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最後更新的人應該也沒幾個,或許偶有小貓兩三隻重溫這篇去年的創作,可以一同分享喜悅。
總之一年的等待也算是終於有了結果。
嗯,此生無憾。
我婆萬歲,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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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的結局及後日談都在本樓了,請慢用。
7/15,最終更新心得。
在朋友的推薦下意外接觸到夜光這款遊戲,進而產生的這篇二次創作,也過了一個月,林林總總的寫了大概兩萬五千字的結局和後日談,大概告一個段落。
還記得剛開始玩出END1和其它所有結局的我胃真的很痛,看著剩下的一個成就暗夜微光,我心中也巴望會是一個歡喜的美好結局。
結果相信各位都知道,美了點的結局終究還是帶著哀戚,說不上完美,而這樣的惆悵,我想也是這款遊戲想帶給我們的。
接近暑假也已經考完期末考,閒著的那幾天姊妹倆和男主也總是盈滿我的腦海,說實在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本來躺在沙發上閒著看電視的我,突然這麼想到──既然真的覺得受不了,那幹嘛不乾脆自己寫一個結局呢?
雖然文筆不甚純熟的自己在寫作方面只是興趣,但嘗試性的創作又有何不可呢?
那幾天累積的負能量大力驅動這樣的想法,我花了整整一天研究遊戲裡的背景和人設,希望能完善寫出來的東西,讓劇情內容能與原本現實的遊戲世界觀相符,不希望讓它一看就是不符合遊戲背景設定的空想。
最後,這篇二創文就這樣誕生了。
幾天後,一方面很高興有很多版友對於這篇二創文的喜愛與支持,一方面我也想更加完善皓辰與以妤或許有點突然的感情線,加上那幾天剛好到台東玩了三天兩夜,所以在從台東回到台中的火車上,五個半小時的車程,我也開始架構後續的故事,也就是諸位後來所見的台東行。
在完善創作的過程中,我也發現,雖然我一開始寫這篇二創文的本意是純粹地想有個宣洩的管道,我只覺得是讓自己好過些的自我安慰,但夜光這款遊戲本身就是一個"創作",是由足夠的經費支援及製作組用心製作出來的成品。
在翻閱前幾天由作家川千丈出版的小說過後,我更加確信了。
如同我們在遊戲中有無數不同的選擇,今天我選擇創作出一條路,雖然規模不大,設定上和世界觀也不可能那麼完善、齊全,但是讓遊戲中的皓辰在最終幕"選擇"了遊戲中不存在的選項、拯救以妤的這條路,在我們心中是確實可以存在的。
所以,或許看著自己的創作這樣說有點好笑,但我的確好過多了。
將心中的念想化為文字,繼續在遊戲中別無選擇的兩人的故事,是我最終的選擇。
當然期待未來製作組可能會出的後日談及新結局,但皓辰、以妤和以苓,在我的故事中,或許說不上是完美,但依舊互相扶持,攜手繼續漫步在他們接下來的人生中。
轉個念想,或許一切都會更好,希望生活在這個殘酷但溫暖世界的我們,都可以過得更好些。
以上,共勉之。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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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至少讓我決定自己的死法好不好?」
微弱燈光映著她的側臉,她的微笑疲憊卻堅定。
張口想反駁,聲音卻哽在喉間。
當一個人只剩下選擇死亡的權利,其他人有什了立場阻止她?
「如果……」
「如果你剛才的話是認真的,就想辦法證明給我看。」
「我會證明給妳看,總有一天能改變這些事情……所以可以相信我嗎?」
她已然不是那個盲目相信別人的小孩。
但還是笑著。
「還會再見嗎?」
「不會了。」
她淺淺地笑了起來,用眼神示意背起背包的我趕快出去。
在她的目光注視下,我深深吸了口氣,牽動僵硬的腿部肌肉,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被酒精混濁的大腦昏花,小公寓內充斥的霉味隨著步伐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推開了老舊公寓的大門,唏哩嘩啦的雨聲在此刻清晰。
外頭的雨下得很大、很大。
深深吸了一口氣,雨水特有的味道衝進我的鼻腔。
往前踏了一步,斗大的雨滴以極快且不規則的頻率打在我的身上,刺痛被麻繩久綁扎傷的皮膚。
意識,在此刻清晰了起來。
鼻腔中還縈繞著的淡淡霉味,冰冷雨水滲進傷口的痛覺,雨水滴進眼睛裡那種酸澀的感覺——
一幅在腦海中隱約成形的圖像,在此刻漸漸鮮明。
——想要重新開始,想要忘掉一切。
想起她最後帶著的笑容。
——轉身過後,顧不得腿部發熱發麻的感覺,我三步併兩步地跑到了剛剛所在的層樓。
碎玻璃依舊散落一地,已經空了的酒瓶和食物包裝沒有規則地亂擺,杯盤狼藉,空氣著瀰漫著幾天來已經習慣的菸味。
然後是,桌上已經空了的藥盒包裝。
逐漸凝固的思緒和視線裡,原本趴著、側向窗口的她緩緩抬頭,看向我的眼神只剩下一片無意識的虛無。
然後,她的眼皮緩緩沉下,沉重得好像不會再張開似的。
原本漸趨平緩的心跳重新狂躁起來。
眼神淡漠,充滿敵意且總是暴力相向的她出現在腦海裡,接下來的畫面像一部老舊電影般,灰黑色調的場景在腦海裡一幕幕播放。
漫長的七天裡,從純粹的敵人到似是而非的朋友,從敵視到最後對我的認同,從冰冷的"你們"變成"我們"。
我從七天的枷鎖中逃脫,在這十幾年,她卻從來沒有一刻是真正的自由。
眼皮已經闔上的她,嘴角在最後凝滯著一點點向上的弧度。
那是我在她臉上,看過最真的笑容。
側耳傾聽她緩慢而深沉的呼吸聲,我不禁陷入了迷惘。
對於她的瞭解只是片面,她一路走來都只是耳聞,我從來都不真正清楚——甚至到了此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幾天的相處下來,也隱隱約約知道這樣的結果或許是一種必然,在剛剛我以為我能接受。
這是她的決定,我想尊重她的人生。
她在深思熟慮後的最終結果,我能這樣輕易的否定嗎?
如果在這時候選擇救她,是真正為了她,還是僅僅因為受不了有人在我面前死亡?
胸中的心跳狂躁,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用力壓住鼻梁來制止發酸發熱的眼眶,我拿起放在她身旁的老舊掀蓋式手機放進口袋,俯下身,將渾身癱軟的她背到背上。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
畢竟,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
或許是腎上腺素作用,或許她原本就這麼輕,在背起她的那一刻意外地輕鬆。
——下樓,拔腿,狂奔。
在一片寂靜的雨夜裡,發痠發軟的腳踝踏進水窪的聲音與雨滴落下的聲音交錯。
熱辣辣的疼痛刺激著手腕和腿部的交感神經,胸腔如同空氣被抽空似的讓人幾乎痛得發狂,但感受著背上的她越來越深沉、頻率越來越低的呼吸,我依然狂奔著。
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看到了遠方的昏黃燈火。
再跑著、跑著。
直到已經開始昏花的模糊視線,找到一個在遠方的小小定點。
一個撐著一把紅色摺疊傘的女孩一臉詫異地看著背著她,在雨中狂奔的我。
一個踉蹌後差點跌倒,眼前穿著黑色連身套裝、年約二十的少女見狀馬上趨前,將我肩膀上的她扶了下來,撐著她走到了旁邊的騎樓下。
「對…對不起……小、小姐,請問…可以幫我幫她叫個救…救護車嗎……」
黑色瞳孔裡盛滿擔心與恐懼的她迅速從包包裡拿出手機,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不用擔心。
眼前一片昏黑、幾乎喘不過氣的我感到一陣反胃,難以忍受的不適感讓剛剛所下肚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一陣粗喘過後,漸漸找回身體的主導權,才發現拿著手機的她提著傘緩緩靠近我。
「你們…發生什麼事了嗎?出車禍了?」
不想節外生枝,我只是喘了幾口氣,看著眼前的女士微微搖頭,禮貌笑笑。
見到我沒有回答,少女微微蹙起眉頭,沒有再多問。
我壓抑住劇烈的呼吸緩緩走向倚在騎樓柱子邊的她,褐色的大衣和褲子都被雨水浸濕,一束束雜亂的頭髮不規則地黏在她的臉頰上。
緊張的地側著臉湊近她的臉邊,才感受到她的淺淺鼻息。
狼狽不堪,但是還活著。
鬆了一口氣後,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
令人意外地,放眼望去的景色離我現在租的屋子僅有短短幾分鐘的路程,再熟悉不過。
我們所鑽出來的巷弄,是每天上放學都會經過,但從來都不曾留意過的蜿蜒小巷。
狼狽地坐在地上粗喘幾分鐘過後,救護車的聲音漸漸從遠處傳來,紅色的閃光燈在滂沱大雨中一閃一滅。
眼前的少女露出了鬆了一口氣的笑容,對著我小力的拍了幾下手。
「她就拜託妳了……她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抓了抓雜亂不堪的頭髮,我深深對少女鞠了一個躬,並且在她還沒回話時,轉身向我的家狂奔過去。
繞在耳畔的,是雨聲、救護車聲和少女大聲呼喊相互交錯的聲音。
三分鐘過後,熟悉不過的家門在眼前,進入屋內後,卻感覺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十坪的空間依舊,書桌還是書桌、床還是床,電腦還是電腦。
只是進了浴室,映照在鏡子中的自己,狼狽不堪。
多天沒有洗澡又淋雨的髮束解不開似的纏在一起,好幾天沒有好好吃一頓飯讓臉頰削瘦得不成人形,因為難過且反胃的眼眸紅腫,讓我幾乎認不出鏡中的自己。
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我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坐在浴室,拿出口袋中的舊式手機,希望能找出一絲讓她重燃生命熱忱的希望。
老舊的按鍵式手機只有幾個簡單的功能,我很快地就找到了通訊錄。
通話紀錄裡有坤哥、王姊,一通通未顯示身分的來電,還有母親。
——曾經有的母親。
多年過後,通訊錄依然有她,只是電話未曾接通。
通話紀錄裡,這幾個禮拜還是有幾通打給母親的電話。
幾通打給母親,永遠的未接來電。
我顫抖著手按下了王姊的號碼,等待接通。
接通後,要說什麼?
