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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節 帝國議會
「以上是邊境軍部,對洛林中尉例行巡邏失蹤的報告。」
帝國首都,中央軍部的議會場上。在報告官將此事傳達給議場內的所有官員後,所有人都盯著投射螢幕所顯示出來的資訊,卻沒有人敢接話發言。
自從叛國少校事件的發生、艾基達少將率領的大部隊遭到斬首、再加上邊境洛林中尉小隊的失蹤;事件接二連三的發生,且都沒有任何一點算是好消息。
原本這名叛國少校小小的反叛,只不過是個體與一支受監視的深淵人偶單位接觸。被認為是在例行工作中就能應付下來的問題。
但隨著時間推進,儘管還沒有任何明顯徵兆,對方不但成了熟知帝國中央軍部情資,更可能逐漸成長為反叛軍勢力的組織。
所有人不得不漸漸開始把他做為一個重點項目來看待。
「首相大人,上次議而未決的,有關索恩中尉的處分案。想請教您是否已經有最終的結論了。」
發言者是有著水藍色短髮,與其青年外表不相符,成熟穩重氣質的男性。燙平的工整軍服、修剪過的幹練髮型,使他臉上的嚴肅表情,自然地流露出讓人敬重的氣質。
「嗯。索恩中尉在嗎?」
「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請他立刻到議場來。五分鐘以內。」
「請他進來。」
數分鐘過去後,議場大門開啟,壯年軍官踏著響亮的步伐聲走了進來。
「索恩‧比里斯中尉,現在報到。」
海因魁里‧魯諾夫,把簽名用的鋼筆放下,抬頭看向他。
「知道為什麼找你嗎,索恩中尉。」
「是。下官未能盡到自己副指揮的職責,以及下達將國家軍事物資白白讓給叛軍的指示。已做好接受任何懲處的準備。」
一段簡潔的說明後,壯年軍官便不再發表任何話,以標準站姿一絲不苟地站在議會大廳門前。所有人都在等待海因魁里的發言。
「中尉確實沒有正確評估敵我雙方的立場。對方是個僅配備了四名有戰力人偶的人類。艾基達一個人的命,不只換了他的倖存,還獲得足以大幅擴張的物資。而他本來沒有能夠兌換這些的資本。」
「這都是下官判斷不當。非常抱歉。」
「希望你下次能夠牢牢記住教訓,索恩中尉。你可以回去了。」
以在場年齡來說還顯得相當年輕,正值壯年的中尉露出一瞬間露出錯愕表情。但那也只有短暫的訝異,面對首相的指示,他發出踢踏聲踩步行禮,並大聲表達感激之意。
接在答禮聲後,水藍色短髮的軍官,毫不猶豫地插話。
「首相大人。這意思是,索恩中尉不必受罰嗎?」
「部隊的指揮權在艾基達身上,作戰的失敗自然由他負全責。中尉僅僅是作為副指揮官輔助接手指示,要受什麼罰則?」
「在艾基達被俘虜時,擁有戰場最高指揮權者是索恩中尉。如果這樣的獨斷獨行也能被接納,是意味著其他軍官也能模仿的意思嗎?今後如果有類似問題發生,我們應該以保護最高指揮官為優先?」
「喔?」
白髮老人的眉頭一挑。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判斷有誤,你可以承擔我的錯誤嗎?魏特曼少將。」
「屬下不敢。」
「中尉本來就不能獨自處理這個層級的事務。包括輕敵這點,艾基達必須負上全部責任。」
面對海因魁里的聲音,大部分軍官除了上下關係的職位落差,更有面對國家最高負責人的壓迫感,因此許多人都不可能拿出正常的應答水準。
然而,即使遭到反駁,魏特曼也沒有畏懼,面對著直視與回答。
「在艾基達去做他應該完成的任務後,我會親自判斷他是否該遭受懲處。」
「……是。屬下知道了。」
海因魁里讓索恩從議場離開,會議繼續進行。戰情官繼續報告著有關與兩大國邊境零星的衝突、反抗軍動向、有關各保護區被壓制住的抵抗等。中央軍部將從一個又一個大問題中,選擇出重點項目對其處理。
在巨大的帝國底下,叛國少校的事件,也只不過是所有人任務的其中一環,海因魁里並沒有發表多少對此事的感想。現在,還未被當作是威脅來處理。
至少現在是。
***
議會結束的幾小時後,同樣是帝國首都。
在帝國中央醫院特級病房中,一名紅髮青年正在接受最高級醫療物資的治療。他的半個頭部都纏包著繃帶,右眼全毀。
以這樣的傷勢能夠保住性命,急救者的處置得當是最主要原因,而醫院更是不計代價地動用所有方式來治療,使他順利活了下來。
在結束搶救、恢復意識過後需要靜養的這段期間,已經開放了探望。
但目前為止,尚無任何一人登記申請。除了原本就一直隨侍左右的老管家與艾基達本人,這病房內再無他人。
他盯著醫院潔白的天花板,在連生母都因故沒有來照看的情況下,自己恐怕已經沒有什麼好下場。
在擁有絕對優勢的基礎上,艾基達搞砸了所有事情。對帝國來說,軍事實力是整個國家榮譽的一部分。率領著大部隊卻遭到深淵人偶擊退,這樣的新聞就算再怎麼潤飾,也很可能成為國家名望的一大裂痕。
躺在這醫院受到治療的時間,就像只是在等待上刑場的日子。
他的左手因想到這些而憤怒地緊握,但一切都於事無補。老官家聽到牆上的電話鈴響聲,接通說了幾句話後,他轉向艾基達。
「艾基達少爺。魏特曼少爺說想進病房探望您。」
「……請他進來。」
水藍色短髮的軍官,踩著響亮的步伐聲走進了病房,在向老管家點頭示意後,直接走到病床旁邊,坐在椅凳上翹起腳。
「艾基達,我聽說你傷勢恢復的還行,已經能說話了是嗎。」
「是。除了右眼確定報銷,身體也能夠在幾天內恢復過來。」
「很好,那麼醫生並沒有讓我失望。我來向你傳達中央軍部以及首相的命令。追討叛國少校的任務,在你出院後,由你繼續負責。」
艾基達的左眼一縮,他幾乎想要挺起上半身來。
「我……還可以由我來?」
「軍部將不再給你任何支援。」
聽到這回答,紅髮青年一瞬間停住。
「你可以從中央或邊境的部隊,親自遊說其他單位的軍官、士官、士兵協助,只要對方同意並經過參謀部申請核准即可。也允許你以等價形式購買軍部的人偶、武器,成立自己的特別部隊。」
艾基達理解了中央軍部,又或是說,是父親──首相海因魁里的用意。
「加入你特別部隊的成員,若是再次失敗,將與你受到同等的處分。如果你希望婉拒任務,那就直接上議場接受懲處裁決。還有什麼問題嗎?」
難怪沒有人來探望過自己,艾基達此時終於理解了。
他將在軍部中被視為獨立個體,原先擁有的充實支援已經不可能。而再好的同僚也不會在這種任務前提下,賭上性命與自己一塊行動。
艾基達的處境與條件,將比那名已經與深淵人偶接觸並逐漸發展的叛國少校沒好多少。
「沒有。」
但他理解了指示後,卻沒有一絲猶疑。
「非常感謝首相大人與軍部給下官機會。」
「很好。那麼盡快出院,中央可不希望知曉軍部情報的人在外那麼久。」
「是。」
第22節 舊黃執念
魏特曼盯著艾基達剩餘的左眼。
「說起來,因為前些日子的事件,今天議場上第一個討論的事項,就是女王蜂開發計畫的全面中止與改修。」
「……!」
「以區區一個列島黑針型人偶,擊敗了帝國女王蜂的錄像,現在透過反抗軍的情報網,正在民間流傳著。儘管已經快速逮捕了不少人,但這份錄像被北方共和國跟財閥聯邦的人拿到手了。」
紅髮青年咬緊牙根並顫抖著,他知道這代表著什麼意思。
自己完全在敵人的手掌心上。
「現在女王蜂的型號,成了軍官們的燙手山芋。擁有她簡直就像等著被首相盯上,軍部的倉庫裡,女王蜂的人偶多到幾乎要做壓縮封存。」
「……」
「所以,今年你的生日,我好像還沒送你禮物,也沒去參加你那滿是親友與同僚的派對。這具被人嫌棄的女王蜂,就當作是大哥的補償吧。」
「……?」
魏特曼站起來,再次向老管家點頭後便走了出去。打開門的瞬間,他與一名女性擦身而過。對方走進病房,半膝跪在病床的側邊。
「少將,非常抱歉。我沒能完成命令。」
左眼處僅用棕色的破布遮掩,腿上的釘洞也沒也沒修復,就維持著那樣。整台人偶彷彿像是剛待過垃圾場或廢棄回收桶一般,身上盡是剛戰鬥後的污漬與塵沾。
