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小說2012-08-20 23:15

沉醉凝香 七章

作者:亞蘇

  看見伯符眼底的驚訝,凝香大概曉得他的疑問,她應該是乖乖躺在房間裡面休息不是?怎麼會跟他到這裡來。

  她原本是想躺下來休息的,可在門外聽見了他與巧心的對談,知曉了這裡還有個被救回來的姑娘家的事實,心下好奇,便跟隨著伯符來到這裡了。

  可她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如此讓人玩味的場面。

  一個美麗姑娘裸足給他抱在懷裡,雖然不至於衣衫不整,可實在也整齊不到哪裡去,看兩人動作,有點像是伯符不放開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倒是謹守分寸,一雙玉手貼在胸前嬌柔推拒著,拉開點距離。

  嗯,她不是一個胡亂吃飛醋的女人,先問清楚情況再說,「伯符,剛剛發生什麼事情?」溫潤嗓音將猶處於心盪神馳之感的他給拉回現實。

  伯符將手撤回,而一旁嬌小的映彤倒是先行替伯符脫罪了,「剛剛映彤差點摔倒了,是恩公即時扶住映彤的。」她轉向一旁的伯符,等著他替她介紹眼前的優雅女子。

  伯符一雙眼睛仍然有意無意的看著映彤,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哦,映彤姑娘,這位是我的妻子,喬凝香。」雖然很想先問問她為何不多休息一會兒,不過看在旁人份上,他倒是沒有直接詢問,只當凝香是基於好奇心先來打個照面。

  「啊,妳就是喬大姑娘!」聽見凝香大名,再看看身旁的伯符,她突然曉得自己身在何處了,「久仰凝香姑娘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映彤有幸能見到喬大姑娘,彤,好生歡喜。」一張還沾著淚痕的小臉蛋上漾開因見著大人物而歡欣的笑容,讓凝香不覺莞爾。

  她知道喬家在皖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其是她與凝嫣兩人,但大多數人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雖是如此,見到她如此高興的例子,她還是沒見過。

  掏出絹帕,凝香將映彤拉到眼前來,微蹲著身子,將她俏臉上的淚痕擦乾,「好說,我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呀。」她微微笑著,「姑娘來自何處?」

  「彤住在城東大街上,其實跟喬家挺近。」想到自己家裡,她隨即回頭抓住伯符,「孫策將軍!」知道凝香的身分,又聽到剛剛凝香叫他伯符,他的身分自然呼之欲出,「映彤……映彤家裡,究竟還有沒有活口?」她睜大眼睛,原本理好的髮絲再度因情緒而狂亂。

  根據幼平當時呈報上來的消息,秋家上下二十一口人,除了映彤,全無倖免,「映彤姑娘……請節哀……」

  「您的意思是?」見伯符一臉無奈,不知如何啟齒的表情,她猜到了。「意思是……只剩下,彤,一個人?」她鬆開伯符,清澈眼眸迅速泛起狂潮。

  她失去了爹娘,疼愛她的奶娘,與她一同長大的ㄚ鬟……究竟為什麼,戰火偏偏對她如此無情?

  「這、這不是……不是真的……」淚如泉湧,她搖著頭,不相信方才的惡夢竟成了現實。「孫策將軍,你騙我的,是不是……孫策將軍!」她朝孫策大吼,卻只得到他沉默的回答,「凝香姑娘,妳說呢?」她抓緊凝香的衣袖。

  凝香無言,兩人緊擁著,她拍撫著懷裡哭得傷心的映彤,想起先前因為自己殺了人,而感到自責的情形相比,眼前的映彤就是個與她相反,卻更令人心痛心折的例子啊!

