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已經準備要進入夏天的月份，今天的天空卻連一小片的藍天都見不到，整片染上看起來很沉重的鐵灰色，而且綿延著小河，無止境地延伸到遙遠的另一頭。彷彿在訴說著，連最後能夠改寫故事的機會都沒有，所有的可能全都直接收縮成其中最沉悶的結局，一個沒有任何傷痛的畢業典禮。
不會感到傷痛似乎很不錯，就像受傷時不會感到疼痛。如果沒有獲得任何東西，就沒有失去的痛苦，所以不要說我無情。我只是個普通人，也會對依戀的東西產生感情。當然，前提是要能夠符合那先決條件。
要說我有失去什麼，頂多就是失去一個座位吧。
一個代表我而且只屬於我的地方。
順利的畢業然後被趕出這間學校是我目前唯一的想法，雖然這樣說有一點奇怪，但是從去年就開始想早點脫離這鬼地方。
我的名字叫做賴天盛，平凡的十八歲少年。
在三年前會選擇這間高中就讀，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甚至報到之前一次都沒有來過，不過我依然懷抱著許多的期望，想像即將到來的高中生活將會有多麼美好。少年結交伙伴，接著邂逅少女，然後在好友與女友的陪伴下，從高中轉向大學發展。
不過「少年」這個名詞應該要在今日一起跟從我身上畢業了。這三年的時間沒有算多長，但是也夠我認清一切，現在絕對跟三年前的我有很大的不同，已經沒有那麼天真。
如果要說還有點天真，那就是把自己的未來交給了這社會。參加學力測驗、收到成績通知單，然後找間分數符合的大學入學，沒有多作任何的考慮。儘管我沒有相信這種大眾的作法，卻還是照作，隨便的規劃未來。
或許未來對我來說，還是一個曖昧不清的名詞吧。
現在的我只是站在牆邊，用手撐著頭望向眼前的天空，心想著會不會下點雨。
讓今天能有點悲傷的感覺。
理應我該要有悲傷的感覺。
突然一句話語打斷我的思考。
「唷！你在這啊，天神。」
「唉…那個字是『盛』才對。」
從樓梯走過來的人是張亞信，剛進入這間學校時認識的傢伙。
他跟周遭的人沒有特別不同，同樣加入學校的社團、參加活動、又和大家打成一片。除了長相還挺俊俏，想不到有什麼差異。
是什麼原因和他熟識的呢？原因好像早就被忘記了。
「你還在這裡幹麻，典禮快要開始了喔。」
「我想先去上個廁所。」
「女生也都去集合，沒有人可以給你偷窺。」
「……」
而且也很喜歡開黃腔，不管任何時候。
整齊排列好的鐵椅，稍微經過布置的牆壁。活動中心裡原本是籃球場的場地，現在則是坐滿了高三畢業生。如果用人頭來當單位的話，就會看到一團又一團很明顯的圓圈，每個人都很興奮的和旁邊的人群聚在一起聊天。
在這之中，有些人倒是很多嘴的樣子。
「典禮結束後有什麼活動嗎？」
「你是明知故問嗎？」
「嗯…不過…」
「別問我『為什麼不多交點朋友』這種話。」
「那也別回答我『沒那個必要』。」
嘖。
「你這人明明很健談啊，我真是越想越不懂。」
「也許吧。」
「所以不是害羞的問題，而是不喜歡交朋友？」
「誰知道。」
「還是你討厭『朋友』的這層關係嗎？」
「……」
反正…就是沒那個必要。
話說回來，你今天怎麼特別多話又愛操心。
雖然平常也差不多啦，不過今天就是感覺不一樣的方式。
是因為「今天」嗎？
「說起來，能夠和認識你而且還變得那麼要好，想都沒想過。就算是現在，也沒把握還會作同樣的決定。」
「那…也沒什麼。」
「不，如果是現在，我也一定不會改變作出的決定。可不是每個人都跟你有一樣的膽識。」
「好不容易忘記的事，你現在又提起。」
「什麼嘛，你是怕我看不起你嗎？」
「那種無所謂的小事我才不會在意。」
「也是，你都敢那樣作了。」
「我可是很感謝你耶！雖然當時不是這麼想的啦。」
張亞信輕笑了幾聲。
「那種蠢事，沒什麼好多想的。」
「真搞不懂你是謙虛還真的不在意。」
「隨便啦。」
張亞信用很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我。
「你一直在看旁邊，是在找期待的學妹嗎？」
「………」
「你就別找了，朱希容最近感冒的樣子。都六月了也挺不可思議的。」
「喔。」
她也會感冒嗎？
「居然這麼冷漠！她知道了可是會非常傷心的。」
「那就別讓她知道。」
張亞信發出呿的一聲。
「沒關係，我可是有馬上讓你很有精神的辦法。」
「？」
「聽說『學姊』今天會來唷。」
「你！」
就在我站起身的時候，後面傳來陣陣的騷動聲。一堵人牆圍在後面的入口，而且都是男生的樣子。站在後面的人踮起腳尖，都渴望能見到在人堆裡那個人的風采。
真是的，也不考慮一下今天的主角是誰才對。
沒錯，我想起那件事了。
回想起和張亞信變熟時，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
難怪我會想忘記，因為我揍了一個人。而且對方是女人，一個給予某人快樂跟傷痛的人。
可以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想再遇見她。
連名字都不想記住。
剛開學大家才認識彼此沒有多久的時間，我卻如此地莽撞意氣用事。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兩週的人，甚至連朋友都還稱不上，就敢對另一個也認識不到兩週的人動手，自己都不敢相信。
