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小說2012-09-10 22:06

映紅秋色 七章

作者:亞蘇

  浩瀚長空,鋪上滿滿、密密,灰白雨雲,看頭頂上雲波翻騰洶湧,而雨滴斗大的,隨風飄飛,打上枯枝、濺濕了青石子路,也染暈了紙傘上的鮮明花樣。

  寒風驟雨,出外走沒幾步路便覺得整個身子都要被風雨颳跑的映彤,看了看詭譎天色,在冬季,確實少有這般傾盆大雨,似乎是要將整座建業城給染上水霧,亦或是浸入雨簾,以水織成的厚重布幔翻飛拍打,頗有幾分動人心魄之勢。

  穿著蓑衣,披上棉袍,映彤不畏連日來寒冷風雨,走至一家朱門前,不禁令人好奇,究竟是怎般要緊事,讓她在此刻惡劣的天氣,到這間屋子來找人?

  玉手自棉袍裡探出,握上冰冷而濕潤的銅環時,刺骨冰寒自溫熱掌心竄入,直指心口,嬌嫋身子不由得縮了縮,而後握緊了,用力的扣了幾下,看著身旁如指頭般大小的雨滴,打在屋簷、水澤上發出震天聲響,只怕屋內的人,耳畔早已充斥著雨滴響聲,對她扣門聲響是全然不聞。

  黛眉輕蹙,就當映彤苦思著該如何是好時,拔開門閂的聲響,硬是從萬般雨鼓中穿透到她耳中,看著似乎快要承受不住雨點重量的紙傘,映彤喜不自勝,慶幸自己不用成為落湯雞。

  打開門的,是那纖雅修長、眉帶英氣的女子,「映彤?!是妳啊,怎麼在這麼大雨天來拜訪?」凝香看見嬌小的映彤,芳唇綻開熱絡的笑來。

  「凝香!還好妳來應門,不然,彤都不曉得要在這兒站多久呢。」看見好友的映彤當是好生歡喜,探了探凝香身後的宅院,清眸點點,有些讚嘆。

  這座宅子是凝香跟伯符在此地暫時落腳之處,雖然不大,可看那院落十足雅正,前庭整整齊齊的,倒是頗為舒暢,若要挑些毛病,只說是連日大雨,草地裡積水,就連雜草,也趁此時溜了出,稍稍破壞了庭院的美觀。

  「妳等很久啦?真是不好意思,雨大,下人可能沒聽見。」

  她想也是,不然,哪需勞得她堂堂夫人親自前來應門?「沒,凝香,彤且是剛來呢。」映彤溫婉一笑。

  「來,先請進吧。」打開手上大傘,一同護著兩人往廳堂走去,隔著雨鼓,凝香不忘記詢問映彤今日前來目的,「映彤,今天為了什麼事情大駕光臨?」

  「不瞞凝香了,彤,是來找將軍的,就不知將軍他是否在宅內?」映彤吐了一口薄霧,直接了當的問。

  送映彤到了屋簷底下,一個ㄚ鬟前來收了傘,順便替映彤褪下那件濕透的蓑衣,而後凝香牽著映彤,踏入主廳堂,「伯符他在書房,好像忙著處理一些事情,來,請坐。」凝香拉她在身旁坐下,室內的火盆已讓受寒已久的映彤暖和些,再看見凝香為她奉上一碗她親手煮的茶水時,更是暖入心窩裡,烹茶可是凝香一絕啊!

  「將軍在忙啊?」點頭道謝,聽見伯符似乎沒有空暇的映彤,口吻不知怎地,竟有些憂心。

  凝香輕啜了一口茶,拍拍身上的水珠,沒漏聽了映彤那話語中洩露出的情緒,「找他有急事?」

  接到來自凝香眼中,隱含著淡淡興味、疑惑的情緒,映彤略為遲疑的點點頭,「算是吧,可是,這又該說是……彤的私事……」水嫩俏顏垂了下來,沒再繼續說下。

  「既然如此,那就去跟他聊聊吧。」牽起她的手,凝香看著外頭大雨,「看妳都在這種天氣跑來了,伯符就算再忙,也該賣妳個面子。」說著就要拉映彤前去書房。

  「可是……」映彤力氣不及凝香,只得由著她拉著,「凝香,將軍還在忙,這樣打攪,好嗎?」

  「他的事我可以代管,妳的事,只能問他吧。」凝香像是可以看出映彤心思,又或許,也看清了映彤為何事而來。

  「凝香……謝謝。」映彤淺笑道謝,路上兩人倒是聊起近日來打理新宅之事,又提及周霖采亭到來,一來一往,挺是熱絡。

  「呵呵,到了,現在這間房雖然名為書房啊,可是裡頭卻沒幾本書呢。」凝香聳肩輕笑,既是新宅,府內一切擺設尚新,全都從頭開始,又有哪來的藏書?

  凝香輕叩門扉,「伯符,看看是誰來了?」裡頭忙著審閱公文的伯符聽見妻子叫喚,連忙抬起頭來。

  「映彤?今兒個外頭雨下這麼大,什麼風把妳急的送來?」伯符挑了挑眉,耳邊的雨聲以及透過窗子,外頭斗大雨滴都提醒著他,這可是難得的冬日大雨,又寒又冷,擱在書房一旁,父親的「天狼」、凝香的「麗燕」,還有跟了他好些年的勾棍,上頭全都因天氣濕寒,泛上一層淡淡水霧,瞧映彤嬌嫋身子,記得幼平新宅跟這兒隔了兩條街,是不甚遠,可也有些距離,她還能不畏天寒雨驟前來。