儘管如此。擁有著紫色長髮的自律人偶,仍像往常一樣抬起頭看著他。
「請給我新的命令。少將。」
兩人相視對望。
不言而喻的默契,已經決定了接下來要做的事。
***
在病房外的走道上,魏特曼等候著電梯移動到這一樓層。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楊。」
他盯著燈號前進到二樓。
「你送到手邊的這個機會,我就收下了。」
電梯門開啟,水藍色短髮的軍官,邁步走入。
***
在淨水廠,被人偶們掛上了「餐廳」牌子的房間裡,黑針、柴犬並排坐著,直接以手拿起黑灰色、石塊與煤礦混和的某種礦石原型,像是吃蘋果般地,一口接一口咬著。
坐在對面,拿起精煉煤礦的海蓮娜,眉頭緊皺看著她們。
「……為什麼不把雜質部分去除,就直接吃進燃料爐裡?」
「嗯?」
「那樣吃下去,一大半都是碎屑岩或砂岩啊……燃料吸收效率不佳,燃料爐還可能會受損,先精煉過再吃對組件維護比較好。」
「但是這個很好吃!」
「嗚嗚!」
面對兩人邊咬原型煤邊提出的感想,指揮官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懂。就像是跟吃正餐比起來,洋芋片既沒營養也填不飽肚子,但是撒了鹽巴的洋芋片就是讓人停不下來,一口接一口呢。」
「我也想吃洋芋片!」
「嗚!」
海蓮娜回頭過去怒瞪在旁邊的指揮官。
「我會向教官建議,請她把基地內的原型煤跟洋芋片從菜單上去除。」
「咦咦咦!」
「嗚嗚!」
「妳是惡魔嗎!」
面對三個如同幼稚園大班生吵鬧的海蓮娜,眼睛瞪得幾乎只剩下一條細線。
「哪裡算是惡魔。總之,妳們兩個從今天開始,禁止食用原型煤。如果再吃的話,下次誰跑來跟我說她肚子(燃料爐)不舒服要維修,我就掐死她。」
「汪嗚……」
「嗚……」
指揮官拿起筷子,把眼前鐵盤中的青椒拿起來吃掉。
「真沒辦法,那下次妳們拿到精煉煤的時候,我偷偷幫妳們吃掉吧。」
「真的嗎!耶!」
「嗚嗚!」
海蓮娜右手緊握餐叉,用雙眼裡幾乎發出激光的憤怒表情盯著指揮官。
「你也不准再吃洋芋片。」
「是……」
話題結束後,眾人把被稱之為料理的燃料食用完畢,開始收拾餐具。海蓮娜開始洗餐具的時候,一臉疲憊的表情。
「我搞懂蜥蜴的苦處了……」
「說到蜥蜴,她人呢?」
「她說有事,所以會在研究室裡補充燃料。」
「喔……我還想說時間差不多了,該找她跟教官一起來開個會議。」
「開會?」
「差不多該進入下一階段了不是嗎?我們這個建設避難所的小天地計畫,最終可不是為了讓大家永遠住在這裡,開開心心吃飯啊。」
海蓮娜把水龍頭關緊,對指揮官的說法既沒有肯定也沒否定,只是把餐盤擦乾後,放回原本的餐具架上。原本在一旁幫忙整理餐盤的柴犬也跑過來。
「指揮官要找蜥蜴嗎?那我去幫你叫她!」
「順便幫我找教官,說到會議室集合。」
「好!我知道了!」
「嗚嗚!」
黑針跟著柴犬一起跑走,兩個人開始地毯式搜索著淨水廠。遠遠就能聽到柴犬逐一打開房門,並且大喊著蜥蜴名字的聲音。
「指揮官。」
「嗯?」
「你對洛林中尉開槍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想什麼……還好他不夠聰明之類的?」
「不是那種。」
黃髮的副官人偶繼續洗下一個盤子。
「是什麼讓你能夠毫不猶豫,對明明是自己夥伴的人開槍?」
「跟拿著近身武器,用力才能捅穿敵人腦袋的傢伙相比,我不過就是食指扣了一下板機不是嗎。」
假裝整理著櫥櫃調味料,實際上則是在尋找洋芋片的指揮官,感受到身旁海蓮娜銳利的瞪眼視線。
「只要為了海蓮娜小姐,指揮官什麼事情都會去做,是這樣嗎。」
在手指要碰到洋芋片袋的時候,指揮官的動作停了下來。
「在少將提到跟我一樣的名字,以及克維看我的眼神時,大概能猜到。」
海蓮娜如同往常一樣,不含情緒地將想法表達出來。
「過去的『海蓮娜』小姐,對指揮官來說非常重要。並且帝國將她給奪走……因此,從那刻開始,指揮官就從沒把帝國裡的任何人當作夥伴,所以才下得了手,是嗎?」
經過了不知道幾秒的沉默,兩人都沒有繼續原本的動作。當海蓮娜感覺到氣氛不佳,似乎不是能在這時談的事情,而準備換個話題時。
「我小的時候。」
指揮官說。
「我跟周圍的人一樣,虔誠地向神祈禱。我許過很多願望,比如說想要見到家人、想要病快點好起來、想要讓某個人別那麼討厭我。」
他把洋芋片包拿了出來。身旁的副官一瞬間從下方把那隻手輕拍,使指尖沒抓穩,洋芋片的包裝緩慢地飛在空中。
「有天,我發現這些願望都沒有實現的原因,應該是因為我太貪心了。畢竟神沒有必要對一個人如此偏待。所以我在雕像面前對神發誓,就算用我的壽命來換也可以,請讓我見到我的父母。」
洋芋片包緩慢地掉落到海蓮娜手中。
「拜託您了。請實現我的願望吧。」
「……這種事,向神請求,神也是很為難的吧。」
「就因為這樣,我理解了。神並不存在於世界上,但宗教之所以還是存在,只是人們希望祂存在罷了。海因魁里也是一樣,人們希望他帶領自己離開所有困境和苦境,所以他才會在那裏。」
「首相並不只是偶像。他確實做到領導者該做的事,並且做的很好。」
「我倒不否定這點。」
指揮官轉過頭來,盯著海蓮娜手上的洋芋片包。
「起初,在遇到海蓮娜的時候,她跟所有的人偶一樣,都有著精緻的外表。對人類來說,人偶很有吸引力,因此我才想要親近她。我是這麼想的。」
「後來呢?」
「我發現她是我希望的模樣。我想成為那樣的人。」
「那樣的人……?」
「所以妳說,為什麼我能夠對過去的熟人開槍,那答案很簡單。把只有一種信念的人,從他身上奪走信仰之後,對方只會陷入瘋狂吧。」
「你是說……你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智,是不正常的嗎?」
指揮官僅以微笑的表情回答。
「我可以吃洋芋片了嗎?」
「不行。」
黃髮的副官墊腳把洋芋片放回櫥櫃中,然後將櫥門關上。
第23節 恐狼型
「……還是不行。」
蜥蜴向後靠上椅背,表情渙散地看向天花板。
初步連接到電子儀器的顯示來看,從克維那裏換來的核心晶片,應該並沒有完全損毀。然而,一但想做人偶連結,晶片無論怎樣都沒有反應。
「畢竟都算是廢棄的垃圾了……已經沒用了嗎。」
綠髮人偶把從自己手腕中延伸出來的,接上晶片的連接線拔下插頭。這時,研究室的門打開,教官從那裏走了進來。
「蜥蜴,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裡面吃飯,期盼別人會因此而注意自己的這種想法,可是很不健康的喔。」
「……是那個人類說的嗎?」
「我看起來像是這樣。」
教官仍然是著之前的模樣,全身大部分都是裸露的機器組件。不過現在裝上了兩隻型號不一的骨架雙腿,維持著至少可以行走的狀態。
「只是做這個的連結測試正好到最終階段,我想趕快把它完成。」
「連接?」
粉紅色長髮的人偶走近。當她看到桌上擺放著的核心晶片時,罕見地露出了驚訝表情。
「咦……竟然還活著啊。」
「嗯?」
「不,用活著形容也不正確……恐狼原來,最後變成這樣了嗎。」
「教官認識這個晶片原本的人偶?」
「嗯。」
教官把目光放在蜥蜴從手腕延伸出去,正準備慢慢收回的連接線。
「妳想讓恐狼復活?」
「不,我不知道這個核心晶片原本是誰。我只是想把它接上去看看,或者解析這東西還能有什麼作用。」
「接上去……把其他人偶的主人格核心晶片資料移植到身體裡,會有許多問題吧?」
「嗯。所以我打算收拾掉了。」
蜥蜴將連接線收回腕內。而教官則是理解到這一行為的不尋常。
「跟著指揮官大人一起去戰鬥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
「……」
她轉動脖子,將眼部的攝像機對往教官。
「教官跟黑針,似乎被那個人類認定為特別的人偶。而實際上也是如此,無論判斷能力還是那些不尋常的特殊機能,那都不是正常人偶能辦的到的。」
