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隔壁傳來陣陣喜地歡天的笑聲,她的視線裡卻看不到歡容,血與混濁的腥味混和出令
人窒息的惡臭,天堂與地獄只隔著一道直到她死亡的一刻仍未能跨越的牆。
一如往昔的課室裡,除了老師的講課聲以外便再沒有其他聲音,大家都只是安靜地聽著講台上的發言。
今天班上缺少了凌的身影,托雷根本沒辦法集中起來,一直目光遊離到處張望,發覺教室裡多了個人。
下課的鐘聲亮起,他才回過神就發覺優姬已經站在身旁。
“托雷,凌還沒回來嗎?”
“嗯,可能是工作遇到阻滯吧。”
“算起來已經第五天了,她應該沒事吧?”
“放心吧,她那麼怕熱不會讓自己掉進煉爐裡烤熟的。”
從歌劇院回來後便日日如是的一問一答,托雷沒有找多餘的藉口,只能將事實簡略地告訴優姬。
“明明是學生還要顧及家裡的工作,當繼承人還真辛苦呢…”
凌在房間步出倒下的一幕頓時浮現在零的腦海。
“也沒辦法吧,薩克家就只剩下凌一個,而且秘傳的技術都只能傳給直親,想找到個可以分擔的人也得等到她結婚之後了。”
凌不希望讓錐生零知道得太多。
托雷只能用這個理由帶過,就算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他隨便找的藉口卻意外地使優姬想得入神。
“結婚嗎…好像很遙遠的事呢。”
談話間他們已經走到每天放學後的集合地——凌和托雷所住的房間。
門被推開的瞬間,熟悉的身影意外地映入眼簾。
坐在窗沿的凌察覺身後的人步近,只是一直愁眉不展看著窗外。
等到他們放好隨身物品,她才擺出一副被陽光刺痛了眼睛的模樣,捂著臉離開原位坐到沙發上。
“這樣的天氣真的很討厭…”換了個舒適點的姿勢,讓背部完全靠著沙發。
托雷摸摸桌上的濕氣,記起她會害怕潮濕天,連忙關起窗戶並開了空調。
說起來她體內的納米機械會不會發霉?
“工…工作如何?”托雷不禁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你想試試看嗎?我可以幫你喔…”凌裝出鬼臉,躍動的小爪緩緩放到托雷的肩膀,輕輕地揉了好幾下。
“別說一堆讓人聽不懂的話題啊!”無法理解對話內容的錐生零語氣略帶不滿。
他們到底在隱瞞什麼。
“咦?……忘記買了。”腰間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背後的人緊緊擁著。
凌任唇靠近優姬的耳背,故意壓低了聲線“我的小優姬啊…又忘記什麼了哦?”
“最近天氣很潮濕想說買些防潮的用品回來而己,卻趕著過來結果忘記了。”連忙退開凌的懷抱,紅著臉語帶羞愧。
“真.的.只是這樣嗎?”
凌從衣櫃取出了大衣,穿上便打開了房門。
“我忘記買晚餐要用的食材,對不起。”
“沒關係,不要太在意這種小事,我現在去買吧。”
托雷想開口卻發現錐生零已經跟在凌的身後。
隨著門被關上產生的聲音在房內迴響,心底醞釀的不安亦開始蔓延全身。
薄暮時份,由出發開始到再次回到學院的大門內,走在錐生零身側的凌始於表現得落落大方。
然而,只是為了不被察覺。
“妳是不是認識壹縷?”
“哈?”猝不及防的話句瞬間把凌嚇得停步不前。
“不用裝了,托雷說過你在被擄走的時候受過很深的傷害,自從我剛認識你開始到現在,妳總是刻意避開我,到底是不是壹縷曾對你做了什麼?”
