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雖然為「愛之悲」,但並不代表它是齣悲劇喔?本文以月香為主,故事時間始於月森至維也納的留學期間,內容多半是月森Side~請大家不吝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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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樂章>
夜晚的維也納,顯得相當寧靜。
除了幾間餐廳跟電影院還在營業以外,大部分的店家都早早歇了業;多數的人都去了劇場欣賞表演,所以路上的行人並不多。
提著小提琴盒,月森帶著王崎回到了自己在維也納的住所。雖說月森在維也納也有自己的「家」,但是他卻選擇一個人在外租屋生活。
當初在對母親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母親的眼裡明顯透露出驚訝,但是她卻沒有拒絕,唯一的交換條件是房子必須由母親審視同意才行。
王崎跟著月森進入套房,簡易的幾件家具,除此之外就是排的整整齊齊的樂譜以及CD。
「月森平常會在房裡練琴嗎?」王崎看著房內一隅尚未收拾的譜架問道。
「嗯,有時候。不過不能像從前那樣練到三更半夜就是了……」因為這裡的法律可是有規定,練琴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十點。「雖然有做了簡單的隔音設備,不過還是照著這裡的規定走比較好。」
月森將小提琴放好,回頭看了王崎一眼。從剛才回來的路上,兩人沒有多說什麼話,或者應該說,月森他自己並不想在路上跟學長討論「那個」話題。
「真是不錯的地方呢。」接過月森遞來的罐裝飲料,王崎一貫的溫柔笑笑。
「王崎學長……」月森皺了皺眉,他知道學長找他的目的。「那個…關於指導老師的事……」
「啊…這件事啊。」王崎信武的語氣透露出一絲無奈。「濱井女士…你母親她還是不肯讓步呢。」
「………」
來到維也納之後,月森暫時進入了預備班(vorschueler)就讀。為了往後著想,他必需要挑一個適合的教授在他底下學習。原本以為一切都還按著自己的計畫走,不過意外卻往往會在這時候發生。
月森蓮的母親,也就是濱井美沙,似乎對蓮所挑選的這位老師不甚滿意。並不是說這個老師不行,但看在濱井美沙眼裡,她認為還有一位更適合蓮的老師。
月森向來是個聽從母親的乖孩子,但是這次母親所挑選的教授,卻剛好是他現在這位教授同一學院的。在這個重視師徒制的地方,向兩個人拜師可謂是叛徒行為啊!
「不管怎麼說,我是不會轉班的……」月森宣言似的開口。「就算媽媽她…再怎麼知名,這種行為我還是不能接受。」
的確,憑濱井美沙的能力,他是有辦法讓月森轉而拜另一個教授為師的,但儘管是如此,月森還是不能理解母親堅持要他換教授的原因。
「如果是月森認為正確的事情,那麼就不要放棄,繼續加油吧。」看著月森如此堅持自己的立場,王崎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
試著轉移話題,王崎信武瞄到了書桌上唯一的相框,意味深遠的笑了笑。
「最近和大家…啊,我是說星奏學院的大家,月森和他們有聯絡嗎?」
「不,沒有特別去聯絡。」為了要讓自己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維也納成長,月森多數的時間都是花在練琴上面。
「這樣啊…」察覺到王崎學長正朝書桌的方向前進,月森還來不及阻止,相框就被王崎給拿了起來。「這是去年聖誕夜的時候呀……」
相片上,是十一個人的大合照。照片中除了王崎、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捲髮的女學生外,其餘的人都穿著好看的禮服。
看著照片,月森的心彷彿被什麼給敲動了下,回憶如漣漪般的擴散、延伸至他的整個心房……
那是去年聖誕夜的事情。
為了讓星奏學院的音樂科與普通科免於被分開的命運,他們接受了理事長──那個名為吉羅曉彥的男人的挑戰。在安可曲結束後觀眾如雷的掌聲之下,他們知道,他們成功的挽救了學校。
不過對於月森而言,那一夜…有著對他更為重要的意義。
「好懷念呢。」王崎放下手中的照片,放回了桌上原本的位置。
「……是啊。」月森眼眸深處醞釀出溫柔的氣息。
飄著細雪的白色耶誕,在室外巨大的聖誕樹下,演奏著只屬於兩個人音樂…那抹酒紅色的頭髮,就如同火焰般的深烙在他心板上。
日野香穗子。
我們的……愛的禮讚──
「月森這個暑假有做什麼安排嗎?」
「呃?」自回憶中回神,月森有點疑惑的望向學長。「練琴,在維也納境內走走…諸如此類的吧。」
「既然是這樣,要不要和我去聽場演奏會?」
<第二樂章>
送走王崎學長時,已經是深夜十點鐘了。
這樣的時間並沒有辦法練琴,月森嘆了口氣,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最近為了教授的事情,擾的他無法安下心來好好練習。在維也納,身旁的人都是音樂箇中好手;雖然是良性競爭,但是月森蓮就是沒有辦法像其他人那樣的交朋友──也許是因為自己不坦率的性格所致吧。
正因為如此,月森將自己的情緒都宣洩到了音樂上,如果沒有小提琴為伴,他或許會更加的寂寞難耐...縱使他知道,會傾聽他心聲的還有一個人。
下意識的打開了電腦的電源,月森呆呆的看著電腦啟動、登入桌面。
自己並不是個經常使用電腦的人,但是為了和心裡那個在意的人維持聯繫,他強迫自己起碼要學會一些基本的使用方法,好比瀏覽網站、收發信件等。
『......我還是比較喜歡用手寫信。』他曾經這樣對著她說。
像是期待著什麼的點開收件匣,裡頭除了校方寄來的相關資訊外,滿滿的信件發信人,全部都是來自同一個人──日野香穗子。
『我也比較喜歡傳統的寄信方式。』香穗子露出一抹陽光般的笑靨,『因為...這樣才可以看到蓮的字跡啊!』
她笑的璀璨,他也笑的溫柔。
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如此的依賴她?她的琴聲、她的筆跡,她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冬日般溫暖的陽光,將自己的一切包容、溶化。
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甚至起了這樣的想法:若沒有日野香穗子,現在的我...也不會是完整的月森蓮。
想著想著,一股熱感自臉上竄至耳根。天啊──我到底在想什麼?!