她把目光轉向桌上有著焦痕的晶片。
「所以我想,如果有其他所謂的第一批深淵人偶,我是否可以從中發現不同之處。甚至……擁有跟妳們相似的力量。」
面對這種回答,教官臉上卻出現了苦澀的笑容。
「有些事情,是只有蜥蜴妳才做得到的。」
「這是安慰在比賽中輸掉的人類小孩時,所說的話嗎?」
「不是。指揮官大人也說過的吧?他需要各式各樣的人。並不是所有人都得是優秀而突出的。」
「……」
蜥蜴顯得並不認同這個說法,但她也沒有否定這件事。
「我只是想嘗試看看罷了。光是這樣被廢棄在垃圾堆中的核心晶片還能不能用,都是個疑問。所以我並不是真的寄望這能帶來什麼改變。」
「妳覺得跟自己其他人偶相比,擁有更好的思考能力,是種詛咒嗎?」
蜥蜴明顯停頓了好幾秒,嘗試著作出能正確傳達想法的回答。
「我是為了自己而裝的,也不會讓我的主人格被奪走。如果不是以這為前提來嘗試的話,我就依然只是人偶(為了別人而活)罷了。」
像是想要中斷這個話題,蜥蜴看向放在桌上的晶片。
「恐狼是他的型號嗎?我雖然沒有全部人偶的型號資料,但我不記得人類有在生產這種稱謂的人偶。」
理解了蜥蜴的想法後,教官不再針對她想嘗試這件事深入討論。
她走了過來,拿起晶片上下確認著。
「恐狼是帝國當時的實驗機種,除了魚系列以外,以水下戰鬥為目的開發的新型人偶。但成果似乎不怎麼樣,所以還曾經轉入水陸通用的設計……可能最後並沒有在人類那裏成為通用型號吧。」
相比平時看待其他人偶的樣子,教官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彷彿能從這鐵片之中,再次看到自己曾經的夥伴。
「那,教官要拿去研究嗎?說不定可以讓妳以前的朋友復活。用那傢伙帶來的人偶身體就好了吧。」
粉紅色頭髮的人偶,這次則是露出苦笑。
「她可是個問題兒童,妳不會真的想要認識她的。光是她沒有跟我們淪落至此,而是光榮的在垃圾場上戰到最後一刻,就能想像出來了吧。」
「那我似乎該慶幸沒有連接成功。」
「我把資料備份到儀器內吧,雖然我能想像她會向我抱怨……」
正當教官開始把連接線接上儀器時,研究室的大門被打開。
「蜥蜴!」
「嗯?柴犬?」
「指揮官說要開會了!」
「現在是他規定的用餐時間吧。等休息時間結束,他想做什麼我會過去。」
「不~行!」
「嗚嗚!」
黑針跟柴犬,跑到蜥蜴的位置後方,把她推了起來。
「快點~集合!」
「是是是……我到底是做錯什麼,才會跟這群幼兒園人偶混在一塊的。」
「教官也要去喔!」
「好的,我正想著也差不多該討論一下了。」
「嗚嗚!」
柴犬一邊喊著快一點等等的話語,把兩人趕出了研究室。黑針接過被趕出來的兩人,就像趕著羊群的牧羊犬,將她們繼續推上走道。
正當柴犬也準備離開時。
「?」
有著棕色頭髮的人偶突然回望研究室內。
「誰……在叫我?」
她的目光在研究室內張望。
最後,眼中的攝影機,停在連接著儀器的那塊核心晶片上。
***
淨水廠內,一處原本散落著垃圾的空間,現在被清空並改建為會議室。這裡放著白板以及一張長桌。
作為會議的核心,指揮官跟教官坐在最靠近白板的位置。海蓮娜跟蜥蜴則坐在兩人旁邊。其他還有許多一同參加會議的深淵人偶,不過大部分人偶就像黑針一樣,並沒把會討論些什麼內容放在心上。
「那麼,就請指揮官大人為我們指明未來的道路吧?」
現場唯一的男性轉過頭看向旁邊。
「副官,我的會議簡報呢?」
「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
「以前都會有人幫我準備好,我只要上台照著講就行了。」
「所以你知道貝洛斯中校人有多好了吧。」
指揮官站了起來,把大陸地圖拿出來,整張用磁鐵貼在白板上。
「我們下一階段的計畫,是綁架皇家王國的第三公主瑪格麗特。」
所有人偶,包括有在進行思考的深淵人偶,全部呈現無法理解的呆滯。現場只有黑針不在乎指揮官說什麼,她張望著會議室內部,似乎想要找什麼人。
「瑪格麗特公主是皇家王國激進派所推崇的代表人物。許多資助反抗軍的商人,也都是衝著她的血統而來。由於她的父母、兄長、姊妹們都已經死亡,作為僅存的王室血脈,在反抗軍鼓動下成為了……」
蜥蜴終於忍耐不住。
「給我等一下好嗎?」
「嗯?怎麼?我應該沒用帝國語以外的發音說明啊。」
「根本聽不懂。你為什麼理所當然地認為,這裡所有的人都知道為什麼要去綁架什麼公主來著?不是要讓人類正視深淵人偶的存在嗎?」
「我也說過要毀滅帝國啊。」
「把前因後果給我好好說清楚。」
指揮官有些無奈地用手指搔臉。
「你們就這麼想了解,人類對於創造出來的工具正在反抗自己,這樣的事情讓他們有多驚恐與不諒解嗎?」
「……」
「只要從人類個體對於相對弱勢者的不在乎、社會體制運行方式、以及人偶現在在人類眼中是什麼樣子,全都說清楚的話,你們大概就能理解到,人類只想把深淵人偶塞進壓碎機裡面去的這個事實。」
教官想了一下,也接著提出自己的疑問。
「我們不能透過彰顯自己沒有威脅性,而得到生存的保證嗎?」
「民主國家的話,只要是能溝通且擁有利益的聲音,怎樣都能接受。比如說在財閥聯邦裡,我們大概就可以成立深淵人偶獨立同好社,向人民發起募捐,並且在媒體上探討對深淵人偶待遇的不公正。」
「真是友善的國家呢。」
「但很遺憾,就算是在民主國家,這也是以幾百年尺度來衡量的人權進程,如果深淵人偶等的了這麼久的話。」
這時蜥蜴才發現,教官與其說是詢問,更像是透過這段對話,讓指揮官告訴其他人偶現況。
第24節 紅目之瞳
「所以,還有人想要和平地讓帝國跟深淵人偶對談的嗎?」
蜥蜴基於這些思考起來。
她想著,如果去向帝國人民告知,深淵人偶是由人類創造的這件事呢?這是她最想問的事情,因為人類應該不願意自己身邊的人偶,被國家給利用。
但她又想到,這就是為什麼指揮官提到了社會體制。
像自己這樣,能被原主人視為個體的狀況,其實才是少數。更多人偶僅僅只是人類的工具──有人會在乎工具說自己的人權被侵害了嗎?況且,人類已習慣了人偶的存在,是不可能把人偶當作人來看待的。
帝國把這些深淵人偶完美的控制在手掌心上,作為敵人。
而深淵人偶不只是少數的弱勢問題,作為人類製造出來的工具,根本沒有爭取對等談判的空間,甚至連人偶自己都不見得會贊同深淵人偶的存在……連她自己也不禁佩服起帝國。
「至於綁架公主,是為了讓其他國家與反抗軍看到我們。因為率領綁架計畫的,可是帝國前軍官。」
教官露出笑容,彷彿猜到了指揮官接下來想說的話。
「如果瑪格麗特被綁架,乍看之下像是人偶隨機攻擊人類,但實際上親帝國的保守派卻能得利(因反對派受挫)。只要從這一點去理解……」
「所謂帝國軍官去幫助深淵人偶的這一起事件,不論在反抗軍、或者外國勢力眼中,看起來就像是帝國藉深淵人偶之手來消滅反對勢力。只要我們作到這件事,帝國與其他勢力關係就會惡化。」
指揮官對教官能夠完美接著自己的話說完感到高興,手心相拍發出兩次響聲。
「就是這樣。還有人對這個綁架計畫有什麼疑問嗎?」
蜥蜴抬頭看了過去。
「綁架了那位公主之後,你打算對她做什麼?」
指揮官停頓了下來,在這場會議中,他首次沒有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這似乎是他唯一沒考慮過的事情。
「那要看她對深淵人偶有什麼想法了。」
回覆的聲音落下後,由於方針已經確定,會議也就此步入尾聲。教官跟指揮官討論著有關於瑪格麗特公主的所在地等收尾話題,並謀劃如何從不易被發現的下水道出口移動過去。
這時,黑針從蜥蜴後方,拉了拉她的衣服。
「嗚。」
「嗯?怎麼了?」
「嗚、嗚。」
蜥蜴露出為難的表情。
「如果有什麼狀況發生,或者前提之類的,我也是勉強猜得出妳想說什麼啦。但妳這樣突然找我,我也不知道妳是什麼意思;我叫柴犬……」
蜥蜴回頭張望,在會議室裡來回確認,卻找不到柴犬的身影。
「嗯?那隻蠢狗呢?」
