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視點)
意識相當的混亂。
飄啊飄的,全身無處借力,而且望眼所見一片黑暗。
要形容的話,我在書上讀過,像是在宇宙空間一樣。
唯一能接受外界資訊的只有,聽覺。
以豎笛演奏的配樂聲響起,我還記得這個聲音,這是車上廣播的提示音。
一個少年的的聲音從廣播發出。
我的意識因為他的聲音受到振盪。
「天晞……」
嘴巴的感覺藉此找了回來,喃喃地念出少年的名字。
他似乎在傳達什麼,可是我聽不太清楚,意識開始回流掌握身體。不習慣的彆扭就像是靈魂跟肉體脫離了很久,雙方還在互相琢磨尋找契合度。
意識的衝擊裡,我彷彿見到了失落的記憶片段。
無人的河邊、大隻的老虎、將死的人……以及「 」……
「 」……「 」……「 」……「 」!
記憶中夢幻的白色少女使我瞬間驚醒。
睜開眼,是一個陌生的房間。
「這…是……哪裡……」
我細聲地說。
「啊,妳醒了!」
「妁,我先過去看情況,別太晚來了。」
「凜,別用這副模樣出去,記得變身!」
「知道啦。」
我轉動脖子和視線,只看到兩條尾巴晃著走出了門。
「我替妳量量體溫。」
眼中一名茶色短髮少女,微笑著把手按在我的額頭,發出溫暖的溫度。
「嗯……36度,沒有發燒,太好了!恭喜妳渡過危險期。」
少女拍手歡樂地說。
「嗯……嗯……」
我掙扎地想要起身,力氣卻似乎還沒有恢復。
「我幫妳。」
茶髮少女協助我坐起了身,一雙水汪汪的眼盯著我瞧。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我試著跟這名年紀似乎比我小的少女對話,來找回清楚的意識。
「嗯……雖然貼著藥布,不過姊姊還是很漂亮呢。尤其是紅色的頭髮跟眼睛。」
少女坐在不符她身高的圓椅,懸在半空的腳邊說邊踢,似乎很愉快。
「藥布……?」
我舉起漸漸有了力氣的手,摸在臉頰上感受到一片的突起物。
「撕掉沒關係,我幫妳。不過繃帶還不能喔!」
「繃帶?」
茶髮少女主動伸手撕掉我臉上的藥布,皮膚在黏膩離開時感受到的痛感和透氣的清爽,使我的意識回復的更加清楚。
逐漸能正常思考的我發現了我的頭上原來綁著繃帶。
「這是……啊!」
我驚覺回想了起來大叫一聲。
「呀!」
少女被我這突然一叫給嚇著了。
「姊姊妳突然是怎麼了,哪裡痛嗎?」
茶髮少女緊張地貼近我,檢查我是否有異狀。
「我……受了重傷……然後昏迷……接著……接著……」
接著什麼?
好奇怪……我應該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記憶……有關「 」的……
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 」……诶?
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剎那,我冷毛豎起……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接著?」
少女眨了眼眸,不了解我想說什麼。
「我好像是死掉了?」
我慌忙地說出其他讓我掛心的事情,不讓少女知道我心中的動搖。
我真是愛胡說八道……大概頭腦哪邊撞壞了吧……
我跟「 」是國中時期一起社團活動認識的好朋友啊!
