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保健室後,我回到公關部準備去休息室拿我的書包,才剛走到門外就聽見環在大喊,好像是說要治斐打扮回女孩的樣子,怪了,他們竟然還沒回家?
推開門就看見公關部的各位圍在小桌旁在開會議,「怎麼了?」
「是楓楓!」光邦學長又一次朝我飛撲過來,這回我有所準備,穩穩地抱住他,然後將他放到肩膀上,「小春日她現在改指名斐斐了。」
原來是她啊,那位似乎直到上週都還是指名環,自從她來到公關部後,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經被她點過兩輪了,所謂的常客通常都會固定指名某幾位公關,像她這樣雨露均霑的,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還好嗎?」鏡夜邊整理資料邊關心我,看來的確是他送我去保健室的。
我拉了張椅子坐到治斐跟鏡夜的中間,「還行,謝了。」
「楓你評評理!治斐好好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淪落到被女生們追捧?」環那個笨蛋看著我問到。
我聳肩,「答案不就是因為她欠債嗎?」
環愣了下,繼續無理取鬧:「我不管!說穿了知道妳是女生的只有我們社團裡的人!」大概是看我沒有和他站在同一陣線,環又開始上演操心爸爸碎念模式了。
「體育課是選修的,治斐沒選。」「坐號也是男女混合,沒有穿幫。」光和馨滑到環的身後,一人舉著一隻手說明治斐為什麼沒有被拆穿性別。
我也差不多是這原因,只不過多了個入學時讓蒼偷偷黑進去學校系統竄改性別而已,不然早就被鏡夜發現了,誰叫那傢伙總是習慣調查別人的身家背景。
環不知道從哪推來他的專屬置物寶箱,從裡面拿出一個巨大的相框,是治斐學生證上的長髮照片,環是從哪裡搞到那張照片的?
照片掛上去的那一刻,治斐的表情從驚訝轉為無奈,她扶著額頭,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爸爸我啊好想看看這時候的妳呀!」淚流滿面的環拿著那照片看起來真是⋯⋯
治斐大概也是傻眼了,直接大喊:「請不要隨便把別人的照片放大啊!」
不用懷疑環如果會聽勸那就不是環了,他甚至把那錶框過的照片直接掛在牆上。
在常陸院兩兄弟的疑惑之下,治斐說出自己為什麼會從長髮變成短髮,原因很簡單,就僅僅只是開學前鄰居家的小朋友將口香糖黏在她的頭髮上,她嫌麻煩就索性將頭髮剪短。
「反正對我來說,被看成男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是治斐的原話,雖然我覺得頭髮長短並不影響性別就是了,要不為什麼長髮的我一直沒被認為是女性呢?
就這樣,在笨蛋環積極想要治斐變回女生的原因之下,他要求治斐要在一週內學會跳華爾滋,否則就要重回女性身份,所幸最終春日崎同學手把手教治斐跳舞,看來學成的機會挺高。
不過⋯⋯舞會啊,如果結菜邀請我的話該如何是好呢⋯⋯看著春日崎同學離開的背影,再看看正在分析那位和春日同學是未婚夫關係的珠洲島同學的鏡夜,我總感覺他一定不會讓我找自己人湊業績,這種不符合利益最大化的行為肯定不在他的計劃內。要不,還是問問他們的想法吧?