腦海中沒有一個具體,但此時此刻,也只有打了。
幾聲帶著機械雜訊的悶響後,電話接通,我的心情反而異常平靜。
「以妤,妳現在在哪裡,情況怎麼樣了?以苓怎麼自己回來了?……以妤?」
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沙啞的王姊在電話接通後喊出了少女的名字,語氣是刻不容緩的急切,和毫不掩飾的關懷。
我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沒有多餘的客套,簡便地說明身分後,向電話對面的王姊大致提起了現況。
知悉情況後,王姊沉默了半晌,下次開口時,帶著鼻音向我訴說少女與女孩這些年來的故事片段。
簡短的故事裡面,她們的父親因為投資失敗欠下大筆債務,在某天丟下了她們母女三人,一走了之。
之後母親一肩扛起了家中經濟,但逼債和養育兩個女兒的壓力使得身體和精神狀態都越來越差,最終絕望的她選擇服藥自殺。
姊妹倆沒有可以安身的地方,是之前母親工作的麵包店的老闆王姊伸出援手收留她們,但反而讓王姊的店時常受到討債集團的騷擾,少女才決定鋌而走險。
「我勸過她好幾次,至少在我這邊餓不死,但她還是聽不進去……」
聽見了王姊略帶顫抖的嗓音,我低吟一聲。
一千一百多萬,是王姊告訴我的實際數字。
對於我的財力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可能達成的天文數字,更何況是無父無母的姊妹倆。
在沒有教育基礎的情況下真正工作到還清債務,也是過掉了人生大半輩子的事了,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以妤。
黃以妤。
是王姊告訴我,妳的名字。
我甚至不知道妳是不是能在醫院醒來。
但我承諾過了。
我會證明給妳看,總有一天能改變這些事情……
──所以,現在,妳相信我嗎?
晚上八點四十三分,我拿起自己的手機,打電話給了父親。
「喂……爸?」
「皓辰?是皓辰嗎?現在怎麼樣?你已經沒事了嗎?」
「已經沒事了,但我想和你談談,就你和我……現在,我在家。」
沒有等父親回應,我掛上電話,狠狠吸了一大口帶點潮濕腐味的空氣。
從衣櫥拿了一套衣服,我褪下了身上骯髒、還帶著一點酒味的濕漉漉襯衫,緩步走進浴室。
直到此時此刻,七天營養不良帶來的脫力感才充斥全身,沒有著力點的我直接跌坐在浴室的牆邊。
伸長手拿下蓮蓬頭後,從蓮蓬頭中沖出的熱水緩緩流過我身上的每一吋肌膚。
撐著牆緩緩站了起來,我擠了些洗髮精、沐浴乳,手指滑過身上每一個角落,然後沖洗。
化學性的泡沫刺激著腕部和小腿上被麻繩勒出的血痕,刺痛著。
但遠遠沒有內心的空洞難受。
十分鐘過後,盥洗過後的我坐在沙發角落,閉著眼等待父親的到來。
門鈴響起,父親輕輕敲了敲門,便轉開門把走了進來,他知道我沒有鎖門的習慣。
「皓辰,他們有對你怎樣嗎?你現在還好嗎?」
踏著侷促腳步進門的父親比上一次看到還要蒼老不少,原本烏黑亮麗的鬢角變得斑白,雙眼下面掛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但穿著筆挺黑色西裝的他依舊威嚴。
「為什麼沒有付錢?」
被綁架時,我想了無數次與父親重逢的場景,想過我們可能疏離地問上幾句話,又或許他可能會久違的抱抱我,只是我始終沒有想到一個最好的方式去面對他。
但當看到他時,這句話卻不在我意料之中的衝口而出。
父親站定在原地看向我,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始終沒有說話。
「坐吧,爸,我沒有怪誰,只是累了。」
想起了以妤和以苓一夕之間消失無蹤的父親,我內心對父親的不諒解少了幾分。
厚重的黑眼圈和眼袋騙不了人,為了我的事情他這幾天的奔波也是不假。
曲起雙腿坐在了我對面的沙發上,父親始終嚴肅的表情讓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皓辰,你恨我嗎?」
父親的眼底始終平靜如波,為期一分鐘的沉默過去後,他如此對我問道。
聽見了這個問題,我想起過去十幾年來我們若有似無的這層親子關係。
我恨他嗎?如果不恨的話,那愛他嗎?
我恨他,因為他在某種意義上對自己的親生兒子見死不救,不恨他,是可以諒解這是場代價極大的賭局。
我愛他,是愛"父親"這個角色,還是眼前的這個人,我的父親?
但什麼又是恨,什麼又是愛呢?
我搖搖頭,疲憊發痠的眼睛想看進他的眼裡。
太多年來,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只是從來都沒懂過你。」
父親聽見了這句話後一征,原本筆挺的坐姿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般漸漸軟倒。
第一次見到如此頹喪的父親,我不禁沉默。
然後,他說,我的母親、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他說。
在商場上、社會中,他是一頭眼光最銳利、動作最迅捷的猛鷹,天生的優勢讓他在如戰場的企業較勁中屢戰屢勝,很快就爬上了大多數人花上一輩子也爬不到的頂峰,賺到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坐擁別人窮極一生也無法達到的社經地位。
要屬下,有總是巴不得要舔亮自己的鞋子,調動不完的下屬;要美酒,有無論什麼種類、什麼年分都招之即來的美酒;而女人?那對於他來說是最容易的東西,鈔票撒下去,酒店裡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這樣的自己在職場上、社會中呼風喚雨,直到到了適婚年齡時,遇到了我的母親。
儘管年歲上有些差距,但美艷、氣質出眾,擁有著足以令她在他面前桀傲不遜的才華的母親,是絕對的門當戶對。
然而,他已經習慣在眾人之上,習慣絕對的優勢地位。
在家中這個難得可以與他抗衡的女人,讓他早早失去興趣。
他背著她在外面找女人、尋樂子。
他跑遍酒店,在酒店尋找最國色天香的女子,去一次就換一個。
同樣絕頂聰明的她怎麼不會發現?
她知道,難過之際,找的是一個在社會上毫無影響力、可以說是毫無存在價值的男人。
對於他,報復性的出軌他默許,無法接受的是對象是一個在自己眼裡一無是處的男人。
「我只是從來都沒懂過你。」
在父親的歇斯底里下,母親丟下了這句話,離開。
獨留了他,還有一個兒子。
看著年幼的兒子,他知道他會給兒子最好的一切。
讀最好的學校,補最好的補習班,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一個還未曾出去工作的孩子,戶頭裡面的七八十萬,想花就花。
他給了他最好的一切,想讓他成為一個最好的人,當成下一個自己來栽培……
「只是忘記了怎麼愛我……怎麼愛一個人。」
看著父親眼底深沉的悲傷,我知道他仍然愛我,甚至仍然愛著媽媽。
只是忘記了該怎麼去愛。
可悲的自尊心變成武裝自己的層層裝甲,將自己的內心包覆得嚴嚴實實,擁有了一切,卻也什麼都沒有。
「對不起……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也從來都是一個失敗的丈夫。」
看著眼前低下頭,眼眶有些發紅的父親,我壓緊喉嚨深沉地嘆了一口氣,但不讓他聽到。
「其實,綁架我的人……」
聽見我說起綁架犯的事情,父親眼底的悲傷和自責淡化,瞳孔微縮,眼神重新銳利起來。
「她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我才能坐在這裡跟你講話。」
我知道父親很想問關於這件事的狀況,以他的能力應該已經掌握事情的粗略樣貌。
如果我還活著,預計大概再過兩三天,他就能找到我,將犯人繩之以法。
看著他眼裡流露出的困惑與不解,我下定決心,對著他說道,
「爸,借我一千兩百萬。」
聽聞我說的話,父親陡然睜大的眼裡帶著不可置信。
「可是你已經……」「我就只是借錢而已。」
打斷了父親說的話後,我睜大眼睛,看向他那從不流露真實想法,今晚卻特別率直的眼眸。
「只是借錢而已。」
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裡充斥不解、疑惑,是我從小到大都不曾在父親眼裡見過的情緒。
「……我曾經,把你和錢放在天秤上衡量……是一千兩百萬換你,一千兩百萬和你都失去,或是多等幾天,把你救出來,將罪犯繩之以法。」
「——但現在,你坐在我的面前,跟我說要借一千兩百萬。」
父親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從來不相信任何人……但我相信你,我的兒子,如果這是你的決定——就讓我當一次稱職的父親吧。」
放向心中大石,露出感激的微笑,我紅著眼眶上前抱住了父親。
不習慣擁抱的父親,只是將他的手輕輕環在我的肩上。
父親的肩膀寬厚、結實,讓人不由得有一股安全感。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
在與王姊聯絡過後,不可置信的她連連道謝,激動的語氣和顫抖的嗓音讓人不禁想像她在電話對面不斷鞠躬的樣子。
「但是…為什麼……」
「因為我們約定好了。」
掛斷電話後,我前往了離這裡最近的醫院,在一般病房裡面,見到了躺在病床上、皮膚比平時更蒼白的以妤。
護士帶著專業笑容向我解釋道,還好她服用的安眠藥劑量不算太大,而且送醫及時。