隻手撫上了額前讓自己冷靜下來,月森輕輕搖了搖頭,將注意力放回面前的螢幕上。
「......沒有...新郵件...嗎?」
期待撲了空,月森明顯的感到失落。關掉信箱,他順手連進了某一個私人網站──『星奏快報』。
這個網站是由香穗子的來信中得知的,是報導社的天羽菜美一人架起的星奏新聞網。
『如果蓮想知道我們最近的事情,也可以到這網站上面看看唷~』香穗子曾在信中興致的替她的好友作宣傳。
「真是不懂這些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時間去弄這個。」雖然嘴上這麼說,不過一回想起過去那個追著自己要採訪的天羽,居然狀似為了某人開了個「星奏演奏會者專欄」,他倒是挺感謝的──因為他能在上面看到許多連香穗子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生活照」。
相較於對著鏡頭笑的香穗子,其實月森更喜歡看到香穗子平常的樣子。她是那麼的純真、自然,單純到連有人在偷拍都不知情......不,正確的來說,是香穗子同意天羽拍下她平常的樣子,好讓天羽能將這些照片放到網路上。
當然,點閱這些照片的密碼只有三個人知道──身為站長的天羽、香穗子本人,還有正在欣賞這些照片的自己。
想到這裡,月森的嘴角又不自覺的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滿足的關閉了電腦電源,月森轉而拉開了右手邊的抽屜,取出了一套信紙與筆來。對著潔白的信紙默默思索了會兒,才提筆沙沙沙的寫了起來;不消一番功夫,一行行娟秀的字體已經佔滿了整張信紙。
「嗯,這樣就行了。」月森仔細的將信紙折好,連同自己最近的生活照一起放入信封中。
『不要只有風景照,我也想看看蓮的照片!』從她的字跡可以窺見她寫這句話時的表情。
「真是不可思議...就算我們離的這麼遠,妳的心情卻還是可以明確的傳達給我......香穗子。」月森微微地笑了笑,「不知道我的心情...是不是也能準確的傳達給妳呢?」
雖是接近初夏,夜晚的空氣卻帶給人一絲沁涼的清新感。
掛著明月與閃耀星子的天空另一方,太陽才正要自地平線上揮別夜晚。
<第三樂章>
「早安~香穗!」星奏學院的校門前,兩位身著普通科制服的女孩子,急急忙忙的追上前方身穿白色音樂科制服的紅髮女孩。
手持紅色小提琴箱的少女,在聽到好友們的呼喚後,停下了原本要向前邁進的腳步,轉身對著她們微笑。
「早安,直、美緒。」自從轉到音樂科之後,與這兩位好友見面的時間少了很多。為了要將以前所不足的樂理知識、練琴技巧等補足,日野香穗子花了大部分的時間在練習以及溫習上頭。
「今天一早也要練習嗎~?」身形較為嬌小的美緒,調皮地抱住了香穗子的手臂。「香穗自從轉到音樂科之後,都好早就到學校了呢~」
「是啊,還有好多的東西等著我去學習呢。」香穗子回想起昨天晚上複習的樂理課作業,不禁在心理暗自苦笑──下次絕對不能趴在床上看樂理!
「吶,雖然說練習很重要,但是也要注意身體啊!」
香穗子疑惑的抬頭看了看一旁的直,只見她從身後拎出了一袋薄荷糖。「看妳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一定是又熬夜練習了吧!」爽朗的笑容,讓香穗子重新打起了精神,恢復以往燦爛的笑容。
「謝謝妳們,我會好好加油的!」香穗子正要伸手接過糖果,直卻故意讓她撲了個空。「耶,不行這樣說喔~要答應我們好好注意身體,不然這個提神的薄荷糖就不給妳了。」
知道朋友們是在關心自己,香穗子感動得抱住直與美緒兩人。「美緒…直…真的很謝謝妳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所以……」話語剛落,金色的雙眸淘氣的眨了下,趁著好友直不注意時,伸手一把將薄荷糖接收了過來。
「謝謝妳們的糖果~那麼,我要到練習室去練習囉!」朝陽照耀著香穗子明亮的秀髮,酒紅色的髮絲隨著她奔跑的腳步飄揚於空氣中。
看著香穗子離去的背影,直與美緒默契的對彼此笑了笑。
「香穗,總是那麼的有精神呢。」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作為好友,能做的她們都已經做了。音樂並不是她們的專長,所以她們只能以這種方式替香穗子加油打氣。「自從那個音樂科的月森蓮離開之後,香穗子一直這麼努力…不,是更加努力了呢。」