  「是有些事情想請教將軍。」映彤向伯符行了個禮。

  「來,坐吧。」隔著桌案,伯符起身,揚手請她入座,「究竟是什麼急事啊?」生性不會拐彎抹角的伯符,問起話來自是開門見山。

  映彤彎開唇來,「這個……」

  凝香揚起玉手來,柔柔打斷映彤,「伯符,你這樣可不是待客之道啊。」她走近桌案,有些揶揄的數落伯符。

  「啊?怎麼說?」伯符搔著頭,被凝香這突如其來的話語給弄糊塗了。

  「人家來了,不等映彤喝上幾口茶水,將椅子坐熱,就想問話,這不對吧?」凝香淺笑盈盈,拿了組茶碗,親自給映彤奉上茶水,「外頭天色挺沉的,映彤,若不嫌棄,那還是留在這兒用個便飯吧?」雖然天色陰沉,但算算時辰,也快要正午了。

  「既然凝香都開口留人了,彤,從命便是。」映彤點頭道謝,瑩燦瞳眸中更有著互為知己的喜悅。

  「那我且下去打點。」凝香走至門邊,回頭看了看兩人,芳唇點點,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來,「伯符,記住,可別聊得太急啊。」而後,踏著輕盈步履離開。

  只見一人錯愕、一人淺唇低笑,「將軍,那,映彤就說了。」映彤將茶碗擱在一旁,眼底閃著幾抹愁思,「彤想問將軍的,是……」

     #     #     #

  「泰兒,你究竟在做什麼呀?」看著自己兒子正拿著柴刀,將一根樹枝削得既尖且長,擔心他受傷的婦人連忙放下手上的針黹活兒,「刀子危險,快放下,啊?」

  「娘親,別擔心,我會很小心的。」男孩停下手邊動作,朝婦人微微一笑,而後繼續專注在手邊的事情上。

  男孩雖然活潑,做事情卻一向是小心謹慎,因此婦人雖然擔心,卻也沒有貿然阻止,僅是在一旁仔細觀察。

  男孩手上那根木材質地堅硬,可柴刀鋒利,削得平直,婦人看著男孩手上那根樹枝越來越具形體,竟是像一把長長的木劍?「泰兒可是在造劍?」

  「是啊!」男孩將粗糙處削得平整了,看看自己努力的成果,揮了兩下,滿意的笑了,「太好啦,完成啦!」將柴刀放好,揮舞著自己製成的木劍,男孩高興的又叫又跳,連婦人也被他感染了,彎開溫淺的笑。

  看他舞著劍,倒還有幾分架式,「泰兒,從哪學的呀?」看他玩得高興,婦人也就安心了,逕自回到桌案前,忙著自己的活。

  「娘指的是孩兒的武藝嗎?」男孩擺開一記箭步,提劍至眉間,「這是我到山下去玩的時候,偷看底下一間武館的人練習的喲!」

  莫怪這幾天來老是跑得不見人影,在採野菜的時候,總是忙著瞧樹,東張西望的,原來都是為了這個。婦人笑得開懷,看他玩得高興,一時興起,便問他:「泰兒學了功夫啦,今後想做些什麼呢?」

  「現下大人口中不是說些什麼個,黃巾黃巾的嗎?官兵鎮壓不住,局勢亂的很呢,我學了武功,當然是為了保護娘親,還有,將來要成為武功蓋世的大將軍,也讓娘親過過好日子啊!」

  婦人心裡感動,聽見兒子這樣說,就算是以後兒子不如自己的志向,當什麼大將軍,有這份心,也就夠了。

  「我想孩兒以後要造給娘親的宅子,外面要像這裡一樣美,尤其是秋日,鋪上一層紅通通的樹葉,門外栽著長綠的松柏,屋子要造得很大很美,啊,對了,我們這裡外頭看得見水,所以左邊呢,要給娘親時時刻刻外往看去就是一大片水……」男孩說得興高采烈,婦人漾開輕唇,忙著手邊的工作,聽兒子說上許多許多。



  他曾經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長長久久,也以為娘親,日後真能住上那樣的宅子……

  撫上左頰,自眼下筆直指至唇畔的傷痕,外頭飄飛的雨簾絲毫沒有止歇的跡象。

  她去哪裡了?將視線從窗外調回室內,看著周霖采亭兩人給他們自這附近,找到手藝高超的石匠,現下就障在他與映彤床位之間的雲母屏風,就如同他看不見屏風的那一頭一樣,那個小女人打從早上就冒雨跑了出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雨大,天色本就暗得嚇人,現下又過了正午了,天色又沉幾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她呢?究竟去了哪兒?就連原本跟在她身旁跟得忒緊的采亭也不知曉她的去向,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就更不用說了,真懷疑她們究竟是不是ㄚ鬟?

  周霖看著自家主子在房裡踱來踱去,而桌上的餐食絲毫沒有動靜,清楚明白的表露了這個主子的心跡。

  只怕是映彤姑娘不留聲息的失蹤,讓這個本可平靜無波的主子方寸大亂吧?知道是知道,可他可沒勇氣去點他,瞧他那動作也知,現下的他為了映彤姑娘可是既心急又生氣,這樣情緒也難怪他茶飯不思了嘛。

  可是,他是下人耶,好歹盡點責任,「那個……主子……」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裡頭的幼平後發制人,「她呢?」是小女人回來了?

  「還沒有,不過,主子……」周霖才想踏進門扉,只見裡頭的男人一怒,遠遠揮袖,兩旁門板毫無預警的掩上,還好周霖躲的快,不然只怕臉上就要多幾條紋路跟瘀青了。

  「這麼火爆,真是……」他本想盡盡下人職責,好好勸諫主子進進餐食,現下好啦。

  不過,看著門板,周霖摸摸光滑的下巴,這主子怎麼對映彤姑娘這麼關心?而且關心成這樣,他記得好像兩個人才密集接觸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是吧?怎麼從討厭的緊,變成如膠似漆啦?這奇怪啊!