我站在原地思考許久,直到環說要討論如何讓珠洲島同學以及春日崎同學互相表達心意時,我舉起手打岔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們覺得結菜是不是喜歡我?」
「楓要對結菜——」「出手了嗎?」率先發言的是常陸院那對雙胞胎。
我揉了揉眉心,無奈道:「請問我在你們眼裡是這樣的人嗎?」
他們倆對看一眼後,異口同聲:「是啊——」還真是謝謝他們呀。
「埴埴我覺得,菜菜是喜歡楓楓的喔!」光邦拉著我的衣角。
我看向崇,他朝我點頭;看向鏡夜,他推了下眼鏡,「據我這裡統計,松下同學已累計指名你102次,期間從未指名其他人。」聽到這數字,我忍不住暗暗咋舌,雖然早有察覺,但被這樣明確地點出來,還是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哎呀,這有什麼不好的嗎?我們男公關部的創立就是為了給那些女性們帶來幸福呀!」環說著,手又不安分地攬上我的肩膀,我僵硬地點了點頭,深呼吸、拉著他的手臂送他一記環專屬的重拿輕放過肩摔。
「謝謝你的回答,但請記得我不喜歡肢體接觸。」這傢伙每次都說不聽,摔一次只能維持一週不碰我,偶爾會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想被我過肩摔才來惹我。
最後,在和大家討論之下,這種可能急速增加好感度的事件我決定不參與,因此讓鏡夜提前告知公關部的客人們,當日無法指名我,當然,正常情況下鏡夜並不會那麼輕易就答應,畢竟這可能影響到業績,所以我⋯⋯又另類地出賣色相了。
事情是這樣的。
在大家的一陣慫恿之下,治斐和我被迫去換上女裝,決定究竟誰比較適合去實施計劃,基於女士優先的原則,我讓治斐先進去換裝,自己則在外面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更衣間的簾子被拉開的那瞬,一直侃侃而談的環閉嘴了,更準確地說,是當機了。
治斐換上了精心設計的女裝禮服,粉色長裙輕輕搖曳,裙擺上的細緻花紋在燈光下閃著微光,髮絲垂落肩頭,襯托著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精緻的妝容讓她本就溫和的五官更加柔美,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我恐怕也會誤以為她是千金小姐。
「不錯嘛,治斐,這樣的裝扮很適合你。」鏡夜推了推眼鏡,語氣裡透著一絲玩味。
我沒說話,視線轉向崇的身上。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驚艷?但下一秒,他很快恢復了平常的神情,甚至不著痕跡地輕咳了一聲撇開視線,雖然動作很快,但我仍然注意到,他的耳尖浮現了一抹淡淡的紅色。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崇會因為治斐的女裝而臉紅?這種行為……正常嗎?雖然我知道有些人會因為看到漂亮的人而害羞,但這並不是我熟悉的崇,他一直以來都是沉穩冷靜的,就算是面對誇張的環、惡作劇的雙胞胎,他頂多就是稍微皺眉,可是現在,他的表情明顯與平時不同。
我有些無法理解,搖了搖頭不再思考,趁著治斐在研究如何穿高跟鞋走路時,我默默進到更衣室,快速換上白色高領無袖洋裝,將綁著的辮子拆掉、瀏海梳成中分,接著卸掉那中性的妝容,仔細地為自己勾勒出柔和的眉型和略帶光澤的唇彩,最後卸下隱眼戴上眼鏡。
當我走出更衣室時,空氣彷彿凝滯了一瞬,而後是光邦充滿小花的讚美,再來是來自常陸院兄弟的吐槽:「看來是——」「男女通吃呢。」
至於鏡夜,他不知道從哪變出一台相機,拍了許多照片,在我強烈制止之下,他才承諾不會外流,要不他本來是打算賣給客人們的。
環的部分不重要,反正那笨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注意到,他只會對治斐臉紅;崇的話⋯⋯我看向崇,他也在看我。
然而,只是短短的一瞬,他便迅速撇開臉,甚至連眉頭都跟著皺起,彷彿是——抗拒?不對,不只是抗拒,而是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我持續觀察著他的行為,蒼曾經教過我所謂的肢體語言,所以很多時候我都是靠著觀察這些去推敲對方的心理,只見他的手微微握緊,喉結輕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沉默不語。
他剛剛看治斐時,明明是另一種表情,現在卻是這樣……為什麼?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浮上心頭,並不是受傷,也稱不上憤怒,但有些悶悶的,像是某種異樣的壓迫感,這感覺很陌生,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如果說剛才看崇對治斐臉紅時,我只是有點不解,但現在,當他刻意迴避我的視線時,我卻感覺有些……不悅?不,我不確定這是否是不悅,但可以確定的是,這種感覺令人煩躁,我不理解,真的
「崇崇!楓楓這樣很好看對不對!」光邦抱著小兔子,拉了拉崇的衣襬。
崇低下頭看了看光邦又看看我,沉默了一下,語氣平淡地說:「……和平常不太一樣。」
光邦眨眨眼:「所以是好的不一樣?還是不好的不一樣?」