* * * * *
彎進音樂科的教室大樓,香穗子減緩了腳步改為快走繼續前進。
『妳手上拿著樂器,還是不要奔跑才好。』腦海中傳來自己熟悉的嗓音。當月森蓮還在這所學校的時候,他總是對著急急忙忙的自己這麼說著。
第一節課是自習課,所以班上不少的同學都會跑來練習室練習,要是慢了一步,教室可是會被搶光的。
「啊──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要趴在床上唸書了!」一邊聽著古典樂曲CD一邊唸樂理的結果,就是唸著唸著就不自覺的睡著了。原本是打算從晚上八點開始看到十點再換讀譜的,結果這一覺醒來,已經是凌晨四點鐘……
「呦!早安啊,日野。」一個高大的綠髮音樂科學生迎面而來,用著香穗子熟悉不過的爽朗笑容招呼道。「一大早就來練習啊。」
「早安,土浦。」土浦梁太郎,和自己一樣曾經是普通科的學生,在高二時因緣際會而參加了音樂選拔賽。在那段期間,土浦幫了自己很多的忙,不管是第一次比賽時因為沒有伴奏而跳上舞台來幫自己伴奏的他,或是在自己想要放棄小提琴時,在身旁鼓勵自己的他。
土浦梁太郎也曾經想要放棄鋼琴,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對當時同是普通科的自己相當關心吧。
這麼回想起來,當初土浦比自己還要更早決定轉到音樂科來。果然自小就學習音樂的人,還是和自己不一樣嗎……「你已經預約了練習室了嗎?」
「那還用說,這節課是自習嘛。如果不早一點來,就搶不到grand piano啦。」雖然星奏學院的練習室內幾乎都放有這種演奏用的平台鋼琴,不過卻有少數的練習室是因為空間而擺放直立式的鋼琴。
正想再繼續說下去的土浦,此時卻低頭見到了日野有點疑惑的表情。
「grand…grand?」她喃喃自語著。「grand piano?那、那是什麼呀…啊!難道是彈鋼琴要用到的什麼道具嗎?」
「噗…哈哈!」聽見香穗子未加掩飾的話語,土浦梁太郎很不客氣的大笑出聲。「真不愧是日野,看來妳轉到音樂科來還有的努力呢!」
「咦?」莫名其妙的被損,香穗子知道自己一定又說了什麼沒大腦的話,可是…他也不用笑的這麼誇張吧!「…難道說grand piano是鋼琴的一種嗎?」
看著日野一副不確定的推敲,土浦斂回了笑聲,轉而為她做了簡單的解釋。「是啊~grand piano就是妳在演奏會上看到的那種三腳鋼琴,又可以稱作平台鋼琴。」
「喔~原來是這樣啊!」香穗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日野…就是這樣的純真呢。」土浦在心裡暗想。當初就是因為她的這分純真,才讓他重拾了對鋼琴的那份心;若沒有日野,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對了,我也幫你預約了207練習室,想要練習的話就到那邊去練吧!」
「謝謝你,土浦。」同為轉到音樂科的朋友,日野香穗子與土浦梁太郎在班上常常互相幫助著彼此;雖然香穗子認為自己是被幫忙多過於幫忙他。「總是這麼麻煩你……」
土浦面露驚訝的神情,不過馬上就由爽朗的笑容所取代。「妳在說什麼啊~這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倒是妳,不是決定要去參加考試了嗎?還是加緊練習比較好吧!」
「土浦還不是一樣。」日野不假思索的回應。「明明鋼琴彈得那麼好,為甚麼會想轉去指揮啊……」
「嘛…這個我想跟妳解釋妳也不會懂吧。」土浦伸手搔了搔腦袋。「不說了,要是有事的話到408找我~掰啦。」輕輕拍了香穗子的肩膀以示鼓勵,在她的眼裡,土浦就像是個大哥一樣的照顧自己。
「啊!已經這麼晚了?」看著手錶驚呼出聲,香穗子連忙趕往207練習室。
<第四樂章>
早上第一節課的鐘聲響起,日野香穗子正好轉開了練習室的房門。
「真是的~本來是想提早來練習的,怎麼會拖到現在啊?!」有點兒歇斯底里的在無人的練習室裡抱怨,香穗子架起譜架,將琴盒打開,輕輕的取出小提琴放在一旁的鋼琴上後,開始替琴弓抹上松香。
一年以前,自己連這些基本的動作都不知道。看著手中的松香,讓香穗子想起自己以前曾認真的問月森『什麼是松香?』,聽到那句話時的月森眼神有些不可置信,但他還是為自己詳加解釋,並且把他手上的松香送給了我。
將弓弦調整好後,香穗子熟練的將小提琴架在肩膀上。
該練什麼曲子呢?