要醒過來,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再三向護士道謝後,我將以妤的手機放在枕邊,刪掉了她在綁架我時與父親所有的通話紀錄,留下王姊、母親。
也刪掉那個沒有標示在通訊錄裡,卻一直出現的號碼,現在,它永遠不會出現了。
微微俯身輕撫以妤蒼白的臉龐,躺在床上的她臉上已沒有一開始的戾氣,只是靜靜睡著。
這樣的她,似乎也不比我大上多少。
「我證明給妳看了……」
我低頭,對著床上的她笑笑,忍住心中的些許酸楚。
「謝謝妳,教會我什麼是愛。」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或許是吧。
——過去的好幾年來,生活只是如同例行公事般地日復一日。
我活著,就只是因為活著。
遇見妳,讓我第一次有了非完成一件事不可的決心。
雖然與妳相逢的境遇或許不那麼好,但我始終覺得遇見妳,是人生中最幸運的一件事。
過去幾年來,真的辛苦妳了。
「……但是,妳也說了,不會再見了,畢竟一切都重新開始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輕撥她額上已經稍作梳洗整理的瀏海,幾根髮絲從手指滑落。
……所以,珍重,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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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搬離原住處,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不禁怨嘆一天老天爺只給了二十四小時。
理解了當年父親在公司中所承受的壓力,現在只是大學剛畢業的小小職員的我都有些受不了,更何況是坐在高位、掌握實權的他。
難得的休假日也因為企劃案的一些推遲用掉了大半天,右手抬起一看,已經是下午三點。
想到幾天下來好像沒有好好吃過一餐,我決定花點小錢好好犒賞自己,走進一家從來沒有去過,裝潢典雅的咖啡廳。
畢竟是個負債百萬的男人,這些年錢用起來自然還是謹慎。
星期六下午的咖啡廳位置自然所剩不多,最後,我只能選擇一個在吧台旁,面向落地窗的位置。
「這位客人,請問需要什麼嗎?」
看似高中生年紀的女孩穿著咖啡廳的卡其色制服,在櫃台內親切地對我笑道。
我隨意點了幾樣想吃的甜點,草莓蛋糕、五色馬卡龍、一塊提拉米蘇,還有一杯黑咖啡。
幾分鐘後,餐點上桌,我慢慢地用湯匙攪拌著杯中的黑咖啡,想想這幾年來的點點滴滴。
在出社會後自己能用的空檔不多,除了工作外,參加的社會活動或志工活動也是忙得很,大部分閒暇時間也都拿來補眠,像這樣閒閒想事情實屬難能可貴。
這樣一想來,也過了四年。
有了新的壓力,時間過得倒是很快,四年下來沒有什麼實感。
偶爾想起來,還覺得那七天感覺還比較漫長。
發著呆、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草莓蛋糕,隔著落地窗,我發現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在一群穿著高中制服的人中,有些熟悉的一個身影。
印象中瘦弱的她長高了不少、帶著淡淡墨藍色澤的頭髮已經留長,昔日的畏縮已不復見,但在嘈雜人群中帶著微笑的她,還是帶著一分恬靜優雅的氣質。
倏地,人群中的女孩挽著幾根散落在耳邊的髮絲後梳,眼神若有似無地往落地窗看來。
幾秒鐘後,或許聽見朋友的叫喚,她回頭笑笑,微微搖頭,並且拿起手機,邁開腳步。
我用叉子輕輕撥弄盤中草莓、啜飲一口黑咖啡,滿足笑笑。
成群的高中生離開後,我的甜點也吃得差不多,結完帳,我緩步走出店外。
抬手一看,已經是下午六點。
昏黃的夕陽光照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讓人感覺有些眩目。
回去租屋處的路上,我大大打了個哈欠,決定狠狠睡一覺,好補償一下這幾天的辛勞。
低頭看向手機,雖然新聞大都不怎麼有趣,但在閒來無事的歸程,依舊是不錯的消遣。
抬頭看向只隔了一個小巷、近在咫尺的家門,我收起了手機,準備拿出鑰匙。
拿出鑰匙、經過小巷後,卻意外有一股外力將我整個人向後拉扯,一塊毛巾觸感的布料迅速掩住我的口鼻。
一個踉蹌,讓我整個人向後躺倒,跌坐在夕陽餘暉沒有灑落的小巷中。
猛然吸氣後,充斥在鼻腔裡的──
是四年前熟悉的味道。
「笨蛋,怎麼就學不會教訓……」
還有在七天記憶裡熟悉……在近四年中魂縈夢繫的嗓音。
圍繞在口鼻的圍巾拿開,我發現她的身體枕在我的身體下面,讓我不致於受傷。
她的表情高興、惱怒、焦慮、歡愉。
也哭著、也笑著。
「笨蛋,你…憑什麼這樣擅作主張……」
她的雙手握拳,一拳、一拳搥在我的肩上。
力道比起四年前,一點都不輕。
我轉身,正眼看著她深褐色的眼眸,四目相對。
她發紅的眼眶裡面溢滿各式各樣的情緒,比起四年前的初次見面要豐富得多。
四年前最後印象裡蒼白削瘦的臉頰圓潤豐滿,帶著與當時極黑般絕望迥異的神采,甚至讓我覺得她要比當時更年輕一些。
這段彷彿凝滯的時空裡,我們就只是看著彼此。
世界,總是不公平的。
有人天生就含著金湯匙出生,有人出生就背著一輩子還不完的債務。
有人天生就是運動的料子,有人出生就少了一隻手、缺了一隻腳。
有人的才華頂天,讓那些天資平凡的人一輩子無論花多少時間都望塵莫及。
唯二公平的,一個是時間。
另外一個,是每個人都有愛人,與被愛的權利。
在夕色昏黃的小巷子裡,我看著以妤深邃的褐色瞳孔,感受著只屬於她的味道、體溫,想試著琢磨出她的想法──也想著初次見面該說的第一句話。
良久、良久……
直到臉頰韻出一片紅霞的她忽地別開視線,或許想說些什麼。
我才想到。
想到不知道在哪裡,曾經看到的一句話。
──能接吻,就別說話。
左手輕輕扶著她的腰,右手輕捧她發燙的臉頰。
搶在她開口之前。
我獻上此生,最自私的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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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後日談。
大概補充了一下過去女主方面四年前的小小信息,然後就是我自己想寫的甜文啦XD
有點草率地兩天就寫完這個段落,希望大家會喜歡這樣。
很期待大家可以群起圍攻製作組,逼他們做個HE的DLC然後爆買一波,不然只能看著自己寫的東西腦補實在很難過啊!
以上,以下正文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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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朦朧、清一色純白和淺淺輕綠的隔間裡,黃以妤醒了。
酒精和安眠藥的作用下,噁心、反胃、腦袋昏脹、意識昏花,但她醒了。
清晰感受到鼻腔內一直連結到食道、胃部的脹痛感,深刻地提醒自己她還活著。
為什麼還活著?
是他在離開後舉報,還是單純地只是警察尋著線索找到了自己?
腦海中浮現狼狽的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場景,模糊的畫面虛無飄渺,感覺很遠、很遠。
這段不曾映照在記憶中的斷片畫面,或許只是疲倦大腦將破碎記憶揉合起來的空想。
現在無力再去想,也不想去想了。
真的好累、好累。
自從父親離去後,已經多少年了呢?
闔眼後,是父親離去的背影。
是母親躺在床上,嘴角帶著一絲久久未見笑容、已經冰冷的屍身。
我們的命就真的比較爛、比較賤嗎?
明明什麼錯都沒有,無故要背上父親留下的龐大債務,還是一筆工作一輩子都不見得能還完的鉅款。
下定決心的綁架最終換來一場空,失去這個十幾年來唯一一次,或許能翻身的機會。
最後連自殺都失敗……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感受到兩股無法抑制的熱流奪眶而出,沿著臉頰的弧度緩緩下滑、滴落在枕頭上,黃以妤舉起依舊發痠無力的右手壓緊自己的太陽穴,不想哭出聲。
過去行屍走肉般的生活日復一日,自從連母親都離開的那天起,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啊……
……接下來的,是幾個月的出庭審判?幾年、幾十年的牢獄之災?
強忍溢滿全身上下的不適感,微微一動,從胃部竄起的燒灼感和頭部的脹痛幾乎讓人昏厥。
現在的她就連起身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覺得困難。
用力攢緊雙拳,掙扎著坐起,身上連接著的各種導管、點滴隨著動作微微起伏。
坐起身後,整個隔間像在旋轉般地在視線內晃盪,頭部的脹痛感讓腦海一瞬間痛得刷白。
不禁緊閉的雙眼在幾秒鐘的適應後重新睜開,黃以妤微微扭動脖頸,久未活動的肩膀肌肉陣陣抽痛。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套,從原本灰褐色調的大衣換成了較保暖的素色毛衣,外面套著條紋青綠的襯衫。
──還有,坐在床邊、兩隻手枕在病床上、側向她的臉龐略帶倦容的以苓,兩頰上還留著幾道淚水滑過的痕跡。
為什麼以苓會在這裡?