  但他現在可沒膽問,摸摸鼻子,只好先行告退,等映彤姑娘回來再說。


  怒瞪著門板,他不是交代過了嗎?如果不是她回來了,別來煩他。

  外頭雨仍是下得急促,不知又過了多久,外頭傳來兩道清靈嬌脆的聲響,「欸……歡歡,妳聽說了嗎,那個周泰周將軍啊,剛剛差點就把周霖哥哥的鼻子給砸啦!」喜喜跟歡歡走著走著,看是晃到了幼平的院落,於是故意嘴上嘀咕著,哼,誰叫那個將軍要欺負她們心愛的周霖哥哥!

  「是啊是啊,還好周霖哥哥閃的快,要不然,不痛得涕泗縱橫才有鬼呢,而且啊,興許其中兩管還是紅的咧!」光想到周霖哥哥流鼻血,歡歡便心疼極了,要是真成了這副德性,她們兩姊妹,鐵定第一個不饒!

  「就是說嘛!」喜喜揚高了些許聲調,兩雙靈動的眼不時探著那門板,「妳知道天底下最沒天良,最可恨可惡、最讓人討厭,簡直是我們這些作奴才的大敵是誰嗎?」

  「這還用說?當然是那種對下人惡聲惡氣、頤指氣使,閑閑沒事賞下人一頓飽拳,忿忿不平踹下人藉以出氣的,那種沒良心的壞主子!」越說越憤慨,沒錯!她們就瞧不起這樣的人!

  「那可不?」喜喜走到門板前,雙手環胸,雖是兩人對語,可那雙滴溜溜的眼卻是賊兮兮的,直往兩片門板中間的縫兒窺看,在發現裡面似乎沒什麼特別動靜之外,這下子兩個ㄚ頭片子更是顯得肆無忌憚,「也不想想看,周霖哥哥可是跟了他十幾年耶,而且周霖哥哥也是好意要提醒,誰叫那個這麼大個人了,還因為映彤姑娘走丟了,這樣失魂落魄的?」

  歡歡也大膽的湊上去,還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可耳邊淨是廊外雨聲,根本聽不見裡頭聲響。

  料想必定是雨勢過大,裡面那個壞心將軍才沒聽見吧?兩姊妹相視,而後賊賊笑起,有了雨聲掩護,膽子也放得更大了,「對啊對啊,喜喜,我記得之前那個將軍不是還挺討厭映彤姑娘的嘛?怎麼現在變得如此擔心了,搞得他茶不思飯不想、頭腦發昏眼兒失神,巴巴望著外頭,下著大雨呢。」

  「不過老實話啊,映彤姑娘就這樣出去一整天還真的讓人挺擔心的呀!但是這可也奇怪了,就愛待在這兒乾著急,還不趕緊派人出去尋找嘛?還是說底下的士兵只能打仗呢……」兩人貼在門板上,一左一右說得正高興,突然,從門縫裡竄出一把刀來,就這樣橫亙在兩人之間,前一刻心情還輕鬆寫意的兩人,不約而同冒出冷汗,只瞪著眼前森冷鋒利的長刀。

  「滾!」不知死活,以為他聽不見?幼平咬牙,低低的做出最後警告,要是敢再說下去,就算是主公的ㄚ鬟,他一樣有辦法動她們!

  那個字如奪魂索似的傳入兩姊妹耳中,歡歡喜喜同時放聲尖叫,左躲右閃,三兩下跑得無影無蹤。


  「將軍?您在房裡吧?」看著房門緊閉,越來越覺得不該在此刻前來的邵善,突然想到當他說要來給將軍換藥療傷的時候,周霖臉上的表情。


  「你確定一定要挑現在見主子?」揚起一指,周霖跟邵善雖然只是點頭之交,談不上什麼深厚友誼,可好歹也見過不少次面,至少軍隊裡面沒再有像邵善這種不怕冷的軍醫。

  看著周霖那一臉認真到不行,還夾帶著幾滴冷汗的表情,邵善不明就裡的點頭,「當然是現在啊,」軍中還有一些好弟兄要他去照顧,而且這時間是早就已經排好的了,「難不成有什麼問題?」

  「不不不,沒什麼大問題,沒什麼……」只是天大的問題而已。

  瞧現在主子那個脾氣,就連跟在他身旁十幾年的自己都壓不下了,依他周霖之愚見呢,當今世上應該只剩下三個人可以選在這個時候接近他,孫將軍、周將軍,還有那個罪魁禍首,早上出門到現在仍然未歸的映彤姑娘。

  「既是沒問題,那你的表情怎麼看起來,不太對啊?」他邵善可不笨,要是現在將軍心情不好,他是可以選擇折衷一下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嗯……我剛剛不小心吃壞肚子了,哎喲!」周霖皺著眉頭,捧著肚子,一臉皺到不能再皺,讓邵善心頭隱隱感到不安起來。

  「真的假的?我幫你看看。」邵善說著就要把他的脈,卻被周霖滑溜閃過。

  「不、不用了,我再去舒解一下就行了。」周霖胡亂指了指幼平所在的院落,接著三步併兩步的消失在邵善的視線之內。



  「將軍?」邵善附耳聽了聽,在發現只能聽見外頭雨聲之後,「將軍,得罪了。」他拱了拱手,推門進去。

  躲在遠方廊柱下的周霖這個時候才出來探了探頭,「乖乖!該不會邵軍醫真的就這樣安然無事的進去了吧?」就當他心底正在讚嘆邵善魅力無邊之際,只聽得一聲男子慘叫,而後看見邵善人連藥箱全給丟出房門。

  「我不需要看什麼傷!出去!」幼平低吼,而後重重關上房門。

  「邵軍醫,我對不起你……」周霖雙手合十,決定為邵善默哀一刻鐘。

  怎麼全來一些不相干的人!幼平朝木桌重重一拍,桌子承受不住,應聲而裂,而臉上的表情冷到不能再冷,「周霖!」

  忙著將昏死過去的邵善拉到一旁的周霖,雙腿顫抖的跪在門前,「主子。」不會這麼神吧?連他的腳步聲都能聽見!

