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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2-08-23 23:32

沉醉凝香 九章

作者:亞蘇

  請大夫來給伯符看過,得知他似乎只是因為體力耗盡,加上天冷露重,因此染上些許風寒;看著他痛苦的斂眼昏睡,口中還不時惦念著她的名字,她不禁要問,此舉究竟是懲罰了她還是他?

  早在聽說他給雨淋了兩天兩夜之後,她對他的氣,就已經煙消雲散了,她以為他會放棄的,畢竟一軍之將,在出征之時若沒到場,對軍心會是多大的打擊?

  兒女情長,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她今兒個算得上是親眼所見了。

  「凝、凝香……別走……」伯符難過的低喊,只剩下氣音,虛弱的他仍是不斷的重複著;聽得一旁照顧著他的凝香既是氣憤他不懂照顧身子,卻又不禁為他心折。

  感情這件事情,沒有所謂的先後之別,只看是誰感動了誰,是誰為了彼人著迷,繼而魂牽夢縈,相互吸引,誰先開這個頭,又該誰來收尾,是也做不得準。

  替他將被子拉攏,不時探探他的額際,正打算起身來換條巾帕的她,方將頭上的巾帕給拿開,躺在床上的他立刻睜開了眼,「凝香……妳要去哪裡?」

  她執著巾帕,不發一語,到銅盆前丟下洗淨了,換上一條新的,再度走回他身旁,「躺下。」她柔聲勸撫,而床上的男人像極了唯唯諾諾的孩子,二話不說,乖乖躺平。

  凝香唇畔淺淺化開笑來,將巾帕擱回他額際,「要是打從一開始你就這樣乖巧就好了。」言下之意可是將他當成孩子看待。

  「現在改還來得急嗎?」他蒼白而氣虛的笑起。

  她回頭倒了一杯她煮的茶水,「喝吧,等等我會叫人送點餐食過來。」

  看著眼前黃澄澄的茶水,透著茶香,伯符感動的看著眼前的她,「凝香,多謝。」他慎重的接過,像是得到什麼恩賜。

  或許是受過映彤提點,還是他在前庭跪的時候讓他體悟到凝香對他做的一切,都是這麼美好而值得珍惜,就連倒杯茶水這種小事,也能讓他感動得無以復加。

  看他一口一口的啜飲,她知道他是真的渴了,怎麼撐過來的?就這樣跪在那裡,不管風吹雨打,只為求得她一聲原諒;她不得不佩服起映彤,點化人心的能力讓她刮目相看。

  「夫妻之間,說什麼謝呢?」她淡笑,隨即像是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伯符,我有件事情要問你。」

  「好,妳問。」伯符連飲了幾杯,朝凝香點點頭,聽她又喚他伯符,覺得她的溫潤語調,喊起他的名字情韻綿綿,甚是好聽。

  「明兒個就要點兵出征了,瞧你現在這副身子,要怎麼帶兵?」他可以忘了這件事,可她這麼做妻子的,卻不能不出聲提點。

  他略顯輕佻的挑眉,「可以另擇良辰吉時?」

  她拍上他的頰,「不准如此輕忽。」雖然他一向是那副不甚認真的表情,可這句話哪能胡說?

  「我會趕去的,妳放心。」他拉起她的手來,她的手或許不像其他女子那般細膩嬌柔,可常年練武的她,指節自有其蘊藏力道,再加上她的手指修長美麗,雖然不像其他女人那般小巧,可也自有特色。

  「拖著這副身子?」她挑眉,毫不留情的潑他冷水,「沒人照顧你,只怕你哪兒都別想去。」

  伯符眼底閃出些許戲謔,「那妳陪我?」低醇的聲調柔柔的道,叫人不飲也醉。

  凝香偏頭,「想得美。」她是有這個意思,可是就這樣如了他的意,好像又太便宜他了。

  伯符掀唇笑了笑,「我想也是,戰場上太血腥,妳還是別去的好。」他沒忘,那天看見她全身染血,他還以為她受了傷,沒對她說,看見那幕時,他嚇得肝膽欲裂。

  凝香張了張唇,接觸到他那帶著關心的眼神,心頭頓時一暖。

  「凝香,妳有個好娘親,如果不是這次,我還不曉得丈母娘多疼妳。」想到喬夫人對他的推阻,他竟有種既欣喜又頭疼的矛盾感受。

  欣喜的是,有這樣的娘親關心著凝香,不讓凝香受傷,頭疼的是,這下子,萬一他以後跟凝香相處,再讓凝香傷心的話,可不只要跪上三天三夜了。

  凝香掀唇笑了笑,「你被娘為難的很慘吧?」娘親是疼愛她,因而故意刁難伯符,可沒想到伯符竟真的跪足三天三夜,她能去接他進來,也是他的堅持讓娘親點頭,覺得孺子可教,才接他進來的。