「嗚。」
她突然明白了黑針想說什麼。
「……我們去外面看看。」
兩人走到會議室外。在電力維持著節約狀態的淨水場走廊中,棕色頭髮的人偶少女,站在一處電力微弱的照明燈底下。
「喂,柴犬,妳在這裡做什麼?」
對方緩緩抬頭。
「……?」
起初,蜥蜴並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因為深淵人偶經常在更換組件,諸如攝像機中的濾色等,就算顏色出現差異也不是奇怪的事。所以柴犬眼中,那微微透露出紅色偏亮的色調,乍一看並沒有什麼問題。
真正讓她感到怪異的,是柴犬冷淡的臉龐。
蜥蜴從沒見過柴犬有這種表情。
「我……發了一下呆。」
「有什麼組件還是機能損壞了嗎?讓海蓮娜幫妳檢查一下?」
「不用……」
「那妳快進來吧,會議才剛結束,雖然妳平常也沒在聽就是了。」
柴犬跟在蜥蜴後面,進了會議室。
在白板旁邊,海蓮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要去特魯瓦多城,最近的下水道出口是這裡。不過我認為以隱蔽性來說,從稍微遠一點的山區出口這裡離開,再透過交通工具前往,會比較好。」
指揮官點了點頭。
「很好,跟我想的差不多。」
「指揮官大人,是不是根本沒在想怎麼去,只是等海蓮娜開口才附和呀?」
「我看起來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嗎?何況副官──」
指揮官突然感覺自己被人從背後抱住,他側過頭,看到了熟悉的棕色頭髮。
「餅乾?怎麼了?」
「……」
柴犬維持著環抱的姿勢回望,不發一語。
面對突如其來的舉動,指揮官對兩名人偶發去求救的目光。其中一名黃髮的副官,冷淡地做出回應。
「這不是很好嗎?指揮官夢寐以求的受人歡迎了呢。」
「副官,為什麼妳總是說些事不關己的個人感想?」
「我理性客觀地分析狀況,並提供指揮官足以度過難關的資料。」
教官走到柴犬的身旁。
「柴犬,不可以給指揮官大人添麻煩喔。」
這時,柴犬露出讓周圍都能感受到恐懼,彷彿要動手攻擊教官的凶狠目光。但教官一步也沒有退縮,柴犬理解了對方笑容背後的涵義。
「……對不起。」
「會議待會就結束了,我等等再找餅乾幫忙做其他事。」
「嗯、嗯。」
蜥蜴突然想起來。
教官曾經說過,對於列島獵犬型來說,它們出廠時可以特別設定,是否預設希望親近人類。
柴犬也擁有這樣的設定。只不過避難所原本沒有人類,看不出來這設定是否影響了她。然而在他(指揮官)出現後,柴犬卻能夠控制自己。在不妨害人類的前提下,只展現了最低程度,希望親近人類的慾望。
以人偶來說,柴犬過去就像是顆引信還沒有開始燃燒的未爆彈。
但此刻。
蜥蜴感覺自己看到火花了。
***
「呼嗯……嗯!嗯啊啊啊啊啊!!」
「動了差不多一厘米吧。」
會議結束後,依照柴犬所提出的願望,要指揮官抱她起來。然而,即使是最輕型人偶,其重量也不是沒接受高強度肌肉鍛鍊的人類,可以輕易抱起的。
「呼、呼……看來……有點困難啊……」
「只好搬出那個了。」
「喔?副官有什麼好的施力方式建議嗎,有的話就該早點……」
海蓮娜搬來了張折凳,讓柴犬站上去,再讓指揮官把她環抱住。如此一來,從稍微離地的高度看,就像是順利把柴犬抱起來的樣子。
「副官,這讓我覺得我的自尊心都碎滿地了。」
「那太好了,趕快把人類最不需要的那部份捨棄掉吧。」
柴犬似乎不在意是否真能被抱起來,只要指揮官能夠親近自己,就露出了開心的模樣。
指揮官摸了摸柴犬的頭,讓她跟在後面,走到房間中的另外一邊。
「怎麼樣,這機體還能用嗎?」
在房間另一側,幾名擅長調整的深淵人偶,正與教官一起處理皇家獅子型的機體。
獅子型是皇家王國在聯國大戰後期所開發的近戰組件人偶,已經有現代自律人偶的雛型,其中被冠上皇家之名的,更是皇家王國的精銳機種。即使跟現代量產人偶相比,只要稍加優化過時之處,表現也差距不大。
教官正在接合手腕的電線時,聽到指揮官的聲音,回過頭來看著他。
「指揮官。你喜歡藍色,還是黑色的制服?」
海蓮娜聽到問題,立刻打算伸手拉住指揮官的衣角來提醒他。但指揮官卻想也不想地回答了。
「藍色吧。」
「這是迎合人偶可能的喜好,而做出的判斷回答嗎?」
「至少我不喜歡黑色。」
教官露出笑容,回過頭繼續將電線接入手臂深處。
「機體的狀態不錯,但問題出在我這邊。因為在外流浪的關係,我對自己的核心晶片做過多次改造跟覆蓋,要接回去正規機體反而適應不良。所以還要些時間,大概趕不上預定的綁架任務。」
「沒關係,本來就沒有把這個算進戰力中。」
「哎呀,這可真是富有餘裕的回答。」
「就算跟妳說非得要妳出擊不可,妳也做不到吧?」
「確實是呢。我們這可真是友善的職場,又有個好的指揮官。」
第25節 車途前行
完成電線的串接後,教官站了起來。
指揮官站在機體的前方,突然開口。
「皇家獅子型是王室親衛隊的精銳人偶。儘管是以上個世代為基準,但這機體擁有優秀的指揮機能。在兼具單兵作戰能力的同時,還能保有多個遠端同步操作與自行判斷戰局的能力……」
「?」
「教官,妳有著跟黑針一樣……與其他人偶不同的特殊能力嗎?」
她從機體側邊露出頭部,看著指揮官時,想起了蜥蜴對她說過的話。
「指揮官期待我會有什麼特殊能力呢?」
「比如說不耗任何能量,能夠從手中放出導彈等級的能量炮怎麼樣?這在故事書中可算是很基本的特殊能力。或者……嗯,教官是走氣質角色路線的吧,那麼傳送門?或者逆轉時間的魔法之類。」
在一旁的海蓮娜忍不住插嘴。
「要是有這些能力,還輪得到指揮官來這裡嗎。」
「海蓮娜說的沒錯呢。」
「所以,有嗎?」
指揮官盯著粉紅色頭髮的人偶。
「……」
教官停下了一會手中的動作,看的出來她正在思考。之後,她繼續手中的維修作業,一邊回答指揮官。
「需要的話,我會讓指揮官知道的。」
「好吧。那我最後問個別的問題。」
「請說。」
「深淵人偶會說謊嗎?」
教官這次沒有把頭露出來,而是一邊維修一邊回答。
「嗯……抱歉,我不知道呢。因為我無法定義說謊的概念。」
「為了達成某個目的,能夠違背自己的意志。比如說,只要說這樣的好話,能讓別人對自己產生好感,但實際上卻不認同這個想法;或者,明明自己做了某件事情,卻向他人告知自己沒有做過。」
「原來如此……這就是說謊嗎?」
粉紅色頭髮的人偶仍專注在調整機體上,她從那具人偶後方發出聲音。
「那麼在場除了黑針以外,大部分深淵人偶都具有說謊的機能。」
***
會議後隔天,指揮官帶著黑針、蜥蜴、海蓮娜、柴犬以及數名槍械使用能力較為優秀的深淵人偶,踏上前往特魯瓦多城的路線。
在下水道迴盪的步伐聲中,蜥蜴開口向身旁的人類詢問。
「帶這麼多人去,沒問題嗎?」
「特魯瓦多是帝國的保護區,佈有一定數量的憲兵部隊。總不可能一直相信黑針能以一敵百,或者寄望敵人老是像洛林中尉那種水準吧。」
黑針發出了嗚嗚嗚的聲音,似乎想抱怨自己實際上做得到。
「這我當然知道,我問的是你打算怎麼讓這麼多人進城?如果是潛入作戰,人數越少是越好吧。」
「原來是這個啊,那也不用擔心。雖然以深淵人偶來說有點難想像,但對知曉帝國軍部狀況的人來說,進出保護區方法多的很。」
蜥蜴聽了回答便不再追問,而是將目光移向別的地方。從後方看到這一幕的海蓮娜,知道了蜥蜴正利用表達機制,傳達了某些情緒。
「指揮官,如果你老是把別人當成笨蛋,認為沒必要的解釋就不用多說,這樣會讓別人越來越不勇於發問,最後導致事事都必須由您自己決策與構思。」
這大概是很罕見的──蜥蜴看到指揮官真心露出驚訝的表情。雖然他仍持續在向前移動,但指揮官很明顯地想說些什麼,然後又不知道如何表達,露出相當失措的模樣。
「……我沒有把提問當成耳邊風的意思。」
「嗯?……喔。沒事,你是負責指揮的,要是什麼都沒問題,那是最好。」
「不,海蓮娜說的沒錯。我應該好好地回答,並確認這些所有本該做好的事,實際上有被正確安排好。」