  「爹、娘……」

  去拿藥的楚嬛恰巧在此刻回來,拍拍凝香的肩膀,指著手上的藥,視線則望著她懷裡的映彤。

  早知楚嬛惜字如金,自是也摸透了她的意思,「來,映彤姑娘,不管怎樣,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吧。」她接過楚嬛手上的湯藥,「先把藥給喝了吧?」

  「彤、彤不要喝藥,彤沒有病。」鼻音濃重的她仍是埋在凝香纖細的懷裡。

  「是安定心神的藥,妳先喝了,睡上一覺,之後妳家的事情還有很多是妳該做的,妳可不能倒下啊。」凝香勾唇,牽她到桌子旁坐了下來,「先喝了吧?」

  「家裡已經沒有任何人了……還需要我做什麼?」映彤舉袖揮淚,仍然沉浸於自己的傷心之中。

  「他們的後事。」凝香沒有避諱,和緩的將事實道出,「妳忍心讓他們成為孤魂?」

  「凝香!」伯符驚訝的輕喊,現下這可謂是映彤的死穴啊。

  然而聽在映彤耳裡卻有如當頭棒喝,「我……」看著凝香的臉龐,眼前淚霧讓她看不清凝香臉上的表情,可那雙眼神卻仍是那樣清澈堅定。

  「喝了吧,而後好好休息,妳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將手上的藥交給映彤,她看著那碗黑沉沉的藥汁,咬牙一口乾了,口內的苦澀讓她差點就整個將藥給吐了出來,可她沒有,仍是將它給吞了下。

  凝香眼底有著些許讚賞,接住她昏睡的身子,而後打橫抱起她,讓她躺回床上,為她蓋上被子,「楚嬛,記住,她剛剛接受家人去世的事實,打擊一定很大,等她醒來,一個想不開,免不了尋死尋活,一有這種狀況,趕快叫人來通知我或伯符,知道嗎?」

  楚嬛點頭,凝香與伯符兩人對看一眼,「那我們就先離開這兒吧。」

  伯符允諾,多看了看映彤的睡顏,而後跟上凝香的腳步,離開廂房。

     #     #     #

  果然不出凝香所料,睡過起來的映彤,心情仍是起伏不定,為了讓楚嬛減輕點壓力,又多了個巧心來幫她,以便在映彤尋死尋活的時候,旁邊還有個人可以拖住她,多點時間。

  可秋家人的喪事刻不容緩,全家上下二十口人,真要辦起喪事來,還真是頗大費周章。

  伯符在她身邊,要她打起精神,一日,兩人共乘一騎,親自陪著她到城東的秋家來,「是這裡吧?」他不確定的問著,因當時救她的人,其實是幼平而不是他;這點倒還未跟映彤說明。

  一身黑衣,戴著一頂黑面紗罩的映彤,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而後他牽著她下馬。

  當日秋家大門已遭人毀壞,不過好歹秋家也算得上是富裕,為了避免宵小趁亂打劫,因此幼平大費周章的派人來守著,朱門也重新貼上封條,沒有他們帶領,就算是映彤表明身分,也是無法進出。

  站在秋家門口約十步之遙,明明只要踏上石階,就可以回到她的家了……可景物雖在,人事卻以全非,何況,如今的秋家對她來說,只是一塊令她不想憶起卻不得不面對的傷心地,思及此,映彤的纖足像是遭釘子釘牢在路面上無法動彈。

  她不敢進去,她怕,想起那令人害怕的,一聲又一聲的巨響,鑿破了她們家的大門;想起那讓人悲慟不已的,爹娘遭那些士兵砍殺的場景;鼻息間全是當日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她怕……

  環住身子,仍是止不了顫抖的映彤,難過的垂下眼,痛恨自己的懦弱無能,自己身為秋家唯一倖存的命脈,理當接管爹娘留下來的遺產,負起全家上下後事的重責大任,可當她需要自己面對時,卻仍然膽怯的無法跨開步伐來。

  突然,一雙厚實的大掌,帶著安撫效用,沉穩的搭上她的巧肩,「別怕,有什麼事情,我、我會陪著妳。」伯符盡量命自己笑得開朗些,「他們都是妳的家人,見自己家人最後一面,有什麼好害羞的,是不是?」