  伯符沒正面回答,伸手輕撫了她那略感消瘦的臉龐,「比起妳所受的,我該慶幸娘親只要我跪三天三夜了。」他收回手來,仔細的看看眼前的她,「妳哭了很久,是嗎?」

  他想凝香就算回到喬家,一定還是吃不好睡不好吧?伯符感到內疚;他跪在前庭的時候,不僅肉體上的痛苦,就連自己的內心,也在不斷的懲罰自己。

  凝香淺淺退開,但這個動作無疑是欲蓋彌彰,她幾不可察的點點頭。

  「對不起讓妳傷心了,凝香。」

  「我孫伯符究竟是何等福分,能娶到像妳這樣的妻,可恨我先前沒有睜大眼睛,仔細的看看妳。

  「可現在不同,不會有下次的,我會好好待妳,凝香,妳能夠原諒我嗎?」

  見她不語,伯符著實也急了,「凝香,說句話好嗎?」

  她抽回手,「就只會賣弄苦肉計,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知道當我看見我送你的那件大袍,在映彤身上時,我的心情……」她一臉淒苦,緩緩低吐,「就像是心被踩碎一樣,好疼好疼……」

  「我知道,是我遲鈍,沒察覺妳的心意,對不起。」

  「可是當我離開孫家回到這兒時,雖然氣你將我的心意踐踏,可是……我卻還是不爭氣的想起你來……」凝香揚唇苦笑,白皙面頰倏地滑下點點清淚,「我是不是作踐自己?我好傻,是不?」

  「凝香……凝香。」顧不得身子虛弱,他一把拉將她拉進懷裡,「傻的人是我,是我……對不起。」再度親眼看見她的淚,一顆一顆,全都紮實擊到他的心底,他怎能不痛?

  擁住她纖細身子,他不住親吻著她光潔的額,「凝香……」這令他牽腸掛肚的妻啊,此時的他真恨不得將凝香給融進骨血裡。

  突然,門外的玉敏兒咳了咳,將相擁而濃情密意的夫妻倆神智給拉回現實,「大姑娘,晚膳來了,還有姑爺的湯藥。」

  嘖嘖,不是她愛棒打鴛鴦,可是不叫一聲的話,不知道們兩個還要抱到幾時,重點是,她光看到這種場景就會起雞皮疙瘩啊!

  凝香掩飾性的抹了抹臉上的淚,「嗯,擱著吧,我來服侍姑爺即可。」

  很好,她也不想繼續在這裡插花。「那小的就先放著了。」而後福了福,隨即識趣的退下了。

  凝香端拿湯藥,「來,先喝了吧?」她將碗拿給他,「喝下來再來用膳,你一定餓了吧。」

  跪了這麼多天,又餓又渴的他心一橫,直接將湯藥當作茶水來飲,直接將藥給喝下,「凝香,我還要水。」

  「瞧你喝的急的。」她執著絹帕,抹了抹他的唇,「我煮的茶都給你喝完了,你就拿清茶將就一下。」

  老實不客氣的他直接將整個茶壺翻過來,也不用杯子了,看得凝香又好笑又好氣的。

  抱過凝香,也喝夠了的他這才有心思看看外頭,莫怪乎說晚膳,現下天色早已全黑了,室內掌著燈火,「我究竟昏睡多久?」

  「半天,六個時辰。」剛抱起他回到廂房來時才剛天亮呢,「多虧了你,我才能回來我的廂房看看。」

  他記得她說過自己習慣睡書房,環顧四周,的確是少了點姑娘家閨房的氣息,只是簡單擺設著書櫥,還有幾把兵器,不過倒是以劍居多,「妳這間房會讓我聯想到尚香。」

  凝香淺笑點頭,「尚香比起我這兒更有看頭呢。」崇尚武藝的她可是將整間房間都掛滿兵器,跟她比起,自己的這裡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可是這裡掛著妳的字。」她不像映彤還學著作畫、刺繡,可是他愛極她那手娟秀蒼勁的字跡。「我有跟妳說過,我很喜歡妳的一手字嗎?」

  凝香搖首,「你從沒說過喜歡我什麼的。」想到這個她又覺得委屈。

  「現在說了,凝香,妳的一切,我都喜歡。」伯符誠摯的道。

  「要灌迷湯,先把晚膳吃了吧?」很沒骨氣的,聽見他這般稱讚,她心裡頭甜孜孜的;她端來漆盤,與他分著吃,「怎麼我的是清粥?」他肚子快餓扁了,不吃飯他怎麼受得了?

