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原點
天方亮時他的筆還未放下，直到晨光完全鋪滿了他的辦公桌，他才吹熄了桌上的兩隻燭火。
又是個輪迴之始。
停下書寫的動作後賽凡提斯擰擰眉心，疲憊這個詞語對他來說彷彿就是個身外之物，只因為他的主上，臨行前的一句交託。
失望嗎？不、並沒有。
就如同他的主上一直以來都是一心一意地等待親人的歸來，現在的賽凡提斯所能做的也只有一心一意地等待他的主上歸來。
他調查得相當徹底……但也是無疾而終。
那年來侵犯若斐納的盜賊團勢力頗龐大，而當時的若斐納至多只有兩百劍兵隊與一百弓兵隊，全是裴格羅與璐拉一手訓練出來的，但是這三百人的護衛隊，有效地利用的對周邊環境的熟悉與佈署，打得雖然不甚漂亮，但是也成攻擊退了當時來勢多過五百名以上的盜賊團。
與其同時，璐拉就在那場小得幾乎無法稱作戰役的保衛戰中失蹤。
靠著老居民們所憶及的片段，賽凡提斯拼湊出這樣的大概，而更多人其實是這麼認為、其實璐拉是死了，而裴格羅只是至今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但他們又何嘗不是，那三百人的護衛隊當時死傷過半，對誰都是心頭一道無法抹滅的傷痕。
那麼就為他留下這最後的希望吧，如果那樣就能夠支撐裴格羅一路走到今日。
為了他們過分堅強而溫柔的領主、為了那個將這塊異地視為故土的領主。
其後呢。
那封信的出現為裴格羅帶來了一線生機，璐拉確實還活著，但在這五年之間去了哪裡做了什麼，能夠回答的只有傑洛德。
但是那個令他頭痛的男人只是擺出一張千篇一律的笑容。
『自家主上的事情，怎麼反倒來問我了呢。』
思及此，賽凡提斯微微皺眉，總覺得有些被他遺漏的東西，但卻說不上來。
關鍵，究竟在哪裡？
重新提筆開始書寫的賽凡提斯將這個問號暫時放下，同時間他的書房響起了敲門聲。
「叩叩」，清脆而響亮。
「請進。」賽凡提斯頭也不抬地吐出這兩個字，繼續手中的書寫動作。
門扉開啟又關上的聲響過後是一串鞋底敲響地面的聲響，在他的辦公桌前停下。
「報告放著就好了，有問題的話我再找你。」
賽凡提斯還是頭也不抬，來者也沒有說任何的話，只是「叩咚」一聲，把一樣有點重量的事物放上了他的辦公桌。
於是他抬頭，眼裡依序放進了一個矮壺狀的純白色花瓶、數朵綻放得正值盛時的藍玫瑰，和……
微微笑著的裴格羅。
「賽凡提斯，辛苦你了。」
恍若幻聽幻視一般，賽凡提斯在一瞬的怔愣後猛地站起，伸手抓住了裴格羅的前領一扯。
裴格羅嚇了一跳，本能地想縮身避開，但是領子已經被抓住了，賽凡提斯的力道又大得出奇，於是他只能跟著被扯向前──
大概要被揍了吧！腦中閃過這層認知的裴格羅下意識地閉緊了雙眼，等待疼痛落下的瞬間，但是卻什麼也沒有。
沒有？
於是他遲疑著睜眼……眼前卻發生了比被痛揍一拳還要更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那對赤色的雙瞳就在與自己視線等高之處，眼底比起疲憊有得更多的，是混合了迫切與訝異的擔憂。
……甚至能從那裡切實地看見自我的倒影。
「呃……賽、賽凡？」裴格羅完全地被嚇住了，連口大氣也不敢喘，呼吸窒在那裡進退不得。
賽凡提斯恍然驚覺自己的舉止失當，放開了手，低喃著不是幻覺之類的話語後，這才搖搖頭，「抱歉……我失態了。」
裴格羅看了看賽凡提斯，好一會兒才不太自在地別開視線，搔搔臉頰，「……我還以為你會揍我。」
嚇死人了那距離！
賽凡提斯低笑一聲，「是有想揍的衝動沒錯，但……」
但是什麼？
裴格羅乾笑兩聲，冷汗直流。
聽不見賽凡提斯的下文，裴格羅一眼瞄了回去，只見賽凡提斯微微笑著，神情裡有著釋然、有著感嘆、有著很多東西。
確實是失控了。
那股超越了他所有理性的，執著。
於是他微微躬身。
「歡迎回來，主上。」
「……大概就是這樣了，所以捷克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把這個月以來的狀況大致說過一遍後，裴格羅把兩樣東西一起放到了賽凡提斯桌上。
兩份傭兵契約書、一份考察心得報告。
逃家一個月回來需要擋箭牌才不致死無全屍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啦。
「對了，那份報告啊，我是在路途之中間斷寫的，字跡可能有點潦草……」再附贈很沒底氣的告解一句。
「那麼麻煩重新謄錄一遍，寫整齊一點。」賽凡提斯一本正經地拿起傭兵契約書確認內容然後說道。
啊？重抄一遍？！你知道那有多少字嗎！摸著良心隨便一估也有兩三萬吧！
「……你開玩笑的吧！」「是的。」
如此爽快而俐落的答覆令裴格羅愣了又愣、愣了再愣。
這人是誰啊，闊別一月，賽凡提斯竟然也學會整人了？
賽凡提斯低笑一聲，眼神往桌上的花瓶一飄，轉移話題，「那麼，這又是？」
「算是感謝吧。」給自己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以後，裴格羅順著賽凡提斯的視線，也去看那束藍玫瑰的盛放，「……璐拉說，送花有很多種意思，感謝也是其中的一種。」
賽凡提斯愣了一下。
那個名字，從前他絕口不提的。
而現在他卻如此輕易地……
「所以我在考慮要不要也在辦公室裡養一束紫茉莉……你不覺得看著心情就會變好嗎。」說著裴格羅微微地笑了，笑容裡很多的懷念，彷彿到了今天才真正地放下某些東西，真正地看開。
「……嗯。」賽凡提斯沒有戳破，他知道紫茉莉對裴格羅而言有什麼樣的意義。
變了。
有什麼東西變了。
放在從前那些有如禁忌一般的話語……
「雖然沒有找到，不過我相信璐拉現在一定好好地，在什麼地方。」裴格羅看著那束藍玫瑰好一會兒，這才把視線轉回賽凡提斯身上，「賽凡提斯呢，你也有正在追求的東西吧？」
「你的意思是？」忽然之間這參雜了其他意味的問句令賽凡提斯忍不住反問。
「其實這一個月間你可以不必留下的……我在任性地離開的同時就已經有了回來可能就會失去你的覺悟，但你現在仍然在這裡。」而裴格羅只是聳聳肩，淡淡地說道，「如果有想要追尋的事物，你就直說無妨，我很開明的？」
呃、句末那個不確定是？
「我這一生都用來追求一個夢想──『尋找、培養並輔佐一個足夠合格的君主』……」賽凡提斯回應了裴格羅的視線，勾起了嘴角，「或許我已經找到了，你說那個人會是誰呢？主上……」
再次回應賽凡提斯的是個燦爛的笑容。
吶，這樣就夠了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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