腦海裡,響起凌晨醒來時耳機內播的音樂──克萊斯勒的愛之喜。這首曲子,是一年前自己在第二選拔賽上所演奏的曲子,並且還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績。不過當時的香穗子,是依靠著魔法小提琴的輔助,才能演奏出那樣曼妙的旋律。
「仔細想想…自從那次演奏之後,我就沒有拉過這首曲子了。」也就是說,香穗子還沒有憑自己的實力演奏過這首《愛之喜》。
「好吧!來試試看好了~嗯…愛之喜的譜……」伸出握著琴弓的右手翻動樂譜,翻著翻著,率先印入眼簾的卻是同為克萊斯勒作曲的《愛之悲》。
不知道為甚麼,日野香穗子的手停了下來。
相對於愛之喜,愛之悲的曲子構成與愛之喜有異曲同工之妙,兩首曲子帶給人的感覺,有著微妙的相似及違和感。
「《愛之悲》…嗎?」相對於喜悅,愛…也存在著悲傷嗎……
記得蓮要去留學的時候,自己雖然不捨,但是卻依然為他祝福。但是在他離開前的那兩個月,他對自己的溫柔,以及我們所相處時的一切,卻讓我自私的不想讓你離開。
但是我知道,對你而言,音樂比什麼都重要──如同現在的我一樣。
對於香穗子來說,月森就像是她的憧憬。而且,自己正朝著這個目標努力的前進,也因為如此,才下定了決心要報考留學維也納的資格。
「沒錯,我也該加油!」提振起精神,翻找到了愛之喜的那頁譜;香穗子做了個深呼吸調整心情,緩緩地,琴弓搭上了琴弦。
明朗快活的音符自琴弓摩擦琴弦的縫隙間跳躍而出,輕巧活潑的旋律散發出光芒如窗外射入的陽光般燦爛。
隨著音樂擺動身軀,在光輝的主題之後,香穗子緩緩拉起旋律流利的副主題。徐緩而寧靜的琴聲,就如同香穗子現在的心情…雖然平常的自己總是毛毛躁躁的,但是只要一拉小提琴,心就會跟著沉浸在音樂的流動中,好不享受。
最初讓自己明白小提琴音色迷人之處的,就是月森蓮……但是現在,不僅僅是美妙,自己也能深深地感受到屬於自己的音符從指尖所流出的感動。
想著蓮,想著過去彼此所共有的一切,琴聲聽來是多麼的歡愉及喜悅啊!雖然現在兩人身處異地,但是我堅信,只要我還拉著小提琴,我們的心就能連結在一起──就如同你對我說的那樣。
『但是,妳相信嗎?妳與我,藉由音樂所結合的那種心情...』
──透過悅耳的音符,那種深入靈魂的結合──
沒有什麼比演奏小提琴還要更幸福的事了──因為每當演奏時,就能感受到自己與蓮對彼此的心意。音樂與月森蓮,是香穗子的一切,少了其中一個,她的琴聲就不會完整。
一曲終了,香穗子的手仍停滯在半空中。像是還未自音樂中的餘韻脫身,她閉著眼,側耳傾聽自己內心的音符。
音樂的本質就是讓人欣賞,對音樂的詮釋、演奏者想傳達什麼給聽眾,也會對音樂本身造成不一樣的影響。若要香穗子解釋,她剛才所演奏的愛之喜,就是想要傳達出自己與月森蓮所共有的喜悅──在音樂的世界裡,他們不斷的成長,一起克服過不同的困難,最後終於能瞭解彼此的心意而在一起。
當然,在那之後月森蓮就前往維也納留學了,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心卻是緊緊相繫的。
伸手輕輕翻動著蓮留下來給她的樂譜,香穗子眼中所流露出的,是對蓮的眷戀以及對音樂的堅毅。
「你說過…會在維也納等我。」輕柔的細語,像是要道出對戀人的思念。「我會去的,所以你也不要停下你的腳步,繼續前進吧。」
琴弓再次搭上琴弦,在初夏日光的照耀下,一曲艾爾加的《愛的禮讚》,緩緩自星奏學院207號練習室流出……
<第五樂章>
被作曲者拉威爾稱為「匈牙利狂想曲風格之技巧性樂曲」的《茨岡狂想曲》,以李斯特狂想曲的傳統佈局為依據,給人感覺熱情,豪放,甚至是豔麗。
小提琴突出的重音,讓人感受到一股自由豪邁的奔騰感。快速的雙音、華麗的撥弦,亟需技巧的彩華風曲調,在月森蓮的詮釋下顯得格外精彩。
在誇張的雙音顫音後,樂曲愈見熱情,小提琴不斷地流動出激昂的情緒,宛如吉普賽藝人奔放的歌舞場景。
演奏者隨著樂曲的節奏,激昂的擺動著身軀,時而俯身、時而挺直。晶瑩的汗珠伴隨著強而有力的拉弓揮灑而下,緊湊的樂曲促使月森不自覺地蹙起了眉。
「好。」一個樂章結束,蓮身旁的指導老師拍著手示意要月森停下。
「曲子很熟練,但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被喚作克雷孟特的教授開始在蓮的樂譜上畫下記號。「這裡不要拉的那麼死板,可以多作一點變化。想像一下自由地~流暢地~」
看著指導教授用手在空中筆劃著,月森心理卻只是默默的低語:「還是不夠嗎……」他被提醒過很多次,在音樂中需要投入感情。雖然在和香穗子交往的過程中,大家都說他的琴音有了變化,但是他自己卻什麼也察覺不出來。
我不就是像以前一樣拉琴嗎?
