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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09-08-28 23:16

【短篇】牢籠外之世界-01

作者:可可粉

1.


  滾回去、滾回來,轉呀轉呀,紅與白輪流在雪地打滾,滾出一條見底的泥痕。

  坐在樹下,用圓滾滾的尾巴末端玩弄圓滾滾的寶貝球,這浪費時間的行為已持續將近一整天,健太君仍舊面不改色、眼球隨著寶貝球的軌跡來回移動,彷彿已麻痺了感情一般。

  城都的冬天雖不如神奧有著到春天來臨前積雪厚度不減的嚴寒,但在濕度夠時來場大雪也是不稀奇的事;健太君能在大雪過後不失溫的待上兩天、就算不攝取熱量也能保有體力,全憑身為瑪力露所擁有的厚脂肪形成的熱量保護圈。

  事實上,面無血色的健太君已經兩天沒進食了,精神不好也在所難免。

  不過,牠會變得這行屍走肉模樣乃是另有原因……



  「──嘿,兄弟!」

  「!」



  健太君的眼前忽地出現一條從上方延伸下來的肉球,一個不注意,重要的寶貝球就被長著三根指頭的肉球給俐落抓起!可健太君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就在轉瞬間,寶貝球強盜就一個輕鬆的翻滾,從健太君頭頂的樹枝爬到對面的樹上。

  強盜──雙尾怪手──將奪來的寶貝球在兩條比雙手更好用的尾巴與四肢交互移動,笑嘻嘻地問道:「這顆球是打哪來的啊?你不會是……『那個』吧?」

  瑪力露的身材是手腳肥短的圓球形,要從坐姿恢復成站姿本就不易,更何況坐在地上太久了,肌肉神經早已麻痺。健太君小手撐著濕濡的地面,想要站起卻雙腿無力,只得憤恨瞪著對方,因顫抖吐出不成句的零碎單詞:「……那──我……重要……小晶……」

  「『小晶』,人類的名字?所以你果然是……『神奇寶貝』嘛?那你在這幹什麼?」雙尾怪手戲謔地笑著,接著用頭頂住健太君的寶貝球,「我在太陽最高時經過,就看到你像個被父親大人逼迫駕駛機器去和怪物戰鬥的十四歲男孩一樣,垂頭喪氣的窩在樹下玩這顆球;現在太陽都快下山了,卻還是跟上次看到你時做一模一樣的無意義動作!」

  聽不太懂牠在講什麼……

  健太君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一整天下來的脫序行為,可見牠病得有多深。

  心病。

  「快把……我的寶貝球……還我……!」

  健太君咬起牙根,忍著血管獲得解放的強烈麻痺感,拼命站了起來。

  那是小晶與我……夥伴的證物!

  「呀……啊啊啊……啊──」才剛跨出一步,又因無法完全控制腿部肌肉而倒地。

  「嘿嘿,遜斃了遜斃了!『神奇寶貝』也不過如此嘛!」雙尾怪手一個轉身,往下一棵樹跳躍。

  「等──」健太君拖著踉蹌的腳步緊追在後。

  雙尾怪手靈活穿梭於樹木間,還不時停下腳步回頭等待追兵,不料牠「六肢發達」的優勢很快就被對方壓過。

  健太君以「滾動」絕招高速逼進!論速度絲毫不比以樹林為家的猴子遜色!牠即便處於滾動時的三百六十度視線旋轉中,視線依舊緊揪著雙尾怪手──拿著的球不放!

  「小子,來真的!」雙尾怪手情急下也動了氣。原本只想跟健太君開個玩笑,把牠所心愛的寶貝球放到前面的空地上讓牠拿走,就這麼結束,誰想得到牠竟然會這麼快就追上!

  「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

  雙尾怪手加緊腳步,跳躍、抓住樹枝、跳躍、抓住樹枝、跳躍──

  ──在到達「終點」的那剎那間,又有件出乎雙尾怪手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空中,在雙尾怪手跳躍的拋物線軌道頂點,有道閃光伴隨犀利風聲呼嘯一逝。

  右耳聽見了沉重的「碰」,左邊有鮮紅的煙火爆發開來,美麗地在半空綻放著。

  雙尾怪手的半邊臉龐被鋒利削開,鮮血各自從六道傷口大量湧出,與雙尾怪手的左眼球、七分之一的腦部和眾多崩壞的碎肉一同下墜。

  與雙尾怪手的屍體同時落至地表的除了健太君的寶貝球,還有瞬間秒殺雙尾怪手的行兇者,攻擊後便順勢在空中轉了個圈,輕盈地降落在積雪上。

  那名兇手聽見身後傳來的巨響,吃驚回望,只見缺了半顆頭的屍體以不自然的姿勢躺在開滿鮮紅花朵的純白雪地上,令牠更為錯愕。

  寶貝球正好掉在聽見異變而停止滾動的健太君面前。

  健太君瞪大了雙眼,視線在雙尾怪手與兇手兩者間游移。

  什麼?怎麼回事?

  牠……雙尾怪手死了?剛剛還活蹦亂跳搶走我寶物的雙尾怪手,被殺了?