  喲,擺哀怨給她看?「大夫說你餓太久,一下子吃飯不好。」她端起白飯,有些壞心的,在他面前吃得津津有味,「你還是乖乖喝粥吧。」

  算了,總比什麼都不吃好……看著盤上的菜,唔……還真的只是「菜」啊,「沒肉?」伯符怪叫,要他吃粥他可以忍受,可是沒肉,這……

  「我不愛吃。」凝香淡淡說著,立刻讓眼前的男人安靜下來。

  伯符舉著筷子,一陣沉默,「我不知道。」他垮下肩來。

  「那是因為,你很少跟娘、仲謀、尚香還有我,一起在家裡吃頓飯。」他們都知道她這點習性,為此,她跟常常吃齋的吳國太很合得來。

  不是很少,是他幾乎沒任何印象,他無言看著眼前的凝香,雖然這只是生活點滴,可夫妻生活,過得不就是這樣嗎?他汗顏的低下頭來,雖然身為凝香的夫君,可他實在很少用心的關照過她。

  「對不起。」

  凝香淺笑,「沒關係的,知道了就好。」

  暗暗將此點記下的伯符,決定改天找時間好好問問娘親與尚香,至少讓他多了解她一點。

  用過晚膳之後,她將漆盤交給下人,活動活動,「那,伯符,明兒個一早,我就跟你一同去營裡。」她淡淡的說,在伯符耳邊投下巨石般揚起響聲。

  「凝香?」他不敢置信的喊了她一聲,像是為了確認她說出來的話語真假。

  「我已經派人跟公瑾說了你現在的情況,他說沒問題,我可以去營裡照顧你,還說一切有他跟黃蓋將軍、周泰將軍等人替你撐著,你不必勉強出陣,只需在後頭坐鎮指揮即可。」

  「你將是要一統江東的人,雖然你向我認錯,我心底是感動的,可是,你輕忽了正事,這又不該。」凝香無奈的掀唇,「我只好去營裡稍微關照你了,免得給人說我喬凝香跟你鬧脾氣,結果反而誤了你,我可承擔不起這般責任。」

  原來在他昏睡之中,她已經替他安排好一切,想到這裡的伯符,眼眶有些泛濕,「凝香。」他深情的喊著她的名,「多謝。」

  她微點頭,「早點休息,明兒個還要出征呢。」她轉身正欲走出廂房,後頭的伯符立刻出聲留人,「凝香?妳、妳不陪我?」他好生失望,原以為她會陪他一同睡的。

  「我留在這兒,你敢說你不會纏著我說東說西?」她是為了他著想啊。

  伯符靦腆的搔了搔頰,「這個……」他就是有此打算才出聲留人的。

  「早點休息,況且,沒有書我睡不好。」凝香自動給他熄了燈,「好好睡,伯符。」

  「哦……」伯符訥訥的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開口,「凝香,我們還沒圓房呢……」

  原來他是打著更壞的主意。

  男人!

     #     #     #

  他們先回了孫府,將她的「麗燕」跟孫堅的天狼劍給帶上,匆匆向吳國太拜別,兩人分別上了馬,「伯符,好好照顧凝香知道嗎?」好不容易這個媳婦肯原諒她的笨兒子,吳國太高興都來不及,當然是要伯符多關照她。

  「我會的,娘。」伯符一身勁裝,跟凝香一身飄逸輕裝同時踏上馬,冬日照耀在盔甲上的閃耀與那身亮眼火紅相映相襯,「走吧,凝香。」他輕拉韁繩,讓自己的戰駒率先跑在前面帶路。

  「娘親,告辭。」凝香將髮絲全都綰起,以一根銀簪盤起,一如她簡單俐落格調,而後便駕馬快速跟上前頭的伯符。

  望著策馬遠去的凝香身影,吳國太心中打了個突,她看著耀眼冬陽,再看看眼前一身喜氣艷紅的凝香,不知怎地,她的身影看上去,竟是有些模糊?

  是她看錯了嗎?


