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攢在手心的一塊布,儘管是拼拼湊湊來的、十分廉價的布料,卻無論如何也捨不得丟掉。
但如今,不得不。
嘆了一口氣,將那塊布攤開,赤色的斜紋布上縫著一隻紫色的蝴蝶。
多看了幾眼、小心翼翼的撫摸著蝴蝶翅膀的美麗紋路。
那是隻漂亮的蝴蝶,很美、很美。
打橫了心,將那塊布隨手掛在樹上,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我不要了,那隻漂亮的蝴蝶已經。
已經不在了。
──*───*──
「願主的聖靈與濰玥烽同在、並且親自來帶領今日的這一場喪禮,使濰玥烽能在您聖靈的帶領之下、安然的離去,隔絕所有惡意、免去牽掛的枷鎖……」
大祭司在前面禱告著,獵鷹在肩膀上,有點沉。
手握緊又放開,低下頭不願意看見那副黑色的棺材。
深呼吸,然後轉身。
「前輩……不送到最後嗎?」絳熐看著他。
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沒有猶豫的邁開步伐離去。
這樣已經夠了,花送到、心意已傳達。
「……可惡!」一拳重重的落在教堂白色的門柱上。
──*───*──
普隆德拉南門,一群人聚集著。
他們是同一個公會的人,因為許多會員的死而躁動不安著。
從離奇死亡的第一件案例起,公會剩下的人,已經不到原本的三分之一。
「吶、這個國家還能住人嗎……」春時難過的低著頭,雙手合十、緊握著幸運項鍊。
「意外死亡的一件接著一件,甚至有公會被血洗,各大公會保護自己都還嫌人手不夠……我們的國家,到底發生甚麼事了……」上官飛鴻嘆了一口氣,蹙起的眉頭未曾有瞬間抹平。
「聚起來吧,先把在其他地方的會員招集來,至少、至少我們要保護好自己人。」
站在一旁,聽著他們的討論,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塊布。
一塊繡著紫色蝴蝶的赤色斜紋布。
他沉默,不參與討論的站在一旁。
察覺有人向他走來,他將赤色斜紋布收回口袋。
「前輩,大家決定留在公會據點,你呢?」絳熐站在兩步的距離外,問。
他搖搖頭,看了絳熐一眼,苦笑。
「……我知道了。」
「我、對不起。」
我不能留下來,不能跟你們一起留下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請大家保重,好好活著。
──*───*──
接到長官的通知,他迅速從吉芬趕回中央。
在城堡裡的辦公室,他找到了凜狅,游擊部的另一個隊長。
「這是你的任務單。」凜狅將一個裝滿東西的牛皮紙袋推向他:「你先看看吧。」
拿起牛皮紙袋,很沉。
從紙袋裡拿出了一疊資料--正確來說,那是一疊名單。
粗略翻閱之後,他看向凜狅,擰緊了眉心。
「這是上頭下來的命令……。」凜狅嘆了一口氣,十分無奈的抹臉。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凜狅、將手上的文件放回桌上。
凜狅抬頭看著他,猶豫了一會之後開口:「這是,你們小隊負責殲滅的人。」
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他在文件裡看見許多熟悉的面孔。
「我不知道上頭怎麼了……」凜狅攤手,十分認真的看著他:「就算你拒絕,也有其他人會接手,到那個時候,你也會在這裡。」
凜狅的食指敲了敲桌上那疊資料。
「全部、是上層?」他握緊了拳頭,十指指節泛白:「大家都、是?」
「……是。」
一陣混亂,桌子上的資料全數落地、獵鷹高聲鳴叫。
「你知道……」他瞇起的眼夾著濃濃怒氣,揪著凜狅的領子,他怒吼:「那些都是平凡的人!!」
凜狅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嘆了一口氣,頗無奈的笑了笑。
「就是這樣我才不想讓你知道……」
「什麼?」他再用力一扯手裡的布料,逼凜狅與他對視。
「其實上面給我們兩個選擇。」凜狅扯開他的手,整整衣領,看著他:「一是執行任務,殺盡名單裡的人。」
『二是自裁,你可以保下這些人一回。』
坐在櫻花樹下,他手裡捏著那塊赤色斜紋布,望著遠方。
前天凜狅跟他說的話、不停在他腦海裡轉著。
蓋在濰玥烽墳上的土還未紮實,他沒辦法這麼快就忘記。
--他記得他就在名單中,有著他熟悉的那個臉孔。
許久,他站了起來,拍掉褲子上的土。