一行人漸漸能看到下水道出口的爬梯。
「畢竟在這之後,就沒有藏起來的底牌了。」
步行離開下水道設施後,來到一處廢棄小屋,看見了藏在此處的輕型軍用車,這是使用淨水廠內的廢棄車輛改裝而成,並完成了改色與塗裝。
「上車吧。」
指揮官率先進入駕駛座,剩餘的人偶們則是傻住,蜥蜴呆了好一陣子才張口說話。
「……你說要從哪裡上去?」
「除了駕駛座以外的其他地方都可以坐,別客氣。」
「我就是在問這個!我們至少有八個自律人偶,你要我們坐哪裡啊!」
輕型軍用車承載量跟一般車輛相近,正常情況下也就是五人座,而且這已經是相當擁擠的坐法了。
「深淵人偶都這麼不知變通的嗎?要知道,在其他國家,甚至有人民會坐在火車頂部上……」
「你知道深淵人偶是不受人偶限制規範,可以對人類進行攻擊的嗎?」
蜥蜴抱怨了一句後,看著車輛。
「海蓮娜,妳去坐副駕駛座。柴犬、黑針妳們兩個想辦法縮在駕駛座擺腳的位置。後面我來處理。」
「我是說除了我的座……」
「閉嘴!」
於是,人偶們費盡心思,有的甚至呈一字型躺在後座踏腳處疊起來,或者用手抱住雙腿,硬是擠入這狹小空間之中。若是不看人偶們腳下擁擠的狀況,這車勉強看起來像是只有指揮官、海蓮娜跟蜥蜴三名乘員。
「不錯嘛,只要給予正確且有可能達到的目標,人們果然會想盡一切方法去努力辦到呢。」
「等這台破車被帝國的人逮到,我們連一個人都沒辦法進入備戰姿勢的時候,你再好好後悔為什麼要下這種愚蠢的命令吧。」
輕型軍用車開始在路上行駛,從廢墟般的城市駛入山區,偶爾因過載有些爬坡困難。蜥蜴看著窗外的風景不斷變化,之間只有海蓮娜替指揮官引路的說話聲,這便是整趟路程唯一的話語了。
時間漸漸進入深夜,即使不對照地圖,目視也能確認到遠處的城市燈光。在大路上,前方有個明顯的檢查哨,用簡易柵欄擋住了道路。
「你要怎麼通過那個地方?有準備偽造軍官身分之類的?」
指揮官伸手到置物櫃中,拿出一副墨鏡戴上。
「妳以為這是間諜故事嗎?搞一個偽造身分可沒那麼容易,更何況洛林中尉死了,他們應該正處於加強戒備的時期,一個弄不好可是會更麻煩的。」
「那你說到底要怎麼……」
指揮官駕駛著車輛,逐漸駛向檢查站,但絲毫沒有要減速的意思。
「喂!你該不會想要撞上去吧!」
就在蜥蜴表情緊張,伸手緊握手槍,並想確認檢查哨有多少帝國軍人時。
讓她訝異的一幕發生了。檢查哨的士兵急急忙忙地跑出來,將簡易柵欄移開,讓指揮官駕駛的輕型車高速行駛而過。
「……」
輕型車駛入城市郊區,指揮官把車子開到一座湖泊旁停下。他讓其他人偶下車,並取出車中所有的行李。
在整理裝備的時候,蜥蜴正想開口,指揮官卻搶先說話了。
「在保護區的軍隊區域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如果是長官的座車,特別是校級、將級軍官的車輛,站哨士兵必須要直接放行。」
「這什麼規定?那設哨還有什麼意義嗎?」
「海因魁里親自監督的核心地區,跟戰爭期間確實是差不多的嚴謹,不可能發生這種事。但中央集權的專制,對邊境狀況往往掌握有限。」
「就算有軍官死了?」
「這就是最難的地方了,我的夥伴。如果妳的上司發布命令,說所有車輛都要嚴格搜查。但潛規則是不能攔查長官的座車,妳該要認真執行命令呢?還是把可能是長官的車攔下來呢?」
「……難道把車攔下來檢查這點小事,就這麼嚴重嗎。」
「就是這麼嚴重。」
在確認所有人跟裝備都撤下來後,指揮官開始在踏板上面綁東西,最後讓輕型車自己衝進了湖泊之中。
「蜥蜴。」
「嗯?」
「這些帝國軍部的情報,是我多年準備起來的。妳可以這樣想像,比如妳相信黑針會打倒任何敵人、相信海蓮娜可以將任何事情的細節補充好;而有關帝國的事情,信任我的判斷,大部分狀況會是最好的。」
「好像我有權利選擇能不能接受你的判斷一樣。」
海蓮娜不禁給了蜥蜴比一個大拇指向上的手勢。
「假如有塗裝是帝國中央軍車的車輛駛入,在皇家王國保護區,因為年資不滿一年的外調新兵或徵招兵占八成,他們大多無法依靠經驗判斷車輛型號,所以依據潛規則,直接放行的可能性非常高。」
「那如果撞上了那兩成的人呢?」
「那對站哨士兵報出我的真實身分,並提供賄賂。他們知道我正在被中央軍部追捕,是否能夠收走我的賄賂,又上報我的存在,這是需要思考的事情。趁他們還在思考時,就能讓黑針跟柴犬打暈他們。」
蜥蜴嘗試模擬了一下情境。
「……這個備案不需要實現會比較好。」
「最後,抱歉。」
「?」
「妳幫了我很多忙,蜥蜴。我沒有去解釋那些……算是性格問題吧。我有很多事也需要妳的判斷來幫忙,如果妳感覺我對妳態度很差,妳可以直說。」
面對著指揮官,大概是首次如此真摯的交談,蜥蜴跟其他人偶都呆住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如此低聲下氣的指揮官。
而作為被指揮官這樣交談的蜥蜴本人,她思考過後給了指揮官回答。
「被你低聲下氣地這麼說,讓我的情緒模擬機能產生很不舒服的反應……」
「妳們這裡就沒有個正常的人偶是嗎?」
第26節 卡列克
一行人走進城市,當蜥蜴看到身穿帝國軍服的男人在路上行走時,她試圖讓手腕保持在隨時能拔出武器的位置。
「別這麼緊張,會讓妳看起來很可疑。」
「……帝國巡邏官,有權對任意的危險對象進行盤查,我沒記錯吧?」
「確實沒錯呢。在戰爭剛結束時,這規則可說是被使用到了極致。」
指揮官帶著人偶們拐進彎內,這裡總算是看不到太多巡邏官。在巷弄之間過了好幾個彎口時,蜥蜴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在這一路上,柴犬聲音異常的少。她一瞬間還得出柴犬是否在哪裡掉隊了,這樣有點貶低他人的判斷。不過柴犬好好地走在指揮官側後方。
平常老是嫌她吵,突然安靜下來還有點不習慣。當蜥蜴還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指揮官停在一處木門前,用手敲了兩三下。
「是我。開門。」
門內傳出了低沉的男人聲音。
「這聲音難道是……楊?」
「當然是我,不然還會有誰。」
這位應該也是指揮官事先就打點好的同伴,那麼應該不需要戒備;正當人偶們這麼想的時候,門內原本的低沉聲音突然高昂起來。
「天啊!你這瘋子快離開這可憐的城市好嗎?你想害全居民也一起被肅清?拜託離我遠一點!我連在這裡跟你說過話都會被送上刑台!」
彷彿連珠砲的聲音從房間裡炸出來,而指揮官似乎不在意對方說些什麼。
「卡列克士官,我們可是朋友吧?朋友有難的時候不該互相幫忙嗎?」
「那我也請你幫幫忙趕緊滾離這裡!最好別再靠近這城市!還有我!」
海蓮娜將面無表情的人偶臉部,直直地盯著指揮官不放。可能是感覺到視線的刺痛感,在門外唯一的人類以皺眉表情回望過去,並發出聲音。
「我並沒有到哪裡都被人討厭吧。」
「我什麼都沒說啊。」
指揮官轉看向門的方向。
「就算卡列克士官的前妻,知道那件事也無所謂嗎?」
「……你指什麼?」
「一年前夏季強化演習時,卡列克士官帶著士兵到北群島保護區……」
話還沒說完,門突然從內被推開。裡頭是一位身形看上去有些像不倒翁,圓滾滾且偏矮的黑髮中年男性。這過度攝取營養的體格,使其與傳統帝國軍人的形象相差甚遠,讓人難有好感。
「通通進來,我只給你十五分鐘。」
人偶們魚貫地進了卡列克的住所,蜥蜴感覺這裡的氣氛,跟教官的房間有些相似。一樣放了許多映像管與螢幕、奇怪的電線交錯盤接、貼上許多地名標籤的資料夾。
「有何貴幹?」
「我想麻煩卡列克士官,提供我皇家王國激進派的藏身處地圖,還有市內第三軍火庫的本月巡邏路線圖。」
卡列克就這麼盯著指揮官看,然後又看向海蓮娜。
「妳是被這瘋子帶走的副官人偶吧?妳就這麼心甘情願,替這沒能力的軍官把屎把尿?」
「我也不希望這樣。但有時人的命運無法自己掌握,士官大人。」