「蓮,如果說剛才的程度就是你的熱情,那我要你拉到瘋狂的程度!」克雷孟特教授用著激動的語氣說話,就好像要藉此讓月森感染那股熱情。「你的技巧很好,但是技巧不能替代感情──你要放開去演奏呀!」
「放開去演奏……」月森將小提琴自肩上移開。「我以為我已經投入了很多熱情,看來現在的我還是不能將《茨岡》完整詮釋出來。」
克雷孟特在一旁看自己的學生有那麼點失意,搖了搖頭。「音樂對你而言是什麼?」
蓮疑惑的抬起臉,當初要入這個老師門下的時候,他也問過一樣的問題。
「對我而言,音樂是無可取代的東西。」有那麼一點,覺得自己就像是為了音樂而活的。我喜歡音樂、喜歡小提琴,這些對我而言都是相當珍貴且獨一無二的事物。
「既然這樣,就不要板著一張臉~」克雷孟特教授拍了下蓮的背,並要他將小提琴放下。「音樂呢~是藝術,是種享受。你的琴聲太過執著在技巧上,這樣下去是無法成為一個好的演奏家的。」
「…………」面對教授的一番話,月森無言以對。因為他知道那是事實。
教授看了看窗外,天氣一片晴朗,青翠的綠蔭隨著風的吹送而擺動著,是個相當適合出外野餐的日子。這裡是座相當美麗的城市,不論是聖史提芬教堂、國家歌劇院或是霍夫堡等代表景點,還是鄰居的多瑙河與森林;這個素有「音樂之都」美稱的維也納,確實是很值得讓人遊賞一番。
「你來維也納多久了?」克雷孟特教授毫無預警的發問。月森蓮思索了會兒,才緩緩答道:「快滿四個月。」
「那麼蓮,這四個月裡,你走過維也納的哪些地方呢?」月森不明白教授為甚麼突然說起這些,不過還是靜靜的聆聽著。「我覺得你的音樂很好,但是太過保守;和外面寬廣的環境相比,顯得太過狹隘了。你應該要多出去走走,好好欣賞這個美麗的城邦。」
月森撇過頭,同樣看向了窗外。「…這樣能有什麼改變嗎?」蓮一向以練琴為重,如果只是要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晃,那種事情他可作不來。
「沒試試看你怎麼知道?」克雷孟特開懷的笑了起來。「你還年輕~千萬不要劃地自限!」
聽完教授給自已的意見,月森再度將眼光放遠,落到了那片看似接近,伸手卻碰觸不到的藍色天空。
* * * * *
約莫下午四點,月森獨自走在維也納的街道上。
街上有許多蛋糕店與咖啡館,幾乎是每走幾步就可以看見一家,這個時間行人大多坐在咖啡廳裡享受著專屬於不同店家的咖啡特色。
奧地利的咖啡文化月森蓮早有所聞,但是他不認為自己身處維也納就非得要完全活的像個奧地利人,所以他不會像那些街上的人一樣,三不五時就要往咖啡館跑。
不過今天卻是個例外。
月森徒步來到了離自家有點距離的街上,隨性挑了間看起來還不錯的咖啡館,就這樣推門進去點了杯咖啡,坐下來慢慢品嚐。
他今天沒有將小提琴帶在身上,但卻還是習慣性的將樂譜給拿了出來。
「反正都是要消磨時間,邊喝咖啡邊讀譜也是不錯的選擇吧。」正這麼想著,月森一邊將資料夾中的樂譜拿了出來,緩緩翻看著。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當太陽已經漸漸西斜,咖啡館內也開始飄出一些美味食物的香氣時,月森蓮才自樂譜中抬頭,並發現那個早已坐在他隔壁桌觀察他許久的老先生。
本以為是自己多疑的月森,卻看到這位戴著巴斯克傳統扁帽的老人家正對著自己笑。
「是好奇我這個東洋人嗎...?」月森困惑著,避開對方的視線,一邊將杯中殘餘的咖啡飲盡。
豈料下一秒,這位老先生居然自己主動過來打招呼了。月森愣了愣,也禮貌的回應了對方。
「我看你一直在看譜呢。」自稱葛里菲茲的老先生和藹的笑道。「是什麼曲子?」
「拉威爾作曲的《茨岡狂想曲》。」面對陌生人突如其來的搭訕,月森雖然不想搭理,但是對方似乎沒有惡意,還是作了簡單的回答。
這位葛里菲茲老先生似乎還想問什麼,但是月森已經開始收拾手中的樂譜準備離開。時間已經不早了,雖然說自己的狀況不太好,但是琴還是得練──這是他一向的原則。
「你要離開了嗎?」葛里菲茲對著已經站起來的月森蓮詢問。
「是的。」將近面無表情與平淡的語氣,可以看出月森並不想再和他有所牽扯。
葛里菲茲露出有點可惜的表情,不過還是笑著對月森說道:「很高興和你對話,年輕人。希望我們下次見面能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討論音樂。」
月森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點了下頭,便付賬離開了咖啡館。
在月森蓮離開沒多久後,一道熟悉的身影優雅步入這座小小的咖啡廳。
「我應該沒有遲到吧,葛里菲茲先生?」來者欠了欠身,客氣地詢問那位頭戴巴斯克傳統扁帽的老人家。
「喔!讓我看看我的懷錶......五點零七分,妳早到了三分鐘,美沙。」葛里菲茲對上濱井美沙的視線,兩人默契的笑了。
<第六樂章>
兩個星期過去了。
月森蓮在預備班的表現愈來愈佳,連指導教授克雷孟特都嘖嘖稱奇。原本技巧就突出的月森,音色在經過情感的修飾之後,彷彿會說話般的自琴弦上彈出。
克雷孟特笑盈盈地為月森的曲子鼓掌後,脫口詢問道。「你有考過Matura嗎?」
Matura,指的是奧國為栽培日後大學生,八年的Gymnasium (文理初中/高中)畢業時所進行的會考。Matura在奧國被視為重要學歷,只要有Matura,就具備大學入學資格,不限入學年齡,不限科目,也可以多主修,或同時在多所大學進修。
月森蓮搖了搖頭,當初他只想跟著教授學習音樂就好,那個能萬用進入大學的正式文憑似乎沒那麼必要。反正在維也納,相對於學校而言,跟著哪一位教授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想去試試自己的實力嗎?」克雷孟特意味深遠的一笑。「才兩個星期,你就把我指正過的地方全部改善。而那些大多是在情感上的詮釋,這與演奏者本身的個性有著極大的關聯性;要不是你整個人變了性格,就是你真的有潛在的能力!」
月森將克雷孟特所說的話在腦內思索了番,參加考試固然能讓自己有諸多成長,但是來到維也納留學,他主要的目的卻是在音樂這條路上。
「抱歉,這我需要考慮看看。」
克雷孟特對月森的回應感到有些訝異。
「如果是教授您學院的入學考和音樂比賽,我想我會毫不猶豫的接受。」放下琴弓,月森蓮認真地對克雷孟特回答。「要考Matura勢必要花很多的時間在準備其他科目上,若是教授你認為有極大的必要性,我就參加。」
「單純的音樂比賽就可以吧?」