  他的話語紮實的給了映彤勇氣,她噙著淚水,而後不著痕跡的將眼眶拭乾,「謝謝你,孫將軍。」帶點哽咽,她柔若春風的語調讓人聽得舒暢。

  「呃,沒什麼好謝的啦。」即使隔了紗罩,給這般似水美人凝望著,他的臉色仍然有些不自在,「我們進去吧?」他指了指秋家大門。

  「嗯。」

  看見伯符到來,門外士兵立刻恭敬的打開大門,兩人相偕跨入門檻,映入眼簾的,是被暫時安置在草席上,覆上白幡的眾人遺體,而主廳堂門口的屋簷下,還細心的擺設了個簡單的靈堂。

  這些全都是幼平親自打點,伯符倒是有些驚訝,平時冷然的幼平怎會為映彤付出這麼多心思。

  深吸一口氣,映彤從靈堂中央開始掀開白幡,確認遺體,「爹……」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在看見自己爹娘遺體時,仍是掀起一股滔天巨浪,「爹啊,您醒一醒,是彤兒,彤兒回來見您了啊!」躺在地上的秋老爺,臉上的表情如此安詳,看樣子幼平也派人來仔細打理過這些遺體,好讓他們走完最後一程。

  「睜開眼睛看看彤兒啊……」她揭開面紗,要他看清楚她,可,又怎能苛求已經過世已久的他們能睜開眼睛看看她呢?

  聽見她無限哀傷的哭聲,不僅是跟在她身旁的伯符,就連站在門外的兩名士兵,聽得映彤真情流露,也不得掬起一把傷心淚來。

  她一一掀開白幡檢查,無一悉漏,面對每個人,就像是她仍然面對著活著的他們一般,扯開她哽咽不止的聲調,試著與他們說說話,回想著他們仍然在世時的往事,說著他們以前常對她說的那些。

  只是二十個人,沒有一個人可以睜開眼睛看她一眼,可以同她說上一句話,沒有一個人……

  「映彤姑娘……」伯符心情有些低落,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她,只能靜靜佇立在她身旁陪伴。

  「將軍……」映彤顫抖的站起身子,一把擁住他,「他們、他們……」

  伯符輕拍拍她,讓她在他懷裡放縱自己的情緒,只聽見她哭了許久,由一開始的哭聲,到後頭漸漸沒了聲響,可她仍是淚流不止,「將軍……」她搖頭,雖然自己早已知道家人已經離她遠去,可她還是暗地裡欺騙自己,讓自己以為他們其實還活著,這樣,可以讓她好過些。

  可在親眼目睹冰冷、毫無生息的他們,她再也無法矇騙下去,他們全都離她遠去了,清清楚楚不容錯認。

  「別哭了,妳爹娘看見妳為他們哭得如此傷心,心裡也、也會難過的。」瞥見她左腕還用布包著的傷口,看見這樣傷心不已的她,伯符心裡又泛開一陣擔心。


  前日她又大哭一場,揚言說要上吊去,楚嬛使勁全力攔住她,讓巧心前來通報他。

  但她死意甚堅,哭過之後,在巧心跟他還未趕到之前,她假裝平復了心情,請楚嬛去給她拿點東西吃,百般請求,楚嬛前腳離開廂房,她立刻拿起鋒利的剪子,在手腕上狠狠畫下一刀,當他跟巧心趕到時,所見到盡是怵目驚心的血紅。

  「爹、娘……彤兒來了……」當時她躺在地上,竟是揚起笑花,說著此般囈語。

  他趕緊要巧心請來大夫,自己則是牽起她傷了的手,緊握住傷口,並點了她的穴道讓血流減緩些。

  「將軍……讓彤去跟爹娘見面,彤不要活……」她搖著頭,有些神智不清的她朝伯符這般要求著。

  「說什麼傻話!」他又心疼又生氣,「映彤,秋家還有很多事情等妳去辦,妳不可以死,活下來!」他滿手血腥黏膩,邊跟她說話,不讓她就此失去意識。

  終於等到大夫來了,快速將傷口縫合,包紮好了傷口之後,千叮嚀萬囑咐,「姑娘的身子很弱,現下又失了這麼多血,假如再讓她尋短見,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隨著伯符的視線望去,映彤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對不起,彤……彤讓將軍跟凝香姑娘擔心了。」她掏出絹帕擦了擦淚痕,不忍再回頭,怕再看一眼,眼底淚水又將潰堤而出。

