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姆特

哈啦區 恐怖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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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中長篇小說】斃夜旅行 更新至第三章

長篇小說
CERTY (CERTY) 2016-12-17 16:3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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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四章


01


  蔡雪麗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而她自己連這件事情都不知道。

  七年前,當她還是高中三年級的考生的時候,她因為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填什麼什麼志願,就只考慮到自己中文成績較高,於是進了中文系。

  四年前,她因為不知道自己未來做什麼工作比較好,就聽了同學跟親人們的話--她的母親說:「沒別的事情好做就去當老師吧」--跑去參加了教育學程。

  兩年前,她不知道自己所帶的第一班學生幫她取了個叫做「菜鳥」的外號。當然,她更不知道原因不僅是她的姓氏,更是因為她的教學態度與能力。

  而如今,她不知道的事情依舊還是很多:她不知道WIFI是指無線網路。不知道「天龍國」這個詞是帶有歧視意味--她一直以為這是用來誇獎台北市是一座高級都市。不知道是「應該」還是「因該」(佛祖保佑,她那位高齡七十且有心臟病病史的文字學老師不知道此事)。不知道復仇者聯盟裡頭為什麼會沒有蝙蝠俠跟綠光戰警。不知道導致司徒安住院許久的那場意外的真相。不知道這趟畢業旅行的資金實際上從何而來……但最重要的是--

  她不知道試膽大賽的事情。

  晚上十二點零七分,當大家已經在聖心國中的操場上集合時,蔡雪麗正剛泡完了一場長達一小時又二十分鐘的溫泉澡。

  她在吹乾頭髮時想起自己似乎應該要巡一下房,確認大家的情況。但當她走出浴室時,卻是坐在貴妃椅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來。

  可能是因為節目一開始的置入性行銷有點無聊的緣故,她在等待這段經過偽裝的廣告結束時想起了是該打個電話給班代請她代為確認一下大家是否都在房間。但過沒多久,她腦中在意的事情,就只剩下小S或蔡康永到底會不會透露出剛剛那個宅男女神用悄悄話說對他們說曾經追過自己的男藝人究竟是誰了--她猜不是吳宗憲就是納豆。

  她在把節目的贊助廠商列表都看完之後,才想起來要打電話。

  手機就放在距離她所在的貴妃椅有三步距離的梳妝台上,就放在那本她因為無聊而拿出來翻了幾頁的聖經上頭。

  她大約花了五分鐘才好不容易說服自己站起身來去拿手機。

  撥了電話,響了十幾聲,轉進了詢問是否要留言的電腦語音信箱。

  她掛上電話。

  難道已經睡了嗎?她想,但隨即搖搖頭:天底下哪有哪個學生會在畢業旅行的第一個晚上早早上床睡覺去的?

  是不是該去看看他們呢?她又想。搞不好他們會玩得太過頭出了什麼意外,或者是跑去不該跑去的地方探險試膽什麼的……

  想了幾分鐘後,她發現自己光是想想其實應該已經可以算是盡到了某種程度當老師的義務了。然後她又告訴自己,不是聽哪個教育專家說過嗎?與其太過保護學生,還不如讓他們自由發展……儘管她想不起來是哪個專家或者是在哪裡聽過,但是她很想相信,於是就真的相信了。雖然她並不確定這套言論在現在這個情況下是不是也能說得通,不過她猜想,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吧……

  畢竟,最壞還能有多壞呢?


02


  謝浩威推開三樓女廁所的門,一面搖晃著手中的紅色噴漆,一面環顧四週。

  隔間的門大多都已經破破爛爛了,還有幾扇根本已經是快要掉了下來,只有上頭標示著「掃具間」的那扇較為完整,但也跟其他幾扇一樣覆蓋著一層厚灰。

  地板上隨處都可以見到原本應為白色的瓷磚碎片,當然,還有從他們一進校社就跟他們可以說是形影不離的蟲屍。

  到底哪裡來這麼多蟲的?謝浩威皺了皺眉。舉起腳,邊感受著那乾脆的屍體在鞋底下碎裂開來的觸感--甚至是快感--邊走到了洗手檯前的大鏡子前。

  鏡子倒還完整,只是有條裂紋、髒了點,謝浩威看著鏡中的自己,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頭昨天出門前才剛花了五千塊去剪過的頭髮,幾分鐘過去,當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以後,這才在鏡子噴上了個大大的「威」跟小小的「3」字。