  已到良辰吉時。

  站在高台上,整裝已畢,蓄勢待發的壯盛軍伍與諸位將軍皆等待著她們共同所效力的主公,孫策前來。

  公瑾握著古錠刀,雖然表面上看來仍是一派優雅,可此刻心底的焦急,已無法用筆墨形容。

  良辰已到,伯符卻遲遲不現身,縱使底下的士兵仍未出現躁動,可在即將發兵的重要時刻,軍心多少仍是會受到影響的。

  「公瑾,再過半刻,若是兄長未到,那看樣子只得由我誓師發兵了。」仲謀站在公瑾身旁,一雙濃眉緊緊蹙起,口吻凝重。

  「也只能是這樣了。」冬日暖暖,照耀在人們身上只覺渾身舒暢,不覺特別燥熱,可他俊雅臉龐竟不可抑制的,開始冒出點點細汗來,

  突然,軍營大門,黑白兩駒揚起長長塵煙,由遠而近,身著戎裝與一身火紅的凝香在眾人面前,宛如兩道流星般現身。

  雖然昨日仍然臥病在床,可在經過凝香悉心照顧,以及本身良好的武學底子,身體已無大礙。

  他俐落的下馬,跳上眾將軍所在的高台,戰鼓震天,台底下的士兵士氣高昂的低吼,他拔出孫堅的天狼劍,「諸位將士們,看看老天,看看四周,前些日子陰雨霏霏,可今日,我軍即將誓師出征的當頭,竟是冬陽普照,何解?」

  他神色自然,唇畔揚起,緩緩道出:「是天意,上天也在為咱們祝賀,討伐劉繇此戰,定可光榮凱旋,是天意!」

  戰鼓震天響起,站在高臺前的孫軍將士目光個個全都注視著閃耀的天狼劍,場面熱血澎湃,此師出征,定當戰無不勝,勢不可止。

  而後伯符轉向眾將軍,眾人一同拔出武器來,與伯符手上的天狼劍相碰,「諸將皆是未來孫家的肱股大將,往後時日,還需諸位多多費心。」神采飛揚的雙眼一一掃過眼前眾人,公瑾、幼平、公覆、仲謀,還有先前才對他效忠,公瑾視為此戰關鍵的子義。

  「末將等定當盡力。」諸將一同拱手,伯符淡淡回禮,從幼平手上取來披風,豪邁的披上,紫紅披風在寒風中隨風飄揚,一統江東的豪氣更添幾分。「出征!」天狼劍重重揮下,諸將將旗隨即自高臺右方整齊列出,諸將點齊兵員,由伯符帶頭,訓練有素的壯盛軍容士氣高昂,跟隨著眼前那抹必須以死效忠的身影。

  凝香隨即策馬跟了上來,到了軍隊前頭,原想與伯符並駕,同他說上話來,可在看見眼前豪氣而充滿霸氣的他的背影時,心頭頓時開闊起來,可以了解為何他能得到如此多將士的擁戴,能得到如此多智謀勇武之士效忠,不是倚賴他爹江東之虎的名號,而是他就有著這般豪情壯志,令人無法不對眼前的他心悅誠服。

  這才是他的真正面貌,容得下整個寬闊天下的他,孫策孫伯符。

  公瑾緩緩策馬迎了上來,到伯符身旁,「伯符,在攻打劉繇建業之前,還有一個地方需要率先攻打。」他朝伯符淡淡提醒,畢竟這些天來他都沒來軍營與眾人商討,身為他的心腹大將兼好友的他,有必要來告訴他自己與眾人商討的結果。

  伯符遠望著前方,「牛渚城是嗎?」他淡淡一笑,不卑不亢的表情蘊藏著對整個戰局以及軍情,敵我之間的徹底了解。

  俊雅臉龐上浮起淡淡呀然,沒有逃過伯符的眼,「雖然是個小地方,可至少還是劉繇的一個領地,況且那裡有著不少兵糧,還有樊能、于糜二將把守,先奪下,不僅削減劉繇的力量,同時還可以給士氣高昂的我軍穩固軍心。」簡而言之,欲拿下建業前,先拿牛渚城血祭,就當是他對劉繇以及其他他未能收拾的各路城主一個下馬威,或可紮實的收到殺雞儆猴之效,屆時自可兵不血刃,拿下城池。

  公瑾那漂亮的唇淺淺化開笑來,原來他什麼都清楚,虧他先前還擔心著身上的輕微風寒會不會對他造成影響,看來是自己多慮了;伯符的霸氣與豪氣,與那充滿神采的眼,依他看就算有千軍萬馬佇立在伯符眼前,伯符猶能淺笑以對。