  「別再做傻事了,好嗎?」伯符心疼的看著她,忘情的撫上她有如溫玉般的臉龐。

  映彤點點頭,「彤答應將軍,不再尋短見。」她揚起三根手指頭,煞有其事的朝天發誓。

  「發誓倒不必了。」伯符揮了揮手,而後將視線投向擺在廳堂前的靈堂,「給他們上柱香吧。」

  她點點頭,小心的繞過擺在地上的這些遺體,而後藉著一旁的燭火點燃香來,「將軍。」將一炷香交給他,而後她拜了拜,揚聲開口道:「爹、娘……」她如數家珍似的,將眾人的名號倒背如流,無一悉漏,「映彤回來看你們大家了,對不起,映彤懦弱,好幾次打了退堂鼓,不敢回來看看你們……」像是聊天一般,她幽幽的說著,朝靈堂拜了拜。

  聽她說上許多許多,從剛剛她檢視每個人的遺體,也說上不少時,他知道她在這家裡一定是個貼心懂事的好女兒、愛護下人的好主子,跟每個人的感情都好,正因為如此,失去他們更是無比心痛。

  「啊,忘了跟你們說了,這位是救我的恩公。」她拉拉伯符的衣袖,而他則是略顯笨拙的拜了拜,「孫策將軍,映彤多虧了他,才沒給那幾個士兵玷污,還能保全一條命來……」

  她再拜了拜,盛滿淚水的眼眶終於承受不住重量,一顆顆斷線珍珠滑落下來,「映彤會想你們的,爹、娘……」她又將大家的名號念了一次,「好好的走,不要擔心映彤,彤已經答應將軍不尋短見,不讓大家傷心。」

  將香插到香爐裡,連伯符的一起,伯符這才發現香已經去了一半。

  「映彤在此拜別。」她跪了下來,恭敬的朝他們拜了一拜。

  「好了,映彤姑娘,那還有什麼東西要拿的嗎?」這裡被保護的很好,沒被搶也沒被偷,當日那些被幼平處理掉的劉繇軍的屍首也給士兵清除了,現下這裡可乾淨的很。

  抹了抹俏顏上的淚痕,映彤邁開步伐,「彤要將爹娘一些生前所寶愛的東西,還有自己的衣裳跟細軟給收拾一番。」她帶著伯符,穿過廳堂,先給爹娘生前的東西收拾,而後再到自己的房間去。

  進去房間之前,映彤有些遲疑的,沒有立刻推開房門。

  伯符很聰明的不去催促,因他知道,映彤在整間宅子行走的時候都顯得步步為營,怕是觸景生情,或是回想到當時情景而害怕著。

  「這間房,就是彤的貼身ㄚ鬟因護衛我,而遭刺死的地方……」映彤悠悠的道,而後素手探向門扉,輕柔的推開來。

  「她不僅是彤的ㄚ鬟,也是跟彤一同長大的好姊妹。」映彤打開布巾,準備從櫥櫃裡拿些她的衣裳,而後發現伯符還是東看西看的,「那個……」她輕咬朱唇,有些羞怯的朝伯符說,「將軍,可不可以先迴避一下,這些是……彤的貼身衣裳。」她柔若無骨的手腕就停留在櫥櫃門上。

  貼身衣裳……伯符將視線停留在那個櫥櫃上好半晌,突然了解她指的是什麼,全是女人家貼身的繡兜繡襪……

  「啊,對不起,我、我我先出去一下。」伯符站在房門外背對著,靜靜的等待映彤收拾。
  將衣物裝成一大包包袱之後,「將軍。」她柔聲叫喚,讓伯符轉過身子,「收拾好了嗎?」