  「從現在起,除了那個小女人回來,不准其他人打擾,否則!」幼平僅是握緊了腰間的長刀,但言下之意,已經是昭然若揭。

  「是!」周霖忙不迭的關上房門,扛著邵善,急急忙忙跑開,並且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告知全府上下,避免主子傷及無辜!


  飲盡一壺茶水,心中仍是煩躁的不可理,回頭再望著外頭密雨,隨著天色越來越暗,他的心情也跟著越來越沉。

  就當他真想違反規矩,要派底下的士兵四處去找人之前,又有人叩了門。

  幼平冷瞪著門板,握緊拳頭,兩個閃身,俐落的到達門前,將門扉打開。

  來者真是個女人,只不過,不是他想見到的那個女人,「將軍,這是邵軍醫要給你的藥,你的手傷就算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在還沒完全痊癒之前,還是得上藥的。」好不容易將兩個小ㄚ頭的情緒安撫下來之後,越來愈覺得忍無可忍的采亭,假藉送藥來的名義,想跟這位周泰將軍論論理。

  幼平睨著眼前比他矮了兩個頭左右的采亭,在看見她另一手上竟握著一把細劍時,他的眼神更冷,「想找我算帳?」她跟那兩個ㄚ頭都是主公家中的ㄚ鬟,他剛剛那樣嚇那兩個ㄚ頭片子,只怕這個年長的姊姊看不過眼,要上門來找他報仇了。

  「將軍不該那樣嚇歡歡喜喜的,你可知道一個弄不好,就會出人命的!」既然被識破了,采亭也不拐彎,直接替兩個妹子說話。

  「我聽得清楚她們在哪。」對於自己聽音辨位的能力,幼平一向自豪。

  「刀劍無眼,誰能說準,要是當時歡歡喜喜兩個人再近個幾吋,那不就……」

  「妳該告誡的是她們吧?」幼平態度也十分強硬,「ㄚ鬟不像ㄚ鬟。」是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子,焉有大膽得在主子眼前數落的道理,別忘了這裡可是他的府上。

  「你!」采亭杏眼圓瞪,她從沒見過這種差點傷了人,卻還仗著自己有理的人,原本就對幼平沒什麼好印象的她,一掌立刻探至腰間的細劍柄上,而幼平也隨即擺開架式,劍拔弩張的對峙,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怎麼了?」一道柔柔女音,選在這個時候,穿透原本充斥在耳邊的隆隆雨聲,清晰明白的傳達到兩人耳中,「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     #     #

  那個消失ㄧ整天,沒告知去向也不知下落的女人,正溫淡淺笑著看著兩人,兩人也有志一同的回望著她,「看樣子妳們之間似乎發生了些什麼不愉快,可否說給彤聽聽?」方從伯符那裡回來,還沒來得及褪下身上蓑衣的映彤,直接走回與幼平同住的廂房,想看看情況,卻沒想到撞見了手執兵器,差點打起來的兩人,瞧她們兩個一個人只是驚訝,而另一個,從他冷淡表情上解讀,除了像是放下了什麼之外,還有那早已燃上的漫天怒火。

  心裡早有準備的映彤不把他的怒火給放在眼裡,「采亭,妳說,怎麼回事?」看她們兩個人瞧也不瞧對方,只是緊握著兵器,誰也沒開口的意願,她只好主動點名了。

  「他剛剛拿刀,驚嚇了歡歡喜喜。」采亭仍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用眼神在這個男人身上穿出幾個窟窿來。

  「將軍,事情是這樣的嗎?」映彤蓮步輕移,緩緩走到幼平眼前,唇畔仍是掛著那抹讓人心醉的柔柔淺笑。

  「妳身上,染濕了。」看著那微微在滴水的蓑衣,幼平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先關心起她來。

  在房裡等待她時,他心裡是又著急又憤怒,怒的是,她為何連一句話也不說,去向也沒交代,就這樣出了府門,而且最糟的是,現在外面還下著大雨!她究竟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子?嬌弱得像是給風吹了便倒,居然挑在這個時候出門。

  她不會跟他說一聲嗎?好歹他也會派人安排送她過去,更甚之,今日營中無事,他或許還可以陪同她前往;她究竟當他是什麼?不是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恩公嗎?既是如此,又怎會這樣讓他擔心?

  「彤身上穿得暖,不礙事的,多謝將軍關心。」映彤拍拍身上微濕的蓑衣,以及那頭稍稍給雨珠纏上的髮絲,只見她將兩邊鬢髮垂下,落於胸前,後頭頭髮簡單的簪起,仍是一派簡單樸素,幼平看了,覺得還說得過去的點點頭。

  一旁的采亭見得兩人眉來眼去,突然發覺自己拿著劍站在這兒,似乎是也自討沒趣了,看幼平壓根沒有跟映彤說清楚的意思,而,她們又或者有未了「私事」,她見機便托了個理由,先行告退。

  瞧見幼平仍然瞪著遠走的采亭,映彤不免掩唇輕笑,「將軍,你也知道,采亭跟歡歡喜喜她們情同姊妹,是一起在孫將軍那兒長大的,采亭替她們抱不平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只聽見幼平冷哼一聲,與他相處多日,已知曉幼平脾性的她柔聲再問:「敢問將軍,歡歡喜喜她們,是不是得罪你什麼了?」幼平性子雖然冷酷,但絕非不講理之人。