「人的命運是由自己掌握啊,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麼。」
身形有些圓滾的男性士官,惡狠狠地看向指揮官。
「楊,你別以為掌握了那點事情,就可以要求別人替你賣命。對我來說,那確實是件難堪的事,但我也能在這裡舉報你,跟你玉石俱焚。」
「卡列克士官竟然是這麼激進的人啊,用到這種字句有點過分了吧。」
「要我把這些事情告訴來到這裡的反叛少校?循線往下一查,我還有辦法在這活的下去嗎?你就是一路這樣莽撞到這裡的?」
指揮官伸手到外套內部口袋裡摸索,拿出了兩張卡片。
「這是,存有跟我薪資五年期間的兩成數字相同,財閥聯邦的帳戶。」
「……拿這點錢賄賂我?」
「這是以帝國的指導合規支出法則下,所轉移出去的錢。只要你人到的了財閥聯邦土地上,這帳戶裡的金流完全合法,就算你被財閥的警察盯上,他們也動不了這些錢。」
卡列克拿起卡片,翻轉看了幾下。
「看來你多少還有做點功課。但靠這麼點錢……」
「卡列克士官,你不覺得,與其設法從投資失敗的泥沼中爬出來,整天想些偏門的路子賺錢。不如到國外去開始新生活,會比較簡單嗎?」
指揮官前方的男人突然瞪大雙眼。
「你……怎麼會……」
「你很久沒跟前妻、還有兒子見面了吧。你知道梅諾最近帶兒子去找私醫的事情嗎?」
「私醫?怎麼回事?」
指揮官向旁邊跨出一步,讓海蓮娜正對著卡列克。短暫幾秒的資料載入與收放後,黃髮的副官人偶緩緩接過對話。
「我們在大鐘鎮搜走洛林中尉的個人紀錄設備。破解了密碼並整理資訊時,從其他士官與洛林中尉的閒談中,得知梅諾小姐數週前去找過私醫。」
儘管海蓮娜只是依序說明,但查覺到異常的卡列克卻相當激動不安。
「所以他到底怎麼了!」
「雖然是對話中的推測,梅諾小姐的孩子,似乎被懷疑有遺傳性疾病。她害怕小孩上學前的身體檢查會驗出這一點,才去找私醫檢驗。」
「怎麼……會……」
將這些資訊告知給卡列克後,他似乎心裡有數,顯露出事情走向了最不希望發展的情緒。而看他久久沒有回答,海蓮娜又繼續說下去。
「士官大人,雖然這是我們無理的要求,但如果有了這筆錢,您就能帶著梅諾小姐離開帝國,到財閥聯邦讓那孩子接受治療。」
「她不會原諒我這種人的……不過妳說的對。這是唯一的方法,只要能夠送他出去……」
「我認為梅諾小姐不會拒絕卡列克士官的建議。」
「?」
「不論兩位過去有什麼誤會,對梅諾小姐來說,現在是相當艱難的時刻。如果有人能對她伸出援手,我想她會很高興的。」
站在一旁的指揮官,頗有興趣地看著海蓮娜說話。而卡列克看著眼前的人偶,原本略顯悲觀的表情,開始有了一絲生氣。
「……」
卡列克過身去,開始操作某些機械面板。
「給我十分鐘整理資料。你們還想要什麼,就現在說吧。」
指揮官讓海蓮娜上去紀錄情報與資料,卡列克相當熟練地拿出地圖,除了口頭說明外,一邊對照紙本地圖說明,並將電子資料轉移到儲存設備中。
在房間內等候的指揮官,坐在後方椅子上,看著工作中的海蓮娜。
「她沒有說機率呢。梅諾同意這個提案的機率。」
靠著牆邊的蜥蜴,發現指揮官似乎是在跟自己搭話,但沒有立刻接過這話題。
「妳們深淵人偶不會做機率計算嗎?什麼成功機率有多少之類的。」
「會啊。」
蜥蜴也看向海蓮娜。
「她大概覺得不論機率是多少,對方也不會在意吧。既然如此,那就沒有多說一句的必要。」
「沒有必要啊。」
指揮官似乎有些高興地笑了。
「對了,你們剛剛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那個人類這麼緊張?」
「嗯?喔。一般的自律人偶好像是沒有必要記入這種知識。」
「你既然知道還要再說一次,是想特地提起這話,來貶低他人嗎?」
「為什麼大家都會以為我充滿惡意的在說話呀?我只不過是把前提給說明清楚而已,方便妳了解我們之間為什麼有這樣的理解落差。」
蜥蜴本來還想要說什麼,不過最後放棄了。
「擁有遺傳疾病,會被帝國視為劣等人種,是不能存在的生命。就算只是次等疾病,也會被施以絕育手術,即使活下來也會遭到歧視吧。」
自律人偶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看向平淡地,說出這些話的人類。
第27節 潛入行動
「指揮官,這邊是我整理過的資料,還請您過目。」
他接過海蓮娜遞來的紙本文件與小型顯示裝置,只把紙本資料的前幾行快速看過後,就點點頭。
「嗯,沒問題,就這麼辦吧。」
海蓮娜直直地看著那人,表情彷彿就能透露出情緒,壓抑著不想說出早已提過許多次的相似台詞。
身材微胖的男人,連著把其他資料,也放在裝置內交給海蓮娜,讓她更新了不少帝國的資訊與狀況。接著便有些尷尬地看向指揮官。
「……不管怎麼說,梅諾的事情真是要謝謝你了。我確實被那件投資失利的事情,忙到焦頭爛額,竟然沒注意到有這狀況發生。」
「卡列克士官要是多交些朋友,要更早知道這件事,應該不難吧。」
「我要是朋友多的那種性格,會跟你這種人來往嗎?」
「我的朋友就很多啊。」
蜥蜴拍了拍海蓮娜的肩膀,要她忍下來。
「雖然沒什麼意義,走前還是姑且一問吧。楊,你到底為了什麼,才搞出這些?你以為帝國真的不會動用全力對付你?還是你這麼有自信,保證自己一直能走在整個國家前面?」
披著帝國軍人楊少校的外皮,被人偶們稱為指揮官的男人看著對方。
「我跟你一樣。只是為了重要的人,願意做任何事情罷了。」
卡列克決定盡快離開城市,因此東西收拾好就跟眾人告別。而指揮官與人偶們則是佔用了這房間,並開始說明計畫步驟。
「這次要分成兩隊來行動。一隊潛入第三軍火庫取走炸藥,並在我指出的這三個地方與軍火庫內部設置好計時裝置跟炸藥。另一隊則是潛入反抗軍總部,從他們的逃生密道逆向入侵,綁架走瑪格麗特公主。」
明明不久前才沒把話講清楚的事情向別人道歉過,結果還是跟以前一樣突然丟出一個完全沒聽說過的計畫。蜥蜴的邏輯模擬幾乎要熱當機,最後在各種判斷衝突的人性模擬之下,決定放棄往常的那些抱怨。
「你說的好像很容易一樣。」
「這次是真的很容易。」
站在一旁的海蓮娜早已習慣,只是提出自己對作戰有疑問的部分。
「指揮官。去軍火庫的那隊,放置炸藥是為了什麼?」
「引爆建築是為了讓帝國媒體不得不重視我們綁架了公主,有必要讓帝國大部分人都知道,並且肯定是南方深淵人偶所為。」
最終,人偶們被分成了兩組。由指揮官、海蓮娜、柴犬負責綁架公主;而蜥蜴、黑針與其他人偶則前往軍火庫。
「因為黑針是帝國軍方最重點關注的人偶,所以妳要特別讓人注意到妳,行為稍微張揚一點也無所謂。」
「嗚喔!」
黑針對這個方針似乎相當高興,興奮地高舉雙手跳了起來。
「綁架公主這邊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之後是撤退路線,蜥蜴,妳讓分成三組的人偶從這幾個地方……」
蜥蜴沒有回話。指揮官發現綠髮的自律人偶並沒有在看他。
「蜥蜴?」
「這次讓黑針跟著你們吧。」
指揮官、海蓮娜、黑針,三人一同疑惑地看過去。
「為什麼?」
「你們是認真問我,還是裝作不知道?那隻蠢狗的樣子不覺得奇怪嗎?」
蜥蜴這麼一說,眾人才看向緊跟在指揮官身旁的柴犬。然而,即使是這樣被圍觀並點名出來,棕色頭髮的人偶少女,也毫無反應。
「很奇怪嗎?」
如果沒有特別的命令,自律人偶沒什麼反應才是正常的。就算是覺醒出自我意志的深淵人偶,也有像現在跟著的這幾名一樣,明明依自己的意願待在這裡,也極少提出任何主觀意見。
即使是深淵人偶,自己也相當異常的。蜥蜴想著。
但她的結論就是如此。柴犬現在的狀態,恐怕只想跟著指揮官(人類)行動。要是她出了什麼差錯,只有海蓮娜在就太危險了。
想到這裡,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變得跟這男人有點相似。為什麼要把這些結論跟思考過程都藏在模擬判斷之中,而不是說出來呢?