「我是這樣說的……嗯?」月森開始察覺到克雷孟特教授背後的其他用意。「要我去參加比賽嗎?!」
「哈哈~你說對了!」看到月森那兩顆因驚訝而瞪大的雙眼,克雷孟特難以扼止地大笑出聲。「你有必要這麼驚訝?不要緊張~不過是我們學院在校內辦的小型比賽而已。」
「小型音樂…選拔比賽……」月森用手指把玩似地輕輕撥著弦,腦內浮現了去年春天,星奏學院所舉辦的那四場音樂比賽。
從小時後起,自己也曾參加過各式大大小小,甚至是國際性的音樂比賽;但在相較之下,印象最為深刻的卻是留在星奏學院時的比賽經驗。
為甚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連月森自己也不肯定,也許是因為那些同為參賽者的夥伴們,讓他感受到了「朋友」的溫暖。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看著月森認真思索而引發的淺淺笑容,克雷孟特抓準時機迎頭追問。
「是的,我願意參加。」剛才的笑容宛若曇花一現般地稍縱即逝,克雷孟特霎時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你笑起來很好看。」克雷孟特開朗的笑道。「我很高興你願意參加,如果你想要更上一層樓,參加比賽固然是很好的經驗。但若你能從你本身做起,就像你現在的音樂一樣開放,多點笑容在臉上,你的音樂就能更加生動,更能感動人心!」
「……好的。」每當克雷孟特提起音色在情感方面的事情,他就會顯得格外激動,月森都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那麼,比賽的形式是?」
「真像是你會說的,這麼快就切進主題了。」克雷孟特攤開雙手聳了聳肩。「比賽要準備兩首曲目,指定曲目是巴赫無伴奏;選定曲…慢板歌唱性樂章外加詮釋出愛與思念。」
「…哈?」指定曲聽得很清楚,但是月森質疑自己聽錯了選定曲指定的範圍。慢板歌唱性樂章就算了,那個愛與思念的詮釋也能算是範圍嗎!
「你會這麼驚訝我也不意外,反正大家都一樣是這個反應。」克雷孟特又再次哈哈大笑了起來。「誰叫這次討論曲目的人當中有個怪人呢~那個詮釋是他多加上去的,說是希望聽到『愛的音樂』呢。」
「呃…不,某方面而言我曾參加過這樣的音樂比賽……」想當年在星奏學院的音樂比賽,每一回的指定題目都抽象的跟什麼一樣。
「愛與思念…嗎?」
「你有女朋友嗎?」克雷孟特欣然地將月森從死胡同裡拉出來。看到月森驚訝的望向自己,克雷孟特想也知道答案。
「…我有一個女朋友,在日本。」好像是猶豫了一下才回答,克雷孟特暫且把它視為東方人慣性的害羞。
「那個…如果題目是『愛與思念』,那麼我已經想到幾首適合的曲子。」不知道是因為試圖轉移話題還是真的在思索曲目,月森的眉頭又不自覺地糾在一塊兒。
看到月森這等反應,作為指導教授的克雷孟特不禁為他擔心。「蓮,一般人說到『愛』或是『思念』應該不是這種表情吧。」難道蓮對愛情的態度也如他對音樂一般的認真到嚴肅嗎?
「啊……」說得也是,大概是經年累月的習慣讓自己太容易出現這樣的表情。「抱歉,我會注意的。」
「不用不用~太刻意就失真了。」克雷孟特無所謂的擺擺手,隨後用著戲謔的語氣說道:「演奏時儘管想著你的女朋友,反正照你平常下課會望著天空發呆或傻笑的樣子來看,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
月森心跳在瞬時快了半拍,他萬萬沒想到這位平常和氣的教授居然會開起他的玩笑。他有點不知所措的開始收拾樂譜和小提琴,離開前慌慌地丟下一句:「克雷孟特教授,我要先回家去選曲了。失陪!」
「哈哈,這麼急著走?沒關係,選定曲的事情我們可以明天慢慢再談~」望向漸漸消失在門外的空色髮絲,平常那位可用冷冽如冰之藍來形容的月森,臉頰上卻悄悄攀上了一抹淡紅。
<第七樂章>
今天下了場雨,原本溫暖的天氣一下子變得微冷,攝氏十幾度的空氣讓我決定替自己多加件外套。
街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打著傘,沒有帶傘的人就像我一樣,暫時躲進附近的咖啡館內避雨。店內躲雨的人們似乎沒有因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感到煩躁,反而是享受似地點了杯咖啡,挑了個靠近窗的座位靜靜觀賞窗外景色。
輕輕撥開外衣上的雨珠,我找了個寧靜的角落坐下,並點了杯熱咖啡暖暖身子。咖啡香伴隨著店內播放的輕柔古典樂一同進入體內,雖然不時會有人們嘈雜的交談聲,但咖啡館確實是個能讓人放鬆身心的好地方。
「教授說得對,這裡真的很美……」大約兩個星期前,月森蓮就養成了撥空到戶外散心的習慣。接觸大自然與地方人文讓他的心開朗起來,並明顯的反應在他的演奏上。
濛濛煙雨使得維也納更加縹緲夢幻,月森上身佇著窗,趣味地盯看玻璃上雨滴滑落成絲絲流線。
「……如果妳在就好了。」一句話悠悠地自月森蓮口中說出,原本還揚起的嘴角稍稍沉了下來。
雲雨遮擋住了天空,那片與她所在相連的藍色青空。
思念,如雨絲,細細飄落在心底;深深迴響於體內,成一股,依戀。
香穗子,妳在那裡過的好嗎?有沒有跟上學校的進度呢?轉到音樂班之後,你就得同時應付原本的科目跟音樂科的課程,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只是馬馬虎虎應付。
留給妳的書,有好好使用吧?如果有對小提琴不懂的地方,記得翻翻書找答案,不要一味抓著指導老師問東問西。因為…我會嫉妒,如果那個教妳的人是我有多好。
抬起右手看了看繫於腕上的錶,短針漸漸趨向三點。在日本,應該是晚上十點左右吧。
月森自外衣口袋取出手機,對著它發愣了會兒。
「……她應該還沒睡吧?」像是找理由說服著自己,月森用手指輕打出熟悉的號碼並按下撥號鍵。
近代的科技愈來愈先進,除了來電答鈴外,連等待答鈴也能設置成自己喜歡的曲目。輕柔的小提琴聲自手機裡傳來,是舒伯特知名的作品《聖母頌》。
小提琴柔和的歌聲,讓人感到溫暖而寧靜。在月森的腦海中,浮現了那一夜合宿;他與香穗子,在如聖母光輝的月色下,於窗台,於庭園,就這樣對著彼此合奏著。
我倆的情緣,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吧……
優美的旋律倏然停止,月森心一揪,努力控制讓自己說話的音調平靜。
「喂,是我…」
「唔!…哇啊啊──!!」咚!碰噹!!
