷂，你就叫鷂好了。」他突然這麼開口。
我不解的看向他。
「鷂、是狩獵的大鳥。」他的手掌壓到我頭上，揉亂了我的頭髮。
「就像你以後一樣。」每次他笑，我總是會感到安心、感到踏實。
「我叫，鷂。」他在我掌心寫了鷂。
我是、狩獵的大鳥。
可以在天空飛翔，就算是細雨濛濛的天空。
我可以脫離以前的陰暗吧，有他在。
我默默的看向一旁的他。
「幹麻？忘了怎麼寫？這可是我印象中，比劃最多的字。」有點驕傲的，他抓過我的手又寫了一次。
「謝謝。」我的存在，因為這樣而越加完整。
「我是你大哥，應該的。」他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獵鷹抖了抖身子，灑落水珠。
第二個下雨天，晴朗天空的藍色。
──＊───＊──
咆嘯、顫抖。
冷冽的銀白色閃動，鮮紅色的氣味濃烈得令人窒息。
「音速投擲！！」他的吼聲有點遠、卻又很近。
「滾！給我滾出去！！」他怒吼，臉濺上了鮮血，便於刺殺的拳刃沒有停止揮舞。
「噗呃－！慢、慢著──！！」長矛貫過了他的腹部，他仍不退縮的阻擋任何想闖進來的人。
「吼啊──！！！」折斷長矛、他旋身，一舉擊散包圍著他的人。
「可惡、可惡啊！！」拔出斷留在腹部的矛頭，他衝進屋子。
「你、血……」被他抓了起來，逃進了密道。
「沒什麼要緊的、快走吧。」按著腹部的傷口，他催促著我前進。
「嗯、走！」緊牽著他的手，就怕一放掉就沒了。
「鷂……」他整個人突然的倒下、我叫不醒他。
不、不要……
求求你、別這麼做。
勉強的將他揹起，我繼續在密道中摸索。
踩過一塊塊濕滑的石版，咬牙。
出口就到了、還差幾步。
「火焰之牆！！」
我愕然的看著竄出的火焰之牆，最後的一絲希望。
燒斷了。
大哥、對不起。
雨泥的味道，揉合了腥紅的鐵銹味。
第三個下雨天、血色。
──＊───＊──
春雨落下，空氣總是溼溼冷冷的。
乾淨的顏色連著幾日的雨呈現。
盆子裡的花更加的鮮豔。
「鷂早。」他打著哈欠從樓梯走下來，裸著上身，腰上的那個傷口清晰易見。
「早。」多看了那傷口幾眼，我開始自責。
「我已經不痛了、你呢？」倒了兩杯牛奶，一杯是他的、另一杯給我。
「……痛。」真的、還很痛，就像銀色的矛頭斷在心上。
「不痛，都過去了。」他站到窗邊，看著雨滴滑落。
「如果想補償，我只有一個要求。」
「說。」
「我從來沒聽你叫我大哥。」
「……。」
「慢慢來吧。」他拍拍我的肩膀，把空了的杯子交給我，拿起衣服穿上。
「去哪？」
「約、會。」他幸福的笑了笑，撐了傘便走出去。
他看起來真的很幸福呢，搬到中央果然是對的選擇。
當初那巫師，是來救我們的。
就是他現在的交往對象。
既然、他有了想永遠在一起的人。
那麼那個傷口，就不需要我來替他疼痛、替他僅記了。
飄來了淡淡花香。
第四個雨天，風信子的桃紅。
──＊───＊──
總是記得那些下雨天。
甩了甩頭、甩掉髮上的水滴。
「臭小子，這邊有毛巾啦。」Ｄ把毛巾蓋到我頭上，抽了幾張衛生紙擦掉自己身上的水漬。
默默的坐到他旁邊，背對他。
「你幹麻……不會要我幫你擦吧。」他的表情應該是所謂的一臉衰小吧。
「嗯。」
「……真是，都老大不小了，不覺得丟臉啊？」一邊碎碎念，他用毛巾幫我擦乾溼答答的頭髮。
還真的一路念呢……
不過好懷念，感覺就像他剛把我帶回家的時候。
看著桌上的炒飯、大哥的廚藝一點也沒進步。
外邊下著雨，冷冷的，卻很溫和。
就像這個家裡的兄弟感情吧。
淡淡的、卻溫暖緊繫。
「大哥、謝謝。」
我們的繫絆從雨天開始，但是不會因為雨天結束。
太陽神頭盔底下的、灰白色。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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