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金鳴朝的新皇,前任皇帝的二弟——聿清。
幾月前,你發動了將會改寫國書歷史的一場政變,
理應享受那得來不易的,甘美的勝利果實。
然而,你現下卻覺得,味如嚼蠟。
***
「罪人聿弘與外族私通,欲將半壁江山拱手讓與賊人,借賊人之手侮我大金鳴朝之國民,
現下人物兩全,聿弘,你知罪否?」你剛與皇帝聿弘的人馬惡鬥一場,一字一字的念出這幾天準備許久的,冠冕堂皇的台詞。
像背劇本一樣,真正念出時,反而有些恍惚的不真實感。
你利用皇帝聿弘和外族的談判——借兵力平西南內亂,代價是事成之後借西南之地給夷族五十年這樣的內容來加以渲染。
皇帝要私通外族,多麼令人震驚憤怒的消息,臣民群起對皇帝的作為議論紛紛。
誰不知道,富饒的西南是你靖親王所在的領地。
你一方面得意,昏庸的皇帝居然忌憚你至如此,終於下定決心聯繫外人來攻打你。
你一方面失落,對手太不堪一擊,國內連個像樣的軍隊都湊不出來了嗎?
剛好皇帝自己送上了機會,如此喪權辱國的談判內容,於朝中,很能激起士大夫們的道德情操;於鄉野,對於動亂中的百姓,更是散佈著強烈的不安定種子。
外患內亂中,毫無軍權,欲和外族聯手的皇帝,以及握有西南重權,堪稱西南霸主的靖親王,百姓想投靠哪一邊,顯而易見。
金鳴朝的百姓,誰願意自甘墮落,任由外族作威作福呢?
家醜,在家裡門關起來處理完就沒事。
國辱,那可是普天下不得了的大事,禍遺史書千年。
金鳴朝的勢力平衡,在皇帝與靖親王的手上顯得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崩塌。
但這一戰,不得不打。
對聿弘而言,一日不除西南靖親王的蠢動勢力,他的位置就一日不穩,飽受非議。
對你而言,改朝換代,江山易主的時機已然成熟,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其中,必然要有一方倒下,金鳴朝才能有真正的安定。
你知曉了今日某時此地,聿弘將親自迎接夷族軍隊,便早一步埋伏等候,佈局成「皇帝私通外族族長」的場景,你便能名正言順,以討伐之名,行政變之實。
呵呵,好個名正言順。
聿弘今日失敗,雖有皇位正統,但終究,平不了西南,且私通外族,罪加一等。
你今日成功,雖是叛變,若不成,將得株連九族。
可你確實名正言順,你正為大金鳴,拿下逆賊聿弘!
荒唐,可笑。
「聿弘啊聿弘,你有沒有想過你正一步步將自己送上死路?」你想。
彈指間,勇猛善戰的西南靖王軍已經大破皇帝與夷族尚未成氣候的烏合軍隊,
夷族族長已經落荒而逃,活捉皇帝聿弘以及皇帝親信數十人。
該是準備迎接今晚風雲變色的高潮,懲處逆賊亂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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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回答的人無奈的笑了一笑,鬆口認了。
你原本戰勝時的狂喜,隱隱化作一陣陣無名的憤怒。
居然這麼雲淡風清的就認罪了?!是不是太過便宜了?