  走出廁所,謝浩威朝著跟來時反方向的樓梯間走去。

  只見「謝氏家族」的成員們都已經等在那兒了。

  但他才剛走近到能看清所有人的表情的距離,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幹你娘的!」他說,「溫豬呢?那傢伙又死到哪裡去了?」他雙手往腰上一放,也不管左手還拿著的噴漆噴管已經碰到了衣服,擺出他那個已離家的父親以前在開扁前都會做出的姿態來--當然,他本人並不清楚這件事情,就像他也沒注意到自己拍手的習慣是從從小帶他的祖父那裡學來的。「你們哪個知道他死到哪裡去了?操他媽的……別告訴我那傢伙又像上次一樣去哪裡躲起來了!」

  打從溫豬--溫奇偉--在一年級的國文課分組開始,謝浩威就非常不喜歡這個動不動總是黏著自己跟自己這些兄弟們的傢伙。他覺得溫豬根本就是某種寄生蟲似的,總是黏著自己,好得到那些在班上唯有「謝浩威及其兄弟們」才能擁有的關注與尊敬。但更讓他不悅的是,自己根本沒法名正言順的把溫豬踢出自己這群人中,因為自己是「謝浩威」,是「威哥」,是個絕對不會放棄夥伴的人。

  「八成上哪打手槍去了。」本名「杜政良」的老爺說完,吃吃笑了起來。

  聽到老爺這麼說,呆熊跟猴子也笑了笑。但其實猴子的笑只是種客套,實際上他不但搞不懂為什麼老爺總是喜歡拿別人的生殖器來當笑點,更從來都不曾覺得他說過任何一個真正好笑的笑話。

  至於呆熊……猴子猜他笑只是因為其他人也在笑。

  「你有注意到他嗎?」謝浩威看向靠著柱子的阿狗,他本名「藍世平」,是個帶著方框眼鏡,有著斯文外表的男生。

  只見阿狗先是聳了聳肩,才道:「我在二樓的時候沒看到任何人。」

  謝浩威接著依序看向了老爺、猴子跟呆熊。

  但他們都只是搖了搖頭。

  「會不會先回去了?」阿狗望向窗外。

  以方向看來,從這裡應該是可以看到操場上那群等候中的同學們的,但霧氣太濃,只能隱隱約約看到操場的大致輪廓。

  「他敢!」謝浩威說,「他最好敢!」

  「他就是敢。」阿狗說,「你們忘記『愛迪達』的事情了嗎?」

  「膽小鬼一個!」老爺說,「膽子跟他睪丸一樣小--不過就是偷雙鞋嘛!」

  「我想他是擔心只有自己會被抓。」猴子說,「因為我們之中他跑得最慢。」

  「被抓就被抓啊!」老爺手一揮,「了不起去趟警局,沒在怕的啦!」

  猴子聳聳肩,不打算繼續跟老爺討論這個話題。

  「好了,別說這些了……等出去之後我再想要怎麼教訓他。」謝浩威說,「哼……反正我保證這回絕對不會只是把衣服藏起來這麼簡單了。」

  撂下這句話後,謝浩威用著像是不允許別人繼續討論的姿態用力一轉身……每當做這動作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想像著自己身上有件金色的披風隨之擺動。

  他將已經功成身退的噴漆罐往教室裡頭一扔,邊聽著玻璃被打碎的聲音,他邊拿起了電話來準備通知班代--有一瞬間也想起了是不是該打個電話直接聯絡溫豬確認就好,但最後卻決定還是先抽根菸。

  他停下腳步。幾隻在地面上苟延殘喘的小蟲正好移動到他的腳邊,謝浩威將牠們一個個啪滋、啪滋地踩碎。其中一隻在被踩壓的同時,從屁股噴出了十幾粒白色的橢圓形蟲卵,謝浩威笑了起來,隨即再次將牠們一網打盡。

  我喜歡這裡。點起了菸、吸了好大一口的謝浩威突然發現這個事實。不知道為什麼,即使這裡又髒又噁心蟲子又多……但我真的喜歡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03


