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森林因層層疊疊的枝葉攔截了陽光,光照、溫度甚至人潮聲浪都難以穿透,空氣的流動裡滲透著幾絲靜謐陰冷,不是很歡迎外人的踏入。這裡安靜得異常,即使放輕腳步行走,枯葉碎裂的窸窣聲仍同依瑞絲橙色的身影一樣,在綠林中顯得突兀。
她如夜蛾飛行般紊亂的行走,卻又瞄準了燈火似的以破碎的弧度逐漸撲向某個只有她才看得見的光源。
這裡即使是前人步履開拓的道路仍爬滿了荊棘。在一個倉皇閃躲藍菇菇怪物的同時,依瑞絲手臂不慎擦到鋒利的尖刺,頓時臂膀沾染了腥紅色的蛛網。
「真是的,到底在想什麼……」依瑞絲一邊惱怒自己的選擇,一邊單手纏繞著繃帶行走;在這既陌生又不友善的森林裡,她不敢貿然駐留步伐。
倏忽眼前一亮,樹林像是被盤古巨人一腳踩了個破洞般,腳印深深的烙印到土地,形成了高度十尺的陷落!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崖邊,探頭往下望去。落差之下是幾株樺木佇立的平坦草原,而落差底端靠近山壁的位置有一隻小小毛絨絨的生物蜷縮著,發出微弱似幼馬鳴叫的嘶嘶聲。
「……原來是你……」
蜷縮的小生物抬起駐水的紅眸望著她。一瞬間,依瑞絲了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自己踏入了這個森林裡面。
坦白說,依瑞絲並不是個熱愛小事物的人,那樣富有愛心的個性是屬於萊安娜的。不過這隻馬一般外型的小生物卻意外討她歡心。當她順著一條頗為強韌的巨大藤蔓爬下了高地時,那小動物也踩著不穩的步伐硬是撲了過來。
小黑馬,依瑞絲暫時這樣稱呼它,連走路都有些不穩地跌向她的腳邊,依瑞絲趕忙蹲下身攙扶,讓小黑馬倚著她的左手站立。
靠近之後,依瑞絲發現牠比遠看時更嬌小、更脆弱,似乎稍微用力就會碰碎一般的脆弱無力。然而牠低溫火焰構成的鬃毛、前額上的三根小犄角及身軀側邊繁複的青色紋路,都再再地說明了牠並非一般被通稱為馬的生物。但若以現世對怪物或稱魔物的認知,所謂的怪物並沒有其他生物必須經歷的成長期,怪物一誕生即是最強盛的生理狀態,歲月成長這類的字眼對它們是毫無意義的。
既然暫時無法推論出牠的身分,依瑞絲決定先抱著牠盡快離開這座森林。但當她因抱著小黑馬,必須單手爬上藤蔓而忙得焦頭爛額時,天色突然暗了下來,更精確的說法是,她身處位置半徑兩公尺內的範圍都暗了下來!
回頭一看,一隻巨大的石刻手掌破風向她攫來!
「嘖!」放開藤蔓的同時踩上一旁岩壁的小突起,幾個箭步跳躍,依瑞絲勉強躲過突襲而不至於太過狼狽的落回草地。
定眼觀察,巨大的手臂連接著一隻高約三層樓的偌大石巨人。它全身上下由大小不一的石塊組成,手臂與胸部上的石塊都刻有繁複的古體文,而頭部石塊中央凹陷的裂縫中,兩顆眼珠子紅光閃爍。石巨人緩緩的轉過身,右手立即以不符合巨大外表的速度飛快地出掌——
情急之下,依瑞絲踏向一旁的山壁,沿著山壁垂直併步蹬高之後,飛燕般靈巧的後空翻,讓直撲而來的石手只徒然抓到空氣!然而,撲了空的石巨人並不死心,雙手馬上又挾著烈風橫掃而來!
依瑞絲跟著連忙閃躲,內心卻暗叫不妙。彼此能力很明顯是不同檔次的,而對方的攻擊力道也絕對不是綠水靈那種斷個幾根骨頭就可以了事的衝擊程度。權衡之下,她把懷裡的小黑馬抱得更緊,紅眼緊鎖著迎面而來的石手掌,決定利用攻擊間的空檔,趁隙自敵方腳下繞至其背側,利用巨人轉身稍慢的弱點一次拉開足夠的距離!
