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專屬於妳的JG　32

　　32.

　　「給　深紅/天輝：

　　　　　自從進了女校後好久沒有給男生寫信了，如果用字遣詞
　　　裡有什麼太女孩子以致你讀不懂的部份，還請多包涵噢 :)

　　　　　起初我會開始玩英雄聯盟，其實完全是陰錯陽差，只是
　　　單純覺得唸書的壓力很沉重，雖然我盡力想揹負起家人的期
　　　待，但也想給自己找一些調劑，可是我想你也知道，我的個
　　　性比較強悍，雖然我也喜歡可愛的東西，不過會玩英雄聯盟
　　　老實說就連自己也始料未及。

　　　　　一開始會玩英雄聯盟，只是偶然在網路上看見論戰，看
　　　到一些對女孩子很不公平的發言，我在想，不過就只是個遊
　　　戲而已，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而是不是遊戲世界，
　　　其實也是社會的縮影呢？我想為那些被欺壓的女孩子發聲，
　　　想親自證明女孩子的能力，所以才會踏入這個世界。

　　　　　你可以笑我想太多啦（笑），我也知道，這種事情壓根
　　　兒沒什麼好賭氣的，畢竟我們的成長環境一點也不一樣，而
　　　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好，其他的流言蜚語就任他們去說吧。
　　　可是很訝異地，我意外地喜歡這個遊戲，喜歡團隊合作拿下
　　　勝利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我長期以來都活在充滿菁英的環
　　　境裡，不是沒有朋友，但大家都太優秀了，我們之間幾乎都
　　　只有競爭關係，勾心鬥角的事情時有所聞（女孩子耍起心機
　　　來是很可怕的哦），在外面補習還得面對很多針對性別的壓
　　　迫，說女孩子就是不適合唸三類、女孩子就是怎樣怎樣……
　　　雖然女校裡有很多比我更堅強厲害的女生，而我也隨時警惕
　　　自己要好好努力、不要示弱；可是，我……久了，也會疲於
　　　面對那些事情。

　　　　　英雄聯盟，對我來說是一個逃避、同時也是一種解脫。
　　　在這個世界裡，別人不會一眼看見我的性別特質，我可以用
　　　實力說話，只要能夠打爆對手就可以了吧？

　　　　　可是也因為這樣，我盡力要隱藏自己是女孩子的事實，
　　　儘管我並不否定自己是女孩子這件事，但也不太敢和他人交
　　　流、避免暴露出這件事──何況，這個遊戲裡的玩家素質其
　　　實很糟，我曾經遇過很惡劣的人，所以有一陣子，我對英雄
　　　聯盟裡的玩家是很不信任的。

　　　　　很意外的是，我遇見了你們。

　　　　　在你們這群快樂的男孩子身上，我看見了就讀女校的我
　　　無緣窺見的世界，而你們的熱情與嬉鬧，讓我感受到身為女
　　　孩子的我沒有機會擁抱的青春風貌，無論是睿智沉著的瑪莉
　　　、渾身熱血的死神、講話中肯的但丁，還是有著一顆體貼溫
　　　柔的心的你，都讓我在場場虛擬的征戰中，感受到真實的溫
　　　暖。

　　　　　可以遇見你，真的很感激，對當時正處於低迷狀態的我
　　　而言，你的出現就像重新帶給我力量的救星，就如同最初的
　　　那場遊戲裡，在逆風中重掉巴龍、逆轉了整個戰局一樣。

　　　　　也謝謝你時常陪我聊天，無論是RC還是LINE，都帶給我
　　　從來沒有過的感觸與勇氣；還有，不曉得你是單純沒注意呢
　　　、還是真的這麼細心呢？我沒有在FB上提過自己有在玩英雄
　　　聯盟，也不曾和任何同學講過這件事，這對你們來說並不公
　　　平，因為你們明明確實存在我的生活裡，我也很想向你們道
　　　歉；而我那時鼓起勇氣將自己的FB給你，也許也隱含著想從
　　　你那裡再偷拿一點勇氣的想法吧。

　　　　　我其實不勇敢，也不堅強；很多時候，我們只是不得不
　　　勇敢也不得不堅強，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是因為我們只能
　　　走，即使是我們不喜歡的道路，也只能在後頭的推力下，即
　　　使流著眼淚也得往前走。

　　　　　所以，請給自己多一點自信與勇氣，我們只不過是不同
　　　的立場，但每個人有自己的道路，就如同你身為JG、何必拿
　　　自己和MID比呢？人生就像一場LOL，每個人各司其職做好
　　　份內之事，社會才能運轉起來。