  短短五分多鐘的路程,司徒安覺得自己彷彿走了快要半個小時。

  左手邊是一扇又一扇的窗戶,窗外則是一片又一片無止盡的黑夜。右手邊則是一間間看起來沒啥不同的教室--她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像這樣一所位在鄉間的國中,竟然蓋了這麼多間的教室。

  周圍的黑暗與霧氣彷彿有著質量,讓她覺得自己彷彿像是個正被某種力量給拉入深海的人,四周圍的壓力大得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妳沒事吧?」黃佩珊說。

  這是她在這短短五分鐘內的第二次詢問。

  而司徒安的回答則也是跟上一次一樣,笑著搖了搖頭。

  「喂,妳們過來一下。」段羽晴的聲音從前方不遠處傳來。

  兩人加快腳步,與她會合。

  「是這個吧?」段羽晴指著某間教室的一扇窗戶說,「我剛剛無意間看到的。」

  「什麼?」黃佩珊看了看窗戶,搖搖頭,「妳說什麼?」

  「記號啊。」她說,「往裡頭看,就在後頭的黑板上。」

  聽到這句話,黃佩珊反而退了一步,似乎是不想太過靠近那上頭滿是灰塵、下方又堆積了許多蟲子屍體與糞便的窗前平台。

  「只不過是點灰塵而已。」

  「可是很噁心耶。」黃佩珊搖搖頭,「誰知道上頭有什麼細菌。」

  段羽晴嘆了口氣,看向司徒安。

  司徒安聳聳肩,上前一步,朝著教室裡頭望去。雖然教室裡頭漆黑一片,但憑藉著手電筒,還是隱約可以看見後方的黑板上頭,好像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圈,圈圈裡頭好像還寫了某個字……是「成」嗎?不對……是個「威」字。

  「應該是吧?」

  「嗯。」司徒安說,「應該沒錯。」

  三人走進了教室,黃佩珊似乎不想靠黑板靠得太近,因此就由司徒安負責站在記號前,而段羽晴就用手機把她和記號跟旁邊的數字一塊照了起來(拍照時,段羽晴還要司徒安隨便擺個姿勢,則果她只能用很僵硬的方式比了個「YA」)。

  「羽晴。」拿著手帕捂住鼻子的黃佩珊說,「那個『威』是什麼意思啊?」

  「還用說嗎?」段羽晴說,「八成是指謝浩威的『威』吧……」她嘆了口氣,「像是怕別人忘記他似的--還真是有夠符合那個傢伙的風格呢。」

  「那旁邊的數字呢?」

  「順序……」她歪歪頭,「或者分數之類的吧。」

  「不過如果這些記號都是在教室裡頭的話……我們不是得一間間找了?啊,搞不好剛經過的教室還得都去探一下才行。」

  「嗯……就盡量囉。」段羽晴說,「不過反正就只是玩玩而已嘛,我想應該沒什麼必要特別往回走。」

  司徒安這時本想開口,想告訴她們,其實用不著一間間搜索,只要看看前門或者後門的底下有沒有近期內有人出入過的痕跡……但最後她還是決定閉緊嘴,畢竟就像段羽晴說的,這只是玩玩而已,遊戲玩得太過認真反而會讓人掃興。而且她也曉得,主動說出那些好像比別人更會動腦的話的人,通常都會被討厭。

  她們從原本進來的後門離開了教室。

  回到了走廊上,司徒安正準備往右手邊繼續走,卻赫然愣住了。

  「妳怎麼了嗎?」這次是段羽晴說,「司徒……安同學?」

  「妳們……是要回去了嗎?」她說,「打算離開了嗎?」

  「啊?」段羽晴一愣,然後笑了,「怎麼可能呢?才照到一個記號耶!」

  「就是啊。」黃佩珊說,「雖然我們沒想要得第一,但至少不能最後吧。」

  「可是……妳們……」司徒安先停了下來,她努力思索,從腦海中挖掘出埋在數分鐘前的記憶,試著確認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但不管她怎麼假設與試著反駁,卻始終幾乎可以確信自己沒有弄錯,「妳們……為什麼要往那個方向走?」

  一路走來,司徒安記得自己的左手邊是窗戶,右手邊是教室。但是若照著現在那兩個人不假思索而選擇的方向看來,卻變成了左邊教室、右邊窗戶--她們正往剛剛走來的方向回去。

  「什麼為什麼?」黃佩珊說,「我們從那邊過來,現在不就該往這邊走嗎?」

  「我們應該是從這邊過來……」

  真的是這樣嗎?司徒安的腦子裡跑出一個聲音。是不是妳自己搞錯的呢?