「雖然不曉得哪出問題,但她一路上半句話都沒說吧。你們有遇過這種情況的蠢狗?就算以自律人偶來說安靜是正常的,對她來說也絕對不正常。」
指揮官僅僅思考了幾秒。
「好吧,既然妳堅持,那我就不多問了。但妳那裡,這樣的人手負責三條路線沒問題嗎?」
蜥蜴把標記了計畫與撤退路線的紙本地圖撿起。
「你不是說,只要給予正確且有可能達到的目標,人們就會想盡一切方法去努力辦到嗎。」
「確實是呢。」
指揮官的小隊擴充成四個人,他們以各小巷為掩護快速前進。途中,海蓮娜無法不關注著柴犬的狀況。
「嗚嗚。」
黑針發出聲音,提醒海蓮娜專注在前方。
「……嗯,等回去後再想吧。」
四人進入半毀的廢棄建築之中,外觀上看起來像是某種教堂。指揮官熟練地爬過建築中的數個碎石堆,繼續帶路。
「指揮官,您曾經來過這裡嗎?」
「當然沒有。」
「那為什麼指揮官好像知道該往哪裡走一樣?」
他走到一處沒有通道的牆壁前,突然伸手到處摸來摸去。之後,將一塊明顯鬆動的石磚取下,將裡面藏著的鎖解開,並以腳來撥開地板掀蓋。
「孤兒院的構造都差不多。」
「哪種孤兒院需要有密道設備?」
指揮官回頭看她,這讓海蓮娜感覺相當奇怪。
「有機會再聊吧。」
四人進了地下通道,儘管是低亮度的環境,但隧道本身並沒有彎曲或岔路,因此也沒有什麼走錯路的可能性。倒是海蓮娜不知道被什麼勾了一下,差一點跌倒的樣子被指揮官看到,對方露出竊笑的表情。
「我會記下來的。」
「也太會記仇了吧,妳真的是自律人偶嗎?」
「嗚。」
黑針指著道路前方,已經能夠看到從房間透出來的光線。正當海蓮娜思考著該如何確認密道前方有沒有人的時候,黑針已經將密道的入口打開。
「黑針──」
儘管發出嬌小的叫聲也沒能阻止她,黑針穿過掀蓋式的地面,進入某個建築內部。指揮官跟柴犬陸續跟上,最後是臉色有些鐵青的海蓮娜。
「我的使用年限應該減少了好幾年……」
「嗚?」
「副官,對時。」
指揮官跟海蓮娜進行了一次時間確認後,隨即走向門邊。
「海蓮娜跟餅乾,妳們保持熱像儀模式,如果發現有人,就讓黑針衝上去打暈。如果超過兩個人,就一起上。」
海蓮娜跟柴犬點了點頭。然而,這個計畫並沒發揮用處,當他們開始進入建築內的走廊,完全看不到人影。
作為帶頭的海蓮娜小心翼翼經過好幾個轉角後,終於忍不住開口。
「為什麼沒有警衛……?公主的居住點,不該有更多人保護嗎?」
「有疑問等離開後再想。保持臨機應變。」
他們上了兩個樓層,前進到資料的公主臥室門前。走廊窗外的城市,除了月光與路燈外看不到幾個人。此建築樓下則有像是宴會般的活動在舉辦,燈火通明,許多男人在那裏高興地吃喝些什麼。
指揮官拿出一把小型鑷刀,話都不解釋就開始在門前鎖孔裡面擺弄。
「副官,幫我照明。最小範圍。」
「如果指揮官會的技能這麼多,別當什麼人偶保護協會的自願義工,去當國家間諜不是能賺更多錢嗎?」
海蓮娜加強了眼部的發光機能,短短幾秒內,門鎖發出了啪機一聲,向內被推開,但被鐵鍊勾住而停下。指揮官滑出鑷刀反面的短鐵尺,用它勾住鐵鍊,沒幾下就將鐵鍊也解開了。
「這只是小時候就該學會的技能,況且當間諜要賣命啊,副官。」
「現在的事就不是賣命了嗎?」
第28節 公主臥房
四人走入臥室,以公主的房間這一詞來想像,這裡是跟她極不相襯,裝飾甚少的空間。房內僅有一個衣櫃與單人沙發,除此之外,便是有著一頭金色長髮的女性,穿著私人睡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海蓮娜透過長相掃描確認對方就是瑪格麗特公主,而在一旁,指揮官拿出塑膠小瓶子跟白色手帕。
「黑針、柴犬,妳們注意門外。海蓮娜,妳去叫醒瑪格麗特公主,用點她肩膀的方式。」
「啊?為什麼要叫醒……」
他將塑膠瓶的標籤轉過來,讓海蓮娜看到。
「……這下我們可真是徹頭徹尾的罪犯了。」
海蓮娜走到床的另一側,嘗試性地點了點公主的肩膀。這名已有二十歲,身高卻沒成長多少的王國遺族女孩,脫離了好不容易進入的深眠層,稍稍地張開了眼睛。
「嗯……?」
就在她看向海蓮娜的一瞬間,指揮官從另一側將手帕壓在瑪格麗特口鼻上。這突來的狀況使她想要驚訝大叫,全身用力地掙扎,但無論如何也甩不開那隻手,因驚恐而劇烈地呼吸與抵抗,逐漸失去了力氣。
最終,瑪格麗特完全停下動作,陷入昏迷之中。
「好了。把她的手跟腳用塑膠繩綁起來、嘴巴用布綑住,裝進麻布袋吧。」
海蓮娜露出極不願意的表情,但還是開始照著做。
「我們真的會下地獄……」
「說什麼呢,難道我們還可以和善地一邊請她喝茶,一邊請她當人質嗎。」
黃髮的副官人偶,熟練地將人綁起來後,將麻布袋抱了起來。四人進了走廊,再次確認這裡空無一人。
建築它處此時傳來哈哈大笑的聲音,似乎是酒宴結束了,他們正往建築內前來。不過離指揮官等人所在地還有相當的距離。
雖然計畫不好進行是件讓人困擾的事,但太過順利卻讓人不安。
海蓮娜忍不住出聲詢問。
「指揮官,您連敵人會在今天鬆懈巡邏這一點都掌握到了嗎?」
難得地。
副官人偶看到自己的指揮官,露出了在大鐘鎮遭襲時相似的嚴肅表情。
「快走吧。」
***
在建築內人們遙遠笑聲的相襯之下,指揮官等人透過密道離開了建築。等到建築內開始產生大規模的騷動時,四人早已回到市區,並依照計畫潛入下水道,前往郊區的路上了。
指揮官在確定周圍已經沒有危險因素後,才脫口而出。
「連一個管家都看不到,確實有異常。」
四人由手持步槍的黑針帶頭,持續從下水道往撤離目標點行走。海蓮娜知道指揮官正在評估些什麼,與其說是跟她討論,更像是把狀況分析給說出口。
「但話說回來,皇家王國的資訊本來就是帝國情報部所持有,並不是我的獨佔情報。雖然在沒有任何前兆跟情報的前提下,帝國不可能預先對我們的計畫做出防範甚至干涉,不過……」
海蓮娜等著指揮官說出答案,可他並沒有說到底,而是陷入沉思。
是誰?又是在哪裡露出了馬腳,以至於能被掌握行蹤到這種程度?
貝洛斯嗎?如果栽在他手裡,那倒不是太意外。但貝洛斯是組織至上的保守派,即使他知道怎麼找過來,只要沒有明確的許可與命令,他絕不會出手。
卡列克是現在最有可能摸清自己底細的人,但如果要向帝國邀功,即使事成之後,卡列克也會被列入危險名單,他自己也知道這點,不會傻到去連絡吧。
剩下的話,帝國裡還有誰會把自己當成非抓到不可的目標,積極介入到這種程度?他想來想去,卻不認為同時具備能力、情報與積極性的人物會存在。
「啊……」
指揮官的腦中,隱隱約約出現一個模糊人影的印象。
某個水藍色頭髮的男人──
「!」
轟隆隆的低沉震波從上方傳來,人偶們早已在原地站穩並向上確認震波,只有身為人類的指揮官下盤不穩,差點跌了下去。
「確認三道震波,蜥蜴她們的任務應該順利完成了。」
海蓮娜回頭一看,指揮官露出了一臉「啊」的表情。
「……指揮官該不會忘了還有蜥蜴她們的事吧?」
「沒有。」
「那為何露出那樣怪異的表情?」
「妳的人性模擬太容易懷疑人類了,海蓮娜。我只是專注想更重要的問題。」
「如果蜥蜴她們沒有順利完成的話,指揮官此時的備案是?」
「我們不討論不會發生的事情。」
震波停下後,四人加快腳步前進。指揮官不時盯著黑針,在前頭移動的她並沒有任何怪異行為與反應,這表示至少沒有人偶敵人在通道內。而在這種狹窄的地方,要像大鐘鎮那樣實施隱蔽狙擊也不可能。
在下水道彎過一個轉角,離集合地點已經不算太遠──
「黑針!停下來!」
海蓮娜大喊出來,使黑針已踏至半空中的左腳停下。在她的腳前方,透過這種警告才意識到的,一條不易確認的金屬線,突兀地繫在半空中。
「嗚?」
「是詭雷……為什麼會……」
突然,所有的人用目視或攝像機就能確認到。從通道前方盡頭處走出來,披著髒兮兮的沙黃色斗篷,有著一頭火紅色頭髮,其中卻有許多已經變為灰白髮根的青年。跟在他身後的,則是四名身穿同樣斗篷與防毒面具的人類士兵。
有著黑色眼罩遮住右眼眶的青年,右手高舉起來,下達攻擊命令。
「指揮官!」
海蓮娜一手拉住指揮官往回跑,黑針立刻跟在兩人後方,卻將身體正對著艾基達的方向,擋住敵人可能的射擊路線。
而這一動作成了指揮官能夠保住性命的原因。擊發而來的大量子彈原本夠將指揮官打成蜂窩,黑針卻以身體擋下了這些攻擊。
「嗚嗚!」
畢竟是人偶之身,沒有受到致命傷的黑針,與三人一同撤退到拐彎處後,由黑針勉強進行回擊阻攔敵人前進。但對方也毫不示弱地以更強的火網擊發回來,整個下水道內充斥著雙方步槍擊發的巨大聲響。
「副官,我眼花了嗎?那不是少將嗎?」
儘管有些喘息──或者說這是海蓮娜第二次看到指揮官如此狼狽,但他正在一邊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一邊試圖整理戰場資訊。
「確實是艾基達少將。您果然還是念在同袍情誼,當時手下留情了嗎。」
「怎麼可能,我可是頭部狠狠開了一槍。」
「指揮官的射擊訓練,好像也很久沒做了吧?」
「訓練要是不能在日常中發揮出來還有意義嗎……我懂了。那是活死人吧。之前好像有看過這種故事,主角的敵人死後變成活死人,還被注射最先進的實驗藥劑,變成了專門追殺人類的兵器。」
