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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誌2008-12-09 11:18

【豆知識】吾余我

作者：玲麗

中國文字真的很奇妙，應該也是在世界文字難以理解的前三名內吧？
明明一樣都是一個稱自己的關係代名詞，卻有一堆雜七雜八的方式，
皇帝稱自己為「朕」或「孤」，年紀大一點的可以自稱為「老夫」，
謙虛的人稱自己為「鄙人」或「在下」，女生自稱為「妾」……

扣掉這些有的沒的謙稱，光光代表「我」，英文只要用個 I 就能通通解決，
中國文字卻隨著歷史發展變出了三種──吾、余、我。

明明都是指自己，但是這三個字卻不能亂用，
雖然都是在說自己，但又不是單純的在說自己(←繞口令？)，
這三個字，要在特定的時候才能使用，因為：

「吾」表示的是精神(事實)我，「余」表示的是歷史我、「我」則代表為肉體我。


很複雜吧？其實也還好，
拿古文出來映證對照，大概就能明白，
先從最簡單的「吾」來說好了。

「吾」這個字在代表自己時，通常是稱為精神我，或是事實我，
在古文中「吾」這個字出現的次數往往大於其他的自稱代名詞，
因為很多都是以自己的觀點來評論，或是講述事實，
感覺還是很籠統對吧？所以直接看例子比較快。

吾家藏書一萬卷，集錄三代以來金石遺文一千卷，有琴一張，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壺。

這是歐陽修〈六一居士傳〉中的一段文字，
這是一個事實，也因此用「吾」來自稱，
通常在中國古文中，跟自己有關的所有格也都會用吾，
因為這大多表示這個為事實，所以會有很多吾父、吾家、吾兒……等等。

也因為這個字非常常見，所以應該不用解釋太詳細大家都能懂吧 XD
因此讓我偷懶跳過，不然這篇會變成落落一長串。



接著則為「余」，這個字在代表自己時，通常是在緬懷過去，
或是陳述過去的事情，因此被視為歷史我，
看不太懂對吧？所以直接看例子吧！

自余束髮以來，即追隨總理革命無時不以耶穌基督與總理信徒自居。

這是什麼？這是蔣公遺囑 XD
姑且不討論這傢伙的歷史功過，但是能從這篇看出他的國文底子不錯，
因為是在緬懷過去，過去已經呈現歷史狀態，所以他所使用的自稱為「余」。

然余居於此，多可喜，亦多可悲。
余自束髮讀書軒中。
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

這又是什麼？這是歸有光〈項脊軒志〉裡面的幾段文字，
講他年少時期居住在項脊軒裡面的事情，
也是過去的歷史，因此提到自己，通通用「余」來替代。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

這個則是蘇軾在〈定風波〉一詞前的小序，
沒錯，就是你印象中那首「莫聽穿林打葉聲」的那闕，
因為是回去後想到之前曾經發生的事情，記載時依然用「余」來自稱。

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馬上、枕上、廁上也 。

這個為歐陽修在《歸田錄》卷二中的記載，
也是因為記載歷史回顧的自己，自稱仍然是用「余」。

看了那麼多例子，應該大致上能夠理解「余」為什麼在古文中，
所代表的是「歷史我」，而非其他的了吧？



最後則為「我」，這個字是現代拿來自稱的基本字彙，
每個人說話一天不知道要說幾十次「我」，
可是這個字在古文中，並不是這樣的萬用皆可，
通常是拿來稱為肉體我，或是現實我，
差別在哪裡？還是看例子來說明吧！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這是王安石〈泊船瓜洲〉裡面的兩句，月亮的月光能夠照耀到的，
當然是一個肉身，如果照到精神，是靈魂出竅了嗎(喂！)


撫我則兄，誨我則師。

這則是蘇轍在〈東坡先生墓誌銘〉中提到的，
記述他跟哥哥蘇軾之間的情誼，
被撫觸的、得到教誨的，一定也是肉體，
不然東坡是得到陰陽眼了嗎？能看到歷史或是精神也是頗恐怖的一件事。


事我而不卒，命也夫！婢初媵時，年十歲，垂雙鬟，曳深綠布裳。

這是歸有光的〈寒花葬志〉，記的是服侍他但已經去世的婢女，
既然是婢女，侍奉的對象當然是歸有光的肉體啊！
不然你侍奉歷史給我看看！(←在耍什麼任性)



SO，在這雜亂的說明中，有沒有稍微懂一點點這三個自稱的分別啊？
如果懂了話，上國文課遇到古文就更能理解作者是用哪個出發點來表達自己嚕！
不過，看例子應該會發現一件事情，舉例的內容都是唐代到明代之間(蔣公遺囑例外)，
因為在唐之前自稱並沒有分辨太過清晰，都有混用的現象，
然後到清朝時，因白話開始慢慢發展，分界也就開始趨於模糊，
到了白話文運動更是混得亂七八糟，用個「我」字就能走遍天下，
反而其他的自稱，也就逐漸消失在口語和文章之中了。

不過，這些不懂也沒關係，反正這篇我也不知道要寫來幹麻的，
只是單純上了思想史後腦袋有點不正常的產物，看過就算了吧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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