連這都忘記怎麼可以。
「正確來說姊姊是差點死掉!」
少女相當地鄭重其事,從她的表情我明白我是差點就撒手人寰了。
「是妳救了我嗎?啊,對不起,我還沒問妳的名字。」
「我叫妁。」
「只有一個字嗎?」
「是的,因為我是孤兒。」
「……對不起。」
我低頭對她道歉。我什麼不好問竟然問了這麼失禮的問題……
「沒關係的,我不在意。對了,姊姊呢?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
妁揮著手要我別在意。
「我叫蘋果,蘋果‧賽拉拉‧盧絲禮亞。」
「好長的名字啊,姊姊是外國人?」
「不是,我住在山上,是山地民族喔。」
「聽起來好棒!」
妁的眼神閃閃發亮,她對山上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情懷呢。
我牽起她的手。但在深入談話前,我得先對她說聲謝謝才行。
「妁,謝謝妳救了我。」
「嘿嘿,被姊姊妳這樣道謝,我會害羞的。」
妁很不好意思地搔著頭笑。
「雖然姊姊妳沒有了生命危險,不過要暫時靜養好一陣子喔,後腦的傷口要是又裂開了會很傷腦筋的。」
後腦?我聞言摸了摸我的腦袋後面。除了包著繃帶確定有受過傷外,感覺不出特別嚴重的傷勢。
「妁……妳這……」
簡直是神乎其技的縫合手法。
「姊姊,情緒不要太激動喔。因為還有其他事情,妁要先離開了。」
妁拍著我的手,她從我欲言又止的態度中察覺了我的想法。
「事情?」
「啊,姊姊不用擔心,這裡是我跟工作人員要求的獨立看護室,工作人員們會輪流來照看妳,妳可以安心休息,有什麼問題就請他們幫忙吧。」
轉身要離開的妁,像是以為我在不安,所以刻意對我這麼說。
看護室嗎……
我稍微環視擺設。三坪左右的室內,一張單人床(我正在躺的),一張桌子(上面放著我的背包)、櫃子(放滿很多藥用品)和妁坐過的椅子,僅有這些家具。
沒有任何吵雜聲,確實是很適合靜養的環境。
但我不能讓妁就這麼離開,妁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還沒有好好報答她呢。
「如果可以的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好嗎?」
說起「有事情」時,她的表情顯得很凝重,也許我幫得上妁什麼忙。
「嗯……跟病人談這些不太好呢……不過跟姊姊也不是沒有關係。」
考慮了一下,妁走回椅子上坐著,對我詳細說明了事情經過。
「……這麼說來,都是黑龍惹得禍囉?」
我簡短總結了聽到的始末。
「結論上來說啦……大魔導師跟龍的打架波及到我們車子……真是災難啊。姊姊還因此差一點死掉……而且黑龍還留下好大一個爛攤子給我們收拾。」
「是在說黑死詛咒嗎?」
「嗯啊,」
妁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解咒我雖然不擅長,但我想去看看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事關一千人的性命,我想盡我所能試試。」
「妁好偉大!」
我舉起手把妁的頭埋進我的胸前,自然捲的茶髮好澎好好摸。
明明比我小卻有這麼積極救人的心,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我不禁這麼覺得。年紀上作為她的長輩我怎麼能輸給她呢!
「我也要去!可以嗎,妁。」
「呼…哈……姊姊妳發育的太好了!啊,講錯了!妳在說笑嗎,姊姊。我不是才剛說妳要好好靜養嗎?況且姊姊不就是因為沒有內力,害得自己受了重傷。面對神級威脅的詛咒,沒有力量的姊姊能有什麼辦法處理?」
掙扎從我胸口探出頭來的妁,板起臉來勸說我。
「嗯……好像有辦法……吧。」
我歪著頭,不甚確定的……也不是……是確信有法子卻講不出來的感覺。
「姊姊,這種模稜兩可的講法算什麼……」
妁一臉狐疑。
「妁,我有辦法,請妳相信我。」
我無法好好傳達不知道是內心還是腦中告訴我的預感。
在聽到詛咒的事情時,沒有任何根據的我就是知道我能處理。
既然言語無法說明,我只好用眼神傳達我的心意給妁。
「姊姊是認真的啊……可是妳要知道,這次弄不好,真的會死掉喔?」
妁的態度軟化了,她大概對黑死詛咒確實沒有對策,心底也在期望著有人能夠解決。