  粉撲撲的嬌顏紅了紅,「嗯,可是還有那個。」她指著放在桌上的古箏,「彤拿這些細軟跟衣裳,就請將軍幫彤拿取古箏了。」太多東西,她拿不動。

  「這沒問題。」伯符咳了咳,走近桌子,一把將古箏抱起,而後仍然好奇的觀望著屬於映彤的閨房。

  看見牆上那朵出水芙蓉,清新嬌豔,宛如真實的花朵一樣,他好奇的指著那幅畫,「映彤姑娘,那是妳畫的?」

  正在觀望還有什麼必須拿走的映彤分神看了看畫,「是出自映彤之手沒錯。」

  「好美,好像妳呢。」他直覺的道,壓根兒忘了此語蘊藏情意,倒像是調戲之語。

  映彤臉色猶如晚霞,「啊,這個……多、多謝將軍誇讚。」

  「對、對不起,我只是突發奇想……」伯符朝映彤行了個禮,而後轉移了視線。

  整間廂房看起來雅致、纖巧,一眼就知這是女子閨房,牆上除了掛了幾幅畫之外,桌上還攤了幾張她寫的字,仔細觀察她的字,纖細小巧,不同於凝香娟秀中帶有蒼勁力道,看起來溫婉的多。

  門邊那口雕花木箱則是她的首飾,幾樣精緻,不過分繁多,只見她挑了幾樣髮簪、玉鐲等飾品收入包袱裡,「將軍,你看看這個。」她一臉含笑,接近正午的日頭照著在窗邊的她,讓她那張看來稍顯蒼白的容顏充滿光采。

  她拿著一支一根很普通的木簪,看上去年代已經有些久遠,「這隻木簪是彤自己在七歲的時候削出來的,映彤記得當初跟娘親抱怨,說自己為什麼不能跟娘親一樣簪上那美麗髮簪,娘親說想等彤長大才簪,當時不服氣的我就自己削了一根來簪。」她雙眼注視著手上的木簪,像是跌入了記憶裡頭。

  那樣專注神情讓望著她的伯符心中一顫,那樣的她,很是迷人。

  沒發現伯符望著她的眼神像是快著了火,她寶愛的將髮簪收進懷裡,繼續從木櫃翻找,而後確定該帶的都帶了,「將軍,彤可以了。」她合上木箱,回頭對上伯符那雙深遠難測的眼神。「將軍?」

  伯符回過神來,「啊,沒事。」他淺笑,「可以走了吧?」

  「嗯。」她拿著三個包袱,各是爹娘的遺物,衣裳、首飾,看她嬌小身子負擔不少,伯符自動再替她攬上一個,「啊?將軍……」

  「沒關係,我力氣大。」以為是在擔心他會累著的伯符笑了笑,而後繼續往前走去,這點東西,就算再來十包他也受得了。

  她咬咬唇,「將軍……」那、那是她貼身衣物呀!又礙於女人家面子不好直說,只得由著伯符去了。

     #     #     #

  伯符方才才從軍營回來,得知公瑾先前替他抓來的太史慈,子義,經過思考之後,總算願意投靠他孫家,願意替他效犬馬之勞。

  這真是個好消息,他才與公瑾商量著,近期內整頓兵馬,要反將劉繇一軍,此時又得此猛將,對他孫家來說可說是如虎添翼。

  興致一來,拿出兩把勾棍,運起內勁,就在自己的院落練起武來。

  可一陣琴聲不知從某處幽幽傳來,打擾了他。

  似乎是從映彤那裡傳來的,是當初從她家裡拿回來的那把古箏吧?他不自覺的停下手邊動作,專心傾聽,清楚的聽見樂音之中隱含著近日以來她所沉浸的幽怨。

  聽見這聲音,他雙足移動,竟像是控制不住自己,往映彤的院落前進。

  他知道自己已經對映彤動心,也知道這麼做對不起凝香,更曉得當他說出心中想法之後,定會遭到所有人反對。

  他心中雖存在著一試的心態,可又有些猶豫,不敢跟仲謀或尚香她們提起這件事情,只好先跟公瑾約略提起。


  「別開玩笑。」公瑾執著羽扇驅趕熱辣的秋老虎,聽見伯符提起最近讓他困擾已久的問題,毫不考慮的回他這句。

  「我是認真的。」伯符攤了攤手,雖然他的語調一直都認真不起來。

  「我也很認真。」公瑾從座椅上站起,「伯符,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就算你跟凝香姊沒有相愛過,可我不相信你們兩個沒有絲毫感情,你對她也該有所了解吧?這個美夢是絕對不可能的。」依照凝香的個性,不是她留下,就是映彤留下,想一起留下兩個人,那個男人的心要有多大?