  「在我眼前,公然諷刺、數落我,妳覺得呢?」想到那兩個ㄚ頭片子,幼平確實有一肚子怨氣。

  「彤先代歡歡喜喜給將軍賠個不是了。」映彤向幼平深深一揖,「彤會找個時間跟采亭好好說說的,也請將軍放寬心,別跟歡歡喜喜,還有采亭她們計較,可好?」

  幼平緊盯著眼前那張忙著打圓場的絕美嬌顏,撇唇冷笑,「妳是怕我對她們不利?」這小女人果真什麼都替那三個ㄚ鬟想。

  「將軍。」映彤軟聲安撫,冰雪聰明的她,怎不曉得這男人與她們的過節從何而來,「好吧,彤知道將軍是氣著彤,氣我一大早便出門了,也沒跟府上任何人告知一聲,是也不是?」揚著乾淨細淺的眉兒,此語一出,眼前那張剛毅臉龐又沉幾分,看樣子她是一針見血。

  幼平沒答話,僅是轉身走進廂房,映彤斂裙跟著入內,方進門,甫一入眼的就是那已殘缺不全的木桌,「將軍,這……」木桌何辜啊,映彤突然覺得自己罪過大了,就連這不會開口的東西都遭無妄之災,只怕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受過了他的壞脾氣;尤其是跟著他最親近的周霖更是首當其衝。

  「妳究竟去哪裡了?」幼平冷冷的問,將腰間的「曉」重重擱回刀架。

  桌子壞了,椅子仍然堪用,拍拍上頭木屑,她溫婉有禮的端坐著,準備接受長期審問,「彤沒去什麼遠處,只是去了離這兒兩條街遠的,孫將軍府上了。」她遙指窗外,正是伯符及凝香府上的方向。

  幼平轉過身子,直勾勾的看著她,「將軍要是不信,可派人前往探問,凝香或是孫將軍,都可以替彤作證的。」她笑得恬淡,就知道這個男人會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不過想也是,畢竟她做事情一向謹慎小心,瞻前顧後,會發生今日這樣的事情,只怕對她稍微熟絡的人,都不敢相信這竟是映彤所為。

  「我可以派人送妳過去。」雙手反剪,幼平緩步走近她。

  「不麻煩將軍或是其他人,才兩條街,彤可以自個兒去的。」她沒他想得這麼依賴。

  幼平微微擰眉,「外頭雨大。」加今天,已經是連三日大雨了,路上坑坑洞洞,多有積水,又是天寒,一個嬌弱女子在大雨中走兩條大街的距離,不可謂不讓人憂心啊;更何況他一開始還不曉得她的下落。

  「正因如此,彤才穿上簑衣、撐上大傘,就是為了不給雨浸濕了身子,染上風寒麻煩將軍啊。」她眨眨水眸,沒瞧見她包的緊緊,將自己照顧得十分周全嗎?

  這……好,這小女人總有理由,「為何這麼早就出門?為何瞞著所有人,為何待這麼久才回府?」幼平急問三句,沒兩下就走到映彤跟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長年練武的魁梧體格與與生俱來的高大身材,加上他現在怒火正盛,換作是其他人,只怕早就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只是,映彤可不是普通人。「彤想跟凝香多聊聊嘛,將軍知道彤跟凝香情同姊妹,因此就早出門了些,既是早出門了,公子跟采亭又未醒來,只看見守門的家丁,彤當然只能跟他們交代嘍,」不過,當然守門的也只知道她出了門,換言之,她根本無心告知去向,「至於在凝香那兒待久了,」映彤撫掌淡笑,「將軍知道,我們這兒最近忙著打理宅子,凝香那兒也自是忙著此事,許久未見面了,多聊些女人家的體己話也是自然。

  「將軍莫不是真懷疑著彤吧?」映彤仰著頭,高大的他讓她花了些力氣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幼平心頭一窒,這小女人居然反客為主了?「就事論事,現在是在說妳未先告知便擅自離府的舉動,讓人擔心。」語調雖然冷酷,但那雙原本凌厲的眼神,在說及「擔心」二字時,不覺得放柔了些。

  「彤知錯了,下次定不再犯。」映彤也老實承認,還慎重的向他福了福身子,讓幼平即使心裡還氣著,卻也不知該要往何處發洩。

  「妳……唉。」幼平拂袖,看著眼前不到他肩膀高的女子,想不到原本人人害怕的惡脾氣,竟給她三言兩語,化解的無影無蹤。

  「將軍,可問完了?」映彤狀似小心的探問,見幼平不答話,握著絹帕的玉手掩了掩唇,「那,是該讓彤問問了。」

  幼平將視線轉回眼前的小女人,只見她在房內東看西看,很快得發現遭棄置在門邊,那包給幼平治手傷的藥包。

  她斂裙拾起,「將軍,邵軍醫來過,是不?」她挑了挑眉,詢問著站在她後頭的高大男人。

  幼平淡淡點頭,「將軍不給邵軍醫療傷,對嗎?」不然怎可能將該換在手上的藥,擱在這裡。

  早該知道她觀察入微,什麼蛛絲馬跡都瞞不過她的眼,他頓了頓,很生硬的點點頭。

  「將軍,你的傷還沒好全呢。」映彤無奈的搖搖頭,「算了,讓彤替你換藥好了。」拉來兩張椅子,她讓他捲起袖子,將邵善已經準備好了的草藥,細心的敷在傷口上,「將軍,這桌子,只怕也是代彤而倒的吧?」玉指將草藥撫平,壓整了,順口問了一句。

  「心煩。」想來自己也實在是太衝動了,而且他怎沒想到,她在建業此地,其實沒哪些地方可跑,除了凝香那裡,要不就是去找凝嫣下棋,就這兩個地方,而他居然忘了派人前去探問,真是庸人自擾。