「大膽逆賊,居然還嬉皮笑臉,貴為九五之尊,眼中竟無國法家規,將所有人的四肢銬上。」
你的精兵聽令,立刻以手銬銬住了一干「現行犯」們。
「傳史官前來,記下逆賊所言,今晚由我親審逆賊。」
「依先帝所制之律法,我將代金鳴朝列祖列宗將你處以火刑,此事為金鳴朝之機密,須將賊人就地正法,以免殘黨集結捲土重來,夜長夢多。 來人,備火刑架。」
「聿弘,從實招來。」你盡量壓下自己的情緒,命令道。
「聿清,站過來一點,我有話想和你說。」聿弘以往束的髮髻金冠已全然披散,衣裝凌亂,狼狽至極,不復以往天之驕子的模樣。
「逆賊,不要想耍些心思!」你說,卻站近了一點。
「聿清,聰明強悍如你,我也知道,會有這日。」聿弘緩緩的訴說著,一切如同你的所知所聞,聿弘忌憚你,卻無法扳倒你,借助外族勢力,達成了賣國的交易。
落魄至極的聿弘,聲音仍然清亮,彷彿還在朝中議事,而非待死之囚,聿弘的表情波瀾不驚,直直的和你對望,你卻一陣心虛,把臉微微側過。
「聿清,你長大了,不用我再把你原本應得的東西都用讓的還給你...」
說到最後,你居然在聿弘臉上看見滿足的表情。
「落在你手上,而不是別的死法,聿清,我死而無憾。」聿弘說,他的表情相當柔和。「從小,父皇疼我和我母妃,我只是貴妃的孩子,才能和地位,都不如嫡出的你,聿清。」
「什麼從父皇那裡得到的好東西,最好的總是到了我手裡,連皇位也不例外。父皇雖然昏庸,但我知道,背後總有人在說我不配搶了你的東西。」
「我想把那些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你,用讓的,你好像不太領情啊...你覺得靠自己的實力從我手裡搶來的東西比較有滋味,對嗎?」聿清仍然帶著笑,你已經想叫他閉上嘴巴不要再說了。
「聿清,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沒有我不可以交給你的東西。哪怕像現在,你想要我的命。」
「住嘴!」你終於忍不住了,雙拳緊握,肩膀顫抖著。
「小清,不要心軟,你是金鳴朝未來的主人。」
那一聲「小清」,是很久很久以前,你們兄弟之間還未知世事,不知生在皇家愁苦時的稱呼,那時候,你有個對你很好的大皇兄,他喜歡讓你叫他「小弘」。
不要心軟,這個死前還在回憶過往,擔心別人做不做得了新皇帝的人居然叫你不要心軟,
哈哈哈哈哈,實在太精彩了,太好的一場鬧劇,你不能克制自己,放聲大笑。
如果你和聿弘只是平凡的百姓兄弟,你們的感情一定說不上好。
但絕對不會,有比現在更差的狀況了。
只怪你們,出身帝王家。
「給火刑架備火。」你冷聲命令著,聿弘說完話,也沉默了。
你們一起看著熊熊的火焰從無到有,張牙舞爪,照亮夜空。
然後,你看著聿弘走進火焰之中,周圍開始出現淒厲的哭叫。
一切多不真實...聿弘的背影和痛苦的呼叫,一點一點的,被火焰吞噬。
「如有宿命及來生,願你我生於平凡百姓家,再為兄弟,然後,我再償還這一切吧。」
你默默的說,離開了仍在飛揚的火堆。
***
幾個月後,聿弘死去的土地上,仍然佈滿著焦黑的痕跡,但有一種花朵,在這貧瘠的土地上頑強的開了出來。花瓣為紅,其中帶有墨色直通花心。顏色,和聿弘當日所穿的衣服顏色一樣。
由花瓣向下延伸,花莖同偏墨色,外部相當堅實,但剖開花莖,內壁卻相當柔軟。
這裡現在劃為禁區,只有你和幾個親信看到了這些花。
「不要心軟,是嗎...你在提醒我嗎...」世界上最心軟的人,不懂得皇室人子生來應有的歹毒,死後還以生命給了你「不要心軟」的教訓。
你輕柔的撫過花葉,命人折了一朵回宮。
有人說,曾經在越來越茂盛的花叢中看過一個世界上最好看也最可怕的「人」。
那個人的身影,相當縹緲,側臉非常好看,是個世上少有的美男子。
但他轉過另一邊臉對人笑的時候,會讓人嚇破膽。
那個男子身上另一半,佈滿焦黑的火紋,周圍還隱約有股焦味...。
「聿弘,為什麼你寧可去嚇別人,也不願意來報復我這個罪魁禍首呢?」你對著花叢無聲問道。
花朵挺拔清揚,任由春風拂過,彷彿某人,死前笑而不再言語。
好長的勇造介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