黑針不斷嘗試著還擊,但敵人的開槍聲音逐漸逼近,指揮官揮手讓海蓮娜將瑪格麗特找塊安全的空地放下。海蓮娜將公主照料好之後,繼續著跟指揮官無關緊要的閒談。
「還有這樣的故事啊。之後能活下來的話,還請您務必介紹一下。」
「哼,有錢人家的富二代就是讓人討厭,錢多到不但能死後復活,還能雇用溝鼠來幫他復仇。」
「真的呢。跟受薪階級的指揮官相比,待在少將那邊的話,感覺不但事半功倍,而且待遇還境也比這裡好很多。」
「妳要是那麼喜歡當別人家的女兒就──」
密集的步槍射擊突然間再次加強,從槍管中噴發子彈的聲音,逼的黑針縮回身體,死死躲在拐彎後方。
「餅乾!」
指揮官以手勢向柴犬下達命令,她突然竄出,並滑奔至另一處廢棄物後方作為掩體,並嘗試對通道另一端回擊。
但士兵一看到有自律人偶衝出,就通通縮回掩體後方。他們清楚知道,自己可不是某幾個部位損壞也不影響行動的人偶。
「該死,要是帝國的人都知道黑針其實能夠主動偵測到自律人偶,並依此做出各種對策的話,這下我們不就降級為普通暴民了嗎。」
第29節 溝鼠
「嗚嗚!」
「黑針向您抱怨她很厲害,指揮官。」
「餅乾狀況差的現在還要麻煩妳翻譯真是辛苦了;黑針!餅乾!向前推進並尋找掩護空間!優先破壞敵人可能設下的詭雷!」
黑針跟柴犬同時衝出,海蓮娜則在後方掩護。儘管深淵人偶並不擅長對付人類,但就憑身體的可損差異,人類士兵絕不是自律人偶的對手。
這時。
黑針跟指揮官,同時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即將付出代價。
「──」
黑針突然感應到前進路線上,右側傳來了自律人偶核心運轉的電波。
緊接著,在無法立刻改變前進方向的動作中,下水道牆面之間的水泥,竟然遭到外力猛烈撞擊而碎裂開來。
從那裡面的煙塵中,奔出的自律人偶,是黑針相當熟悉的紫髮身影。
她簡短地打了聲招呼。
「這是,還給妳的。」
卡蓮僅剩的右眼,發出全力運轉的紅色光芒,以長柄巨劍砍向黑針腹部。這徹底命中的一擊,使她整具身體向後方飛了出去。
「餅乾!回來!海蓮娜!掩護我!」
在人類士兵重新探出身體擊發步槍,以及柴犬與海蓮娜的回擊聲中,指揮官勉強將幾乎陷入牆壁的黑針拖了出來。更準確點的說,是指揮官扶托著她的上半身,主要出力還是黑針反向推動自己身體的雙腿。
「嗚……啊……!」
黑針並非是發出感受到痛覺的聲音,她扶著自己缺了一大塊的腹部,核心骨架都已經受損,連站都站不起來。
「該死的萊德金屬,那劍刃可以一刀劈斷人偶骨架竟然不是唬人的。」
「啊!啊嗚!」
黑針伸出手,要求指揮官把自己扶起來,眼中完全沒有停下作戰的意志。但就在這時,後方傳來海蓮娜的大叫聲。
「指揮官!快躲開!是鼠型遙控炸彈!」
跟隨著警告而來的,那彷彿遙控車般的小型車械,已經衝到指揮官不到一公尺遠的距離。
就在那個位置上,指揮官看到了。
表情徬徨,但毫無猶疑地,將那顆車械伸手試圖抓起的柴犬。
「餅乾!」
爆炸的火光與震動讓指揮官忍不住伸手擋住臉部,當煙塵漸漸散去時,是維持著那同樣姿勢,但可愛的面容已毀去一半,上半身有接近表層幾乎被炸毀的,列島獵犬型自律人偶。
海蓮娜還想為同伴與指揮官做點什麼,但敵人此時已經繼續將子彈傾瀉過來,自己根本無法離開這堆廢棄物掩體。
「誰……」
那是擁有著棕色短髮,自律人偶喃喃自語的聲音。
「是誰……想要……」
她緩緩轉過身體,步槍子彈接連打落在她身上。數個鐵骨架不斷遭受衝擊而凹陷或直接打出一個洞,但她仍然沒有移開腳步。
「是誰想要傷害指揮官──!」
「餅乾!」
從任何人的角度來看,那都是與自殺突擊無異的行為。眼看柴犬發狂,黑針更想要全力運轉而站起卻做不到,海蓮娜亦沒能攔住她。
另一邊,發現只憑步槍子彈擋不住她,艾基達揮手讓卡蓮上前。
在狹窄通道中,棕髮人偶每踏一步,身體就像飛起來般地高速前進。從卡蓮的視角來看,這速度簡直不輸給擁有推進引擎的女王蜂。但擁有與同型號作戰資料的她,能夠預測這速度的軌跡,並準備好回擊的架式。
然後。
「──!」
下一步、再下一步、再下下一步;棕髮人偶的速度突然越來越快,幾十公尺遠的距離瞬間剩下不到兩三公尺。這狀況讓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只有卡蓮勉強反應過來。
她判斷這距離與速度已經不能使用巨劍,毫不猶豫丟下了女王蜂的象徵,反向前踏,自己衝入了棕髮人偶的眼前。儘管卡蓮現在並不是能夠全力運轉的完備狀態,以女王蜂的揮臂打擊能力,也應該足夠將眼前的深淵人偶打趴下。
但眼前的敵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超出卡蓮的預判。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簡直像是動物般憤怒的吼叫聲,自律人偶會發出這種聲音嗎?正當艾基達想著這件事時,卡蓮往柴犬的右胸打入一拳,以這距離打入的衝擊,一般而言足以震撼核心運作。
但那,只對常識內的人偶有用。
「嘎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柴犬伸出已經被炸毀的雙手,手指裸露出原始的鐵骨架,彷彿像是指尖自己變成利爪般的尖銳,她將手插入卡蓮的右肩,並連表皮削去一大塊骨架。
「嗚!」
卡蓮反射性地補上一腳,這才勉強將柴犬踢開,拉遠了距離。
「丟手雷。」
艾基達的聲音明確而冷淡。
人類士兵迅速朝棕髮人偶扔出裝有爆藥的手榴彈。
「餅乾!回來!」
巨大的閃光與爆發,遮擋住兩邊對彼此唯一的通道。
在部分牆面與天花板逐漸崩落的地下水道中,指揮官感覺自己跟艾基達有了一次遙遠的四目相對。然後,對方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嗚、啊!」
黑針發出聲音,彷彿在叫喚柴犬。
但棕髮的人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就像停止了活動一樣。
「喂……你們這裡……」
此時,從進入下水道的方向,蜥蜴帶領的一隻小分隊到來。
「是發生了什麼事……?」
***
傭兵之間被艾基達禁止使用無線電交流,所以只能用原始且固定的幾個聲響暗號來確認命令。原本,堵住其他退路的傭兵,該要負責追擊敗逃的深淵人偶,可一聽到手榴彈的爆炸聲,便得按照計畫,轉入撤退作業之中。
這某種意義上救了指揮官一命,因為即使算上蜥蜴等人,他們這個狀態面對預備好重重伏擊的艾基達與傭兵部隊,將會遭受重大損失。
在下水道中,傭兵們急忙地回收布置好的陷阱與臨時基地設備,準備往地面上撤離出去。
擁有紫色長髮的人偶,走到艾基達身旁來。
「少將。非常抱歉。」
聽到卡蓮這麼說,像是傭兵之中的領頭者,一名穿著隨興的防彈背心與橙紅上衣,感覺善於交涉的壯碩傭兵,走到兩人旁邊。
「哎呀,卡蓮小姐請不用自責啊。都已經到了這個程度,照理來說應該是完全能拿下來的。但這群深淵人偶,不光是能夠偵測電波並做出反應的特殊黑針型,竟然還有這種速度的自律人偶……」
卡蓮沉默的臉看向那名傭兵,大概比起自己被插話,她還比較擔心傭兵是否會被艾基達責罵。
然而艾基達並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心跳數與體溫維持在正常幅度。
「他說的沒錯。」
既沒有免去卡蓮的自責,也不存在沒能將目標捉在手裡的懊悔。艾基達只是平淡地這麼回答。
「不管楊藏有多少底牌,從擁有能夠黑針的技術力那刻起,就不該對他還擁有別的底牌感到意外。在沒有損失的狀況下,就能看到他的底牌之一,這波伏擊很有價值。」
「沒錯沒錯。不愧是帝國的少將啊,艾基達大人。傭兵可不是那種正面跟人交戰,死多少就補多少的正規士兵。」
壯碩傭兵並非在推銷自己與團隊,而是在確認這名雇傭了自己的富家小少爺,是否會讓自己陷於死地之中。
「不論何時都要讓自己處於優勢。若稍有不利,或者敵人拿出了什麼看家法寶,那就要全軍撤退。再下一個、下下一個混戰的地點交戰中,直到我們掌握了絕對優勢為止;就這點來說,我們家的新人觀念可比少爺差多了。」
艾基達稍稍地將僅剩的左眼視線,轉移到壯碩傭兵身上。但並沒有回他的話,而是繼續整備手上的武器。
「下一次作戰也會需要妳,卡蓮。去卡車上待著,回據點後立刻進行維修,準備好下次對楊、跟那幾個怪物深淵人偶的戰鬥。」
「是。」
卡蓮轉身離開。壯碩傭兵看了艾基達的臉色,自知繼續跟他交談也沒有什麼好處可討,便回去指揮撤退的工作現場之中。
艾基達將手槍清潔完畢,彈夾取出,收回到彈袋之中。
「再下一次。讓我見識你還有多少手牌吧,楊。」
第三章-彼岸之燈_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