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另一種惡
聽了六通的解釋，梅雪鳶微微點頭，心中對百草軟玉床的續命功效也是有
些驚奇，忍不住道：「想不到這百草軟玉床竟有如此奇效。」
「呵，此床本為醫仙紀奪天所有，在下也是因緣際會下才承蒙饋贈。」六
通笑答。
醫仙紀奪天乃當世醫道第一人，素有奪天聖手之稱，雖然已經淡出人前不
問世事，但其名號仍在許多人的記憶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梅雪鳶不由又看一眼百草床內的云香帥，說道：「據伏千歲所言，此人乃
六峰之一，他若死了，大陸之上恐怕會掀起一場風暴……」言此，梅雪鳶沉吟
了半晌，見六通笑而不語，便又問道：「先生可有辦法救他？」
早在梅雪鳶開口前，六通便明白梅雪鳶心中所想，他笑了笑，羽扇在胸前
輕搖：「哈，梅執令抬舉了，在下雖略通醫道，但……此人脊骨及胸骨皆已斷
成數截，憑在下這點微末的醫術，實在也愛莫能助，如今能以這百草軟玉床保
他一命，確已為極限了。」六通明白的表明了他的幫助僅止於此。
「這……」梅雪鳶聞言，柳眉頓時為之一皺，嘆道：「看來六峰與噬魂宗
之間，恐怕是難解了。」
六通顯然對此事全不上心，他笑道：「伏千歲堂堂一個噬魂宗的武君宗老
，卻對一名武皇後輩下此重手，只怕此人即便能痊癒，六峰也不會就此干休。
所以，這場干戈實已注定，梅執令就不要為此煩心了，天地本有其道，順天而
行乃我輩中人應奉行遵之道，自古以來，再大的戰事，也會有平息的一天，況
且此兩方皆為大陸上存在數千載的宗派，我想……他們會有分寸的。」
六通這番話不無其道理，雖然在避世海外的紅樓立場，任何戰端都不是他
們所樂見的，更遑論是一場兩雄之爭，屆時將掀起的腥風血雨，只怕要禍及的
區域無疑是極廣的，但如今紅樓且自顧不暇，縱然梅雪鳶貴為御刀樓主，也不
可能阻止的了兩大巨頭間的戰事，就是聯合南海其他五樓之力，在缺乏紅樓樓
主坐鎮的前提下，就連在兩雄之間說話的權力都顯得十分薄弱，更別提要阻止
什麼，在力量象徵一切的聖魔大陸上，這是很現實又殘酷的事實，讓梅雪鳶不
得不放下插手此事的念想，只能無奈的嘆了聲氣，語重心長的道：「但願如此
才好。」
其實現在六通最關心的不是誰和誰的矛盾，而是讓他驚豔的凌非，於是話
鋒一轉，輕搖的羽扇忽停，問道：「梅執令，那名男孩你可識得？」
梅雪鳶先是一怔，搖頭道：「從未見過，但此子竟能駕馭遠古天蟒，實在
讓人匪夷所思……」想起凌非端坐蛇首之上的樣子，梅雪鳶也是心中震顫。
這個答案讓六通有些失望，不過他並沒有將這點失望的情緒表露在臉上，
點了點頭，語氣平緩的說道：「正是，就在下觀察，此子根骨極佳，實乃學武
之奇才，不僅能操控實力相當於三段武帝的一星萬獸王，其本身更是一名九段
武師……」
話未完，就聽梅雪鳶驚道：「武師？」她渾身一震。
「九段武師。」六通點頭。
先前在邊境之城時，梅雪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遠古天蟒身上，是以完全
沒有注意及發現到凌非是一名九段武師，此時乍聞，便是如同雷霆在耳裡轟響
，頓時為之一驚！
放眼整個大陸，萬年以降，從來就不曾聽聞過有任何一個武師是年僅七、
八歲的孩童，更別說這個武師還是一個即將突破晉階的九段武師，這樣的事實
如今活生生的就擺在眼前，要梅雪鳶如何不驚？怎能不駭？
……
夜裡，冷月在略微深重的雲層裡，掙扎著向外探出銀白色的微弱亮光。
