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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拉米蘇

LPR | 2015-09-01 21:42:42 | 巴幣 44 | 人氣 1891



    沒有任何神話能夠斬斷,真的,永遠不可能斬斷。

    妳所帶來的,甜。















    到底要從哪裡說起來好。

    根本不知要從那裡開始。

    上帝有創世的順序,而這卻沒有。

    卡厄斯也不是直接就把克羅諾斯挖了出來。

    既然不知道要從何說起──這種跟伽爾納的車輪一般的泥淖,乾脆,就這樣吧?

    砍下去。

    砍。

    砍。

    砍。

    砍。

    到底要從哪裡說起才好。

    就從那裡說起了。

    打開冰箱、櫃子,拿出材料,器皿。

    甜的器皿。

    蛋黃、低筋麵粉、少許無毒的油、可可粉、泡打粉和入,攪拌。

    再加上一些妳會喜歡的蜜釀咖啡豆。

    攪拌。

    幸福。

    妳說過的,妳會幸福。

    因手的溫度,使妳感覺到溫暖。

    冬天時。

    在室外,妳常常悄悄地把雙臂懷在我的後頸上,汲取我回過身的擁抱。

    在室內,妳總是趁我不注意時,把頭埋進我的外套裡。

    又再趁我疏於防備時,悄悄咬了我肚皮一口。

    「好吃!暖呼呼的。」

    妳總是這麼說。

    夏天時,妳怕熱。

    會很想甩開我的手,但到最後又會回來。

    不是我燉了北囂的人面鳥給了她,僅我的手沒有比外頭的天氣熱。

    「剛剛好。」

    妳笑著。

    「而且也甜甜的。」

    說著,妳總是會掀開我的衣服,找尋比夏天更熾的熱氣。

    妳是梵天之女,而我則不是呼洪之王。我願我們是雷霆守護下的合抱樹,祈禱著同一首贊歌。

    砍。

    砍。

   
    真的要說紅色嗎?

    紅色的血與肉?

    太無趣了,太廣泛了,太空洞了。但還是不斷砍。

    看到紅色了,深紅色的,裡頭還會有白色,慢點,還沒有。

    先是褐色,再來紅色,再來白色,再來什麼都不是,只是缽。

    蛋白,開始打發。

    一點一滴地,就像是每每在這椅子上做的事情一樣?

    椅子,位子。

    那個位子原本是她的位子,一直都沒有丟掉。為什麼要留著?因為會期待妳會回來嗎?不可能,就算是艾芙蘿黛蒂也會感覺到疼痛,阿哥號勇士也不可能所有地方都會登岸,啼血的王也喚不回。

    砍不下去,為什麼?刑天都竊笑了。

    她微笑,她總是很喜歡吃甜甜的東西。

    我微笑,總是做著她所喜歡的食物。

    一開始總是失敗,乾乾,硬硬,看到那樣的成品,就像奧維德筆下的角色,我想丟掉,但她總是一手捧過並滿懷欣喜地含進嘴裡。

    「好吃,甜甜的!」

    我因為她這樣的表情而滿足,而感到欣喜。

    但,又為什麼我會像現在這般赫克托爾的遺孀諸類?

    砍。

    砍。

    砍。

    砍。

    砍不掉。一直砍。一直砍。

    要靠近別西卜嗎?這不是一件好事。

    砍。

    砍。

    可是停不住。

    打發後,放入糖。

    那天,我不動聲色地去市公所領了單子,就放在床頭的櫃子裡。

    等著吹蠟燭的那一天,也期待著哪天妳自己發現。

    我打掉了什麼?

    攪。

    攪拌。

    我的心臟。

    那一天。

    妳晚歸了,妳說與朋友們去舞廳。

    漂亮的出門,我為妳打扮的,回來時,衣服亂了,頭髮亂了,連妝也有點亂了,我給妳的髮髻不見了,背包上多出了陌生的指紋,鎖骨上有瘀痕。

    我靠過去,想碰妳。

    知道妳累了。

    扶妳回床上休息。

    但,妳甩開我的手。

    對,就是這支手。

    被厭惡的?被嫌棄的?被說成了什麼?  