看著眼前靜靜睡著的以苓,原本如一灘被死水的意識掀起了陣陣波瀾。
顧不得右手傳來抗議般的麻痛,以妤胡亂擦乾殘留在臉頰的淚水,搭著以苓的肩膀輕輕搖了搖她,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
以苓在被吵醒後輕輕地晃了晃肩膀,帶著朦朧睡意的眼眸緩緩打開,眼神迷離地看向床邊,幾秒鐘後,才瞬間聚焦在了她的臉上。
還來不及對以苓說些什麼,她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用力地向黃以妤撲過去。
「姊…姊姊……不要丟下我…我一個人……」
然後,是在這個世界上最讓人放不下心的她,聲嘶力竭的哭吼。
黃以妤緊緊抱著以苓單薄的身子,用力咬緊牙關,不讓發酸發熱的眼眶再次留下淚水。
「媽媽…不要……姊…姊姊……」「別怕,姊姊一直都在這裡…不要怕……」
渾身上下的不適感在此刻與從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濃烈悲傷相比,完全不算什麼。
右手用力地抱緊在懷中痛哭的以苓,左手輕輕拂著她腦後紊亂的髮絲,黃以妤雖然內心有千百個疑問,但此時此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感受著懷中以苓真實的溫度,她才深刻體悟到自己做的決定是多麼輕率。
以苓的年紀還小,而且善良、對於一切都還懵懵懂懂,她不想她步上自己與母親的後塵。
原本以為的一了百了,背後沉重的代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不願去想。
眼前以苓眼眸裡盛滿的恐懼與不安,與記憶中發現母親離開那夜的自己互相映照。
是那樣的惶恐、那樣地不知所措。
真的累了。
這麼多年來,在社會上經歷這麼多風風雨雨,她漸漸理解母親為什麼最後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樣生命的形式實在太沒有尊嚴、太過可悲。
時間流逝下,懂了母親的苦衷,卻忘了發現母親離世時的自己是多麼徬徨、多麼無助。
母親自殺那晚過後,黃以妤再也沒有哭過。
對於一個十餘歲的孩子,失去雙親後宣洩情緒的出口已經不復存在。
就算哭,無論是父親、母親,都一樣不會回來。
然而以苓哭著,在自己的懷裡──因為她們都在。
自己已經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不能讓她就這樣一個人。
父親失去消息、母親自殺的自己還有以苓。
一個溫柔、體貼、懵懂,不太愛說話、喜歡看書和甜食的妹妹。
但今天若是她走了,以苓就什麼都沒有了。
察覺到病房隔間內的過大動靜,穿著一襲白色護士服、帶著遮掉大半張臉白色衛生口罩的護士拉開門簾。
一手輕撫以苓的後背,黃以妤緊盯著護士身後的門簾,靜待下一刻可能會出現的任何人。
「黃小姐,雖然妳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但接下來可能還得留院觀察幾天,還請好好休息哦。」
沒有絲毫警戒的護士順手拉上門簾,從容地翻著手上的病歷表。
「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的話都可以跟我們講,接下來幾天的療程可能會有些不舒服,還請多多忍耐。」
無論是說話的語氣、神情,絲毫沒有擺出一點對於罪犯應有的警覺。
「還有啊,年輕人還是要懂得保護自己喔,現在外面的社會很不單純,特別是像妳長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左手拿起手中病歷表在自己的臉旁搧了搧,騰出的右手將口罩拉下,護士小姐露出了口罩底下的姣好面容對著姊妹倆笑笑,叮囑般地說出這段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結語,並且轉身離開。
護士拉上隔間的門簾離開後,懷中的以苓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
或許是查覺到眼裡的不解,眼眶泛紅的以苓拉了拉以妤的衣角,並且用略帶鼻音的哭嗓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以後那些人不會再來找我們了……王姊已經說了。」
「王姊已經說了……?」
不自覺地將以苓的話重複了一遍,以妤仍然不太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以苓小心地從我的身上離開,並且拉起右手的袖子抹了抹臉上留下的淚痕,破涕為笑道:「王姊也說,哥哥是個好人……我就知道!」
聽見以苓口中說的”哥哥”,原本在腦海中瑣碎破裂的記憶片段像是找到連結點般地自動拼湊起來,漸漸在腦海形成一幅幅模糊的圖像。
煙味、酒精、安眠藥……狼狽的他低頭看向自己……雨夜、救護車……
還有他劇烈的呼吸、從背上傳來的溫度。
──我會證明給妳看,總有一天能改變這些事情……所以,可以相信我嗎?
看著眼前以苓逐漸展露的笑顏,黃以妤忍住內心的激動和酸楚,感覺身邊的一切如夢似幻,有些虛無飄渺、不真實。
「哪天遇到哥哥我一定要跟他好好道謝……姊姊?」
瞥見病床邊的櫃子上平躺著的手機,黃以妤伸出有些顫抖的左手打開手機螢幕。
畫面停留在寄發簡訊的介面上,未發出的訊息打著幾個字。
對不起
看著眼前手機螢幕上的簡短訊息,她不禁苦笑了一下,伸手拭去眼角不自覺竄出來的淚滴。
「是啊……一定會再見的。」
放下手機,黃以妤雙手環抱住以苓,輕聲說道。
下次見面之前,可別想我會原諒你啊……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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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場加映─半年後,台東行
「妳真的沒坐過火車?」
看著身旁以妤像是小孩子般好奇地坐在位置上不安分地四處張望,我不禁咋了咋舌,對她這麼說道。
「怎樣,沒坐過火車礙著你了嗎?小少爺?」
聽見我說的話後以妤雙手環抱裝著行李的背包,上揚的輕佻語氣和微微瞇起的淡褐色眼眸帶著玩味的淺淺敵意。
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我對她吐吐舌頭,喬了個舒服的姿勢後乖乖閉嘴,不再自討沒趣。
或許是四年多前的習慣延續至今,以妤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對我的稱呼始終是喂、欸、那個誰,偶爾鬥嘴時會帶著玩味地叫我一兩聲小少爺。
再次相遇後,我們始終保持著一個微妙的關係,那一次的吻她沒有抗拒,只是過後啪地甩了我好大一個巴掌,把我反壓在地上,說如果有下次她一定會宰了我。
之後,比起戀人,我們似乎更像朋友一點。
其實,對她的感情這半年來我始終捉摸不定,我的成長環境讓我對於感情這件事情有些遲鈍麻木,我認為的愛或許相較於愛情更像帶有依賴色彩的親情,儘管過後的這些日子我們並沒有像是情人的親密互動,我還是感到很滿足。
其實想來我的那次舉動有點突兀,畢竟四年過去,或許她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可能交過幾個男朋友。
直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她在這段時間是不是有過其它伴侶。
但看在她沒多作考慮就接受我的邀約的情況下,至少現在應該是沒有吧。
半年來我們也有各自的生活,平時就在網路上、手機裡偶爾聊聊天,可能幾個都有空的假日約出來吃個飯、喝個下午茶,偶爾以苓也會一起。比起以妤,以苓對我是友善得多,有時候會覺得如果有這樣一個乖巧的妹妹也不錯。
那七天在我們之間沒有再被提起過,畢竟幾年過去,我們也都有各自嶄新的生活。
姊妹倆的感情依舊如膠似漆,以苓在四年前直接從國中開始讀書,或許是原本就愛看書的緣故,原本擔心可能會跟不上進度的情況完全沒有出現,去年還以不錯的成績進了一間公立高中。
個性恬靜、有氣質的她聽說有不少同齡的男生追,只是到現在還沒交過男朋友的樣子。
以妤現在依舊在王姊的店裡幫忙,四年半來豎立了一個新的傳統,在店面營業結束前半小時,店裡當天沒賣完的麵包會用極便宜的價格出售,對於這點身為店長的王姊也欣然同意,雖然或多或少惹來一些非議,但總的來說獲得不錯的迴響。
而我就過著沒日沒夜的負債生活,兩年半前,還帶著大學學業,我就進了父親旗下一家上市公司的基層實習,從零開始打好我的還債基礎,也參加一些社工的研習課程,偶爾跑跑志工的活動。
這次的出遊,是因為我在一個企劃案理面表現良好,有了幾天特休,剛好公司一個新人遞補進來,所以可以讓我明正言順地放幾天假。
王姊的麵包店也因為家族旅遊公休幾天,這難得空閒的兩天休假剛好重疊,自然也促成了這次的出遊。
曾經幾次和以妤的閒聊中隱約得知,她似乎從來沒有去過海邊,所以趁著這次休假,我也稍微規畫去東海岸那邊走走看看。
看著穿著白色無袖洋裝的以妤睜著她褐色的眼眸在車廂內四處掃視,我不禁莞爾一笑。
說起來難得看到她的這種打扮,平常假日鮮少妝點自己的她有時候甚至穿著麵包店裡的制服就來了,白色的無袖洋裝配上熱褲這打扮還真的是我平生僅見。
過去從來沒有特別注意過,這樣一看我才驚訝地發現原來以妤的身材這麼好。
多一分嫌肉、少一分嫌瘦,跪坐在火車座位上、穠纖合度的雙腿有頻率地交叉擺動,搭在火車椅背上的手臂線條勻稱優美,因為剛剛在火車站候車時的些微出汗,白色的洋裝稍微伏貼在她的胸前,襯出一個婉轉有致的曲線。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以妤收起環視四周的目光,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對我投以疑惑的眼神。
「沒事,只是覺得很有趣而已。」
稍微輕輕咳了一聲,及時收回視線的我在心裡捏了一把冷汗。
以妤聽見我說的話後輕哼了一聲,把整個車廂的樣子盡收眼底的她這才乖乖坐好。
要是被她知道剛剛在想什麼,還真不知道她會是什麼反應。
「各位旅客您好,本列車為第303次自強號列車,本列車預定在中午十二點零四分抵達台東站,沿途停靠鳳山、屏東、知本、台東等站……」
這趟旅途,也在火車上以幾種不同語言的制式語音下正式開始。
「最近過得怎麼樣啊?」
感受到火車的速度隨著時間稍微加快,我左手撐著半邊臉,意興闌珊地問道。
「還能怎麼樣,就差不多那樣啊。」
相比我的意興闌珊,第一次坐火車的以妤顯然對於搭火車的興趣遠比聊天還要大。
不過說實話,再怎麼有興趣大概再半個小時應該還是會感覺到無聊,更何況是整整兩個多快三個小時的路程。
列車平穩地前進,而手機無論是遊戲還是新聞,也都如我預期地無聊,滑沒幾分鐘的手機重新進了口袋裡、然後幾分鐘後又拿出來、又進了口袋。
我並不是一個不喜歡旅遊的人,但是旅途對我來說的確是一項出遠門吸引力的負項因子。
對別人來說可能睡一覺就解決的路程,對於本來就不好睡的我的確是不小的煎熬。
儘管火車上空調的溫度恰到好處,今天外面也沒有惹人的艷陽,但過小的坐位還是讓人難以入睡。
以妤雖然也始終醒著,但這段路程對她來說或許不造成困擾,她就這樣一路上靜靜地看著窗外,連姿勢也沒怎麼換過。
大約啟程的一個半小時後,雖然閉著眼睛嘗試入睡,但依然效果不彰,淺淺的睡意反而讓人無法集中注意力,卻也無法入睡。
有些懊惱地睜開眼睛,本來想換個姿勢的我卻被睜大眼睛直視著我的以妤嚇了一跳。
「幹嘛?不是早說過這樣很嚇人嗎……」
抗議似地撇了撇嘴,我有些無奈的對她笑道。
「反正我看你也睡不著,不上不下的樣子有點難過,嚇一下應該剛剛好。」