雖然已過子時，可身在六通特為其安排的別院住所，梅雪鳶此刻卻完全沒
有睡意。一席白裘滾邊紅袍裹身，她獨自立於別院前的蓮花池畔，美目流轉間
，目光停在天邊雲深處，玉立的亭亭俏影，在幾許晚風的吹拂下，讓梅雪鳶及
腰的雪色長髮，隨著搖曳飄動的群襬一起隨風舞逸著。
想起日間六通所言，偷襲大樓主的人，有可能便是赴會的六名武聖之一，
而這個人，更很可能就是委託藏祕山莊調查十心的人，這雖然還只停在臆測的
階段，但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是一個令人震撼的不敢置信。
而且，帶著一種讓人絕望的無力。
「夜裡的景緻特別宜人嗎？」一個聲音在身後的黑暗中響起。
微微將身子轉過，六通的形影從廊院深處走出。
「是你。」梅雪鳶淡淡一笑。
六通輕搖著手中羽扇，緩步向著池畔行來，望了眼微亮的月光：「果然有
幾分愁意。」
「……」
六通的一語道破，讓梅雪鳶沉默。
「呵呵，看來在下不小心猜中了。」六通笑道：「紅樓樓主遭人暗算，可
還好？」
聽問，又是一陣沉默，過了良久，梅雪鳶才終於是搖頭輕嘆。
見此，六通眼神掠過一抹波動，隨即消隱無蹤，他笑了笑：「如果梅執令
願將煩心之事一吐為暢，在下十分願意當個守密的好聽眾。」
雖然事關重大，輕易不能吐露。但其實在經過六通捨命相救之後，梅雪鳶
對他的信任也跟著膨脹了起來。
在相互凝視了半晌後，梅雪鳶終於是嘆道：「不瞞先生，其實夕瀅便是大
樓主，此番遠來，除了探查十心之事，也是為了委託先生尋找醫仙紀奪天的行
蹤。」
饒是沉著如六通，也是讓梅雪鳶這席話驚的不小，不過也僅止於心中的震
撼，表面上的還是保持一貫的笑容：「我本對夕瀅的身分存疑，只是沒想到她
……竟是紅樓樓主，相傳紅樓樓主貌比天仙，武功更是卓絕，只是如今一見，
這，實在是令人費解啊……」
長嘆一聲，梅雪鳶哀傷道：「先生有所不知，大姐所修練的武功迴異於常
，每七年都必須經歷一次返老還童的過程，那天受襲時，正是大姐為了能在時
輪大會上以常態出現，而強行提前讓自己進入返老還童，誰料在過程中卻遭到
偷襲，以致於雖然是返老還童了，卻無法回覆，更連心智都一併退化……」說
到深處，梅雪鳶竟是悄悄的拭起淚來。
也許是六通這個藏祕山莊莊主的江湖地位，也或許是面對不知名強敵時的
多次出手相護，讓得梅雪鳶不再顧忌的將此行目的和盤托出。
但六通乃當世驚才、聰明絕頂，對人情世故更是明白於心。他自然知道在
這亂世之中，即便是再深的交情，秘密永遠是秘密，不可能讓自己「白聽」，
而且知道的秘密越是不可告人，其附加的危險也就越大，雖然六通知道的秘密
可謂極多極廣，但必要的承諾還是要給。
六通面不改色，微笑說道：「想不到南海紅樓竟發生這等大事，若不是經
梅執令親口說出，在下實在難以相信……嗯，不過梅執令放心，在藏祕山莊裡
說的每一個故事，永遠也不會離開山莊。」
六通的擔保雖然只是口頭上的應承，但以他在江湖上的名望和地位，那是
絕對的一諾千金，梅雪鳶絲毫不用疑心，是以在聽到六通的擔保後，梅雪鳶也
終於是放下了心：「謝謝先生。」
「呵呵，好說。」六通笑道：「在下可還沒想砸了自家的招牌啊哈哈！」
梅雪鳶莞爾一笑，兩人又在月光下閒聊了片刻才各自回房歇息。
而直到凌非從渾沌中悠悠醒轉時，已是七天之後。
支起小小的身子，凌非坐在床緣，露出兩隻腳丫子在床邊晃呀晃，好奇的
打量起四周陌生的一切。
這裡自然是藏祕山莊，只不過凌非不知道，只覺得從擺設上看，這裡像是
一間大戶人家的房裡，並沒有什麼太特別的地方。