　　　　　不要妄自菲薄，你有屬於你自己的價值。

　　　　　這條圍巾送給你，感謝你在我低潮的時候帶給我力量，
　　　希望我回贈給你的這份溫暖，可以陪伴你度過這個凜冬。

　　　　　謝謝你，深紅、阿輝。

　　　　　聖誕快樂　Merry Christmas

　　　　　　　　　　　　　　　　　　　　　　　冰夜凜/戴季芸」

　　如果是你，收到這樣一封女孩子寫給你的、文情並茂的卡片，你會做出什麼反應呢？

　　1. 當機
　　2. 當作什麼都沒看到
　　3. 寫一張更加文情並茂的卡片回她
　　4. 問她「是在約嗎？」

　　不管你選哪個，反正當下我是1就對了。

　　先不論她怎麼有辦法寫了這麼長的文章卻始終保持娟秀的字跡，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那樣地細膩真摯，在她的卡片裡，我看見一個菁英不為人知的落寞，看見榮耀背後刻著的孤獨，以及……一個承載著這樣的孤獨的女孩子，如何還能繼續露出笑容，向我分享她的心路歷程、甚至鼓勵如我這般懦弱的人。

　　我曾在國文考卷上看過一個題目，裡頭有個用詞，叫做「水晶絕句」。

　　冰夜寫的這封信，對我來說，應該就配得上這個形容詞吧。湛藍的筆跡寫下的字字句句都是那樣地水亮，如晶瑩剔透的冰一樣綺媚，如深邃幽玄的夜一樣夢幻；如百花齊放的季節一樣美麗，如奼紫嫣紅的芸香一樣芬芳。

　　捧著卡片，我用手指緩慢地摩娑上頭的字跡，綴著亮粉的湛藍墨水沾上我的指頭，我甚至還很有閒情雅致地將它抹在我的掌心，愛憐地塗暈開來。

　　我從未如此認真地讀一段文章過。如果國文課本是由冰夜編撰的，現在的我肯定是校內百年難得一見的文學奇才。當然會不會餓死是另外一回事。

　　……我一定是病了。

　　又不是不認識女孩子，跟班上的女同學關係也不糟，只是還沒有跟女孩子交往過、也沒有牽過女孩子的手而已。

　　但是我從來就沒有不擅長跟女孩子打交道，僅僅是沒有過戀愛的感覺，所以雖然身邊有些女孩子，我的心湖卻從未有過漣漪而已。

　　但是，如此地眷戀一個人、憧憬一個人……憧憬一個與我儼然處在不同世界裡的人，卻是這十七歲的生命中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我放下卡片，拿起那條深紅色的圍巾。

　　和我選給冰夜那條是平滑的布料不同，我手上的這條圍巾明顯毛線較粗，交織的格紋清晰可見，但黯淡的深紅別具帥氣與魅力，而工法上的差異絲毫不影響它的溫暖，捧在我手裡、甚至還嗅得見那股氤氳其上的香氣。

　　我將圍巾抱在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氣，任憑香味盈滿我的鼻腔。

　　明明僅是擁在懷裡的溫度，卻覺得彷彿連靈魂都暖和了。

　　「喂？」

　　「啊，晚上好！阿輝你收到我的卡片了嗎？」

　　「嗯，收到了，我也把以德、徐他們的卡片交給他們了。」

　　「好哦，謝謝你！我也收到你寄給我的卡片囉。」

　　「嗯。」

　　「……也收到你寄來的禮物了喔。」

　　「……我也收到妳寄來的了。」

　　天啊，我的心臟好像從來沒有跳得這麼快過。

　　明明只是交換了一條圍巾而已，明明她寫給我的卡片裡也沒有表示什麼、而我寫給她的卡片裡也只是簡單地祝福她聖誕快樂而已，我到底在胡思亂想忐忑不安患得患失什麼啊！

　　什麼都沒有！就像我一直澄清的一樣，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啊！

　　……即使我有些遐想，但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啊。

　　至少現在，我們之間、也依然只是要好的朋友而已。

　　素未謀面、卻意外地送了彼此一樣的禮物的好朋友而已。

　　「……你怎麼會也剛好送我圍巾啊？」

　　「拜託，這個問題我才想問吧？為什麼會想到要送我圍巾啊？我從來就不覺得我有這麼偉大啊，我只不過是……只是個運氣很好地逆風時重到巴龍的塞郎啊！」

　　「單純覺得圍巾最適合嘛，你不覺得冬天裡最溫暖的配件就是圍巾了嗎？嘻嘻，而且圍巾很浪漫啊，至少我自己很喜歡。」

　　「我是也不討厭啦……啊不過我要澄清，我送給妳的那條是買現成的喔，我這個人很手殘啦，織圍巾什麼的對我來說太困難啦！」

　　「哦，沒關係，我送給你的那條也是我趁補習的時候繞去買的，我也不是手很巧的那種人呀，嘻嘻。」

　　「喔，嚇死我，妳要是跟我說這條是妳親手織的，我還真的不知道要做什麼才能報答妳的好意了……」

　　「也沒有什麼好報答的吧？送禮物最重要的是心意，不要去計較這些東西啦，嘻嘻。」

　　「妳怎麼說跟以德一模一樣的話啊？我們之前去唱歌的時候順便陪死神去挑禮物，喔，他暗戀我們班副班長，也打算要送圍巾給她，不知道他到底送出去了沒……那時候以德也是這樣講喔哈哈。」