握緊了赤色斜紋布。
--*---*--
中央南門外,他靠著城牆閉目養神。
「前輩你上哪去了?大家都很擔心你……」看見他,絳熐小跑步上前。
「來得正好。」他抽出口袋裡的赤色斜紋布,抓來絳熐的手、將布塞進他手心。
「前輩?」絳熐不明所以。
「給你,好好保管。」他拍拍絳熐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前輩!」絳熐急忙抓住他,些許不安:「發生什麼事了?這不是前輩很珍惜的東西嗎?」
「嗯、幫我。」他頓了頓,抬手摸摸絳熐的頭:「我、有任務。」
「……喔……」看著他輕鬆的神情,絳熐感到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任他拉下自己的手,轉身離去。
絳熐目送他離去之後,將斜紋布小心的摺好、收進口袋。
--*---*--
藍色的過肩頭法在腦後用緞帶束成一束,他將獵鷹放上天空去巡視、抬手解開緞帶。
「絳熐,有看見鷂嗎?」一名女智者走了過來,問。
「昨天在南門外有看到前輩,怎麼了嗎?」用手稍微梳整著,絳熐將散開的藍髮重新束起。
「剛剛經過城堡,聽說有人闖進城堡裡、意圖暗殺國王……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女智者名為柳彧藍,秀氣的臉蛋現在正掛著苦惱神情。
「咦?」絳熐瞬間覺得冷,想起前輩對他說過的話:「前輩說他要出任務。」
「吼,這種時候出什麼任務……」柳彧藍無奈攤手:「那暗殺的事,你們內部都沒消息嗎?」
「哈哈……想知道的話,我回游擊部問看看好了。」我也想問前輩出了什麼任務。絳熐一個口哨召回獵鷹,告別柳彧藍就往城堡的方向走。
他將手放進口袋,抓緊了前輩交給他的斜紋布。
──*───*──
吃力的睜開眼,看見的是斑駁的鐵灰色,還有不斷竄進鼻腔的難聞氣味。
像是置身鐵銹之中。
哪裡……?
他就著麽躺著,許久。
直到腦子終於自由的運轉,擺脫灰暗昏沉的感受、各種訊息瞬間衝進他腦海。
我是來殺掉國王的……
……我成功了嗎?
轉動琥珀色眼睛,他嘆了一口氣。
我失敗了。
他試著站起,但是一動、四肢就痛得要命。
他們讓他四肢都斷了。
真難看啊……
忽然,從不遠處傳來開門以及關門的聲音、接著是腳步聲。
腳步聲的頻率以及輕重他感到熟悉。
它在他身邊停下。
「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呢……」是凜狅,他伸手擦掉他臉上的血污。
他只是苦笑。
他現在連說話都覺得吃力。
「不過、你知道嗎?因為你這行為,讓上面的覺得玩膩了,沒有屠殺的任務下來了。」凜狅拍拍自己肩上的獵鷹,讓牠下來站到他身上、對獵鷹說:「是你的主人,由你陪牠到最後吧。」
獵鷹低下頭,在他頸窩蹭了蹭,爪子在他外衣上抓踏,拍拍翅膀、將腥銹的風搧到他臉上。
「他們決定公開處刑,把這段時間死去的人全賴到你頭上,你不起來爭你的清白嗎?你為這個國家出生入死、進出沙場幾十回欸……」凜狅微微的笑著坐在他旁邊。
「百……」
「噗,真是的,不要把力氣浪費在糾正這種東西啦,笨死了。」凜狅拍他額頭一下:「欸、鷂,是火刑欸、活活燒死的那種。」
說到這,凜狅忽然盯著他看。
他不明所以的跟凜任對看著。
「唉,本來打算進來先下手解放你的,看你這樣,我怎麼下得了手。」凜狅一副『看,我都帶傢伙來了』的表情亮出獵刀。
他莞爾。
凜狅又自顧自的說了一會才離開,在他的要求之下也把獵鷹帶走了。
只能到這裡了啊……。
大家,對不起了。
我再也,看不見那隻美麗的紫蝶了啊……。
──*───*──
(Staidness鷂)沒有此人物名稱。
-Fin-
────────*────(以下作者談)────*────────
這篇是當初為了離開私服時寫的訣別文。
要動筆前所有人都知道,花了幾天的時間寫完。
張貼在私服論壇後我就再也沒有登入過。
而現在重看了這篇文,當初的感受又上來了。
跟文章裡寫的一樣,卻也不一樣。
那段時間所有GM都不在、也找不到,整個伺服器像是沒了政府的國家一樣。
暴亂四起。
大公會佔據好的地圖,包下所有王。
弱者無銀,強者無良。
於是我寫了篇文,留下,然後離開了。
至於文章內一直出現的「繡著一隻紫色蝴蝶的赤色斜紋布」
這是當初的公會徽章,那我現在懶得去翻圖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