  「是因為彤不在身旁?」側首看他表情,幼平下意識的將頭垂得更低,映彤僅是嬌笑出聲,拿起白布來給幼平包紮。

  他會如此心煩,全是他不在她身旁,他看不見她?是這樣的嗎?他問著自己,心裡或許隱隱約約的有著答案,卻不敢動手去將它揭示。

  碰巧此時周霖也上門來了,「主子,映彤姑娘。」他本是想來關心關心,看看映彤姑娘會不會真的遭到什麼不測,可看到兩個人這般親近,而映彤姑娘臉上沒有任何傷心憂鬱,反而漾滿了笑意,他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這才安頓下來。

  「何事?」不知怎地,與她獨處時,只要一被打擾,他的臉色一向好看不到哪裡去;即使是跟著他最久的周霖。

  「呃……」周霖刮著頰,看見那倒下來,七零八落的木桌,「啊!好端端的桌子怎麼就這樣倒了呢?」他大叫,想踏進門去看看狀況,卻收到幼平一記狠瞪,嚇得他再度倒退三步。

  這、這怎麼回事啊?對映彤姑娘就有說有笑的,對他就擺張冷臉,他只是想看看桌子耶!

  映彤看周霖像是有著滿腹委屈而無處哭訴的模樣,將傷口包紮好了,「將軍。」她柔聲朝他招了招手,而後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門外的周霖還想側耳傾聽,卻因距離太遠,再加上外頭雨勢不小,連一句話也沒聽懂。

  只見幼平再度將視線轉向他,「桌子等等再收,把飯菜拿去熱一熱。」語氣雖然仍然好不到哪裡去,可至少不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是、是。」真不得不佩服映彤姑娘啊,周霖心裡暗自讚嘆,而後快步走進,將漆盤收了,退出房門時不忘將門給關上。

  「將軍竟連午膳也不用了?」映彤不覺莞爾,這個每餐可以吃下三大碗白飯的男人?她沒聽錯吧!

  「不是……不是妳煮的。」他不諱言,這些日子以來已經吃慣了她的手藝,不是她煮的,他不愛吃,又加上心情煩躁,於是就擱著了。

  「那彤還真是感到萬分榮幸,將軍如此喜歡彤的手藝。」說真格的,聽他這麼說,她很高興。

  「只可惜……」映彤拍拍腿,站起身子來往窗子走去,「有一天,彤終究要離開將軍的。」她走至窗前,偏過頭來,側臉看他,不知怎地,她的表情、口吻,令他心慌。

  「妳的意思……」此情此景,讓他回想到在營帳中,即將發兵攻打建業的那一晚,她澄澈瑩亮的瞳眸像是看穿了他。

  「彤的意思是,」映彤的神色染上些許哀傷,「會跟彤的家人離開我,還有將軍的娘親,離開你是一樣的。」她的語調柔到無法再柔,外頭雨勢風聲嘩啦作響,可傳至他耳裡的聲音,仍是如在耳畔說出一般清晰明白。

  他沒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絕佳聽力。

  「妳……」幼平倏地站起身子,像是底下燒了一把火,「妳究竟聽了些什麼?」

  原本沒打算要開門見山的提起,她曉得這有多痛,但又想起,這男人在情感上,無知的像個稚子,她若不直接道破,只怕兜來兜去,又給他溜了,「將軍該明白的,彤今日到凝香那裡,全是為了將軍。」

  她的眼神堅如磐石,緊盯著眼前的男人,「彤是為了,向孫將軍問清,有關你的事情。」

  「我是在十二歲的時候路過幼平的村子,遇到賊寇搶奪財物,濫殺村民時,碰巧救了他的。」伯符目光變得悠遠,「記得也是那個時候,幼平的娘親在那場災難中喪生。」

  「也就是說,將軍他是打從九歲開始就成了孤兒的?」聽見他的娘親喪生,映彤的心像是給人刺了一下,疼痛難當。

  伯符點點頭,「當時的幼平還不會武功,我只記得當我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婦人,也就是幼平的母親,當場給……」回想到那一幕,看見婦人臨終前的吶喊,仍不忘兒安全,而幼平則是在一旁親眼目睹了所有;即便是他征戰沙場,殺敵無數,也不免感到傷心震撼。

  「天!」映彤的眼淚簡直要奪眶而出,她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年僅九歲的孩童,原該是處在無憂無慮,受盡呵護的時候,不料,上天反而是選在此刻殘忍的剝奪了這世上唯一最愛他的那雙手……



  「將軍……」她的心跳的很快,她不過是簡單的將伯符對她說的一些話再重複一次,可是此刻所受到的震撼,仍然不亞於當時自伯符口中聽見這些時的心情。

  她只是站在一個關心著他的人的立場來看,都不禁要為他的遭遇而心疼,那更何況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有著切身之痛的幼平?

  記憶彷彿層層秋葉,原該是一頁一頁、一片片的翻開,映彤選擇用最直接的方法,像是在葉子上灑油,火舌毫不留情的將所有遮蔽燃盡,直指他最不想回憶起的往事,足以令他痛苦萬分,傷心欲絕。

  往事排山倒海而來,他避無可避,給巨浪瞬間淹沒。


  等待讓人心焦,男孩將剛剛抓來的魚用葉子給包好,把玩著手中木劍,等待著母親歸來。

  「平常應該不會花這麼時間的吧?」男孩白淨的面容漾滿疑惑,將木劍給繫於腰後,打開家門,遙望這條熟悉的山坡道上,盼望著那抹讓他欣喜的身影。

  「欸?那是……」遠方坡上浮現出一道人影,他絕對不會錯認的,「娘親!娘!」他欣喜非常,連忙揮手大喊。

  只見婦人腳步似乎有些踉蹌,還不時的回望後頭,手上的竹籃有好幾次都差點給弄掉了,模樣狼狽的不似平常的她。

  怎麼回事?男孩連忙上前,「娘?發生什麼事啦?」

  婦人看了看身後,抓緊男孩的手臂,神色慌張,「快!泰兒,快進屋子!」她拉著還不清楚事情來由的男孩一起進屋。

  「娘親,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只見婦人將門落了閂,便四處找尋家中可用之物,「娘,幹啥這麼慌慌張張的啊?」