「嗯,我不會讓這條被妳救回來的性命,浪費掉的!」
「姊姊太強硬了……」
妁把臉埋進我的胸口沉默一會,才又抬起頭說:
「我凹不過姊姊……可是既然姊姊是我救的,我必須對妳的後續負責。」
妁捧起我的臉,她的額頭與我的額頭相碰,嘴裡念誦著禱詞。
「願琉璃光照如來,滅除病苦,令諸有情悉皆圓滿。」
祥和的暖光自妁發出傳遞到我身上。
我的後腦杓突如其來冒出陣陣酸麻,但很快就停止了。
「妁,這是?」
「我對姊姊的致命傷口做了加護,這樣就不怕姊姊亂來了。不過姊姊要知道,妳的傷口可不只那裡喔!」
「還有嗎!」
除了後腦以外,我沒覺得我還有哪邊受傷阿。
「沒錯,姊姊可能不記得了,妳的全身可是曾經被一堆行李砸過的喔。」
……我好像有印象。
「真不知道車上的人都帶了什麼東西,盡是用能殺人的凶器箱子裝!」
妁氣呼呼的鼓起臉頰,手指一指一指彎起,點算她治療過的傷。
「姊姊白皙的肌膚上除了挫傷、骨折等等,大大小小的傷口疊加起來的數量超恐怖的!」
「真的啊。」
數不清的妁最後用誇張地姿勢張開十指攤在我眼前。
聽她說得繪聲繪影,我嘴角都微微抽筋了……好可怕啊。
等等……難道妁脫過我的衣服……想到就有些難為情。
「姑且其餘傷口也算在加護的效果內,但主要的加護對象是姊姊的致命傷,可千萬不要太亂來喔……」
「嗯,謝謝妳,妁。」
道完謝後,我起身離開病床。
站起來的瞬間雖然昏了一下,但沒問題,撐得住。
「姊姊,要放棄的話趁現在。就算救不了他們,也沒人會怪罪妳。」
妁擋在我面前,試著想阻止我最後一次。
怪罪……好耳熟的詞。
我搖搖頭說:
「妁,放棄什麼的,我心裡沒有那個選項。」
「想不到姊姊的心也是那麼火熱。我懂了,我陪姊姊過去。」
妁過來牽著我的手走,一臉看開放鬆的模樣。
「對不起,硬是勉強妳。」
「姊姊是確定有辦法才這麼說的吧?那就好啦,能當這歷史性一刻的見證人,對我來說也是受益良多。」
走出看護室,我們沿著走道朝車尾移動。
儘管覺得腦袋刺痛刺痛,我還是強忍住。
妁的話中有許多我不理解的意思。
歷史性?受益?
「妳在說什麼?妁。」
我詢問著帶領我走,嶄露某種知性光輝的少女。
「究竟是什麼呢?姊姊。」
妁反問起我,堵得我語塞,只好任憑她的帶領繼續走。
經過25節時,我悄悄往門邊望了一下。
最後到達了29節。
這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人滿為患,大家探頭探腦的透過透明玻璃門注視著30節。
「不好意思!大家請讓道,我們兩個是醫生。」
妁高聲一呼。我以為大家吵鬧的你推我擠應該不會那麼輕易讓道,誰知道聽了妁的話他們很快就有志一同地分開位置讓我們通過。
走到門邊,妁牽著我的手微微握了一下。
「姊姊,妳不知道妳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吧。就算要刻意解釋成妳沒有專心聽我說明也太牽強。」
鬆開我的手,這名打扮簡單,短衣、長褲的少女,輕巧的一個小跳步,跳到門前轉身對我說:
「我一度以為妳在開玩笑,但妳的眼神告訴我妳是認真的。一個對龍神的詛咒斷言能夠解決的人,對醫學甚至是法術界來說都是極為罕見的喔。」
「诶……」
這是很不得了的大事嗎……?
──你聽到了嗎!她說那個紅髮女生有辦法處理耶。
──啊,我丈夫有救了!
──紅髮女孩加油啊!
…………
車廂裡突然熱絡了起來,大家彷彿看到希望降臨般,有得相擁而泣,有得大聲助威。
嚇得我想翻找我的外袍遮住頭髮,這才想起我連什麼時候被脫掉了的都不知道……
而且仔細一看我身上穿的衣服沾滿了血跡,穿著這麼不堪入目的衣服沐浴在眾人的眼光下,羞得我耳根都紅了。
『我提議脫離受詛咒的車廂,由外對其進行爆破。』
忽然一道夾帶沉重內容的話,僵住了喜悅的氣氛。
這個聲音是那個少年……帝天晞!
不會吧!我要在這裡跟他見面,騙人的吧!
一下子是妁驚爆的話,一下子是跟討厭鬼的再會,刺痛的腦袋多加上了混亂,弄得我天旋地轉。
「那麼姊姊,我先進去介紹妳囉!姊姊也快點跟上來~」
「等……」
妁愉快哼著,不等我阻止就開門跑了進去。
我感到一陣胃酸翻湧,手指停在開門鈕上深深嘆了口氣……
沒辦法,救人為先,顧不了其他的了!
我努力振作後,用力按下了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