    記不住。

    無法記住。

    那時候妳的表情,我的動作。

    「手好冰。」

    妳這樣說了。浴室,椅子,喀喀噠噠,側翻,睡覺,出門,領藥,不告訴我那是什麼,喝下我端的水,吞下,又椅子,喀喀噠噠,浴室,出門,搖晃,門在晃。哪個先又哪個後又開始結束是哪個……?不記得了。

    阿德曼托斯即使問了三賢,也不可能得到這樣的結論,永遠不可能得到結論。

    就像垂死的人,撫愛著自己的墳?

    
    妳,曾經照亮我黑色的西伯利亞。就算是如赫丘力士那般清掃糞便我也甘之如飴,就算是腐在克里特島霉了多久都在所不惜。

    但是,這些都不夠。

    砍。

    砍。

    砍。

    砍。

    砍不掉。是吸管?是管子?

    館子。

    吃館子。那時候,心神不寧的。

    心神不寧的是我,欣喜的妳是?

    他來了,妳跟我介紹。

    他,就是「他」。

    我說過的,我的願望就是妳要幸福。

    其他的,別無所求。

    「好甜!」

    當食物上桌時,他不顧她與我,逕自搖起湯匙,但才吃了一口,他就噴吐了出來,噴得滿桌滿衣都是。

    故意的。

    他並不會知道,在看著你們從賓館裡走出來,並走到這裡來前的五個小時,我與這裡的廚師說了什麼,要求廚師加了什麼,或改變餐點如何。

    我看到了妳低下頭,為他擦拭衣襟上的污漬,默默地。

    我沒有多說什麼。

    只有看著妳的動作,還有妳的眼神。

    砍。

    砍。

    砍。

    砍。

    回憶可以砍掉嗎?為何我的腦裡要住著尼莫西妮?

    砍不掉。

    明明梅杜莎的頭都這麼好砍了,況且只是個訊息。赫利奧斯看過了多少千千百百遍?

    該隱之子,你不眠不休地勞動。

    依然有幹不完的活。

    我喝下了最後一杯茶,付了帳,離開了。

    那時,我告訴了她,我想看他,我想知道他是誰。

    那個「他」,未來會代替我給予妳幸福的人會是誰。

    告訴他,我是妳的朋友就夠。

    她微笑,就跟平常我做了甜點給她吃時的表情一樣。

    她點頭,就跟小孩子那般純真、天真,外加上,無邪。

    思無邪。婆羅摩都會泫然感動的。

    或許只是薄伽梵歌那般,印製再多,也比不上另外一本的數量。

    遠遠地,根本無法超越。

    砍。

    斷了。

    換。

    再砍。

    晚安。

    將牛奶加熱,加入那粉,還有那粉,以及那粉,最後加入一點點的催化劑,還有咖啡粉。

    攪拌。

    攪拌進打好的鮮奶油中。

    這個房間,這間公寓。

    這個地方。

    氣味都還在。

    到底過了多久,氣味都還在。

    但也不知曾幾何時。

    這陣甜甜的氣味被覆蓋了。

    被塵封的氣味覆蓋。

    被屎尿的氣味覆蓋。

    被不知多久沒有沒有倒的垃圾味覆蓋。

    那個位子,是她的。

    她總是坐在這個位子上,看著電腦,與他人聊天,看著其他人的部落格,咯咯地笑著。

    現在,我坐著。

    坐。

    做。

    密提斯的女兒沒有了榮耀,剩下了什麼?

    我到底在做些什麼?渴求著什麼?

    砍。

    砍不掉。

    一直砍。

    我總是在這裡看著妳幸福的表情。

    「好甜!」

    妳總是微笑。

    「好好吃!」

    不知過了多久。

    晚安。

    不知過了多久。

    已經無法計算的時間裡,我到底坐在這個原本該屬於妳的位子上多久了?

    陽光。

    豔陽。

    黃昏。

    夕落。

    深夜。

    暮曉。

    我聽到了隔壁的鄰居所傳來的聲音。

    從啼哭。

    從歡笑。

    從無聲。

    從開車的聲音。

    到,高音直笛。

    現在呢。

    我記得了。

    這張桌子。

    原本是褐色的,曾經什麼時候變成灰白色了?