  「欸,泰兒,別這麼大聲說話!」婦人著急的摀住男孩的嘴,之後繼續收拾東西,「方才下去肉舖的時候聽人傳言,村子口來了一大群盜匪呢!快快收拾東西,我們快走!」

  受到驚嚇的男孩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什、什麼?那究竟會不會搶到我們家裡來?」

  「娘就是擔心啊!」家裡值錢的東西也不多,將錢囊裡剩下的幾枚銅錢揣入懷裡收好,左看右看,找尋防身的武器,果然相中了擱在牆邊那把鋒利的柴刀,以及憑實拿來採野菜的鋤子。

  「泰兒,緊緊跟在娘親身邊啊。」婦人緊握著孩兒的手,而後打開門閂,就要奪門而出,卻發現盜匪來的速度極快,遠方那處小山坡已經看見了幾名盜匪的身影,而且正朝這裡過來。

  婦人趕緊縮回屋子,四處張望著可藏之處,可家中就這麼丁點兒大,說躲沒地方,說逃無路逃。

  「娘親?是不是那些人過來了?」給婦人擋住視線,沒瞧見盜匪人影,可看娘親如此焦急,四處張望的模樣,想必一定是如此了。

  「那該怎麼辦啊?娘親,我們活的成嗎?」還未長成便歷此劫難,即便無知,也不免感到心慌啊。

  婦人咬牙,將門緊緊閂上,「泰兒,來,這裡!」她打開米缸,大小剛好可容下他,「聽著,不管發生什麼聲響,絕對不要出來。」她正想闔上米缸蓋,突然想到還有些東西必須留給他的,將錢囊放到他手上,「這個,給你收好!」

  「娘親,這是……」男孩還想說些什麼,只是婦人已沒有給他這些時間,「不准說話!」她輕扣米缸,低聲警告,而後將桌子推至門前,自己則在門邊拿著柴刀守候。



  「將軍,彤知道,彤一直知道,其實一開始時,你心底根本不想見到彤。」映彤步伐有些沉重的,緩緩接近幼平,「因為你的遭遇,跟彤太像太像,見到映彤會讓你自然的想起那些不快,是嗎?」

  「但是映彤必須說,那些傷心的往事,並不是不見映彤就不存在,將軍,你自己真的坦然面對了自己的心,面對了那些過去嗎?」


  雖然是秋天,可現下不僅是悶在米缸裡,愛他疼他的娘親,更是為了他,獨自面對這些,他偷偷打開蓋子,聽見外頭像是用刀劈砍著他們家的木門,用腳踢著,而木門承受不了這般摧殘,應聲而破,只見一個漢子從那門洞裡向內窺看,「裡頭有人!」

  莫非他被發現了?他嚇得蓋上蓋子,握緊手中的木劍,像是想將手中木劍化作自己身子的一部分,又像是欲將木劍給捏碎,不管如何,握劍的手早已指節泛白,而冷汗涔涔,神經緊繃,像是連一根針落了下,都能聽見。

  而後外頭的漢子伸出手臂,欲從外頭打開門閂,遇見此景的婦人高舉柴刀,閉著眼睛重重揮下,登時,男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此刀深可見骨,被砍到的漢子只怕是要斷了一臂。

  「還有其他人啊……我的手!」

  外頭的幾名同伴啐了幾句不乾不淨的話語,而後揚起刀來,三兩下就把木門砍破,一把踢開頂住門板的木桌,而後,很快的發現手執染血柴刀的婦人,正拿著刀,面色惶恐的瞪著來人。

  負傷的漢子指著婦人,「就是她拿刀砍我的……痛死我了。」

  「本來想要妳交出值錢的東西就可放妳一馬的,但現在妳傷了我兄弟,這不給妳一點教訓,只怕說不過去啊是不是?」為首的人擰笑,其餘三人上前逼近婦人,邊用手上的尖刀逗弄,刺傷的她。

  「哈哈哈!怎麼樣?剛剛不是很威猛的嗎?現在怎麼只會拿著柴刀亂揮啊?」為首者在後頭看她笑話,只見婦人一下子手臂上便染滿了鮮血,而幾個人越逼越近,即將把她逼到死角。

  婦人心一橫,咬牙,不顧朝她刺來的尖刀,直接往後頭的為首者衝去,那人沒料到婦人竟有此舉,驚得呆了,等到回神,柴刀已然抹過他的頸項,「妳……」他瞪大眼睛,手中大刀也跟著,沒入婦人胸腹。

  「娘親!」男孩窺得此幕,情不自禁的大喊出聲。

  「泰兒……」滿身是血的婦人回頭,含淚望她心愛的孩子最後一眼,「活下去……」

  手中柴刀,隨著手勢滑出,抹傷了男孩的臉頰,「娘!」



  這是印記,讓他永遠無法將那一幕從夢境中驅離,讓他時時都記住,自己的親生娘親為了保護他,將性命直接斷送在他的眼前。


  「拿去擦擦吧?」孫策看著那蹲在婦人屍首旁,已經好久好久,一動也不動的他,發現他臉上的傷口,於是便掏出布巾給他。

  男孩仍是一動也不動,盯著躺在血泊中的婦人,一旁的血跡有些已經乾涸,由紅轉黑。

  「唉。」孫策將布巾給放在他腳邊,「好好哭吧,好好看你娘親最後一面,等等,我會派人連你娘的屍首一起厚葬的。」

  拍拍他的肩,男孩仍是一動也不動。

  他率著幾名親衛走過山道,要到下一個城去,不料卻發現這等慘事,等到他趕到時,剛好撞見婦人與盜匪頭子同歸於盡的一幕,婦人是已經回天乏術了,但還好,來得及從那些人的刀下救出這男孩,只是……將走出屋子的孫策,不忍的回頭看看他,瞧他,依他猜想,大概還不滿十歲吧?如此小的年紀就遭逢這麼大變故,也難怪會如此傷心的了。