  踏著沉穩的步伐,雖然士氣旺盛,可伯符卻仍一點也不躁進,謹慎的領兵,有條不紊,不得不讓諸將讚嘆,也彷彿吃下定心丸,此戰勢在必得。


  行軍數日,在牛渚城外約十里處紮營,連日行軍讓士兵在此地稍作歇息,順便為了明日的攻城做準備。

  身處帥帳的伯符輕聲咳了咳,行軍之下,熬煮湯藥自然不便,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凝香立刻升了火,將帶來的藥材熬煮成湯藥給他端來,「伯符,藥來了。」仍然一身火紅的她掀開布簾,確定沒有士兵看見之後,迅速入內,「擱在這裡,等涼了點在喝。」

  正在觀看周圍形勢圖的伯符沒管湯藥燙口,看也沒看,端起藥來,一古腦兒給喝下肚裡,從頭到尾沒浪費一分一毫,「收下去,別讓將士發現。」他仍沒抬起頭來,逕自思考著要如何著手攻打。

  瞧他,身為一軍主帥,就連喝個藥都要像做賊一樣防著,因他深知,若給底下將士曉得他病了,則勢必影響自軍士氣。

  當個主帥,原來竟是如此辛苦。

  凝香看著專注的他,默默收起藥碗,正要出帳時,忽聽見身後的伯符高喊,「來人!」她受到些許驚嚇的回頭,而後給前來的侍衛撞個正著。

  「對不住。」侍衛向她恭敬行禮,之後沒多理她,「將軍有何吩咐?」

  「請諸位將軍前來帥帳商談。」

  「得令!」侍衛拱手,踩著快疾的步伐出了帥帳。

  凝香望著他,而後也跟著出帳將藥碗給洗淨,收進裝滿藥材的布包,接著再度回到帥帳時,眾將軍已然全數到齊,見她入內,知曉她身份的眾人,除了子義之外,全都向她點頭致意,而後繼續回到伯符這裡。

  伯符淡淡望她一眼,而後繼續開口,「關於牛渚城,我剛剛稍稍看過四周地形,西邊有條淺灘,劉繇這廝似乎在這裡搭上浮橋,隨時可毀,而我們所處的南面則是平坦草原,東邊緊挨著茂密叢林,北面同樣是平坦草原,只開北、西、南三面城門,敵將樊能、于糜兩人各擁兵五千,子義,你與他們共事過,他們為人如何?」眾人將視線移往最接近帳門口的子義。

  「回主公的話,樊能好酒,于糜身為他的副將,總攬兵權,大有取代樊能之勢,不過雖是如此,可于糜資質平庸,若真說起其將才……」子義輕蔑一笑,「實無過人之處,此戰當可輕易得勝。」

  「劉繇怎會提拔此等無用之人?」伯符淺笑,牛渚城此城之將竟是此等無能之輩,看樣子劉繇底下最有能的子義也已歸順於他,此戰無可畏懼。

  「將領是挺沒用的,可……主公,別忘了,此城左有淺灘,右有茂林,雖是小城,可僅有一面可以攻打的我們,我們就算叫戰,想必敵軍也不會答應,定會死守此城,而時間一久,對我軍就越不利。」公瑾淺笑提點,輕揮羽扇。

  「沒錯,子義,西門那淺灘,可容得了馬匹通過?」

  「是可以,可是……」子義拱手,「那兒有著眾多兵員,皆是善射之人,若攻至西門門下,不能一鼓作氣,又加上浮橋定會遭毀,遭圍困的結果……」他搖搖頭,不利至極啊。

  「可又不能只專注於南門,繞過北門的時間呢?」

  「主公,三日夜。」幼平拱手回答,仍是一貫言簡意賅。

  不想為了攻打此等小城多花費三日夜時間的伯符立刻否決,「看樣子不是只專注於南門,就是奇襲西門。」可北面呢?若是他們殺進城內,重要的敵將卻給他從北們逃了,這又該如何是好?

  「公覆,運來投石車與衝車的時日呢?」

  「主公啊,那些兵器慢的跟什麼一樣,再快也是明天夜晚了。」黃蓋扯開喉嚨,聲音仍然大得可比戰鼓。

  東邊是叢林,守軍自是最薄弱的,凝香思忖,柔柔語調在一群大男人之中響起,「伯符,我想……是不是可以以斧頭在東邊叢林中開道,而後只燒掉靠近城的那面樹林,誤以為我軍將要從東邊進攻,實則專心進攻南面,使敵分心?」

