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你們兩個,有點幹勁好不好啊?」
走在隊伍的最前端,紫髮少年忍不住回頭抱怨,內心嘀咕:雖然大小姐說,這次任務的執行者是隨便挑的,但這群傢伙……
「我很認真呀,傑多。」長髮少年仍裹著一襲異國風味的裝束。
「那就給我把書放下!」傑多鼓起腮幫子大喊。「我們是來清除怪物的耶,戰鬥時居然還邊看書,就不能好好完成大小姐的要求嗎?」
「可是,條件沒齊備時我什麼也不能做呀。」依然以溫文的笑回應,庫勒尼西將書本闔上。「時機不對時不能硬上,要交給適合的夥伴,出發前大小姐是不是有這麼提醒過呢?剛剛那種情況,你我都一樣無能為力的。」
「嗚……」傑多無法反駁。
「力量不全屬於自己所有」,他很不習慣。要是能像以前一樣自由戰鬥,要掃平魔物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不過,那都是「還活著」的時候的事了。
新的生命,新的環境,新的世界──有新的「規則」。
「還有你!」猛地轉向另一位隊友,傑多脹紅了臉。「你幹嘛每次都從後面搶我的獵物?都不提醒一下,要是飛刀射到我怎麼辦?」
「……」斗篷底下一張面具毫無反應。
這讓傑多暴跳如雷。
「你說話啊!」
「還是算了吧。」尼西在旁笑笑。「馬庫斯,這是我的猜測:我想你一定很清楚,物理性的飛刀攻擊根本碰不到能操縱因果的傑多,對不對?」
彷彿理所當然,馬庫斯沒有出聲,只是點了點頭。
看在傑多眼裡,實在老大不是滋味。
真是的,怎麼會挑到跟這兩個怪人一起出任務啊?
如果……
傑多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麼了?」尼西問。
「我累了,要休息。」傑多沒好氣地回答,卻在內心偷偷猜測:如果是那名肌肉劍豪,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也許,他會笑著嘆口氣、並且溫柔而有力地抱起自己,讓自己坐在他那寬大而健壯的肩膀上……
想法剛掠過腦海,尼西卻已自動地跟著坐下,馬庫斯亦然。
「真巧,我也累了,那就來吃午餐如何?」
……可惡,為什麼不是和阿貝一起啦!
※
「為什麼要戰鬥?」咬著三明治,傑多歪著頭反問。
「是啊。」尼西頷首。「我們都是死而復生的已死之人,還成為了大小姐……不,那位炎之聖女的私人軍隊。這對我們自己有什麼好處?」
森林間隙吹來的風有些寒冷,傑多不禁縮了縮身子。
這是個他從來不曾深入思考過的問題。
「不就是為了找回記憶嗎?」片刻後,他才回答。「大小姐說,我們之所以能夠復活,都是因為我們在世時沒有完成某些事情、帶著懸念死去……」
「『回憶使你更加強大,我會幫助你找尋』……這樣嗎。」喃喃唸著大小姐說過的話,尼西緩緩開口。「所以,是為了找到自己當初想做什麼,並且完成它嗎?即使……現在的我們可能不那麼認為?」
這回,換傑多陷入了沉默。
死而復生必然失去記憶,他壓根想不起自己生前想做些什麼。儘管從旁人的語句中,他能片段推測出自己曾在米利加迪亞被尊稱為貧民窟之王,但其他一概不知、毫無線索,就像一團謎。
所以,他只能確定……
對「傑多」的好奇,並不足以成為讓自己現在奮戰的動力。
「你這句話是想忤逆大小姐嗎?」刻意以嘲諷回應,傑多直直瞪著尼西,但尼西仍不為所動。
「我相信大家都不會這樣做,畢竟是她給了我們第二次生命。」
「……這和剛剛講的不一樣啊?」
「並不衝突,對吧?」
「哼。」傑多轉過頭。他知道尼西講的並沒有錯。
「重要之人的記憶,即便死亡,也無法將其抹滅。」
畢竟,是大小姐讓他能與阿貝爾再度碰面。
──儘管兩人都已經死過一次。
「人們總是要經歷失去才懂得珍惜,傑多。」
他還記得,當時人偶的身軀動作還很僵硬,卻清楚地吐出這段話。
「你們能回應我的呼喚,代表你們除了失去生命,還失去過某些更加重要的事物。儘管你現在不記得,如果有機會,你願不願意再把握一次?」
還有,當他終於點頭,重獲新生的那刻,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那個人。
「唷,小鬼,歡迎你加入。」笑得燦爛。「還有……好久不見?」
「……哼。」為什麼自己的臉熱的可以煎蛋了?
……
棕櫚森林的暗影與風中,傑多堅毅地開口。
「不管我當時是怎麼想的,我都會先知道再做決定。所以在那之前,我會聽從大小姐的指揮,去達成炎之聖女的理想,並且找到我的過去。」
至於最後要不要達成死前的遺願,我才不在乎。
能再一次碰見他、與他朝夕相處,這就足以讓我奉獻出我的力量。
望著傑多年幼卻堅定的臉龐,尼西笑了。
「傑多,謝謝你。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你在試探我?」
「我只是想找到同伴。」笑容緩緩蒙上陰影。「對不起,你們可能不會懂,但我身邊有隻不怎麼溫馴的怪物,這讓我很難相信所見的一切。」
搞什麼,其實只是自閉的膽小鬼嘛,而且想法跟我一樣。
為自己突然的熱血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傑多將三明治一口塞進嘴裡。
驀然,一直沒出聲的馬庫斯猛地站起身舉首朝天,像是發現了什麼。
「馬庫斯?」尼西疑惑地問,望著面具男鑽進樹叢。
「喂,他一個人沒問題吧?」傑多皺著眉頭。在所有的戰士中,只有這傢伙完全沒辦法和人溝通,但即使這樣,他也還是夥伴。「我們追上去?」
「好,希望不要是凶殘的怪物。」兩人撥開樹叢。
※
結果,怪物並沒有出現──至少不是外表上看得出來的怪物。
當兩人找到馬庫斯時,他正望著一具屍體發愣:那是個看起來比傑多還小的女孩。金黃偏綠的髮絲散落地面,暗紫洋裝包覆的瘦小身軀毫無生氣。沾滿草地的艷綠液體即使已經乾涸,仍能看出是來自女孩腕上的傷口。
死人並不稀奇,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但不會腐爛的屍體就會。
況且,這女孩給人的感覺,又與人類完全不同。
「……無論她是什麼,總之,她擁有遺願。」做下結論,尼西的表情嚴肅。「將她帶回去吧。和我們當初一樣,讓大小姐來決定要怎麼做。」
「不要我搬就好。馬庫斯?」傑多不耐煩地問,但馬庫斯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凝視(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著那名少女,以及掉落在她身旁、一個奇形怪狀的狗布偶,久久沒有反應。
就好像,他們曾經認識一般。
又或者……傑多的腦海裡猛然掠過一個可笑的想像。
……該不會,你們是同樣的怪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