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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2-08-26 23:21

智令曲 四十二章

作者:亞蘇

旁觀者清

  公元二一二年春,劉備親自引軍,在孟達、法正帶領之下,前往蜀地,欲圖一安身立命之所。

  江陵離成都路途甚遠,龐統擔憂大軍緩行,時日一長,恐要貽誤大事,因而奏請劉備,命將士加緊腳步。劉備認為龐統言之有理,行軍速度頓時加快不少。

  苓與靜韜兩人雖是姑娘,但由於兩人皆懂騎術,而此回行軍多經山道,是也不便乘車;龐統便向劉備多借了兩匹戰馬,交付二人;二人與龐統待在後軍,前頭趕路,她們自然也得加緊跟上了。

  苓從未這般乘馬遠行,起初有些不適應,但長年練武,身子骨強健,還能應付自如;靜韜則是多虧先前曾在馬超那兒歷練過這麼一回,回到江陵後又時常向苓討教些基本功,雖然疲累,但亦是勉強支撐過來。

  龐統依照劉備吩咐殿後,總管後軍一切大小事,縱有魏延在一旁協助,仍是沒能得個閒暇;靜韜裹著臉面,望著身旁易容的季苓,這些日子來不知道暗自慶幸過幾回;還好季姊有同她一齊入蜀,否則可真應驗了她自己說過的話,同師傅大眼瞪小眼,而且還很有可能沒得瞪,因為師傅根本就沒那點空閒。

  她打扮就與先前在馬超那兒相同:一身黑色大氅、頭戴綸巾、布巾掩面。而苓也著男裝,直接畫了張男人臉皮易容了事,兩人就跟在龐統身後,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這些日子以來天才濛濛亮就得加緊趕路,直到天快黑了,才能搭帳歇息。還好偶爾路上經過州郡,多會花些心思招待她們,不僅供給錢糧,帶兵的將領也有好地方可睡。

  她們兩個不是什麼將領,只是仗著龐統的面子,就能分到一些好處;唉,不想還好,一想就覺得累了起來。靜韜垮下臉面,距離下一個州郡不知道又是什麼時候,她真的很想念家裡的床被啊。「季姊,妳累不累啊?」

  一向精神奕奕的明眸早已失了神采;她往左側一望,那馬背上的姑娘……哦,是「少年」,依然挺直腰桿,專注的望著前方策馬而行。聽見身旁那聲低沉嗓音,苓瞥了她一眼,亦是以男人聲調開口,「再累也要撐著。咱們趕了這麼多天的路,應是快到了。」

  此時她們正行於山道之間,不斷登高,則天氣越覺冷涼;靜韜攏了攏身上大氅,心底直嘆氣;這句話打從幾天前就不斷重複著了,究竟什麼時候才要應驗啊?不過抱怨歸抱怨,她瞧了後頭沒馬可騎的將士一眼,頓時覺得心情平復了些;她振作起精神,讓馬匹加快腳步,跟上領在前頭的龐統。


  所幸也不過就趕路這一段時日難熬,大軍一到墊江,就表示快接近涪城了,連日趕路的大軍,總算得以稍加喘息。

  劉備領著前軍經過墊江,一如先前所過之州郡,百姓夾道歡迎,劉備一一慰問,正極力展現仁義風範,與百姓交心時,那張松卻修書一封交與法正,打算直接擒下劉璋,讓劉備入主益州。