  「司徒同學。」段羽晴上前,「妳真的沒事吧?要不要我們先送妳回去呢?」

  「抱歉。」她說,「我沒事……」

  司徒安突然想起了,其實有個最簡單的方法可以證明自己沒記錯,那就是教室的編號。她記得一進來的時候有注意到,除了「訓導室」跟「教師辦公室」之類的房間外,其他教室是從「一年忠班」、「一年孝班」開始排列的,而剛剛進去那個有記號的教室前她也看了一下,印象中是「一年勇班」--似乎是八德用完了,所以改用三達德來命名--如果她沒記錯,順序應該是……

  她抬起頭。

  然後又再一次愣住了。

  而且這次她甚至連呼吸都止住了。

  一年十三班

  --藍底白字的班級掛牌上頭是這麼寫的。

  只不是記錯而已。她按著胸口,彷彿試著喚回已經幾乎停止的呼吸。一定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就像是……

  她快步走到了教室前門,從班級掛牌的另一頭看去。

  結果還是一樣,掛牌的另外一面依舊是「一年十三班」。

  那就只是我記錯。司徒安用力回想著,用力到幾乎已經開始構築起了某個虛幻的記憶……但她越是這麼做,剛剛那一眼「一年勇班」的字樣,就像剛剛在操場上看到的飯店招牌一樣,在她的腦海的另外一頭閃閃發亮著。

  「那個有什麼問題嗎?」段羽晴指著班級牌,「一年十三班?」

  「是不是因為數字很不吉利?」黃佩珊歪著頭,「聽說在國外碰到這種數字的話,一般都是要跳過這個號碼的……就像醫院的『4』一樣。」

  「可是這裡是台灣耶。」段羽晴說,「而且又是學校……一年十二班突然跳到一年十四班的話,只會讓人覺得更困擾的。」

  「有什麼好困擾的?」

  「像是……比方說,每次宣佈得獎時候,都沒有十三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很爛。又或者……呃……對了,應該很容易變成怪談吧。」

  「像是我們學校的那間三樓女廁那樣嗎?」

  「差不多吧。」段羽晴看向司徒安,「對了,妳知不知道那間女廁所--」

  「妳們!」司徒安一說出口,就發現自己的音量大得可怕,連忙壓低聲音說道:「妳們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奇怪?」兩人異口同聲,而且又同時互望了一眼,倘若司徒安這時的狀態是正常的,八成會注意到她們的默契跟節拍合得就像是孿生姐妹……儘管她們身高差了七公分,罩杯一個是小D一個是大A。

  「或許只是我的錯覺吧……」司徒安指了指班級牌,「剛剛妳們有沒有注意到,在我們進去之前,這個牌子上頭寫的是一年勇--」

  她沒有來得及把最後的「班」字說完。

  一聲慘叫劃破了這個過於寧靜的廢棄校園。


04


  在司徒安等人聽到那聲慘叫前的十分鐘左右,小弓跟司徒準這組剛剛拍下了第四個「威」字記號。

  「我實在搞不懂。」小弓看著手機裡頭那四張照片,「好吧,第一張也就算了,畢竟那個還滿顯眼的,但是其他幾張你是怎麼發現的?」她用手翻動頁面,讓螢幕停留在一張以男生廁所為背景、司徒準站在畫面邊緣、背後有個「威字」旁邊則寫了個小小的「9」的相片。

  而讓小弓搞不懂的是,那個「威」字位在廁所隔間的門內,也就是說,如果不是走進去,然後再把門關起來,一般應該是不可能找到這個記號才對。

  「運氣好吧。」司徒準說,「再加上廁所前有些新的腳印。」

  「但運氣再怎麼好,其他兩張……啊!」她突然想起一個似乎滿合理的答案,忍不住想要把雙掌一拍,但隨即想起了謝浩威於是作罷。「該不會……其實你早就從謝浩威那邊知道了記號會在哪裡?」