　　「這也是一種英雄所見略同囉？」

　　「吼，我們只是召喚師不是英雄啦！」

　　「阿輝你也變得會說笑話了耶。」

　　「……我平常很不幽默嗎？」

　　「沒有啦，我開玩笑的，嘻嘻。」耳機那頭傳來冰夜悅耳的笑聲，她又說：「嗯……阿輝，收到你的禮物，我很感動。謝謝你。」

　　「我也很感動啊，哇塞，女孩子送的圍巾耶！雖然也不是沒收過女孩子送一些東西……好啦都那種人情糖果什麼的啦，不過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我圍巾、圍巾耶！而且還附了一張落落長的卡片，我感動得都快痛哭流涕啦！」

　　「嘻嘻，沒有那麼誇張啦，我只是把自己的心情寫給你而已，我還要跟你抱歉，自己擅自把那麼多心情都寫下來，還要塞給你讀完它呢。」

　　「拜託，這有什麼好抱歉的，有人寫卡片給我我高興都來不及了，何況還是女孩子寫的耶，我才該跪下來感謝大大無私的分享咧。」我揉揉鼻子，心想我是不是有點失控啊：「而且，我不是說過嗎？我會盡力支持妳的，就跟妳寫的一樣，如果妳是MID，那我就是JG，JG跟MID的連動是遊戲裡最重要的一環吧？所以啊，搞懂妳的心情，也是在增進我們之間的默契啦。」

　　「阿輝，你好像越來越伶牙俐齒囉。」

　　「嘛，因為跟妳這種高材生混在一起吧，想不耳濡目染都難啊，不然在妳面前都是自慚形穢，怎麼好好跟妳搭檔打LOL啊？」

　　「就說了沒什麼好自慚形穢的嘛。」冰夜的聲音像是在無奈地笑著：「那……要來雙排看看我們的默契有沒有增進嗎？好歹我們也送了彼此一模一樣的聖誕禮物呢，雖然顏色跟質料不太一樣，嘻嘻。」

　　「那有什麼問題，妳是我們的AP，我這個JG捨命陪君子……不，應該說捨命陪女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哈哈！」

　　「我才不是什麼女王啦！」冰夜笑道：「我只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孩子而已啦。」

　　「妳叫做平凡，那我豈不就是庸俗了？」

　　「你並不庸俗啊，我們都很平凡，可是就是因為認清大家都很平凡，所以才能挖掘出各自特別閃耀的地方。不管是你、我自己、還是越哲或以德或瑋明，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哦。」

　　因為認清自己的平凡，才能找出自己的尊爵不凡？

　　真是奇妙的論調，我咀嚼著冰夜話中的意思，思索著。

　　就這樣，我們愉快地打了一場LOL，很順利地拿下勝利後，冰夜說要去吃晚餐，我們就先各自散場了。

　　不知怎的，總覺得這一天，冰夜那換上「霜降使者」Skin的馬爾札哈，看起來格外地帥氣、格外地剽悍。

　　其實我們依然什麼也沒有說，依然保持著朋友的距離，她依然是那朵逆風的薔薇，而我並不是她的護花使者──因為她不需要。她要的，恐怕是和她一樣，在寒冷的凜風中同樣傲然挺立的夥伴吧？

　　那麼，我更不能未戰先怯啊。

　　要變得更強、更努力。不是為了她，是為了我自己。

　　為了成為，能夠和她搭檔的我自己。能夠讓她欣賞的我自己。

　　要愛上誰，一定要先學會愛自己，對吧？

　　看著螢幕上頭顯示的「勝利」，我下定決心，這樣告訴自己。

　　「對了，有一句話還沒跟阿輝你說。」

　　「呃……嗯？」

　　結果，耳機那頭傳來的聲音，讓我虎軀一震。

　　等等、我剛剛才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而已，戴小姐妳現在就給我來一發震撼彈嗎！？這個直球會不會太銳利了天啊有沒有能成為高端的傢伙果然一個個都是行動派活在當下做事絕對不留遺憾的八卦──

　　「聖誕快樂。」

　　冰夜甜美的聲音。

　　「啊……喔、嗯，聖誕快樂。」

　　「怎麼結結巴巴的啊？嘻嘻。」冰夜笑著：「我不曉得晚點還有沒有機會上線，麻煩你也幫我跟以德他們打個招呼囉。」

　　「呃……好，我會的。」

　　「OK，那我走囉，掰掰～」

　　RC語音群裡，登時只剩下孤伶伶的我一個人。

　　……以及瞬間冷卻下來的思緒。

　　我該感到悵然若失嗎？還是該咋舌嘲笑自己的想太多呢？

　　什麼小鹿亂撞，剛剛那種狀態，根本就是被人馬開大撞過去吧。

　　我閉上眼睛，心想，我果然是發春了吧。

　　……聖誕快樂，與我搭檔的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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