肇事者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語氣裡毫無歉意,接著像是獻寶般地微微轉身,右手在車窗玻璃上輕輕地敲了敲,說道:「吶,看得到海了耶。」
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廣闊無際的太平洋。
雲層壟罩、沒有陽光映照,灰藍色調的海水填滿了窗外除了陸地的所有色塊,一陣陣浪潮有規律地拍打在珊瑚礁岩質的斷層海岸上,伴隨著火車沿著鐵軌前進、叩嘍叩嘍的悶響。
遠方幾艘藍白色調的漁船在海面上形成一個一個小點,看不出來有沒有在移動。
「有點可惜,如果有陽光會更漂亮吧。」
聽見我說的話後,以妤沒有回答,隨著列車頻率擺擺頭,眼神依然停留在外面那片海洋上。
看著以妤專注的神情,我也就這樣跟她一起呆呆地看著那片海。
直到窗外的景色在進了隧道後,以妤才收回她看向窗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神情讓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突然就開始思考起人生來了?」
以妤皺起左邊的眉毛瞅了我一眼,難得沒有跟我鬥上兩句嘴。
看著啟程後有些安靜的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一股反常的感覺。
儘管這幾年來我無論是在學業上、工作上或是在外面參加的志工活動,或許因為承襲了一點遺傳自父親的能力,無論對人、對事,幾年來的經歷不能說是見多識廣,但以同年齡層的人來說,我對於周遭事物都有一定的掌握度。
但在與以妤相處時,我仍然時常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在那些她異常安靜的時候。
同學的眼中,我很好相處,而且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報告好組員,有我在的分組報告幾乎什麼問題都迎刃而解。
志工夥伴們的眼中,我是個對志工抱有與自身年紀不太相符熱忱、充滿活力的年輕人。
公司同事眼中,是個辦起事來還挺有效率的年輕小夥子,而我實際年齡要比他們知道的要再年輕一點。
他們在想些什麼,看著他們的表情、舉止,我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但對於以妤,可能是因為久違四年的重逢,發現對方其實沒有什麼變,才將四年多前那個十八歲的自己投射到現在的自己身上。
或許在她看來,我依舊是四年多前那個被她捆在濕冷的小公寓裡,手無縛雞之力且涉世未深的十八歲孩子。
而我在她面前,也總覺得自己是個孩子,偶爾打打嘴砲,耍耍任性,沒有什麼其它要顧慮的事,也笨了點。
但矛盾地,她的存在也始終提醒著現在的我,莫忘初衷。
所以,對於她的情感,始終是模糊不清的。
很難界定出是單純的友誼、男女之間的愛情,或者是家人之間的親情。
它可以是深刻的友誼、平淡的愛情,或是帶有一點自然依賴色彩的親情,也可以什麼都不是。
這個答案,或許得等到以妤對此有一些表示時,才能一窺這特殊情感的樣貌。
不過,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腦中的迴路繞了幾圈,火車也又經過了幾個隧道。
身旁的以妤右手微微遮住嘴巴,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看起來略帶倦容。
「想睡了?」
以妤雖然也已經換了款智慧型手機,但也沒有滑手機的習慣,對她來說手機的功能似乎就是拿來聊天、打電話、傳簡訊,可以說六七十歲的老人在這方面都比她先進。
對沒有滑手機習慣的她來說,睡覺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隧道都烏漆嘛黑的一片又那麼多,還是睡覺好了。」
聽見她帶點抱怨性質的話後我不禁笑了笑。接著說道:「睡吧,到了我再叫妳。」
聞言,以妤輕輕抹了抹眼角,微微點頭,右手枕在了右邊靠窗的扶手上,輕輕撐著右邊臉頰,閉上眼睛。
看向手腕上的電子錶,現在是十一點零六分,離目的地還有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
小聲嘆了口氣拿起手機,也沒有什麼其他方法好度過這段時間了。
漫無目的地在新聞的社會版和娛樂版遊走,卻始終沒有看到什麼讓人提得起勁的新聞。
近來的新聞不是在砍人就是在分屍,再不然就是先砍完人再分屍,這類新聞幾乎佔掉了大半個版面,最近台灣社會的病態程度讓人咋舌,這麼一想來我的運氣還真的算不錯的了。
想到這裡,我不禁自嘲般地笑了出來。
坐在曾經綁架自己的人旁邊要一起出去玩,別說台灣,這放眼世界應該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壯舉了。
靜靜凝視著坐在窗邊,半邊臉幾乎貼上車窗玻璃的以妤,忽然有一股沒來由的感慨。
緣分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
相逢,相識,分離,然後再相逢。
人與人的悲歡離合看著平常、必然,有時候想來卻又是說不出的奇妙。
千百種決定、千百個環節都影響著一件事情的走向,在眼中微不足道的小小舉動或許也會促成完全不一樣的明天。
我只能說,我很慶幸至今所經歷的這一切。
雖然不曉得她心底是怎麼看我的,或許也永遠不會知道。
但,這樣也不錯。
過去千百種決定促成的現在,我很滿足。
她就在身邊的現在,我深深這麼覺得。
「你在笑什麼……不要看著我笑得那麼噁心。」
回過神來,坐在窗邊的以妤已經醒了,揉了揉惺忪睡眼的她眉頭微皺,看著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剛剛趁著她睡覺把她摸了個遍的公車癡漢。
「沒有,只是在想要不要提早把妳叫起來而已,哈哈哈……」
瞄了一眼手錶,看著大約剩下十分鐘的路程,我隨口幫自己找了個不太有說服力的藉口。
雖然眼裡依舊帶著疑惑,但以妤看來沒打算多找我的碴,白了我一眼後舉起雙手淺淺伸了一個懶腰,白色洋裝的下擺隨著動作微微牽起,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腰腹。
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戳瞎,我老實地將視線收回,起身收下放在置物台的背包。
「本列車終點站,台東快要到了,請各位旅客收拾好隨身行李準備下車,台鐵感謝您的搭乘,助您旅途平安順利。」
起身後伸展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 隨著骨頭的喀喀聲,疏鬆的感覺慢慢擴散開來,我呼了口氣後舒服地悶哼了一聲。
看著列車上的乘客也都收起了行李準備下車,以妤也拉起了隨身的背包,空出的右手敲了敲我的後腦勺要我動作快一點。
下了車後,一股涼涼的海風撲面而來,雖然車站的地方看不到海,但還是能感受到風裡帶著一絲海邊特有的鹹味。
才剛走出月台的以妤好奇地四處張望,對第一次來到東部的她來說,一切似乎都有一股新奇的味道。
到了台東車站本站,不需要費心尋找,遠遠地我就看見了身材高大的王伯。
身材足足有一百九十三公分的王伯在在人群中自然鶴立雞群,想忽略他遠比找到他難得多。
對著王伯大力揮手後他也很快地發現了我,邁著有力的步伐朝我走來,笑容一如往常地爽朗。
王伯是大約一年多前我參加幫助偏鄉孩童的志工活動時認識的一個大叔,在台東經營民宿的他同樣投入了大量心力於補助台東當地的教學資源上,在當地算是很有聲望的人,也是全台灣那麼多海邊,最終促成我們決定來到台東的主因。
由於對我的印象很好,王伯也承諾如果有機會來到台東玩的話,一定要來找他,我當然欣然同意。
不管是對現在的我還是以妤來說,免費的食宿無疑是一股致命的吸引力,知道了這個消息時,以妤點頭如搗蒜,用力戳戳我的鼻頭大聲喊道:「就決定是這裡了!」
「啊啦!皓辰,最近過得怎麼樣啦?」
阿美族出生的王伯講話總是帶著一股特別的山地口音,熱情大方的他總是讓人備感親切。
王伯健步如飛地走過來後隨即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在瞧見我身旁的以妤後,也伸出右手親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並且在我耳邊悄悄說道:「唉呀,還帶了個小美女啊!」
雖然說對王伯而言是小聲地說道,但看著以妤對著王伯禮貌笑笑時微微泛紅的臉頰,我想她應該是聽得一清二楚。
在王伯的招呼下上車後,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寒暄著,話題大都圍繞在上次的志工活動上,或是台東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說回來嵐嵐最近怎麼樣?」
嵐嵐是王伯的小女兒,一年多前大約七歲的她缺了一顆門牙,講起話來有些漏風,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女生。
「哦,嵐嵐啊,老樣子啦老樣子,想你她還是很常呢。」
王伯原本生活在一個東台灣一個還算很原始的部落裡,二十幾歲才開始學中文的他有時候說起話來語序顛倒,讓人不禁有些好笑。
看著坐在身旁的以妤微微露出笑容,我想她應該也蠻喜歡王伯的。
「我說來台東玩只玩兩天太可惜啦!怎麼不多待幾天勒?」
「哈哈,畢竟我和她都有工作要做,不能請太長的假嘛!」
「啊啦!那就沒辦法啦!下次可以再玩久點啊!」
與火車上的路程相比,坐著王伯的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時間過得快得多,二十分鐘的車程轉眼就到了。
抱著各自的行李下車後,王伯經營的民宿這才映入眼簾。
「欸…我說這真的不用錢嗎……」
以妤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角,用有些不確定的口吻在我耳邊輕聲向我確認道,微弱氣流讓我的耳朵有些發癢。
看著她眼底浮現出的不安,我不自覺嚥下一口口水。
看著眼前的景象,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奇怪。
眼前王伯所謂的”民宿”,是在放眼望去就是一望無際太平洋的海邊,一棟棟外觀古樸華美的小木屋。
站在稍遠處的這邊,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斷崖下的浪潮拍打岸邊的聲音。
每棟獨棟的小木屋外面都還設有一個小小平台,上面擺放了陽傘還有數量不等的純木手工躺椅、木桌。
光是這絕佳的地點和那光看外觀就知道造價不斐的小木屋,正常情況下一個晚上五六千大概跑不掉,更何況王伯還說有附早餐和晚餐,想要的話還可以來份下午茶。
「嘛,應該啦……我們伺機而動。」
看著王伯下車後就走進了眼前那幢最大的小木屋裡面,我乾笑了兩聲後示意以妤跟上他的腳步。
進了小木屋後,一股淡雅的檜木香味撲鼻而來,放眼望去幾乎所有的家具都是純木造的,王伯站在櫃台裡面,身後是一堆標示著房號的小櫃子,單手從口袋裡抓出了一把鑰匙後,王伯熟練地將手中的鑰匙放進相應的櫃子中,又拉開其它櫃子拿出了一串鑰匙,並將新拿出來的鑰匙遞給了我。
「這是最靠海那邊的,我先帶你們過去,你們看要休息一下還是先放行李啦!阿機車也先幫你租好了,需要的話說一聲就有啦!」
對著王伯感激地笑笑,我和以妤隨著王伯的腳步走出這棟偌大的小木屋,朝著更向海邊的小木屋前進。
大約一分多鐘的路程後,王伯走到了最靠海邊的一棟較小的小木屋,並且插入鑰匙,轉開門把,回頭對我們笑笑。
提著裝著換洗衣物的背包進入小木屋時,同樣是撲鼻而來的檜木香,小木屋內的採光良好,深褐色木材的暖色系配置讓整體環境舒適典雅,角落躺著一床印有阿美族古樸花紋的暖色被單。
……一床?