  伯符有些意外的看著站在他右側身後的妻子,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公瑾隨即拊掌笑著,「夫人的慧語,真是讓我等感到汗顏啊。」是了,自恃有密林環繞的牛渚城,東邊儘管築了城牆,可依他猜測,守軍當是屈指可數,凝香此語雖然不一定真可實現,但倒是提供了一項值得嘗試的可能。

  「不敢。」凝香拱手回禮,雖然仍站在一旁,可鮮明的存在感卻是不時引起堂上諸位將軍關照。

  「夫人提供了一件可供嘗試的提議,從現在開始,夜命百名將士潛入林中開道,而後先行自南門進攻,攻至一半時點燃火來,西邊再率兵進攻,務求速戰速決。」

  砍下的樹木亦可直接削成錐狀,令士兵合抱,撞擊城門,可謂就地取材,一舉兩得也。

  伯符望了凝香一眼,而後朝公瑾點點頭,「子義是為攻打建業的重要關鍵,此戰,望君按兵不動,由我、公瑾、幼平等進擊即可。」轉向一旁的黃蓋,「公覆,此戰就勞煩你與子義駐守營地了。」

  三人開始商討細節,決定由伯符親自率兵攻南門,幼平領著一半騎兵伍突襲西門,公瑾則率兵負責後勤以及計謀,談成之後,便令眾人著手準備,尤其是挑選出百人前往密林開道。

  「伯符,伯符,你等等我。」與他一同出營帳點兵,而後走回帥帳這一路上,伯符全然沒跟凝香說上任何一句話,現下就連腳步也越走越快,可論腳程,凝香猶勝伯符一籌,自然輕易追上,「為何不跟我說話?你在氣什麼?」方進入帥帳,凝香一臉認真,立刻拽緊他衣袖,執意問個清楚。

  「剛剛為何直接在堂上開口?」伯符看著眼前這張白皙柔雅的美顏,眼底的怒火清楚可見。

  「你沒說我不可以開口,既然你准了我待在這裡,我又突發奇想的想到些什麼,自是說來讓大家一同商榷,我何錯之有?」凝香毫不畏懼的與他平視,不明白眼前男人的怒火從何而來。

  伯符氣息窒了窒,是他先發難的,可是他的氣勢卻紮實的矮了凝香一截,「妳,妳當初可以跟我說,我再把妳的意思傳達給他們,不是也可以?」

  「我自己有嘴,為什麼不能直接說?」凝香瞇著眼,雙手環胸的站在他面前,敢情這就是他生氣的原因?

  「這……妳沒發覺打從妳說了那句話之後,後來他們的眼神一直有意無意的往妳那邊飄過去嗎?」伯符有些氣憤的說,實在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是他氣量狹小,問題是……為啥他們要一直看他的妻子?

  「你在意這個?」凝香玩味的揚唇,很滿意的看見伯符臉上一陣青白。

  「妳是我妻子。」他輕嘆。

  凝香笑得開懷,這伯符,唉呀,打從幾天前發兵以來,雖然他們晚上都紮營,睡同一個帥帳,可是她跟他說的話少之又少,今兒個算是說最多話的一次,也難得再度看見,他這副孩子氣的模樣。

  在他的士兵跟將領之前,必須維持個君主、將軍的威嚴,可是私底下他還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坦白又有些憨直的伯符呢。

  看眼前的她笑得高興,他自己也開懷起來,「這幾天行軍,冷落妳了。」他語帶溫柔的說。

  凝香這才知道,這些天來她在他面前表現的鬱鬱寡歡,他全都看在眼裡,還聰明的利用方才的情境,表達情緒之餘,順便逗她發笑。

  「沒關係,我懂。」雖然憨直,可當他真正的關注她、關切她的時候,他可是敏感得叫人吃驚。

  「明兒個就要上陣了,我已經交代仲謀多幫襯我些,我明天也不會打頭陣,妳可以放心些。」雖然剛剛沒有與她明講,可總是知道凝香擔心著自己,因此伯符在暗中老早已經為自己做好打點。