幾聲清脆地響聲撞進月森耳膜,而後傳來的是他那位有點小迷糊的女友哀號的哭腔。
「香穗子?!妳聽得到嗎?」一心擔心著香穗子那邊的情況,緊張什麼的老早就被月森給拋到了雲外。
等了一會兒,月森聽見像是把手機從某處拿起的聲音,伴隨而來的是日野香穗子激動不成語句的嗓音。「蓮!?是蓮嗎?手機掉了、在洗澡、聽到鈴聲衝出來……」
「…妳在說什麼啊?」月森蓮輕蹙眉,唇邊帶著一點苦笑。「慢慢說,我不急著掛電話。」
「咦~可是國際電話很貴不是嗎?」一樣精神的回話,讓月森稍稍放了些心。「這妳不用在意。妳剛才接電話時怎麼那麼吵?是手機掉到地上了?」
「耶?啊…哈哈……」香穗子心虛的笑聲自話筒中傳來。「其實是因為我趕著要接蓮你的電話,不小心就讓手機掉到桌子底下了…然後要撿的時候又去撞到桌腳……」光是用想的就很痛。
「唉。」香穗子的話換來的是月森蓮一聲長嘆。他心疼地皺起眉,用著溫柔的語氣呵叱道:「我不是告訴過妳,身為一個演奏者,要時常注意自己的身體…傷口嚴不嚴重?還痛嗎?」
「我不要緊的啦~只是有點淤青而已。」開朗的嗓音可以想見香穗子正對著自己笑的模樣。「好久沒聽到蓮的聲音了…好高興喔。」
「啊啊…是啊。」也許是受到香穗子的影響,月森原本緊繃的表情瞬時換成帶著幸福的微笑。「那個…日本現在是晚上十點吧?我有沒有打擾到妳練琴了?」
此時遠在電話那端的日野香穗子心想,這麼晚還能在家練琴的只有像你一樣的人吧。「我們家沒有隔音室,這麼晚還練琴我會被老姐給宰了!」
香穗子的笑聲在耳裡聽來,是那樣的吸引人。月森蓮將視線放到了窗外的維也納街上,雨似乎小了些,路上的行人也開始多了起來。
「維也納現在正在下雨,窗外的景色看起來很美……」月森頓了頓,「那個…雖然說妳有選擇的權利,但是我真的希望…妳能來維也納。」
「蓮……?」
「學期末妳有空嗎?我會到指導教授的學院參加比賽…如果妳有空的話,我想邀妳來維也納一趟。」好不容易說出自己打電話的目的之一,月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靜靜等待回音。
「學期末?到維也納?!」香穗子驚呼出聲,但沒過多久又是一陣沉默。「學期末學校有重要的音樂考試啊…怎麼辦。」
「啊…這樣嗎。」像是早已預期的結果似的,月森的反應沒有很大,頂多只能說是失望而已。「沒有關係,妳好好準備考試比較重要。」
「蓮你邀請我我很開心…雖然我不能到場加油,可是我會在這邊替你加油唷!」
「嗯,謝謝妳。」
兩個人又小聊了一會兒,月森告訴香穗這次比賽曲目以及選曲的事情;而香穗則告訴月森近日在星奏學院校內發生在自己周遭的事情。兩人相談甚歡,以至於忘記了時間。
「香穗!這麼晚妳還沒睡啊?!」手機裡傳來模糊的女聲。
「啊!是我姊姊…」月森聽見香穗子不情願的對她講了幾句話後,又回來接自己電話。「對不起,蓮。平常這時間我是都還醒著,可能是我說話太大聲了……」
「不,追根究底要怪的話是我才對。」月森蓮直覺香穗子受責罵自己應該要付連帶責任。「時間也不早了,妳快去休息吧。要是像志水那樣走到半路睡著,我會很擔心的。」
「嘻。志水那樣的確很讓人擔心呢~」香穗子開懷的笑了。像這樣兩個人,一起談論著過去與現在的事,真的能讓心靈得到撫慰。「晚安,蓮。」
「晚安,香穗子。」滿足的掛掉通話,月森再次望向窗外。雨,已經完全停了……
* * * * *
「妳這樣瞞著他好嗎?妳要去考維也納留學資格的事情。」香穗子的姊姊倚在門前,有點兒不認同的發話。
「嗯。」香穗子收起手機,毅然點了頭。「這是我要給蓮的驚喜,為了蓮也為了我自己,我必需要這麼做……」
<第八樂章>
一直到今早濱井美沙叩了公寓的房門,月森才知道自己的母親也來到了維也納。
「媽媽什麼時候來維也納的?」月森替自己與母親泡了杯簡易的紅茶,臉上還殘留著當時應門驚訝的神情。
濱井美沙優雅地啜了口茶,輕輕將瓷盤、瓷杯靜置於小桌上。「我嘛...上個月有來過一次,那次是約人見面。這次來是為了你指導教授的事。」
該來的還是會來,月森在心底暗自想著。
「最近的學習狀況還好吧,蓮?」濱井美沙關切的問著。「你爸爸他也很關心你的學習情況,可是他現在還忙於公司的事情沒辦法過來看你,希望你能諒解。」
「沒有關係。」就某種方面來說,月森蓮早已習慣這種狀況。「兩週後我要參加教授學院舉辦的音樂比賽,指定曲我有自信能表現的好,選定曲...方向大致也掌握到了。」