「王伯,我記得我那時候訂的應該是兩張單人床吧?」
「啊啦!很不巧那時候跟我講的時候已經沒有那種房間啦,忘記跟你說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想到了王伯在櫃台時自然不過地換了把鑰匙,我不禁頭痛地捏了捏太陽穴。
張口正想要說什麼時,王伯完全不給我講話的機會,一百九十公分、八十來公斤的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地大笑,充滿中氣地喊了聲:「Sāicelen Pāicelen !」
阿美族族語中,那是加油的意思。
看著王伯箭步離去的背影,我有些緊張地瞥了眼身旁的以妤,發現她看向我的表情比想像中來的還無所謂。
「都多大的人了……這種事還這樣優柔寡斷的,果然還是隻小菜雞啊?」
看向她帶了點挑釁意味的眼神和微微勾起的嘴角……難不成……
「──很簡單,我睡床,你睡地上。」
然後,以妤咧開的嘴角理當彎起了勝利的弧度。
大致收拾好背包中的行李後,也已經一點鐘左右,在車上也算休息過的我們決定先出去吃個午餐,好好把握兩天難得假期算不上多的時間。
在王伯的帶領下,領了一台機車的我坐在前座,以妤則是坐在後座,微微後仰、握著機車尾的扶手。
王伯推薦了幾家道地平價、只有在地人知道的小吃店,海產料理向來很對我的胃口,但平常生活圈要吃到的話價格畢竟有點高昂,這次來台東倒是難得可以大飽口福的機會。
坐在後座的以妤很安靜,在後照鏡裡的她眼睛微閉、就這樣靜靜吹著海風。
路途上雖然沒說什麼話,倒也不是尷尬的沉默,反而有種愜意的自然。
到了王伯推薦我們的平價海產店,我才發現了這家坐落在漁港邊,連價目表都沒有的小店果然是只有當地人才知道,一般旅客經過大概很少會注意到這不起眼的店面,看到了大概也不會想這是家賣吃的。
老闆是一個親切的阿美族婦女,大致問了問人數價錢後便走進了廚房。
我們點的是五百元的合菜,一個人兩百五左右的價位以海產來說挺合算。
最後才發現老闆娘準備的是五菜一湯,說起來我們這一餐真的不是普通豐盛又便宜,我都懷疑這家店到底有沒有在賺錢。
上桌的有炒龍鬚菜、炸鬼頭刀魚塊,幾尾大到有點嚇人的鮮蝦、辣炒魚雜和一盤九孔,還有一鍋特別的旗魚味噌湯。
想到以妤看到大概有我手掌這麼大的蝦子上桌時那副傻眼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出來。
最後,中餐在真正意義上的滿載而歸下結束,還在老闆娘的盛情難卻下喝了一點、又再買了四瓶五百毫升裝的,甘醇的自家釀造小米酒。
吃完中餐的時間大概落在兩點左右,遇到厚厚雲層遮蔽住陽光卻沒有下雨的我們運氣著實不錯,雖說少了陽光明媚,但七月多的夏天在徐徐海風的吹拂下不會太熱,整體的天氣還是讓人感到舒服。
「怎麼樣,要不要去吃點小點心?」
看著後照鏡中的以妤表情有些難受的一手按著肚子,我笑笑向她問道。
她沒好氣地瞅了我一眼,空出的右手狠狠捏向我的腰際。
「啊…啊啊!投降、投降啦!別捏啦……很痛啦!」
聽見我的大聲求饒後以妤才滿意地笑笑,鬆手。
直到現在才突然發現,以妤原本扶著機車尾扶手的手現在輕輕拉著我的衣角,小心地沒有觸碰到我。
有了剛剛的經驗,自然少了點浪漫的幻想,只希望不是為了下一波攻擊做的提前準備,看來等等還是安份點的好。
「想去哪裡嗎?」
騎著機車漫無目的地四處繞繞,暫時沒有想法的我向以妤問道。
「海邊吧。」
沒有多作思考,以妤反射般地這麼說道,聲音被海風吹得有點不清楚。
「那回民宿那邊?」
後照鏡以妤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後說道:「我想要近一點,可以摸得到海水的地方。」
聽見了以妤說的話後我點點頭,一段一年多前的記憶悄悄爬上心頭,也讓我瞬間敲定了去處。
那是在嵐嵐的指引下到達的,她小心翼翼地跟我介紹的「秘密基地」。
騎在長長的濱海公路上,坐在後座的以妤眼神始終專注在一片灰濛的太平洋上,少作言語。
循著記憶找到了當時嵐嵐指引我來到的羊腸小徑,我靠著林邊停下機車,脫下安全帽。
看著以妤有些疑惑的神情,我對著她聳聳肩,接著示意她走進林子內。
也難怪她會疑惑,畢竟鑽進蓊鬱的林子裡,和去可以摸得到海水的地方根本八竿子打不著邊。
「走吧,妳一定會喜歡。」
看著愣在原地的她,我索性牽起了她的手,往林子裡面鑽。
原本就沒有什麼人在行走的小徑在一段時間後更顯荒涼,比起一年前這邊的路又難走了些。
用力踏斷一旁阻礙前行的草根,前面的路越來越窄,約莫進入林子五分鐘過後的現在,更是得找茂密樹林間的縫隙鑽。
隨著步伐前行,隱約的海浪聲逐漸清晰。
直到,最後的豁然開朗。
看著以妤驚喜的表情,我知道的確沒有來錯地方。
兩旁灰褐色岩塊組成的斷崖峭壁聳立,形成我們剛剛鑽出的林子,還有現在眼前的這片海灘的最天然屏障。
兩旁暗色礁岩及火成岩夾雜,拱起我們所在的這片沙灘。
有別東部常見的斷層海岸和礫石灘,我們腳下所踏的,是礫石長期滾動風化下形成的天然沙灘。
雖然沙灘不大,但容下兩個人,仍然綽綽有餘。
牽起以妤的手輕輕放開後,她踩著小小的步伐,緩緩向前踏出。
隨著有規律的海浪聲,我也跟著她的腳步緩緩前行。
踏上了因為海浪而有些濡濕的深色沙灘時,以妤索性將腳上的涼鞋向後踢掉,赤腳踩進了沙子中。
當一前一後的海水隨著浪花打在以妤的腳上時,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轉頭看向我的眼神帶著從未見過的純粹喜悅。
看著她孩子似的笑容,我不禁愣住了。
以妤在四年後的重逢雖然變得開朗快樂許多,然而眼中依舊埋藏著各式我摸不透的複雜情緒。
但此時此刻的她,澄澈的淡褐色瞳孔中只有純粹的快樂。
而這樣的她,是我未曾見過的。
絲毫不在意愣在原地的我,以妤輕輕地搭著我的肩膀──然後用力將我甩到了才剛剛退潮、還帶著水氣的沙灘上。
接著,她旋身,趴下,與我十指交扣。
來不及做出有意義型式的思考,我只是呆呆看著將我壓在地上的她。
然後、她吻我。
隨著潮汐規律起伏的浪潮在時間幾乎凝滯的當下仍然持續運作,海水沖上我們的所在。
可以清晰感受到冰冷的海水沿著踝部緩緩打上來,淹到了我耳際的高度,退下。
耳邊,是嗶嗶啵啵,打上來的浪花產生的泡泡破裂的聲音。
被突如起來的吻打斷的視線,是緊閉的片刻昏黑。
而唇上,是和半年前相同,以妤的味道。
只是,這次帶了點小米酒的酸甜。
直到第三次浪花拍上海岸,以妤的唇才從我的唇上離開。
跨坐在我的身上的以妤輕輕撓了撓腦後有些溼潤的長髮,微微喘氣、胸口起伏的她頰上是醉人的嫣紅。
幾片被淺淺激起的浪花打溼了她的衣服,服貼在身上的白色洋裝帶出淺淺膚色、更顯她玲瓏有緻的曲線。
以妤嘴裡的味道還殘留在我的唇上,一時半刻我只是平躺在沙灘上,同樣微微喘著氣。
看著眼前跨坐在我身上的以妤,一股不帶有情緒性的純粹慾望襲上腦海。
──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慾望被挑起後,我對以妤的渴求會這麼強烈。
喘著氣坐起後,我直直看向以妤的雙眸,她也毫不示弱地直視著我。
左手輕輕環起她也已經被海水浸濕的身子,我右手撐在沙灘上,發力,迴身將輕盈的她壓在了沙灘上。
被我壓在身下的以妤雙頰依舊泛紅,仍然輕輕喘著氣的她自然地閉上眼睛。
俯下身,將嘴唇貼在她的唇上,舌頭試探性地在她的下唇輕輕舔拭,有些不習慣舌吻的她身子僵了一下,下一秒不甘示弱般地輕啟朱唇,小心翼翼地將舌頭伸了出來,在我的唇上輕輕來回摩娑,有些發癢。
適應彼此的節奏後,我稍微加重吻的力道,用舌頭輕輕撬開她的嘴唇,慢慢地在她的齒上滑動,感受到她稍微加速的呼吸和變高的體溫,我捧著她臉頰的右手緩緩下移,將躺在沙灘上的她微微抱起,原本與她的右手交扣的左手繞到她的後頸,再一次加深了吻的力道。
有些空白發麻的腦袋已經失去了思考的作用,身體變成只是順從內心渴望的一具無意識空殼。
像是回應我一般,以妤也將雙手環抱住了我的頸背,原本小心翼翼的舌頭大膽地伸進我的口中,與我的舌頭相互交纏、舔拭。
感覺到她有些發軟、酥麻的背頸,我加重了環抱她的力道,更加肆無忌憚的索取她的唇、她口中的一切。
──不知道第幾次的浪潮過後,牽縈一條細細的銀絲,我們很有默契地離開彼此的唇,但依舊在能感受到對方鼻息的距離。
深深看著以妤發紅的眼眶及潮紅的臉頰,我輕輕將她摟進懷中。
殘留她臉上的,難以分辨是海水還是淚水。
「…一直都很害怕、很害怕……」
「現在還是會做噩夢,夢到好幾年前那些還沒遇到你的日子……」