    一抹,又變回原本的顏色。

    為什麼而抹。

    對,這張桌子原本放了一張紅色的紙。

    很精緻的紅色的紙。

    上頭,有著妳的微笑。

    妳,跟他的笑容。

    不對。

    記憶中不是這樣,應該是一個很精緻的盒子。

    裡頭有個小小的蛋糕、油飯,還有一顆紅色的蛋。

    蛋?

    蛋在哪裡?

    膽在哪裡?好苦。

    但在哪裡?

    說什麼?

    不對,應該是一封信。

    妳親手寫的信。

    有點皺了信,上頭有些水的痕跡,讓有些字看不清楚了。

    水。

    到底是屋子的頂漏水了,外頭是傾盆大雨。

    還是我的,還是什麼,我分辨不出來,感覺上我的視力在這個時候變得好差、好差。

    說好的。

    妳說的。

    說好的。

    妳說的。

    「嗯!謝謝,我會幸福的!」

    既然如此,又為何會來這封信。

    下一次再來信,是個縮小的妳,好小好小的妳。

    以及變小的妳。

    那時,我從位子起來了,接電話。

    電話?

    餅乾打碎,壓扁,壓壓壓壓壓壓壓壓壓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我不敢看妳。

    我只有進入旁邊的房間。

    很巧的。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需要的。

    我是為妳而生。

    我與電線桿融為一體。

    妳說過,妳會幸福,床頭櫃裡滿是衣魚。

    但又爲什麼我只看到高翹雙腿的睥睨灑在妳伏地的身軀上?

    白天,我看到妳出門。

    晚上,等不到妳回。

    白天,尚未將妳回來的畫面輸入進腦海,妳已經出門好段時間了。


    
    而「他」。

    在哪裡呢?

    砍。

    十萬倍的薄伽丘也談不完,馬丁路德在哪裡?奈夫蒂斯應附在他身上?

    這種心情像是什麼,妮歐,對,是妮歐啊,求求妳,麗托,我錯了。

    因為過勞,因為種種疾病,需要換了,要換,就用我的吧。

    只是一顆眼睛而已,只是一部分的器官而已,只是一些紅色的東西而已。

    不對,骨髓好像不是紅色的,我沒看過。

    回到那裡後,我繼續回到原本的位子上。

    鑄模,壓扁。

    最後,抹上去。

    砍。

    灑落。

    白色上面撒上咖啡粉。

    最上面裹上一層只有妳會麼喜歡的,一層薄薄的草莓醬。

    椅子上,我坐在椅子上。

    人生來的三塊白布。

    一是擦式羊水,二是沾上花香與胭脂,三。三。三……

    我收到了信,但信中是什麼內容已經記不得了。

    我只記得我砍了。

    砍。

    砍。

    砍。

    砍。

    把自己給砍了。

    我只記得我嘶吼,但為什麼而嘶吼不記得。

    我只記得瘋狂丟東西,丟什麼不記得。

    我只記得眼前是黑色好熱的畫面,其他的都不記得。

    我看到了亮銀色衣服的人闖進來,他們朝我噴水。

    我看到了藍色衣服的人,我被奪走了。

    我看到了白色衣服的人,他們把我束縛了。

    不對。

    並沒有。

    這只是幻覺。

    可是阿基里斯地好痛。那刀。

    我只記得我打開了門,一些大人,對,就像是時候我們一起在玻璃外看到的大人。

    他們,帶著一個妳,一個好小好小好小的妳、好陌生、好熟悉的妳回來了。

    那個妳,不是妳。卻又是妳。

    但我曾說過了,不論如何,我都會帶給妳幸福。

    帶給妳幸福。

    給妳幸福。

    所以無論是怎樣的妳,我都會給妳幸福。

    沒錯。

    無論如何。

    都不會變。

    絕對不會變。

    我發誓。

    發誓。

    我發誓──

    不論我到底是誰,無論是怎樣的身分,都是。

    絕對……

    可是,為什麼視線變的這麼模糊呢?

    不是原本看得很清楚嗎?

    為什麼呢?

    視線不是早就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越來越模糊。

    模糊到,我只看到眼前的白色與咖啡色,以及銀色。

    端上。

    提拉米蘇,做好了。

    提拉米蘇,「帶我走」。

    提拉米蘇的名字,是帶我走。

    可是,我真的帶得走妳嗎?