  法正接獲書信時,正值兩軍屯於涪江之上,劉備領著將士紮營下寨;法正閱畢,趁劉備繁忙之際,獨自來到後軍,欲先與龐統商議,再做打算。

  卻說龐統領著後軍,亦於涪江畔紮營。而兩位姑娘得了龐統照顧,也有了個自己的營帳。

  正當靜韜整理著書卷、衣裳,歡天喜地的以為不用日夜趕路時,先前說是出去探探情況的苓卻是一臉憂慮,回到了營帳內。

  「季姊。」瞧見苓蹙著蛾眉,不知在煩惱些什麼,靜韜拋下書卷,趕緊起身來迎。「不是說要出去探探,有什麼消息嗎?」

  苓抿起朱唇,將方才看見法正隻身來到後軍,挑明了要找龐統的情狀,全給靜韜說了一回。

  「這下子事情不大妙啊……」靜韜聽聞法正獨自前來,又是挑在這種時候,此人來意為何,也就呼之欲出了。

  「靜,究竟怎麼一回事?」聽見靜韜這麼說,個性冷然的她頓時有些急切起來;只要事情與龐統有關,總能挑起她的情緒。

  靜韜眨了眨眼,說出了自己的推測來。「現下大伯將與劉季玉會面。兩人相見,必定要安排飲宴;法正此時前來,興許就想與師傅商議,來個鴻門會,要將大伯直接給拱上成都去了。」

  苓聽了,亦是沉下臉面,「士元叔會讓玄德公背負這等有失仁義的惡名?」她雖對權謀、計策什麼的不甚了解,但光想到這一路上,劉璋不僅大方供給錢糧,還派人前來引領、接應,此回又是擺開酒宴,要與劉備相敘,他們不僅沒有報恩,反而要以計策陷害之,這等恩將仇報之舉,就連她聽了,亦不贊同。

  她沉吟了一會兒,有些猶疑的,說出了心中答案,「我看……師傅與法正的想法,應該相去不遠……」她右手成拳,在左掌上擊打著,「這計謀雖然有些狠毒,不過,卻也可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將益州手到擒來;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靜,連妳也贊成了?」苓聽了,聲調陡然揚高幾分。

  「我贊成也沒有用。」靜韜黛眉輕挑,隱藏在布巾底下的唇兒彎開一抹笑來,「季姊,若師傅有行刺劉璋的念頭,還是早點勸他死了這條心吧。大伯他不會答應的。」

  苓見她一臉自信滿滿,正想開口深究;靜韜像是回應著她的疑惑似的,逕自說下。「我之所以這麼說,理由很簡單。」她拉了拉面巾,自懷裡掏出羽扇來揮著,「因為我知道,大伯就是不會答應。」

  這解釋又好像沒解釋;聽來有些荒謬,不過只消見過劉備為人,定是清楚靜韜此語深意。苓點了點頭,隨即轉身準備出帳去。

  「季姊,妳要去哪兒?」

  「要士元叔打消念頭。」她丟下這句話,隨即邁開步伐,往龐統的營帳奔去。

  「季姊、季姊!」靜韜趕忙喊人,卻是慢了一步。檀口逸出輕嘆,她撫著羽扇,微微搖頭,「箭在弦上。要他打消念頭,這……也是不可能的呀……」



  龐統聽了季苓傳話後,仍是執意行事,不僅遭到了劉備的拒絕,而事跡敗露後,劉備更以言語相責;龐統只得嗟嘆,沮喪不已。

  而鴻門會後,劉備與劉璋仍是每日歡敘;可不數日,忽聞東川張魯派兵來犯,劉璋甚為憂慮,遂請劉備發兵,以拒張魯。

  劉備慨然領諾,命大軍即刻拔營,向北方葭萌關趕去。

  葭萌關乃西川拒東川之屏障也,易守難攻;張魯先前多次來犯未果,皆因遭拒於葭萌關外,足見此地險要;若葭萌關失守,張魯兵馬便可長驅直入,屆時成都不保,西川危矣。

  靜韜依然跟在龐統身後,駕著快馬趕往葭萌關;看著那飄逸的黑白長髮,她在心底又不禁輕輕一嘆。

  當然再度策馬趕路是原因之一,而這些天來已經看太多龐統那憂鬱神情,恐怕才是主因。

  師傅一向大而化之,個性開朗的不得了,但打從他遭到大伯以言語相責之後,整個人就好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一天忙完軍務之後,就不斷地看著那張先前自張松那兒得到的山川地理圖;若說他像是在盤算著什麼嘛,看起來似乎又有這麼一回事,但若說他只是看著那張圖發呆,似乎也能解釋過去。

  他難道不清楚大伯已經被劉季玉那不著邊際的「兄弟之情」給影響個徹底了嘛?依她看,大伯恐怕幾乎快要忘了此回入川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了,難道他們千里迢迢至此,真是為了幫助他打那個什麼與他有所過節的張魯?