依瑞絲蹲下身並雙腿蓄力,石灰色的巨大手掌逐漸放大在玫瑰紅的眼底,她穩穩讀著心跳默數……
五、四、三、二——
「喲,發現了一個小女生!」
突來的話語伴隨了石巨人轟然倒下的巨響,陽光登時從石巨人倒下的身影背後乍現,依瑞絲立刻反射性地瞇起了眼。光源處,依稀看見殘骸堆疊成的碎石小山上,一道人影挺拔而立,身後隱約趴伏著一隻猛獸,甩動著長尾。「這裡可不是個適合玩耍的地方,妳在這做什麼?」
一名年約二十初頭的男人躍下岩堆,身後的黑豹也靈巧地跟隨主人跳了下來。男人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穿著皮革獵人裝束的體格英挺高䠷,自敞開的衣領間漂亮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是個身材界於精實與強壯之間的好看男人;紅酒般亮澤的暗紅色短髮下,一副墨鏡遮去了上半張臉,就剩餘部分推斷應該是張俊挺的面龐。
「妳在這裡做什麼?」男人認為少女沒聽見,於是主動邁步靠近並張口重複一次。
紅髮男人的嗓音醇厚迷人,但詢問的問題看似簡單卻透露了某種危險訊息,讓依瑞絲直覺沒回答好,說不定眼前的救命恩人就會變成下個她難以躲避的死神收割。
當她斟酌著該如何回話時,懷裡的小生物卻在此刻掙扎著執意從她的臂彎裡鑽出!
「啊!這難道是夢魘?」驚見獨特的三根犄角,男人快步上前蹲了下來:「真是難得一見,而且還是個小孩子……」
「我在森林邊聽見牠的叫聲,只是想帶牠出去。」依瑞絲忐忑開口;隔著墨鏡,她感受到對方銳利的視線竄入她眼底,掃視眼裡未經包裝的最真實話語。
「……真是個好孩子!」
薄唇輕扯一道上揚弧度,男人逕自起身。本來的壓迫感也隨著這動作帶起的微風灰飛煙滅。他將右手伸到她面前,但依瑞絲仍遲疑著抬眼凝視。
「哀,我也真糊塗,竟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路西爾。由於這森林最近聽說有不法人士出沒,剛才抱歉嚇到妳了……請問怎麼稱呼?」
「依瑞絲。」
她搭上路西爾釋出善意的手,讓對方協助自己立身。男人掌心的溫度從指尖上透了過來,加上他少了壓迫感的甘醇嗓音,那是比桑克斯還更甚,一種不精雕琢、渾然天成的魅力!
「呃,謝謝……這是你帶來的黑豹?」為掩飾窘迫,她急忙抽手,並佯裝對蹲坐男人腳邊的動物很感興趣的問著。即使被夢魘顫顫巍巍的立姿倚靠著,優雅的貓科動物仍沒有因此發出任何不滿的咆哮。
「這是大型的騎乘寵獸。不過別看牠現在這樣乖乖的,如果不熟的人碰牠可不是少一塊肉可以解決……」路西爾低聲笑著回答,但他的這句話似乎來得太晚,依瑞絲白皙五指已然落在黑豹額上!
黑豹睜大著琥珀色的貓眼,幾根頰邊觸鬚敏銳的動了動,當路西爾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的慘劇時,黑豹竟然溫馴的閉上眼,彷彿很享受地任依瑞絲撫弄牠額頂上柔順的短毛。
「嗯?」
「不,沒什麼。」紅髮男人端起笑容。墨鏡底下,他的眼神打趣地瞇了起來:「為了彌補我剛才的冒失,不如讓我送妳到魔法森林?」
依瑞絲的動作倏地僵直而充滿防備——因為她不記得有透露出任何有關自己目標城鎮的訊息。
見狀,路西爾維持一貫優雅溫柔的笑容解釋:「妳的穿著顯示是剛來到維多利亞。會在這座南方森林表示是往島嶼的東南方走,也就是選擇弓箭手村或魔法森林的人,但妳仍背著旅行包顯然目標是比這更遠的魔法森林。這樣妳是否放心讓我送妳一程?」
他的說法成功說服了依瑞絲。後者思索了半晌,發現沒有明確拒絕的理由即頷首應諾。
「給你添麻煩了。」
「這是我的榮幸,我尊貴的小姐。」
路西爾行了一個優雅而不至抝格的紳士禮,隨後自然地輕托起依瑞絲的右手於手背低吻。
豔陽下,暗紅色短髮的路西爾像低溫的火焰,舉止起落間點燃了林風的纖維,一時令依瑞絲怔忡不已……
--後記--
因為很開心有讀者注意到世界背景的設定,決定另外開了一篇短文解釋設定之過程、緣由。預計會放在小屋,和劇情無相關,理論上也不會在故事內解釋,只是供有興趣的讀者參考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