零表達出自己的觀點,想要確認她一直逃避自己的原因。
看來不知實情的托雷對零說了些無法挽回的說話,要是她這時候道出事實,所有的秘密便會隨之曝光,一時之間她沒辦法作出任何回應。
猛不防感到一陣劇痛從腹部蔓延開來,伸手想捏住痛處上的衣料,卻摸空了。
看到錐生零驚慌失措的表情,她再低頭看看自己,才發現肚子破了個大洞。
不遠處登時傳來繁碎的腳步聲,玖蘭樞與夜間部的吸血鬼們正在步近。
“是你吧?玖蘭樞!”零雙眼通紅,憤怒地拔槍指向他。
失溫的手落在錐生零的手肘,然後緩移直到壓制了握槍的力度。
“謝謝,零,但是我沒事。”
零愕然地看著她,一般人受了這種重傷即使沒有當場死亡,亦應該已經倒下。
舉槍的手放鬆,旋即被拉到她的背後。
“我果然不行呢!居然那麼大意,這樣很痛唷!”凌偽善的微笑溢滿殺意“玖蘭前輩打算做什麼呢?”
與此同時,寒櫻般的光芒迅速凝聚到傷口上,十秒不到已經完全痊癒。
玖蘭樞神色深沉“克羅諾斯的預言者,你來黑主學園到底有什麼目的?”
“咦,身份被識破了,這下子該怎麼辦呢?”凌微微仰頭,輕佻地笑著。
樞身後的吸血鬼們將她的放肆看進眼內,向她報以敵視。
沉默半響,樞繼續說道“要是下一個攻擊對象是錐生君的話,你會打算怎樣做?”
沒有猶疑“將你們全部殺掉然後離開這裡。”
“零‧薩克,你少得意!你以為憑你一個能殺掉我們全部人嗎?”藍堂英忍不住向她怒吼。
“誰說不可以?”凌雙眸盡是殺意,她才懶管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只要他們一出手她便會毫不留情地還擊。
“我沒有打算與你為敵,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為了試探實力才會對她作出攻擊,現在確認了,隨便開戰實屬不智。
“我做的事不會對你的『事情』造成影響,也請你們別阻礙我。”
凌牽著零的手匆忙回到房間內,走廊沿途聲色俱滅,窗外映進的銀白不經意照亮了她灼熱的臉龐。
她身上的衣服破碎且血跡斑斑,還有零驚愕失神的表情。
一切都在告訴托雷——事情再也瞞不住了。
馬上拿出替換的衣服遞給她,她也鬆開了零的手接過衣物,並回頭打量著零的情況。
淡紫的眼瞳染上血紅,血的味道對他影響比想像中強烈。
“把那個給零。”
神情冷漠,目光並未落到托雷的身上,只是徑直走進浴室並關上了門。
她趕緊洗擦血跡,冷水拍落在身上的同時冒出了水蒸氣。
托雷從櫃子裡拿出一個金屬箱子“抱歉,我們一直向你隱瞞情況。” 在鎖子上按下密碼並打開它,再遞到零的面前。
“總而言之,你先喝下它,我再慢慢解釋情況。”
箱子裡放著兩袋血包,應該是在醫院裡使用的那一種,但上面並沒有醫用標籤。
他們早已清楚自己的情況,隱瞞的事情揭之不盡。
凌跟玖蘭樞的對話卻證明她是站在自己的一方,撇開滿腦子的疑惑將血包一口氣喝乾。
——是生是死,由你決定。
這一切根本跟托雷一點關係都沒有啊…為什麼……
你們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
都是因為我太弱,才會連累你受到這麼重的傷…對不起……
沒關係的,托雷終有一天會變得很強很強,在那之前就由我來保護你吧!
我一點都不覺得痛,妳就不要再小看我了,笨蛋!
相信我,托雷。
我一定會成為最強的人,然後好好保護妳,所以不要再哭了…
你才是笨蛋吧!我哪裡有哭了?
抱歉…托雷…我…
散落的記憶碎片頓時侵佔腦海,心被捏得緊緊的。
他無法想像二人的感情深厚到什麼地步。
好不容易才從混亂思緒中抽離,正想把袋放回去,卻發現箱子裡還放張一張咭紙。
《零 To 零:保證新鮮無菌,這是托雷的O型血,絕對不會產生排斥。》
原來凝重的情緒立時得到釋放,嘴角淺淺勾起了“她以為這是輸血啊…”
為什麼要對錐生零重視到這個地步?
只要步伐依然一致,便能一直守在她的身邊。
所以才會不想去理解。
“她認為這件事是私自決定,不希望影響到其他人,所以想將自己的血抽給你,那副身體卻不容許她這樣做。”
“克羅諾斯的預言者…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托雷原以為他會問及納米機械的事,沒想到他已經知道組織的存在。
這次還可以怎樣解釋?