「有時候夢醒來,我會不知道到底是夢裡的夢是夢,還是現在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我的幻想……」
「…我好害怕哪天醒來,然後發現什麼都還是一樣……」
「…就連現在都很害怕,會不會突然醒來……」
以妤環抱我身體的力道漸漸加重,原本惘若細絲的輕嗓變作如夢語般的沉痛低吟,甚至帶了點笑。
「還是……其實我根本已經死掉了……那樣好像也不錯……」
輕撫她後腦潮濕的秀髮,我將臉貼在她發燙的臉頰上。
懷中的她顫抖著,緊抱我的力道幾乎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微微後仰拉開和她的一點點距離,我正視她眼底毫無掩飾的恐懼不安及徬徨。
幾粒海水蒸發後的鹽粒散佈她的雙頰,又融化在她發燙的淚水軌跡。
我輕輕將雙唇湊近她的唇邊,輕輕地點了一下。
「覺得害怕的時候,就來找我。」
稍微拉開距離,現在的位置還是能感受到她急促發燙的鼻息。
「我自私的決定要把妳拉上岸,那不管路多難走,都會是我們一起走完。」
看著雙眼紅腫、有些發愣的以妤,我對著她笑笑。
「況且,最難的那段已經走完了,不是嗎?」
「…笨蛋,我可不會謝謝你……」
──沒關係,只要妳在我身邊就夠了。
留著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出口,我輕聲問道:「還想要嗎?」
以妤微微挪動身軀,雙臂輕輕環繞住我的肩頸。
然後是,今天,最深、最長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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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隔牆傳來的依稀水聲,我陷入一場難分難解的天人交戰。
眼前偌大的雙人床視覺外觀上古樸華美,印有阿美族傳統紋飾的薄薄被單ㄧ絲不苟地平整鋪在床上,床墊的觸感也軟硬適中,但綜觀全體接近滿分、近在咫尺的它,卻可能不是我今天晚上的最終歸宿。
是不是要乾脆先在床旁備好睡覺的配置,的確是個難題。
雖然與以妤的距離在一個下午的互動後是顯見地拉近,但當雙方都冷靜下來後,她所下的最終裁定會是什麼我依舊沒什麼把握。
在海岸邊要踏上歸程時,穿著被海水打溼、渾身通透的白色洋裝的以妤臉頰帶著醉人嫣紅的景象,依然烙印在我的腦海中。
由於我是一個真男人,當時自然不由自主地以藝術欣賞、不帶一絲邪念的目光凝視著此情此景,讓臉色一瞬間刷得更紅的以妤久違半年又呼了我一巴掌,把我壓在地上揚言要插瞎我的眼睛。
倒是我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讓她套上時,她毫不保留地用那種在黃昏市場的攤販挑選水果的評價神情上下打量我的身材,挑了挑眉後還嘖了一聲,看起來是還算滿意。
四年多來雖然沒有跑過健身房,但我也保持著一定的運動習慣,如今雖然說不上腹肌塊塊分明的那種壯碩,但基本的肌肉線條還是有,比起四年前那個矮矮又弱不禁風的自己要強上許多,算得上是個有肩膀的男人。
回程的一路上我就這樣打著赤膊,坐在後座的以妤像來的路上那樣靜靜地吹著海風,騎回民宿時,王伯一個一百九十公分有餘的大漢看向我們那曖昧的神情,回想起來實在讓人有些好笑。
回到小木屋後的盥洗作業自然是女士優先,以妤進浴室前還用”如果你敢偷看我絕對會戳瞎你的眼睛”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好像我是個在江湖橫行數十年,專門強搶民女、興風作浪的超級王八蛋。
順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我將備好的換洗衣物放到了手邊,從行李包中將暫時用不到的外套和幾件毛巾拿了出來,稍作整理後鋪墊在床旁邊暗褐色的木製地板上,並且將背包喬了一個適當角度,勉強當成一個臨時枕頭。
配置好我的棲身之處後,我重重嘆了一口氣,一頭躺到了上面,左手背壓在額上、閉上眼稍作休息。
以妤到底在想些什麼,還是一樣令人難以捉摸。
但至少,確認了現在她對我的確是有好感的。
原本對她難以界定的感情也敲定,我的確將她視為一位同齡異性來對待,並且喜歡著。
聽著從浴室傳出來唏哩嘩啦的水聲,腦海中浮現的,是將我壓在海灘上,居高臨下的淡褐色眼眸中閃爍倔強神采的以妤。
輕輕摸了摸還帶了點鹹味的嘴唇,我微閉上眼,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海灘上的纏綿過後,在回來的一路上,後照鏡中映照著的以妤給我的感覺始終若有所思,但一路上都沒有開口。
已然過了什麼都覺得必須要知道的年紀,也理解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心裡最隱密的一塊,但看著這樣的她我還是有點難受。
後照鏡中的她,眼裡不時閃過不安、難過,彷彿是在反覆思索什麼不堪的回憶。
有幾次的前傾或是闔眼都讓我以為她決定開口,但她始終沒有說話。
或許現在的我還不是她可以託付一切的人,對於她心中最脆弱的一塊。
在與以妤的纏綿中,她一方面渴望著進一步的接觸,卻也始終帶了點防備性的退縮,是一種極細微、反射性的生理抗拒。
像極一隻渴求溫暖,卻因為曾經受過威脅、受過傷,始終對身邊一切有所防備的幼貓。
與她殘破不堪的童年連結,並不難想像出導致她本能性抗拒原因的粗略樣貌。
──對於十二歲便因為經濟壓力被強迫去陪酒的她。
儘管已經過了很多年,但在心理造成的壓力仍舊難以抹滅。
只希望有朝一日,能陪著她走出這樣的陰影。
以妤進去約莫四十分鐘後,才聽見浴室門打開的聲音,我微微扭頭、睜開眼睛,看見以妤穿著與今天的白色洋裝同款式的黑色洋裝,從蒸騰著淡淡水氣的浴室走了出來,長長的頭髮用素色的毛巾盤在腦後,額前的瀏海還有些溼潤。
像是察覺到我看著她衣服的視線般,以妤揮了揮手,隨口說道:「同款式第二件特價499。」
聽見這樣很符合她風格的話,我不禁莞爾一笑,拿起身旁的換洗衣物準備進浴室洗澡,卻在此時注意到以妤走到一個定點後便卻步不前,甚至倒退了一步,帶刺視線在電視螢幕和我之間來來回回。
想起剛剛順手打開的電視完全沒有聲音,我順著以妤的視線看向液晶螢幕,發現在下排有一個顯著的靜音符號。
還有,一對正在床上激烈交戰的赤裸男女。
六九式Ing的他們頭尾交合,鏡頭正帶到身材精實的男優舞著胯下那把雄偉的丈八蛇矛,往綁著雙馬尾的女優玉口中猛力突刺,畫面一轉,是同樣也享受著服務的女優一臉我要去了的表情。
操你媽的,台東哪來的彩虹頻道啊?
感受到幾乎讓人窒息的一片靜默空氣,剛剛站起身的我扭頭在地上瘋狂尋找開完電視後隨手亂放的遙控器,原本想後退一步拉闊視野,沒想到卻一腳踩在一個堅硬的物體上面,下壓時,還帶點圓球型矽膠的細緻觸感。
「亞…亞美蝶~~~!」
令人窒息的一片靜默,終止在充滿淫靡氣息的浪蕩日語叫聲中。
啪嚓。
隨著電視關閉的聲音,我也瞬走了我的換洗衣物,用最快的速度躲進了浴室之中,避免剛剛一臉驚愕的以妤好不容易擺脫綁架犯的身分,卻在四年半後一時衝動成為台東小木屋殺人案件的兇手。
隔牆發現門外沒有傳來過大的動靜,我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衣服放到了洗手檯上,褪去褲子後開始簡單的盥洗。
沾了點洗髮精在手上,我用指腹將耳後的短髮逆推,想清出躲在頭髮空隙間的沙子。
雖然已經在海灘邊稍微整理過,但全身上下還是不免殘留了一些細碎的沙粒,在用沐浴乳搓洗時,沙粒與皮膚的摩擦有一種癢癢刺刺的感覺。
仔細撓了撓耳後或是指甲縫這種容易躲沙子的地方,確認基本上已經沒有沙粒後,我才拿起蓮蓬頭,將水柱調到最強,頓時耳邊只剩下淅瀝水聲,我也開始享受只有外面飯店或是民宿才有的超強水壓水柱沖在身體上的舒暢感。
感受著冰涼的水柱沖過我的全身,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雖然現在的時間已經晚上七點多,但中午那豐盛的一餐讓我和以妤一路飽到現在,早早達成了不用吃晚餐的共識,接下來的時間預定是在民宿裡面打發掉。
海灘上的忘情熱吻讓人不免對於回到民宿後的發展會有一點瑕想,但我想這次的出遊大概僅止於此,畢竟以妤似乎還在努力嘗試接受這樣親密的互動,更進一步就算她願意,還是有可能會傷害到她。
對於這方面的事情我也不著急,雖然這麼說有些肉麻,但畢竟沒有她的四年都這樣過去了,現在光是有彼此在身邊就很滿足了。
”喀喀!”