  「就因為我對凝香有情,因此我才猶豫。」伯符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卑鄙,可他還是忍不住這樣想。

  「別忘記凝香替你孫家做了什麼,幫你打理家務不提,照顧夫人、管好尚香,他甚至還救了你家人一命啊!現在你想過河拆橋?」公瑾瞪他,指著那他那構造太過簡單的頭腦。「你沒好好疼惜凝香姊都來不及,還想著移情別戀?過齊人之福?」

  公瑾很少說話這麼大聲,眼前的他是真的生氣了,為凝香抱不平。

  「所以我想保全凝香,我沒說不要她。」

  「你有這種心態已經是不要她了。」公瑾冷哼,「伯符,我知道凝香姊跟你先前提過的,理想的妻子有很大的不同,可是人不能活在理想當中。」

  「映彤可不是理想。」

  「你現在的妻子是凝香,那個秋映彤,對你來說就是理想,遙不可及。」公瑾瞇眼,真的很想一把搶過那兩把勾棍,好好修理眼前的好友一頓。

  伯符握緊拳頭,同樣很想出手扁這個跟他唱反調的好友。

  「你究竟在看些什麼你知道嗎?秋映彤是人,凝香也是人,你認為秋映彤會希望跟凝香分享一個夫君?這先撇開不談,問題是凝香不可能會願意。」擅長分析的公瑾一條一條說明白給他聽,「好,就算真有這樣奇蹟,她倆真的願意,你呢?你該如何自處?別跟我說兩者公平這個爛道理,你只有一個人,你的心只有一顆,分開愛兩個你所認為最愛的人,真的公平嗎?」

  先前的怒氣給公瑾這番話給神奇的消弭,「你,只是給心中理想的假象沖昏了頭,甚至就連秋映彤,都只是你為了填補心中那個理想的代替品。」公瑾心痛的搖頭,「打從一開始這個念頭就不該有,你知道嗎?」

  「我言盡於此,你好好考慮清楚。」公瑾收起羽扇,撩開衣襬出了帥帳。


  看著眼前一身雪白,面容哀悽,正在彈著琴的映彤,伯符內心掙扎不已。

  難道真如公瑾所說,他對她們兩人,都是虧待的嗎?

  「男人三妻四妾,自古皆然」這句話道盡天下男人的想望,可現在就連他自己說出這句話,都覺得有些罪惡感。

  那些被當作妻妾的女人,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呢……伯符心底輕嘆,心底的情線,越纏越亂。


  凝香啜了一口茶,審視著繡雲送上來的,府內需要修葺的地方,一條一條的挑出來詢問,「為什麼迴廊這裡這麼多需要修理的項目?」要她撥款子也不是這麼容易,至少給她個理由。

  「妳忘啦?妳在那邊大砍……呃。」繡雲突然想起伯符的叮嚀,不要在凝香面前提到那天在孫家的事情,差點就說溜嘴。

  可是不對啊,那邊會損壞嚴重,就是因為她這個少夫人在那邊砍來砍去,所以才會壞這麼多啊,不向凝香說明原因,想修理就沒錢;可伯符卻又叮嚀過她,要她不要說。

  這該怎麼辦?「嗯,怎麼不說了?」凝香挑了挑眉,執筆的動作像是想對那條款子不利。

  「欸,這個……妳知道的嘛。」繡雲搔搔頭,「就……就是壞了嘛,不信妳可以去看看啊。」她指向連接前廳的迴廊處。

  凝香淺笑,「不是妳故意弄壞的?」她揶揄道,跟繡雲鬥嘴還挺有趣的。

  「我哪有這麼大能耐?」她攤了攤手,那迴廊上都是一些刀痕,就連牆面也多有刀傷,或是被血染上的痕跡,看上去恐怖極了,而這些最好都是她弄出來的。

  「好,我去看看。」她其實全然想起了那天的事情,只是她心情已經調適過來,不若先前幾天如此難受了。

  看見因為家人過世而傷心欲絕的映彤,凝香頓時明白了伯符那天在她耳畔說的那些,並且慶幸自己會點武功,可以拿起劍來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但她仍然免不了想像,那些士兵的家人哀痛欲絕的表情……