  「滿有趣的論點。」他說,「但是動機呢?」

  「啊?」

  「我說我這樣做的動機是?」

  「呃……獎金?」

  「剩下的班費了不起也就幾千塊吧,而且如果是謝浩威他們洩題給我,那勢必還得跟他們平分,這樣能有多少--而且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

  「是什麼?」

  「他討厭我,怎麼可能跟我共謀?」

  「他討厭你?」

  「是啊。」

  「那為什麼他找你跟他同一個房間?」

  「其中一個原因……大概是為了能有最大的房間吧。」他說,「畢竟我是落單的同學中,他還勉強能夠接受的一個。」

  「是嗎?」小弓想了想,發現司徒準的話也對。說起班上比較容易在分組時落單的那幾個人,撇去因為長期住院而跟同學比較陌生的司徒安之外,其他幾個人,像是任宥甄平時都不主動跟人交談,但卻又會偶爾突然跑到人群中講些讓大家不知該怎麼回應的話。此外,還有個鄧志超……直到現在,小弓一想起自己跟其他好幾個女生都曾被他連續跟蹤好幾天的事情就會起雞皮疙瘩。

  「是吧?」司徒準彷彿看穿了她的心事,「我是正常點的怪人。」

  「其實我覺得你的人很不錯啊。」小弓說。

  但當她這麼說完、當她聽到了自己說出了這句話後,才驚覺到,自己一直想說卻又不敢說出口的話,竟然就這麼自然脫口了。

  然而她隨即發現到的是,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並不會讓她的壓力減少。因為現在她反而得擔心起了對方有什麼反應。

  應該是覺得奇怪吧。小弓看著司徒準,但就像過去以來她一直在注意的那樣,司徒準的臉上總是沒有太多可以讓人琢磨出情緒的表情來。但即使如此,小弓現在還是覺得對方一定是對自己剛剛那句話產生反感了,畢竟,一直以來沒有什麼特別交集的同學,突然說出了那樣的話,應該會被人當成--

  「謝謝。」他說,「謝謝妳,趙佳琪同學。」

  小弓一愣,然後……

  然後笑了起來。

  笑聲穿梭在這幽暗的長廊上,產生了幾許令人有孤單錯覺的回音。

  「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錯!」小弓按著肚子,「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沒說錯!應該說、應該是你說對了!但是就因為對了、說對了所以才……」然後又笑了起來。

  司徒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等著她把情緒宣洩完畢。

  「抱歉。」小弓說,然後順手拍了一下司徒準的手臂,「抱歉……說真的……雖然聽起來有點荒謬,但是……」她又差點笑了起來,於是換了好幾口氣,硬是把笑意壓下,「你叫我『趙佳琪』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渾蛋……」

  「我渾蛋?」

  「不!不是指你……我是說我的第一個反應很……我要說的是,我跑出來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趙佳琪?他在說誰?』然後才想到那就是我的名字!」

  「因為太少用了?」

  「是啊,是太少用了。」她說,「我不曉得妳知不知道,但是菜鳥--你知道菜鳥是誰對吧,就是班導--她曾經把我叫到辦公室,說是因為我沒交上節課的考卷,但事實上我有交,而且還是在那疊考卷的最上面。」

  「但是她不曉得。」司徒準說,「因為她以為你的名字應該有個『弓』字?」

  「就是這樣!」小弓說,「搞不好她以為我叫什麼『趙曉弓』之類的。」

  「聽起來還滿特別的。」

  「你的名字才特別吧。」

  「會嗎?」

  「當初我還以為你是什麼日本留學生呢。」

  「司徒源於中國官名。」他說,「若我是日本來的,該要姓個里見之類的。」

  正當小弓心裡忍不住覺得「里見準」這名字還滿適合的時候,突然發現到身旁總比只是快上半步距離的司徒準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嗎?」