  「我明天還是要陪你。」凝香感謝他的用心,可是她擔心他,尤其是這幾天,為了行軍,湯藥也是有一餐沒一餐,效果極差,看他現在都還咳著呢。

  「別……」

  「要,一定要。」握緊腰間的「麗燕」,凝香十足堅持,「你放心,若非必要,我不會拔劍的。」她就是擔心他的身子還沒恢復,又擔心戰場上情勢雜亂,才會陪他來走這趟的。

  「戰場危險,娘親要我好好照顧妳。」不得已,這一路上與她談論過不下十次的伯符,實在不想對凝香惡言相向,只好搬出家裡的娘親,希望讓凝香打消念頭。

  「刀劍無眼,我對你的子弟兵、家人以及同僚,都有著一份責任。」若說正當理由,凝香絕對比他充足的多。

  沒領教過她說一不二的脾氣的伯符實在是無計可施,「那……好吧。」他掀唇,不想因為此事破壞了夫妻感情,「妳明天一定要多當心,穿上軍服,拿著盾牌,在我後面,好嗎?」

  凝香點頭允諾,彎開唇來,「我會的。」

  「這幾天多虧妳照料我,妳、妳辛苦了。」搔搔頭,伯符有些靦腆的對凝香道出這幾日來的感謝,又令凝香心頭一暖。

  「哪裡。好了,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吧,你還染著風寒呢,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凝香淺淺一笑,與他一同移到一邊的床來。

  「嗯。」


  接到伯符命令的公瑾速派百名兵員,由他畫著地圖,要他們徹夜趕著將東方的密林給開出一條路來,而後親自監工。

  夜色濃得像潑開了的墨一般,在林間更是如此,公瑾抬頭望著外頭星斗,不經意的發現,眼前的那顆星,明亮得不可思議,是伯符的將星,而一旁的那顆星子像是光芒都給象徵伯符的星給吸走一般,顯得黯淡無比。

  公瑾心裡頓時有股不好的預感,「這是……」

  林裡風大,仍是僅穿件儒衫的他,寬鬆衣袍給風吹得鼓脹,衣袂飄揚,「但願……但願是我多心了才好。」

     #     #     #

  明日一早,接獲公瑾派人傳令,得知林間小道已開好的伯符,滿意的笑了,而幼平也早已在西門外準備衝鋒,他再無顧忌,正準備出營帳發兵時,又來了一個傳令兵,「主公,周將軍要我給您送來這個。」

  短箋?伯符接過,打開一看,上頭的字的確是公瑾的,他看了一眼,而後臉色發白,將之揣入懷裡,「凝香。」他回頭入了帥帳,看見凝香早已將他拿給她的軍服給穿上,一邊將麗燕劍繫在腰邊,「怎麼了?」她戴上銅盔,拿起一旁厚盾輕應。

  「妳……」伯符有些猶豫,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妳還是待在這裡吧?」

  凝香聽了,面無表情,「你在說什麼?」

  伯符看著眼前的她,像是要跟他翻臉,「沒,沒的事……」

  「怎麼反反覆覆的?昨晚不是都說好了。」凝香有些微怒了,他該知道,她是因為擔心他,才甘願冒這個險的啊。

  「嗯……我們走吧。」伯符甩甩頭,像是為了甩去心頭的不安,勉強揚起一笑,帶著她出了帥帳。

  騎上戰駒,位在中軍的他,將前軍交給仲謀,而凝香就跟在他左邊後頭。

  他揚起天狼劍,「叫戰。」前軍執金吾立刻策馬上前,到城下叫戰,發現城上守軍並不將他當作一回事,而後回頭稟報,「報!主公,敵軍不肯出城迎戰。」

  伯符撇唇,他就知道,這樊能跟于糜就算再怎麼蠢,也懂得貪生怕死的道理。

  「兄長,我們就別再跟他們耗下去了。」拔出劍來的仲謀豎眉,冷瞪著眼前這般小城。

  嗯,自軍士氣高昂,是不該再延時間,「那仲謀,有勞你了。」伯符點點頭,一旁戰鼓震天價響,仲謀親率兩千兵馬,踏著沉穩步伐,開始前進。

  牛渚城的城上守軍,看見此景,一根根兵箭立刻如雨點般向仲謀親率的前軍灑下,「舉盾!」早有防範的仲謀不慌不忙的下令,盾伍夾雜在步兵伍之中,立刻舉起人一般高的巨盾以禦箭襲,行軍速度不見稍緩,仍是穩穩前進。

  後頭戰鼓連聲響起,兵箭一根根沒入巨盾之中,丁丁然不絕於耳,躲在底下的前軍各個準備好戰弓,而滿滿箭袋早已蓄勢待發,只待敵軍箭襲稍緩,他們隨即立刻挽弓反擊。

  守城將士手上的兵箭也快用盡,不知是箭矢供輸出了狀況或是如何,一輪箭襲已過,仲謀隨即下令揭盾,等待已久的士兵齊聲揭開插滿兵箭的巨盾,而後搭上戰弓,挽弓反擊。

  戰弓威力強大,一根根兵箭像復仇似的飛向原本朝著他們射箭的敵兵,有的立刻拿起手上的盾牌以禦箭襲,有的立刻蹲到城垛旁尋求庇護,不管如何,敵軍陣形在給仲謀一番箭雨伺候之下,早已分崩離析。