  這趟到葭萌關去,抗擊張魯是虛,厚植實力、廣收民心才是真格的。靜韜學藝兩年,這點盤算不需龐統指點,她自己就能夠想個通透了。她想師傅一定也清楚這點,只是……他何時才願意打起精神,去好好提點提點一心早已全向著他族弟的大伯呢?

  好不容易某日行軍,稍做歇息時,靜韜見龐統稍有閒暇,立刻趕至他面前,打算好好來給他勸說一番。

  「師傅。」她仍蒙著臉面,知會了一聲,沒等裡頭的主人開口,便私自撩開帳簾,進了帥帳去。

  龐統手握著筆,不知在寫些什麼。他沒抬頭,光聽那句「師傅」,就知道是誰上門來。筆鋒蘸了蘸墨;他明知道靜韜來訪,卻是故意不理,逕自提筆書寫。

  「師傅好興致,在寫些什麼?」此時天色已晚,靜韜站在門邊,看著那個男人披著長髮,給燈火映得通亮;她隨口丟了個話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回話。她緩緩走近,在桌案前那張座墊上落了座。「師傅,我有些話……想來同你說個分明,不知你有沒有空?」她解下面巾,神情肅穆端莊;龐統仍沒回話,她也不著急,就這樣等了下去。

  約莫又過半刻,像是寫到了一個段落,他撥了撥髮,抬起臉面;燭火映照著那張俊美臉龐,清楚的令她瞧見龐統那抹笑來。「靜ㄚ頭,妳有什麼高見,要來給師傅我說說的?」他眉目含笑,攤開紙卷抖了抖,那股濃墨香氣,登時透散開來。

  她心底打了個突,赫然明白了,龐統此舉卻是在考驗著她,等著她主動前來「點醒」他的。

  「師傅,心情好些啦?」

  龐統擱下紙卷,愉悅神情頓時垮了下來;他唉聲嘆氣,彷彿方才的笑臉是裝出來似的。「妳看我哪裡像是心情好的樣子?」

  靜韜撇了撇唇,黛眉輕挑,冷冷的沉下聲調來,「這把戲我看多了。師傅,能不能換一種?」

  龐統以掌掩面,「唉,好吧。」待手掌移開唇畔後,果然又恢復了先前的笑容。這動作讓靜韜自然的想起,苓曾在她面前展露過數張臉皮抽換的技藝,眨眼立成,簡直神乎其技;龐統只是轉換個表情,但那速度與生動自然的程度,同樣叫人驚嘆。

  這父女倆果然都有一手變化臉面的絕活兒啊……只是這絕活,她可不想學。靜韜假咳了幾聲,這才啟唇。「您在試探我?」當他的徒弟,肩上的擔子可真不輕,隨時隨地都有試題等著她哪。

  「一半一半。」龐統拊著八字鬍,在靜韜面前踱起步來。「我也想知道,主公他究竟是否真能相信我這個軍師啊。」

  「此話怎講?」

  「主公此回算是頭一回任命我為軍師,隨他出征;照理而言,我應當是該順著主君,遵照著他的意思是吧?」

  「我先前替他設想的計謀不合他的意。縱使是為了替主公圖取益州,我不顧主君意願,逕自行事。光這一點,就足夠一般平庸之輩將我打入冷宮;這個軍師之位只怕早已名存實亡了。」龐統微微一笑,那抹笑裡,帶著些許得了個伯樂的滿足。「但是……主公果真是個值得我替他效力的明主啊。」