  「兩件事情。」他說,「首先……這座學校的走廊是不是比想像中的長?」

  「是有點……不過也可能是我們邊聊邊走所以走得比較慢吧?」

  「嗯,是有這可能。」

  「那另外一件事情呢?」

  「……妳有沒有聽到誰在說話的聲音?」

  「說話?」小弓往四周張望,然後搖搖頭。

  「……比較像是自言自語。」司徒準側著頭,「就像是那個什麼……『碎碎唸』,好像有個人正重複著某個短句,就像是……南無阿彌陀佛?」

  「不、不會是鬼吧?」

  「應該不是。」他說,「假設有鬼的前提,我想也可以假設佛也存在,那麼佛法也是正確的話,鬼道應該不大能……」他看向小弓,然後尷尬地笑了,「抱歉……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在邏輯的東西上有點潔癖--但我確定我聽到了。」

  司徒準舉起手來,上下慢慢移動,就像是打著節拍。

  而跟著這個節拍,小弓也慢慢開始注意到,確實有個聲音照著這頻率出現。儘管很微小,但就像是那些網路上竄紅起來的奇怪歌曲旋律,當它跑到你的腦海中之後,就很難去把它從記憶中趕出,猶如一個死賴著不走的房客……若以小弓的角度來說,她聯想到的則是那位寄住在自己家快滿三年的小叔叔。

  「注意到了嗎?」他說。

  小弓先是又花了幾秒確認,然後點了幾下頭。「真的很像。」她說,「我是說……真的很像是有誰在唸『南無阿彌陀佛』……是誰打開了什麼唸佛機之類的嗎?」

  「我想應該不是。」他說,「仔細聽的話,每一句其實都有小小的不同。」

  那是得要多仔細啊。小弓不禁想著。「那會不會是流浪漢呢?像是我家附近有些廢屋--聽說好像是因為遺產的糾紛所空下來的--那裡每個禮拜都有好幾天會聽到有些人在裡頭喝酒吵架的聲音。」

  「有可能。」他說,「可是就算是流浪漢,在這裡唸著佛號……」

  「啊。」小弓說,「搞不好是謝浩威叫人做的。他八成認為只是拍幾張照片太沒有挑戰性,就叫他的哪個手下--對了,這麼一說,這聲音還真的有像……」

  小弓還沒來得及說出「溫豬」來,司徒準就已經說出了「溫奇偉」來。

  「……你是不是都不喜歡用外號叫別人啊?」

  「倒也不是。」他說,「我是不喜歡用別人不喜歡的外號叫對方。」

  「原來如此。」小弓忍不住微笑起來,這句話讓她覺得有一絲絲的暖意。「那麼……溫奇偉……我們該繞道嗎?」

  「應該不需要。」司徒準指了指小弓的手機,「搞不好拍到他還能加分呢。」

  他們朝著聲音的方向前進。

  每接近一步,那聲音自然也更清晰些,但小弓的眉頭卻也更緊了些。

  這聲音聽起來也太緊張、太急了吧。她想。溫豬……溫奇偉會這麼努力的替謝浩威做事情嗎?畢竟他看起來根本就是不得已才跟著他們的。

  當他們再次停下腳步時,就看見了溫奇偉蹲在靠窗的牆角下,背對著他們,雙手捂著耳朵,雙膝極力往身子收,簡直就像是想要把自己壓縮成顆球似的。

  而且還是顆巨大的球。小弓想著,隨即為這念頭感到幾許歉疚。

  「溫……溫奇偉?」小弓走上前。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

  「你是在發什麼瘋啊?」小弓輕拍了一下他的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溫奇偉整個人像是被針刺到似的彈起來,頭也沒回,就往前用著足以讓班上所有同學刮目相看的速度往前衝刺。但或許因為他蹲了太久,再加上雙手始終蓋著耳朵,難以平衡之下,跑了頂多十公尺就跌了一跤。

  「我……我沒有要嚇他的……」小弓看著自己的手,「我應該沒很用力……」

  「先看看他跌得重不重吧。」

  司徒準走上前,小弓也趕緊跟了過去。

  只見溫奇偉時已經從趴著的狀態翻過了身子。從雙眼的移動看來似乎是注意到了兩人的走近,但表情卻呆滯得像是剛剛被人突然驚醒。

  三人就這麼互看了幾秒。

  然後,溫奇偉吸了一口好大的氣--就像是剛剛一直忘記呼吸似的,接著才說道:「鞋子不是我偷的。」



第四章--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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