在凌接手之前的克羅諾斯,只是持續地抹殺那些偏離正軌的政治家,連托雷自己也曾經渴望脫離這種殺戮而退出組織。
秘密暗殺組織克羅諾斯,並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存在。
“凌從小時候便能預見別人的死亡,準確率是百分之百,所以才會被稱為預言者。至於克羅諾斯的事,我看你還是…”
“薩克家背後的秘密暗殺組織克羅諾斯,曾經殺掉不少滿口謊言的政治家。”悠悠地從浴室走出來到書桌前坐下,並從抽屜中取出紙筆,開始寫起字來。
“托雷胸前刻著的數字是時間守護者的編號,那是實力得到組織認同的殺手才可以繼承的印記,順帶一提,阿努比斯也是時間守護者的一員,而我身上的卻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刻上去,只是薩克家族的繼承人的記認。”凌說著便把信紙摺疊起來放進信封裡,在信封口上用蠟章蓋上薩克家的印鑑。
“代表不詳的十三號,黑貓托雷,不認識托雷的人就會覺得他很帥!”
“妳又扯到哪裡去了!這個笨蛋!”
她拿著信封的手輕輕擺動,阿努比斯便走到她的旁邊“幫我交給賽菲莉亞。”把信藏在牠項圈上的暗格裡,繼而打開了窗戶,它便馬上從窗戶跳了出去。
職業殺手是奪取性命的存在,吸血鬼是吞噬別人的存在。
兩者相比哪一方較殘酷呢?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背後傳來的細碎腳步觸動了警戒,三道銳利若刃的目光落在房門上。
“吶,小凌,零有來過嗎?”
他們聽到屬於優姬的聲線才放鬆了戒備。
托雷看看身後二人“他們不在,怎麼了?”
“零那傢伙又偷懶了,我到處找過都找不到他。”優姬表示著強烈不滿。
“是嗎?我陪妳去找他吧!”
托雷只把門打開一半,並用自己的身影遮掩優姬的視線,向凌使了個眼色便把優姬帶走。
直到二人步聲漸遠,凌才坐到零的旁邊並繼續剛才的話題。
“克羅諾斯的宗旨是將所有對人類造成障礙的東西排除,所以今次的工作只是為了確認吸血鬼的危險程度……必要時也可能會加以排除。”
“所以我也是你們的目標之一吧...”即使極力隱藏,淡紫間仍然閃過一絲失望。
頑強不屈的眼神,絕對不會放棄的堅定。
她一直仰慕這樣的錐生零,那雙美麗的眼眸一點都不適合憂傷。
“你的名字從一開始就不在名單上,你不是吸血鬼,你可是很帥氣的吸血鬼獵人呢!”
她道出了安慰的話語,零的臉上隨之綻開了溫柔的笑容,並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就像從她臉上發現了什麼稀奇的事物。
“這次妳沒有逃避我。”
聽到這句話的凌才注意到二人不經意間靠得太近,霍然猛地站起“我忘了要去找優姬借筆記,我們還是下次再談吧!”
“又想逃了嗎?妳這個膽小鬼,找藉口也給我找個像樣點的!那傢伙的成績沒比你好吧!”
“誰是膽小鬼,別小看人啊,你這個像塊黑色的冰一樣的傢伙!”
她說著便轉身離開,零一時情急便伸手把她捉住使勁一拉,沒料到她反應不及整個人順勢跌坐到他的懷裡。他卻沒有把她扶起,反而捉得更緊怕她逃脫。
“你想逃到什麼時候?”
靠得…太近了。
每一呼氣所帶動的暖流都落在她的臉額,使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默默地別過臉。
“到底壹縷對你做了什麼?為什麼你要一直避開我?”
浪漫的氣氛瞬間被這麼一句話徹底粉碎掉,凌立時變成一隻受驚的小刺蝟,迅速從他的懷抱退開站起。
“為什麼那麼在意?能不能獨處有關係嗎?”
“因為是朋友,所以..”
“不能獨處就不是朋友嗎?你就不讓我只是不喜歡跟男生單獨相處嗎?”
想盡辦法去反駁他的問題,但話音剛落便馬上後悔。
托雷不就每天都跟自己獨處一個房間嗎…?
“你走吧,我想休息。”
讓他繼續問下去,所有感覺都會傾巢而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