  步兵伍一邊拉開戰弓牽制敵軍,後頭步兵伍補上,小心持盾向前,偶爾受到幾根兵箭,也是無關痛癢,很快的便兵臨城下。

  公瑾早在一旁觀看全局,看到仲謀前鋒已順利攻至城下,他右掌一揮,命人在接近城的林間澆上桐油,而後只留數人點燃火勢。

  雖然前些日子陰雨霏霏,可幾日來晴光普照,再加上風勢及桐油助長,火勢一發不可收拾,順利的點燃起來,熊熊大火燒向東側的牛渚城。

  「不好了!于、于糜將軍。」把守東側的將士趕緊來報,「東邊、東邊城外的樹林起火了!」

  「什麼!」正忙著率兵以防禦敵襲的于糜驚呼,「嘖!快叫樊能將軍率北邊將士滅火啊!」雖然此城由土石建成,可給大火這樣燒來,城牆會熱到崩解的!

  「是、是!」

  伯符見時機成熟,所處中、後兩軍立刻開始前進。

  仲謀前軍進攻得極為順利,昨夜由公瑾派人趕製的木錐,由數人合抱,齊心朝牛渚城南門撞去,城上守軍連忙想拉弓反擊,卻給仲謀的前軍給牽制著,兵箭一輪接著一輪,連綿不斷,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西門的幼平,見城上守軍一個個被抽掉走,僅留下少數兵員時,冷聲一哼,而後揮軍踏過浮橋,直接避開箭襲,往城門攻去。

  「將軍!西門遭受到敵軍進擊,請增派兵員!」

  「將軍!手上的兵箭已用盡!」

  「將軍,南門將士死上慘重,城門已遭破!」

  每個來傳令的都是壞消息,于糜氣得下令棄守南門,殘存兵力退至城中心,與樊能一同作最後抵抗。

  幾乎同時,幼平與仲謀、伯符兩方都進入了牛渚城,並開始向城中心集結。

  一切都進行的非常順利。

  拔開天狼劍,馬上的伯符追趕著逃散的敵軍,而身後的凝香也形影不離的跟在他身側,「凝香,別離開我身邊。」雖然戰況對他們極為有利,但還沒戰到最後一刻,敵人還未死絕,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凝香允諾,四周都是血腥味以及從東門傳來的焦味,掩蓋了地上的桐油,是以,等到于糜跟樊能下定決心焚城,與他們同歸於盡時,軍隊已經太過接近城中心。

  「糟糕!全軍快撤!」牛渚城不像皖城那般有人家,美名是城,充其量也不過是個軍事要塞,裡頭全都塞滿了兵糧與兵器,火舌舔到乾草,很快的就燃燒起來。

  伯符的軍隊不愧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很快的,找到方向,立刻開始移步撤離此城。

  凝香的馬匹給火圍住,踏了踏,再也站不住的將凝香甩下馬背,凝香迅速跳開,迎接她的是一旁早已下定決心,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殘存劉繇軍,看見她的衣著,十幾人迅速掩上,欲置凝香於死地。

  「凝香!」伯符翻身下馬,拔出兩把用慣了的勾棍,提勁往凝香飛奔。

  她遭眾人包圍,於火海間,仍不慌不忙的拔出麗燕劍,迅速躲開朝她攻來的士兵攻擊,毫不留情的,一刀一個,左手鼓滿氣勁,轟向背後士兵的胸膛,令其當場吐血身亡。

  伯符趕來替她解圍,勾棍格開朝她劈來的劍,左手旋轉勾棍,一把轟向那人腦門。

  四周火焰越燒越旺,深怕再晚些便難以逃出的伯符,回頭騎上馬匹,欲帶凝香衝出火海。

  事情,是這麼發生的。

  將眼前士兵的劍斬斷的凝香,揚起沾了血的劍,欲置躺在地上的一名劉繇軍於死地。

  在如此兵荒馬亂的場所,四周漫天火光之處,她以為她聽不見的聲音,在此刻變得如此清晰可辨。

  「娘親……」躺在地上的士兵哭喊著,不住害怕的向後退。

  舉劍的手有這一點短暫的遲疑,僅是這一點遲疑。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前一刻仍然哭喊著娘親的士兵,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搶過死去同僚的劍,狠狠的,刺向她的左腹間。

  瞥見此幕的伯符肝膽欲裂,「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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