想到這裡,意料之外的開門聲在水聲淅瀝下意外清晰,瞪大眼睛回頭看著忽然被打開的廁所門,我反射性地背對門、蹲低身子護住重要部位,忍不住拉高嗓子大叫道:「妳、妳…妳……妳幹什麼!」
「你這個變態聾子,在外面叫到快沙啞了都聽不到!毛巾啦!」
隨著以妤在蓮蓬頭水柱噴射下模糊不清的嗓音,她的纖細左手出現在門口,擒著一坨素色毛巾直接隨便往裡面一扔,恰好掛在堆放換洗衣物的洗手台上。
順手關掉蓮蓬頭後碰地一聲,門關上,仔細聽還聽得到以妤在門外忿忿不平的碎念聲。
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無論從哪個角度切入,都難以解釋剛剛突發的意外事件。
剛剛的情形感覺就像是羞澀的青少年為了不被同行的女朋友發現自己趁著她在洗澡的時候看片,還特地按下靜音鍵好掩人耳目的樣子。
就算據實以告,隨手打開的電視本來就在彩虹頻道而且還自動靜音,在外面已經四十分鐘的自己還完全沒有發現這種事,怎麼聽都比隨口胡謅的藉口還要藉口。
拿起以妤剛剛丟進來的毛巾胡亂地擦了擦頭髮,看來這事也只能船到橋頭自然直,自己急著解釋反而更奇怪。
最慘就被以妤當個會趁同行的女伴洗澡的時候看毛片意淫的變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怎麼說我也是經歷過了大風大浪的真男人。
是啊,我已非四年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吳下阿蒙,就這麼點兒小破事還有什麼好怕的?
從鼻孔裡哼了一口氣,我在心中養足底氣,套上衣服後闊步走出浴室,自信地倪向正趴在床上、拿著手機貼在耳旁的以妤。
「啊,以苓,那個剛剛趁姊姊在洗澡的時候在房間看……」「哦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見眼前可能會毀掉我在以苓心中完好形象的大不妙事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衝上床鋪,右手迅捷如鷹隼般一把搶走以妤手中的手機,左手則輕輕壓住趴在床上的她原本持手機的右手。
「啊啊啊啊啊以苓啊!姊姊要被…唔唔唔……」
順手拿起床上的枕頭往正想反抗、拉開嗓門大喊的以妤臉上壓過去,空氣中瞬間剩下以妤無力反抗的嗚噎聲。
「姊、姊姊?姊姊!?」
隱約聽見從手機傳來、略帶雜訊的以苓的聲音,我將手機貼在了耳旁,對著手機的另一頭說道:「唉呀,是以苓啊,好久不見啊,最近過得怎麼樣?」
「皓、皓辰哥嗎?最近過得是還不錯……倒是姊姊她怎……」「沒事啦哈哈,妳姊姊和我玩得可開心了,我們等等還要大戰三百回合呢!那就先這樣啦!掰掰!」
不等以苓回話,我順手將通話滑掉,同時鬆了一口氣。
然後過了半個瞬間,我才發現似乎還不能鬆一口氣。
感受到以妤握住我左手的手臂正發出與她的纖細手臂Size不相符的勁道,我的內心掀起陣陣驚濤駭浪。
「哼哼……大、戰、三、百、回、合……是吧?」
如臨深淵的窒息感攫住我渾身上下的每條神經,蜂擁而至的,是人類永遠無法根除、最原始的恐懼。
然後,是抓起枕頭的以妤,帶著獰笑的單方面行刑。
毫無疑問的、大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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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抱著枕頭的以妤的胸口隨著她紊亂的呼吸一起一伏。
原本繫在肩上的肩帶此時斜向一邊,露出左半邊的白皙肩膀,儘管距離她的臉還有一段距離,仍能感受到帶著些微熾熱的吐息。
臉上的戾氣已不復見,她的嘴角噙著一絲滿足的笑容,帶著淡褐色喜悅的瞳孔毫無保留地直視著我。
好不容易壓制住她,我嘴角帶出輕蔑的弧度,幾乎要大聲狂笑出來。
笑那個被拿著枕頭的以妤單方面暴打長達兩個多小時的自己。
大戰一開始,以妤便兩手各抓一個床上的睡枕,殺氣騰騰地朝只在逃跑中隨手抓了一個沙發小抱枕的我瘋狂進攻,過程中她就這樣手起枕落手起枕落,一路從床上打到浴室,再從浴室打到小木屋門口,一眼都沒眨過。
在我粗略的估算下,只要我被逼到角落無處可逃,枕頭落下的頻率大概是一秒鐘六次,堪比葉問出拳的速度讓我都懷疑她是不是學過幾手詠春拳。
兩個多小時的追逐戰讓兩人都筋疲力盡,直到兩分鐘前以妤連抬起枕頭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我才終於終止她的暴行,將她壓制在沙發上。
小木屋內的空調設定在涼爽的二十四度,即使經過剛剛還算劇烈的運動,我們倆身上也沒有太多出汗。
躺在沙發上緩和呼吸的以妤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看來兩個多小時的發洩讓她十分解氣。
右手捏了捏過程中被瘋狂攻擊的鼻樑,確定鼻子沒有被打歪後,我鬆開壓制住以妤的手,直接翻身呈大字型躺在一旁的木製地板上。
頓時寂靜的環境中,只剩下我和以妤的喘氣聲、還有外頭海浪拍打在海崖上的潮音。
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我壓低喉嚨吁出一口長長的嘆息。
「……玩得還開心嗎?」
等到雙方的呼吸漸趨平緩,我閉上眼睛輕鬆地笑笑,向沙發上的以妤問道。
「嘖……還不錯啦。」
聽見她略帶無奈的嘖了一聲,嘴角不禁勾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回來的路上,都在想什麼?」
話出口的下一個瞬間,空氣好像凝結了起來。
原本外面傳來的規律浪潮聲漸小,取而代之的是血液在體內鼓動的雜亂心音。
我有些後悔,對於倉促提出這樣的問題。
我並不想讓單純的出遊有任何蒙上陰影的可能。
沉默的半分鐘過去,以妤沒有開口。
但仍然能感覺到,她原本平穩的呼吸,稍微急促了起來。
……
受不了滯默氛圍,準備開口時,一個很輕、很輕的聲音才從沙發上傳了過來。
有些空靈、虛無飄渺的細嗓,說的,好像是別人的故事……
——父親負債潛逃那年,女孩七歲,與三歲的年幼妹妹、母親,還有家中鐵門被重物敲擊的第一聲巨響。
年幼的女孩在母親的懷抱中微微顫抖,並不全然理解事態的她,以為一切很快就會過去。
母親自殺那年,女孩十歲,與六歲的妹妹,門外傳來已經習慣的撞擊、謾罵聲。
女孩抱著懷中顫抖、哭泣的妹妹,輕聲安撫她一切都會過去的。
第一次上酒店那年,女孩十二歲,在債主的遊說下換上不符合年紀的高跟鞋,濃妝豔抹。
被圍在一群在酒精中放縱情慾的男女中的女孩,表情木然,隱約理解噩夢般的日子或許沒有止息的一天。
受不了酒店的工作,女孩十三歲時離職,想尋求一份在外面的正當工作。
僅有國中學歷的她屢屢碰壁,知悉女孩背景的雇主沒有同情,只有輕視般地百般刁難,忍辱負重的女孩為了妹妹咬牙苦撐。
十六歲,在上司的辦公室中,女孩被強壓在辦公桌上,身上的衣物被粗魯的拉扯,死命掙扎的她用後腦勺大力衝撞身後的男人,沒了興致的男人掩著流出兩管鼻血的鼻梁,拿起一旁的桌燈宣洩般地猛力毆打。
遍體鱗傷的她像是壞掉的玩具布偶般倒在地上,只是冷冷瞪著眼前強暴未遂的醜惡男人。
她覺得自己好髒、好髒。
女孩拖著無力的身體回家,一遍又一遍地洗澡,想洗掉那男人身上令人作嘔的味道。
卻發現,洗掉了那令人作嘔的古龍水味,但映照在自己腦海裡的畫面,像是一部壞掉的放映機般重複播放著。
那張臉,女孩一輩子都忘不了。
像是一部帶著灰黑色調的默片,整個空氣又靜了下來。
靜得連以妤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緩緩起身,看著躺在沙發上眼神空洞、不再說話的以妤,我將左手輕輕枕到她的背後,右手穿過她雙腿與沙發間的空隙,將她抱起。
然後,把故事接了下去。
「三年後,女孩十九歲,遇到了男孩,她把男孩囚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裡面,尋求重獲新生的可能……」
懷中的以妤很輕,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茫然。
「ㄧ天、兩天、三天……女孩心中希冀著奇蹟的發生,即使知道隨著時間流逝,希望越來越微乎其微……」
踏出腳步,我對著懷中的以妤笑笑。
「一直到了第七天,萬念俱灰的女孩放走了她囚禁的男孩,很累很累的她想睡上長長的一覺……」
放輕力道,走到床邊的我將以妤安放在床上。
「但是,自私的男孩還想再見到女孩,偷偷施了一點魔法,讓女孩只睡了一下就醒來了,醒在一個全新的世界……」
躺上床的她挪了挪僵硬的身子,眼眶漸漸溼潤、發紅,
「男孩施的魔法有個名字,名字是……」
坐在床緣,我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俯下身湊近她的臉龐,望進她茫然的瞳孔裡面。
「黃以妤,我愛妳。」
原本空洞茫然的褐色眼眸蒙上一層淡淡水霧,緊緊抿住下嘴唇的以妤短促地吸了一口氣,兩道溫熱淚滴沿著雙頰,印出我衣襟上的淚水軌跡。
以妤哭了——第一次。
不是流淚,而是哭了。
第一次沒有言語、毫無掩飾的放聲痛哭,在我的懷裡。
強忍幾年來的辛酸與苦恨滿溢,懷中的她彷彿當年那個剛剛失去母親的十歲孩子。
輕撫她腦後長長的秀髮,我靜靜聽著像個孩子一般的以妤撕心裂肺的哭嚎。
良久、良久……
直到懷中啜泣聲漸止,緩緩抬起頭的她和我四目相對。
眼裡、少了平日的陰鬱,帶點難得的嬌羞。
「愛哭鬼。」
搔了搔她的後腦,我對著她輕輕笑道。
微微搖了搖頭,她難得沒有反駁,環住我的雙手微微用力,示意我躺到床上。
稍微挪動身軀,我坐到了她的身旁。
還來不及說話,以妤的唇便貼到了我的唇上,帶著她乾掉的淚水軌跡。
貼在我唇上的嘴唇微動,發出細細的氣音,伴隨以妤熾熱的鼻息。
「……笨蛋,我也愛你。」
——今晚、夜未眠。
而故事,仍然會繼續走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