雖然大家對她的所作所為都有所耳聞，但是對於我付諸行動更是感到氣憤，甚至把我認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廢物。也曾經連學長都看不下去，很想教訓一個女人都敢動手的人，差一點再次引起一件大事。
許多人─不管是好心的建議還是威脅的警告─都告訴我，這種最基本的一條「規矩」根本不該踰越，如果連規矩都不懂得遵守，就別怪人對你無禮了。
似乎變成兩條了呢。
情況直到張亞信跳出來為我講話才有改善，學校的氣氛才慢慢的緩和下去。很多人似乎是他給面子，不再找我麻煩，畢竟當事人也不想再追究。
不過這又是另一件事情了。
到底是我被拒絕，還是大家拒絕我呢？
「結束了！」
張亞信興奮地大喊。
「我說你，現在不是應該感到難過嗎？」
周遭有些人已經流下眼淚了。
「咦？也是喔，沒有機會再看到漂亮的學校制服了」
「你用這張帥臉用色老頭的口氣說話，會不會太浪費。」
「喔喔！就是這口氣，你終於突破了！那副死人樣維持了一星期我還以為不會變回來了哩。」
因為剛剛整場畢業典禮都被用來回想那件事，是有點想起當時的心情了。
「就忘了那奇怪的矜持，要不要規劃一下大學去修教育學分，以後來當老師啊？這樣就可以回到高中來看制服了唷。」
「你確定這樣的國家還有未來嗎？」
「哈哈，就是這有趣的反應。」
「少噁了，我可不想被男人稱讚。」
「居然懷疑我的性向？我今天可是被五位學妹邀約在結束後約會耶。」
「那為什麼不去？」
「因為我不想去啊。」
「你先離我十公尺再跟我談話。」
「我喜歡的女生就算離我一個太平洋，我也不會放棄她的。」
「這種話別對著我說。」
張亞信沒停下那奇怪的發言，連校長室的八卦都能拿來當話題。我們兩人就這樣從教室聊到校門口，途中還被許多學妹攔下，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一些的畢業生。
直到被要完拍照跟簽名後，才和我繼續剛才沒聊完的話題。
受歡迎的程度大概連他自己都很意外吧。
「這你就錯了，受歡迎的這件事我是不會設限的。」
「真是狂妄…」
「哈哈哈。」
一陣詭異的笑聲後他接著說道。
「對了，我還以為你在畢典會上台領許多獎狀哩，結果居然連全勤獎都沒有，實在是太神奇了。」
「會嗎？」
我用很不解的眼神回應他的疑問。
「少來，你的學測成績在校內排名可是前十名耶。」
我們這一屆總共有四百七十六人。
「難不成……是因為不喜歡交作業嗎？」
「知道了還問我。」
「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對我有很大的打擊耶。」
你也才輸十名而已，哪裡有對你不夠意思。
「話說，沒想到你人緣那麼好，有些人應該是前幾屆畢業的學姊吧？」
「喔？居然用這麼粗糙的方式轉移話題，但沒想到你也認得出來那些人是學姊。」
「當然…看臉就知道了。」
「講話真傷人耶，難怪沒有半個女生會想來接近你。」
「……」
這句話算是我的不對…嗎？
「你就別在亂想了，反正就是你不對。」
「都可以啦。」
「你這樣可是抓不住女人的心，可是會吃上許多苦頭的喔。」
接著又是發出幾聲詭異的笑聲。
「話說回來，你有和『學姊」聊過了嗎？」
張亞信提到的「學姊」，就是指剛才典禮剛開始時造成騷動的人─廖文儀，是比我們大一屆的學姊。
「……還沒」
「也是，連我也還沒有跟她打到招呼。」
「反正我也沒期待過。」
「哈哈，你在我面前裝樣子是毫無意義。」
「總有一天會遇見她的。」我用有點不耐煩的口氣答腔。
「挺樂觀的想法，這樣也不錯。不過你計劃好接下來要去哪裡玩了？」
「你是說這個暑假？」
「我是指現在啦！不是說過畢典結束後要去狂歡嗎？」
「用狂歡這個詞是不是太偏激了一點？」
「呿，居然逃避我的問題，你根本沒有想過要去哪裡玩嘛！」
「我哪時有跟你約好了…」
「別這麼講，就當作是捨命陪君子吧，還好我事先已經準備好緊急備案。」
你當我們是在作戰嗎？雖然我今天的確沒什麼打算，只想著典禮能早一點結束，沒有想過要出門去哪裡玩，但是我實在不認為你說的「狂歡」只是單純的玩樂而已。
「不過平常你放學後只會去逛書店，要不然就是散步到比較遠的地方搭車回家，根本不懂得如何玩嘛！」
「那只是你不懂逛書……」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呼叫聲打斷。
「啊，找到了！」
我跟著張亞信的視線回頭一看。
校門口旁站著一位身穿黑色的連身洋裝配上及膝長靴，加上過肩烏亮的長髮。
臉上帶著一絲深邃的微笑，散發著能讓人感到平靜的氣質。
「喔？沒想到才剛提起人就出現了，看來你成功的機率真的很高喔！」
「呿。」
「找到你們了唷！」
「學姊今天這身打扮真是成熟，看起來就向是大學應屆畢業的社會新人。」
巴結人的速度真是迅速。不過其實他說的也沒半點在奉承，任何人也一定都會有一樣的想法。
看著這身打扮，實在是連想不到一年前學姊還穿著高中制服的樣子。
和學姊的認識……
「呵呵，前幾天就有稍微準備了一下今天的出席。」
「看來學姊很注重今天呢，不像某人。」
「今天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學姊突然問了一個意料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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