  唉,不想這些。凝香拿著帳冊,跟著繡雲一同往前廳走去。

  方踏出書房,耳邊便傳來那悠揚而哀傷的琴音。

  「誰的琴聲?」

  「映彤。」繡雲回答,「她跟伯符一同回去家裡料理後事的時候,順手拿來的。」

  此時天色已暗,看著下人忙著將迴廊上的燈火點起,此時聽見這琴音,為四周夜色多添上
幾分莫名哀悽。

  是因為秋葉滿地,才勾起聞者思緒?聽得耳邊琴聲,與秋風捲起落葉陣陣響聲,凝香將一綹髮絲勾起,不知道該稱讚映彤琴藝了得,將眾人滿腹秋思牽起,還是怨她令眾人心底蒙上與她一般淡淡感傷?

  繡雲也是出自沒落的名門,懂得一點音律,「映彤琴藝了得,瞧她這聲彈的多好。」富含感染力的琴聲,足以讓人情牽,足以讓人如見奇景。

  「妳聽得出來?」凝香回頭看她。

  繡雲朱唇一勾,淡淡的說:「以前學過一些。」

  凝香點頭,逕自邁開步伐,可惜她不懂得,無法做映彤的知音。

  繡雲隨後跟上,繞過一角,原本快步走在她眼前的凝香,在不知看見什麼之後,倏地停下腳步,害她一個步伐沒站穩,直接撞上她那纖柔的背,「哎!」揉揉碰疼了的額,「怎麼回事?」

  凝香不發一語,眼睛緊盯著望著映彤方向的伯符。

  他不是去營裡了?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不通報她一聲,反而站在這裡,一臉若有所思的看著映彤彈琴。

  她真的不想懷疑他,不想做個善妒的女人,不想懷疑他跟映彤的關係,可是,他一切所作所為都讓她不得不懷疑。

  他是不是真對映彤動心了?真的喜歡上她了嗎?

  繡雲順著她的眼神望去,竟是看見了伯符,正注視著映彤所在。

  不對。繡雲看了看凝香,就連她都感覺到伯符對映彤的態度不對勁,相信比她更為纖細敏感的凝香自是也發現了。

  「凝香,真要走這裡?」繡雲拉了拉她的衣袖,那身淡紫身影這才有了些反應。

  只見凝香垂下眼來,毅然決然的回頭,「不用看迴廊了,那條款子我准。」

  繡雲跟不上人高腿長的凝香腳步,只得小跑步跟上,「妳的意思是?」

  只見凝香側臉凝肅,總是溫和的眼染上點點旁人看不透的心思,「這件事情別聲張出去,我來探探映彤跟伯符那邊的狀況。」溫潤嗓音揉雜了些許壓抑,似是為了壓抑住心中某種情感,避免愁思在心中氾濫成災。

  纖白指節握的死緊,她不斷告訴自己冷靜下,現在、現在還不是定罪的時候。

  可是心裡犯疼,卻怎樣也無法忽視過去……

     #     #     #

  秋家雖然不是雄霸一方的富商,但留下來的財產,拿來料理全家人的後事,倒也是綽綽有餘。

  命人用上等木材打造二十口棺木,而後選在一天良辰,將全部入殮了的二十口棺,抬到早已選定的風水寶地,讓他們入土為安。

  孫家由凝香代替軍務繁忙的伯符,全程陪著映彤行禮,送家人最後一程,順便陪著她傷心,讓她放任自己最後一次情緒,為她的家人掉最後一次淚。

  將爹娘一同合葬,其他人則依序葬在指定的地點,從一大早自秋家前庭抬出來,到全部棺木入土,立好墳上香,忙完這些,已經是日暮時分。

  「映彤,妳沒事吧?」一身黑衣,施點淡淡脂粉表示敬意的凝香站在映彤身後,瞧她整天又哭又跪,還說了許多話,並且執意要撐過整個禮節過程,加上她身子差,弄完這些已經是累得不成人形。