  「大伯他究竟跟師傅您說了些什麼?」靜韜眨了眨眼,似乎聞到了一點大伯遭到算計的味道來。

  他揚起一掌,「靜ㄚ頭,妳還記得,先前我打算用計殺劉璋,卻是事蹟敗露,遭到主公責罵那晚,我回到帳內,同妳說過一句什麼?」

  靜韜側著嬌顏,約略思索出個答案來。「師傅要問的可是那句『明知不可為』?」

  「靜ㄚ頭果真冰雪聰明。」龐統回到桌案前,盤腿坐了下來,「妳是旁觀者清,對妳大伯的性子瞭若指掌;主公個性溫厚,行事謹慎,對此計萬萬不可能答應的。雖然錯失了個兵不血刃,奪下益州的大好機會,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龐士元明知不可為而為,這才真正看清楚了,主公的器量。」

  「就在昨兒個,主公特與我將此事說開,我倆君臣之間,已無芥蒂了。」

  靜韜聽龐統一說,總算明白他眉開眼笑的原因了。「那我真該要恭喜師傅了。」

  「是啊,而且我的好徒兒這麼擔心我,還想來點醒我,這點我也是頗感動的。」龐統有股奸計得逞的快意,登時笑了出來。

  靜韜不由得掩了掩面,「師傅你這捉弄人的習慣真該改改……」就算他神機妙算好了,也不要每回都藉機來捉弄她呀。

  「我不這麼做,妳光躲在師傅後頭看戲,能學到些什麼嗎?」扣了扣桌案,「好了好了,妳這回上門,要點我什麼?快快道來,我洗耳恭聽呢。」

  靜韜有些無奈,但在龐統那雙既興奮又期待的注目之下,她還是乖乖將來意訴說一回。

  「靜ㄚ頭顧慮的有理;妳放心吧,昨兒個我已向主公開口了,主公沒忘,反而對自個兒該做的清楚得很。」龐統指著靜韜,給她幾句讚賞,「靜ㄚ頭這些日子來又有進步,很好、很好。」他正高興著,不料喉頭一緊,又是一陣嗆咳。

  「師傅!」靜韜趕緊繞過桌案,來到龐統身旁,輕拍著他的背。「要不要緊?還是要我找軍醫過來看看?」

  「不用不用,小事兒。」龐統擺了擺手,而後掩飾性的攏緊衣襟,「這兒比江陵冷些,可能身子還有些不慣,沒事兒的。」

  靜韜看龐統氣色紅潤,仍是笑得開懷,也就不再深究;往桌案上一看,那張紙卷攤在眼前,竟只寫著斗大的六個字,「士為知己……」方才光寫這六個字,就花了半刻時間?

  每個字龍飛鳳舞,轉折處隱含著刀鋒似的蒼勁力道,既是寫意瀟灑,卻又帶著剛正嚴謹;要不是方才就等在他眼前看著他寫,她還真不敢相信龐統寫得出這手漂亮的字來!

  「不唸完?」龐統微微一笑,代她將整句話念出口來,「士為知己者死。」他滿意的撫著那六個大字,似能代表他現下的內心寫照。

  「師傅,這字……不吉利啊。」他們是來這兒圖個安身立命之處的,而且現下正要發兵抗敵……即便她知道龐統內心高興,但看著那斗大的「死」字,仍讓她心跳如擂鼓,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怕什麼呢?師傅與你大伯的將星,現下可亮得很呢。」龐統指著頭頂,對她的憂慮一笑置之。「對了,靜ㄚ頭。」

  「師傅怎麼啦?」

  「抗擊張魯這事兒,交給妳如何?」龐統眨了眨眼,帶著既驕傲又自信的笑,毫不遲疑把眼前這項重責大任,交到她手上。「由妳想計策,給師傅執行;師傅這回都聽妳的。」

  靜韜聽了,抑制不住滿腔興奮,俏臉漾開大大的笑花來,「師傅這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只是這回師傅替妳擔責,妳可要認真點,別故意陷害師傅。」

  「放心放心!」靜韜掏出羽扇,意氣風發的拍著胸脯,「我怎敢拿這等大事兒開玩笑,徒兒一定讓那個什麼張魯來的了回不去的!」

  聽見這番自信又狂傲的話語,龐統捻著鬚,亦是期待的回視著愛徒。

  「那師傅,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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