崇沒回答,他沈默地思考了一瞬,然後只是淡淡地移開視線,刻意讓自己看向別的地方,不再回應這個話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不對勁。
不一樣……嗎?但為什麼?為什麼他的態度會不一樣?為什麼他不肯看我?這種模糊的回答,反而讓那股奇怪的感覺變得更明顯了,我皺著眉,試圖理解這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卻發現怎麼想都得不到答案,胸口那奇怪的感覺仍然沒有消散,甚至變得更加明顯,像是一顆小小的石子投入湖面,漣漪層層擴散,卻找不到止息的時刻⋯⋯
時間就這麼來到舞會當日——
我扯了扯領口,這件衣服緊貼著我的皮膚,讓我感到些微的束縛,我已經不知道多久沒穿女裝了。
雖然這套衣服挺好看,但⋯⋯好看又有什麼用?他不還是只看著治斐嗎⋯⋯
坐在空教室的座位上,我不免又想起那天崇的異樣,以及我心裡那股不知名的情緒,也許我應該找時間詢問蒼,讓他幫我剖析看看,就像之前他頗析出我是喜歡崇的這件事一樣。
在我憂鬱之際,手機鈴聲響起,光邦充滿活力的聲音傳了過來:「楓楓上吧!」
「⋯⋯收到。」真不想執行這任務,早知道就別逞英雄,明明原本是在我跟治斐之間二選一,但因爲治斐遲遲無法習慣高跟鞋,基於擔心她會受傷,我就自告奮勇了。
抱怨歸抱怨,我再次確認整個打扮沒問題後,打開了隔壁間教室的門,月光從窗戶灑落,春日崎同學的未婚夫珠洲島同學就站在窗邊,「這封信是妳寫的嗎?怎麼感覺差很多?」他拿著一封信說到。
信,我想起來了,那封還沒送出前就被我偷拆開看過的信,讓我想想裡面寫了什麼⋯⋯想起來了,我記得裡頭有寫到:「LOVE!LOVE!自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心就超LOVE!LOVE的!」、「愛的風暴」,以及「想和你在諾雅方舟裡幽會」等等的超級肉麻字眼。
我默默嘆口氣,正想點頭承認是我寫的,他就又開口道:「很抱歉,謝謝妳的心意,但我無法回應妳這封信,因為我心裡有個最愛的人。」雖然、但是,總有種被發好人卡的感覺⋯⋯
「我能問問那個人是誰嗎?」這種刻意夾起來的聲音真不習慣,但我得跟平時有所差異才行。
「很遺憾,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或者可以說她根本已經受不了我了。」珠洲島同學看向遠方,眼裡是化不開的憂傷,「配得上她的應該是光鮮亮麗,充滿自信的男人。」
「我並不覺得你可以自己決定怎樣的人才配得上她。」我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因為春日崎同學看見那些茶具時,總是笑的很真誠。
「也許吧。我想去看看世界,成為一個更成熟的男人。也許是我想的太美,但我還覺得她會等我。」
我輕輕笑了一聲,坐在桌上、晃動著雙腿,「你好自私。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卻又希望她浪費自己的青春等你。」我看向他,「如果你希望她等待,那你應該好好告訴她你的想法,讓她做抉擇,而不是自己決定,她⋯⋯」
話還沒說完,門就被打開了,接下來就是春日崎同學逃、珠洲島同學追的追妻火葬場,他們的腳步聲急促地回蕩在走廊裡,像是一場無聲的告白。
我取下眼鏡、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真好,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會成功的吧。」
「那當然,我們可是帶給女性幸福的男公關部啊!」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的背後,開始他的傳教式發言。
「挺好的,我要去換回我的衣服了。」拒絕觀看笨蛋環傳教,由我做起。
「啊等等!」背對著環的我,肩上忽然被碰觸,少了布料的阻隔,肌膚直接被觸碰的感受讓我全身一顫,環的聲音逐漸離我而去,我摀住嘴忍住不尖叫,管不了環是否有叫我,逃也似的跑回無人的公關部裡,又一次躲進衣櫃。
「再給老子亂跑啊!」、「跟妳媽一樣只會到處勾引人!」、「小妹妹真可愛——」、「我打死妳!打死妳!」、「沒打死妳就很好了!」、「頭髮剪了!少在那勾引人!」、「馬的!老王才不是那種人!一定是妳勾引他!」、「死了好!天知道這丫頭是不是妳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搞出來的!」
一句又一句,那些過去的聲音像破碎的磁帶,不堪入耳的語句接連不斷地在腦中迴繞忽遠忽近,似乎不肯放過我,硬是要從那遙遠的時光湧來,再一次淹沒我⋯⋯
顫抖著翻出手機,按下緊急聯絡人,「蒼⋯⋯救我⋯⋯好可怕救我⋯⋯」我哭著,最後連在喊些什麼都不曉得,我只想逃離那些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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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裝的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