「聽起來是像還沒有決定曲目囉。」濱井美沙笑了笑。「選定曲的範圍是什麼?可以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討論呢?」
「啊...」月森的表情顯的有些詫異,因為母親為知名鋼琴演奏家,他們平常可以共處的時間少之又少。「...可以嗎?」
「當然可以呀!」濱井美沙頓了頓,像是發現什麼的看向與自己長相相似地兒子。「蓮,你該不會是因為怕打擾到我,所以才什麼事情都不主動跟我們提起吧?」
「......」如果是自己可以處理的事情,月森並不會求助於父母。一方面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避免外人那些流言蜚語。
「你的想法全都表現在臉上了,蓮。」微蹙眉,濱井美沙苦笑著看向兒子。「媽媽看起來有那麼難親近嗎?你小時後還常常粘著媽媽說要抱抱呢。」
「呃,那是...我認為長大了就該獨立,不能再一直依賴你們了。」月森說得彆扭,他從來沒有在母親面前說過這些心理的想法。
濱井美沙笑了笑,再次啜了口茶。「是嗎?不過蓮你不跟我們說說心理想法的話,不只是我,連你爸爸也會感到很寂寞的。」她站起身,雙手輕輕搭上月森的肩膀。「不要忘了,你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月森點了點頭,抬頭望向母親。縱使母親的美貌仍為一代風華,卻遮掩不住歲月悄悄留在她身上的淡淡痕跡。
想起從前,自己坐在母親腿上敲打著鋼琴。
想起從前,母親在床前為自己唸的故事。
想起從前,母親要自己向父親一起學小提琴。
想起從前,母親常常因為音樂演奏會而不在家;小小的身體蜷伏在被窩裡向爺爺奶奶哭著說要找媽媽。
過去太多的回憶,深藏在月森的心理。他沒有表現出來,但是父母親對他的影響卻是深植心底。要不是來自父母溫柔心靈的音樂,他怎麼會去注意到那個琴技生澀,而後改變他生命的日野香穗子呢。
「謝謝妳,媽媽。」月森想通了,他淡淡的一笑,對著母親露出了年幼時那最純真、最真心的笑容。「我已經決定要用哪首曲子了,所以您不必擔心。」
月森起身走向書架,在眾多的樂譜當中翻找自己想要的那首曲子。最後他在作曲者標籤索引〝A〞的地方找到了那本譜。
「這是...」濱井美沙望向月森遞來的琴譜,慈藹地笑了開。「我可以期待聽到選定曲的題目嗎?我很好奇呢。」
「歌唱性慢板樂章...詮釋出愛與思念的曲子。」月森的語氣已不如剛才彆扭,反倒是認真地闡述著。「我考慮過很多曲子,也和教授討論過...愛與思念,一般人容易聯想到愛情,但是愛並不是只能對人,還能對國家、宗教信仰、自然的一切事物......」
濱井美沙點了點頭,繼續聽著月森蓮說下去。「...雖然我想過很多,但是選定曲的重點應該是在表現出音樂的感情。我想要表現出我真正的心情,所以才挑了這首曲子......」
「啊啦,這就怪了。」濱井美沙疑惑地拍了拍手上樂譜。「雖然我很高興你選這首,可是這對『她』是不是有點不公平呢?」
「她」,月森蓮自然知道濱井美沙指的是日野香穗子。
「香穗子...這也是給她的曲子。」月森的眼神飄到桌上相片,很快的又轉了回來;這一細微的動作也被她母親給捕捉了下來。「音樂不該被曲名所限制,而是要去深思樂曲背後的其他意義...我是這樣想的。」
「你的想法很好,我也這樣認同呢。」濱井美沙笑咪咪地將樂譜歸還到月森手上。聽到月森這樣的回答,她覺得作母親的已經不必再替這孩子太擔心了。「我很期待你的演出,比賽那天我會盡量撥空去聽的。」
「好的。」
「還有一件事。」濱井美沙起身離開前問了一句。「你和日野最近有聯絡嗎?」
「幾天前通過電話......」月森蓮老實地回答,縱使他不明白母親為甚麼這樣問。
「那你應該知道日野最近在準備的事情吧。」
「她在準備學校期末的音樂考試,所以她不能來也是沒辦法的事......」一提到這件事,月森還是無法完全擺脫失落的心情。
「啊,她是和你這樣說的嗎?」濱井美沙輕掩住嘴,笑得更加開懷了。
「......?」總覺得事有悉竅的月森,皺起眉頭困惑著。
不給兒子追問的機會,濱井美沙脫口說要趕去忙其他事情,就這樣讓月森目送著離開。
「......今天應該不會下雨吧。」既然決定了選定曲的曲目,那就該加緊練習。月森帶上譜,提起小提琴箱,出門往自己最熟悉的那個河畔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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