    能夠嗎?

    可以嗎?

    允許嗎?點頭的畫面會鎂上嗎?

    砍。

    刀子停了。

    砍。

    刀子頓了。

    砍。

    為何不砍。

    砍不下去。

    在哪裡,到底在哪裡!

    為何不一開始就讓我記得那幾條線上的痕跡?

    「我最喜歡的甜食,就是提拉米蘇。」

    為什麼?

    「因為很甜嘛!」

    妳微笑著,如孩子般。

    在過去。

    甜。

    甜的。

    甜甜的。

    


    就像是每每每每的妳近處的氣味。

    對啊。

    根本不需要這麼多理由。

    甜。

    單單純純的理由就夠了。

    可是。

    為什麼這個提拉米蘇爲什麼這麼鹹呢?

    好鹹。

    真的好鹹。

    鹹到,不像話。

    都被沾濕到鹹了。

    叮鈴。

    就在此時。

    「哇!是提拉米蘇。」

    妳來了。

    推開門,放下書包,興匆匆地來了。

    給了我一個擁抱,接著,閃亮的眼神全映照在這蛋糕上。

    「好棒喔!」

    一樣的開心。

    我回以微笑。

    我切了一塊,放到小小的妳的面前。

    那張椅子不是妳的,現在卻也是妳的。

    妳拿起不太會用的叉子,大力插在蛋糕上,並滿意放進嘴裡。

    大力大力地嚼著。

    妳笑了。

    就跟每一次每一次那般。

    「好甜!」

    妳喜歡甜食,但妳的笑容卻比什麼甜食都還要甜。

    「好好吃!」

    現在亦如是。

    妳開口了,嘴邊還沾著白色的奶油,笑著對我說。

    「媽媽,謝謝妳!」




    砍。

    砍。

    砍。

    砍。





    砍,斷了。




創作回應

唯唯
交錯迴盪的情感,將故事的主旋律演繹的清晰,不過這主旋律想表達的事,
卻有著比較抽象的弦外之音,原來LPR也會寫這種文章啊......

故事中出場的眾多神話角色名,意外地令我覺得有些煩悶,大部分的名字我都認識,
所以也知道有些情境與他們神話本身的連結不搭(或者說我看不懂?),
恩...只是一點小小的所見心得,或許LPR只是單純想表現第一句吧:

沒有神話能夠斬斷的,甜
2015-09-02 09:26:32
LPR
感謝唯尋來訪

或許到了最後,主角思緒早就紊亂了
那些零碎與片段的思緒,全都攪和在一起
會引用神話,一方面是讓這些虛構與真實嫁接的故事,與主角曾經似幻的過去做重合
另一方面,是與主角當下的心境做反差或奔流性的衝動

關於神話引用錯誤這點....恕我先說聲抱歉...
因為我...完全不知道...也不知從何改起...
當我在寫這篇文章時,我把「自己」丟到一旁,我就是那個主角
我在回溯我的過去
因此當我重新回來成為LPR,事隔多時再次去重看時,這些文字對我自己來說也是蒙上一層薄紗
或許我自己也得來探討這層薄紗後,到底是什麼樣的隱喻也說不定XD
2015-09-07 22:43:15
唯唯
看來LPR也是一位會寫作到忘我程度的人呢(?
事後才發現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寫了什麼,還以為只有我會這樣子呢......
總之只是試著去點點看問題的癥結點而已,
不瞞你說,其實我周圍有許多人都曾談論過LPR的這篇作品,
不過大家的感想都很模糊,除了『感覺很厲害』以外說不出更多的東西,
所以才想來探探口風呢(?

希望你不介意我的無禮
2015-09-08 03:23:23
LPR
不好意思,好久之後的現在才突然看到唯尋的留言...

經過將近半年後的現在,我正在重新修改這篇

如果唯尋不介意,不知能否幫我看看修改後的版本呢....
2017-01-29 22:31:57
唯唯
如果不介意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看完的話......(遠目
2017-01-29 22:44:15
LPR
唯尋安~傳私訊嚕[e24]
2017-02-01 09: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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