  「謝謝妳,凝香……」她小凝香兩歲,本該喚她一聲凝香姊,可在凝香本身堅持之下,她便省去尊稱,直叫她凝香。

  雖然自己還有許多話要問她,可看映彤這般隨時都可能會累倒的模樣,她決定先將映彤帶回家休息,待日後找機會再好好問問她。

  「映彤,妳還可以走嗎?」凝香柔聲問道,撫著她蒼白臉頰。

  「還好,映彤還好。」映彤勉力的移動雙腳,「凝香,妳跟將軍對秋家的恩情,彤當沒齒難忘。」她朝凝香笑著,豔絕芳唇微微彎開,蒼白的臉龐看上去竟是說不出的柔美嬌艷。

  「先別說謝了。」

  她知道秋家還留下不少的財產,原想直接移交給映彤,可映彤直說那些田產自己不會管理,而那間大宅子,只剩下她一個人住也沒什麼意思,言下之意,她將那些身外之物看得十分淡薄,或許是自己的家人全都亡故,看清人世間無常的她,對任何事情都多了一些淡泊吧。

  因為映彤不肯收下自己家的財產,只好讓她代管,將來映彤總會有用到這些的時候。

  「凝香,妳最近,有沒有發覺一件事情?」給凝香攙扶著的映彤,語帶深意的向凝香提起這個話題。

  「什麼事?」凝香扶著她來到她繫馬之處,「來,映彤,先上去再說。」她翻身上馬,而後扶著映彤上馬,讓她靠在自己胸前,而後帶著映彤,策馬返回孫家。

  看著她熟練的操握著韁繩,映彤好生佩服,在還沒見過凝香駕馬之前,她印象中似乎還未
見過女人騎馬的。

  枕靠在她身上,映彤悠悠的,向專心駕馬的她說出這句話,「將軍最近跟彤相處的時間,好像比妳這個妻子還來得多?」

  凝香一把拉住馬匹,躁動的馬匹讓映彤著實嚇了一跳。

  「是這樣沒錯,妳想說什麼?」看著眼前的女人,凝香原本溫和的感覺迅速被凝肅疏離取代。

  映彤撫了撫心口,「凝香,彤、彤只是提出一件疑問,妳的反應為何如此大?」

  「很難讓人不懷疑妳別有深意。」

  她們兩個女人靠的很近,可是此時心裡的想法、行事作風與給人的感覺,皆是天差地遠。

  「彤能有什麼深意?只是覺得將軍似乎太在意映彤,想問問妳是不是也有此種感覺而已。」眨眨水眸,嬌嬌軟軟的語調聽來沒什麼威脅性,不過下一句話可不是如此,「只是,將軍他真的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映彤長髮搖曳生姿,脂粉未施的她看上去已是美麗得不可方物。

  看著映彤側臉,凝香也十分沉得住氣,「妳是在羨慕我,還是別有意圖?」她拉著韁繩,警告眼前的映彤,現在馬是她的,想跟她玩手段也要看地點。

  「妳說呢?」疲累而蒼白的嬌顏綻出一抹笑容來,「妳不適合他,他喜歡嬌柔,能讓他捧在手心呵護的女人,妳知道嗎?」

  這一向是凝香自傲的地方,但只要這點跟伯符纏在一起,頓時成了凝香痛處。

  凝香抿唇不語,沉默了半晌,冷冷低吐,「妳很大膽。」看不出來眼前嬌小體弱的女人,竟能有此等膽識。

  「好說。」映彤躺回她身上,悠悠歎道:「凝香,要不是將軍的關係,我們兩個,會是很好的朋友的……」

  凝香策馬疾行,「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她一向公私分明,可是她是伯符的妻,只要她沒做錯事情,他沒休妻,映彤永遠都別想要她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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