  殺害牠的是……健太君的目光定格在紅色的身影,表情顯得有點尷尬的六尾上。

  活到現在好幾個年頭,也經歷過了不少戰鬥,並不是沒有見過神奇寶貝在戰鬥中被殺害的情況;尤其近幾個月,更是常見。

  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的」。

  親眼目睹「這種」兇殺現場的健太君,開啟了生物的本能。

  看到出乎自己認知外世界後的……恐懼。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健太君抱著球接連後退了數步。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對方見健太君這般退縮反應,好像有點動怒,臉頰染上一抹比其毛色更紅的紅暈:

  「欸……欸!你太誇張了吧!人、人家不過是不小心殺了他而已嘛!」

  從聲音聽起來是個女孩子。可能因為牠與自己的主人相同性別吧,健太君有些卸下心房,向六尾回話:「……妳說妳是不小心的,那妳……原本是要做什麼?」

  六尾冷靜下來,答道:「我是在……訓練啦!剛好看到前面的樹上有隻雙尾怪手高速往這裡衝來,我想對方是已經進化後的猴子,應該可以擋下我的一擊『鐵尾』……沒想到就這樣掛了。」然後又慌張強調:「真的喔!人家才不是為了拿他當晚餐才殺他的!人家才不吃這種怪口味呢!」

  「……咦?」

  晚餐?

  「……嗯?」

  牠們好像都搞錯彼此的意思了……

  「……這個……總之……」抱著心愛的寶貝球,健太君微微鞠躬道謝,「多虧有妳,我才能拿回我的寶貝球,您的大恩大德,健太君一定畢生不忘……」

  「啊──那是你的喔,所以你是『神奇寶貝』對吧?」六尾穿過屍體旁邊,站定在健太君面前。

  「『神奇寶貝』……」健太君不解地問:「請問一下,剛剛雙尾怪手也這麼說過……可是你們不也是嗎?」

  「哈啊?不是啦,『神奇寶貝(Pocket Monsters)』指的是你們這些被收服過的動物啦!只是人類一律將我們這些可以被他們用球收服的動物通稱『神奇寶貝』,好像把我們都當成人類的囊中物一樣。」雖然面帶慍色的說著,不過六尾似乎並沒對這個稱呼有多大意見,甚至還對著健太君的球猛瞧,巴不得自己可以跳進去似的。

  「原來如此……我懂了,謝謝。」健太君再度道謝,「我從出生起就一直待在小晶身邊,從來不知道野外世界的用語和生態,請多包涵。」

  「哇,真有禮貌耶,不愧是被主人調教過的。話說回來,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你主人呢?」

  「……」

  沉默。此時靜得連方才絲毫沒注意到的微弱風聲都變成直擊耳膜的巨響,健太君低頭不語,雙手更緊緊抱著寶貝球。那是自己從出生以來的家,是世界上僅次於小晶的第二重要的東西,沒有了它,自己就無家可歸了──

  ──假如這顆貼了藍色A字貼紙的兩百元寶貝球,現在還是他的家的話。

  「喂,你跟你主人走散了嗎?」

  走散,是嗎?健太君完全記不得,牠只知道寶貝球一打開,牠就身處於冰天雪地的疏林內,一個人,慌張無助、焦急擔憂,無論怎麼呼喊、怎麼搜尋,到處都找不到小晶或任何熟悉的夥伴,問遍週遭所有野生動物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線索,最後走不動了,就隨便找顆樹靠著休息……

  隻身,坐在樹下。

  陪伴他的只有這顆,不管怎麼按啊按的都沒有反應,不明原因而無法躲進去的「家」。

  「我……」

  不行,我不相信。

  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不可能!才不會的,小晶怎麼可能──

  ──這時候,六尾替健太君開口,講出了健太君內心最不願相信、最害怕的事:



  「看你的樣子,是被人類拋棄了吧!」



  「……」

  「喂喂,別、別哭啦!換個角度想你已經自由啦!這顆寶貝球再也無法拘束你了,真讓我嫉妒,你已經脫離牢籠,來到外面的世界囉!別這麼沮喪嘛!」

  「……」

  「好嘛好嘛!我剛剛只是、人家只是隨便亂猜的啦!說不定你主人等一下就來了!所以別再哭了啦……!」

  六尾連忙收起羨慕的神情,急忙安撫啜泣個不停的健太君,但瑪力露淚腺分泌出的水分可不是這麼簡單就排完的。

  夜間的簾幕漸漸下降,即便有雪地的反光,森林仍越變越暗。迎接漫長黑夜的曲目為,健太君無聲的痛哭。

  六尾恐怕是認為牠會哭是自己的責任吧,這段時間只是靜靜陪在一旁,眼睛注視著某個方位。

  「……謝謝妳一直陪我。」健太君擦擦眼淚,「哭過之後,感覺能釋懷了……小晶一定有小晶的苦衷,我相信她是不得已的。所以我要振作,哪一天如果碰面了,可以讓小晶充滿驕傲的把我帶回去。」

  「真是太好了,加油吧!」

  六尾鬆了口氣。一放鬆下來,肚子就發出了悲鳴,牠不好意思的笑笑,結果聽到健太君身上發出了有如飛機起飛般的謎樣噪音。

  「我很久很久沒吃東西了……」健太君突然想到,以往的餐點一向都是主人小晶準備的,自己根本沒有在外求生找食物的本領。於是牠向六尾請求:「能不能請妳再幫我一個忙……請教我怎麼在外面的世界找食物。」

  「咦咦?」六尾大吃一驚,彷彿聽到健太君向自己求婚一般,「我……你說我?你在請教我?拜託我教你找食物?」

  「是的,拜託妳。」

  「哎、哎呀,叫人家教別人喔……啊啊……」

  六尾顯得有些慌亂,一下臉紅一下又來回踱步,看得健太君一頭霧水。

  片刻後,六尾紅著臉抬頭挺胸,面向健太君宣告:「好!那就讓本姑娘來當你的『回歸自然』導師吧!要努力跟上我喔!」

  「啊……好的!」

  健太君回應的同時,飛機又起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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