正打算下床，就聽嘎吱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凌非本能的將目光向聲音
的方向投射過去，進來的是一名年在半百的老婦，接著就是連聲的驚呼鑽入凌
非耳膜！
「啊！醒……醒了，小少爺醒了！」老婦失聲大叫，隨即向身旁的年輕女
俾吩咐道：「快、快去通知主人，說小少爺醒了，快去，快去！」
凌非聞言皺起眉頭，心道：「主人？小少爺？」
「那這水怎麼辦呀？」年輕女俾看著雙手捧著的一盆水，問道。
「妳這傻丫頭，還管什麼水吶？放著放著，趕緊去通知主人，就說小少
爺醒了，快去，別磨磨蹭蹭的！」說話的老婦正是六通交代要好好照看凌非
的張媽。
年輕的女俾連忙點頭，將原本要替凌非擦身的水盆放在桌上，然後便是
哒哒哒的小跑出去。
張媽見女俾跑遠，立即端起和藹的笑容，扭頭躬身道：「小少爺您可醒
了，謝天謝地啊，你要再不醒來，主人都要質疑老奴沒好好照料您了。」
凌非眉毛一挑：「我昏迷多久了？」這是他現在首要的問題。
「回小少爺話，七天，整整七天了。」張媽恭敬道。
「七天？」
凌非有些詫異，他沒想到為了支持極元副體的存在時間而透支真元，竟
會讓自己昏迷如此之久。
再一想：「昏迷了七天，那爺爺和云叔呢？」
見凌非想得出神，張媽小心翼翼問道：「小少爺？您……您沒事吧？」
「……沒事。」凌非收神，問道：「對了老嬤嬤，這裡是哪裡？」
「啊！小少爺叫老奴張媽就行了，主人也是這麼叫老奴的……」
「好吧。」凌非實在不想在這個不重要的事情上糾纏：「張媽，妳能告
訴我，這裡是哪裡嗎？」
「回小少爺話，這裡是藏祕山莊。」張媽。
「藏祕山莊？」凌非對聖魔大陸的了解極少。
「是，往北十五里就是邊境之城了。」張媽解釋道：「不過聽說最近那
裡在重建，好多房子都坍了，死了好多人額，好恐怖，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
裡的人，老奴聽人說死了將近有萬人之多，實在太可怕了……」
張媽還在滔滔不絕，可凌非卻已經滿身沁汗，聽到這樣的消息，身為死
神本體分出的「善體」，凌非心裡感到無比的歉疚，他沒想到在自己被憤怒
矇蔽理智的時候，竟是要付出這麼多條生命的代價，這讓凌非心中升起了巨
大無比的罪惡感。
對於力量的掌控，凌非開始產生一種茫然，雖然極元副體在聖魔大陸裡
至今還未逢敵手，但是他龐大的破壞力卻也是另一種「惡」的表現，因為不
可否認的，對那些尋常百姓及無辜的武家來說，極元副體對他們造成的傷害
無疑是巨大的，甚可謂是活生生的人間地獄，這不是「惡」卻是什麼？
這些想法在腦中一出現，瞬間就像海潮般一波一波的向凌非襲湧而來，
心中的罪惡感越來越膨脹，不斷的讓凌非自己放大、放大、無限放大，他甚
至連云香帥會受傷，也歸咎在自己身上，他嘆氣，搖頭，覺得憤怒的自己很
可怕，因為憤怒，就讓那麼多無辜的人死於非命，這是身為「善體」的他所
不能接受的，所以，他開始在心中盤算，盤算要如何抑制發怒、要如何學習
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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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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