  他以為娘親不會這麼早離開他的,不會的……可天曉得,原本那天該是他的生辰,竟也成了娘親的忌日。

  因此,他從此忘了自己生辰;對自己誕生的喜悅,他沒有印象,可那絕對會讓他想起,只對他好的母親,是這天,離開他的……


  「小兄弟,你可不能一直霸著你娘親不放啊。」黃蓋正要命人將婦人的遺體給抬出去的時候,發現那原本連動也不動的小男孩居然緊緊的巴住遺體不放,這可讓他頭痛了。

  男孩沒有答話,只是將雙臂收的更緊。

  「唉,我知道你傷心難過,不想讓疼愛你的娘親離開你,可是,伯伯跟你說哦,」黃蓋蹲下身子來,與男孩同高,「你知道嗎,人什麼叫做死了呢?就是像現在你母親這樣,或是剛剛那些壞人一樣,動也不動,不會開口講話,手呢,也是冷的,不會再醒過來了,跟睡覺不同,是真的不會再活過來了。」

  「雖然你很想你娘親,可是這個遺體,總要入土為安,不然,你娘親的魂魄,可是沒有家的哦。」

  「你忍心讓你的娘親沒有家嗎?」

  男孩聽了,想了很久,之後搖搖頭。

  「很好,所以跟伯伯一起來吧,我們來給你娘親做最後的家。」黃蓋難得的露出笑臉,再度拍了拍男孩的肩。



  還記得主公跟黃蓋將軍,很替他著想的,臨時從山下運來一口棺,而後將娘親,安穩的擺入裡頭,那是,他見娘親,最後一面。

  最後一簣土,是他親自埋上去的,隨著那簣土,彷彿覺得,那個愛說話愛笑的自己,也跟著娘親一起被埋到土底下,今後的他,也不再是他了。


  打開竹籃,這些是娘親今日替他買回來,給他過生辰的。

  一件茶色大袍,這件衣裳給他穿似乎還過大了些,想起娘親早念著要幫他買新衣,如今看見了,他眼底卻只覺得有些濕、有些熱,視線,有些模糊。

  還有羊肉,這該就是娘親為了他,繞到接近村子口的肉舖去買的吧?

  這東西本來就不是他們這種窮苦人家可以吃得起的,他想娘親一定將他哪時的無心之言給記下了,才會到這麼遠的地方去買羊肉回來。

  就是這個,把他的娘親害慘了!他不禁要問,要是娘親忘了他這個要求,要是他沒說過那話,會不會今日娘親就不會離開他了呢?

  其他的東西,無心再看,又或者,他是什麼也都看不清楚了呢?

  在外頭等候的眾人們心裡著急,怕裡頭的男孩會不會尋短見,頻頻注意著裡頭動靜,見他哭得傷心,也似乎被他感染上,所有的人皆是低著頭,更甚之,還有人也替男孩,掬了一把傷心淚。

  終於連最後一抹餘暉也收進西山裡了,孫策命人燃起火把,知道今日行程定是耽擱了,可遇見這種事情,只怕任何有餘力的人,都會拔刀相助的,比起一條性命,事情略為耽擱了,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等了又等,男孩總算是出門來了;儘管門早已破,人,也早已逝去了。

  穿上那件茶色大袍,男孩一臉平靜,站在孫策面前。

  「我們都在等你,今後,你就跟著我吧。」孫策揚起一笑,拍拍他的肩,而後帶著男孩,一同踏上行程。



  得到主公賞識的他,開始真正習武,刀法俐落、下手冷酷的他,很快的在主公跟前,受到拔擢。


  「啊,泰,你來啦!」孫策正看著卷宗,餘光瞥見走進營帳內,沉靜高大的他。

  周泰僅是淡淡拱手,「主子,敢問何事?」

  孫策站起身子,僅僅十七歲的他,已經跟隨著父親征戰沙場,悍勇的雄姿,大有乃父之風。「泰,算算日子,你也跟了我不少日子,嗯……應該有五年了是吧?」

  「是。」年方十四的他,身材高大,體格魁梧,加上幾年來苦練刀法有成,跟著孫策一同征戰,也已小有戰功。

  「從今以後,你可以不用再跟這麼多人一起擠一個帳棚了,就在我身旁,當我的親衛如何?」雖然可能還是免不了跟別人一起睡,但至少環境好的多。

  周泰冷然的臉上揚起一絲絲的歡欣,「謝主子。」

  「這是你努力的結果啊。」孫策拍拍他的肩,「說來我們兩個人,也該算得上有著兄弟之情了,就別太客氣。」

  「是。」周泰抬起頭來,雖然孫策年紀較長,可兩人體格已差不多,看上去兩人若聲稱是同齡,也有人相信。

  「主子,我……」迎上孫策的眼,那天生的霸氣讓他將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嗯?」孫策看他一眼,開朗的笑著,「怎麼啦?想說什麼就說!不必吞吞吐吐的。」

  「我也可以……成為將軍嗎?」他心底有些忐忑,但面對著照顧著他,讓他又敬又愛,亦如兄長亦如父的孫策,他問了。

  孫策先是一楞,接著縱聲朗笑,「好!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雄心壯志,很好!」

  「當然可以,只要有戰功,再加上跟在我身邊,哪怕不成為引領軍隊的將軍?」



  等到孫堅去世,而孫策繼任孫堅的位置時,他已經是可以獨當一面,號令眾人的將軍了。


  「泰,再過一年就可以取字號了,你就快要是大人了。」伯符勾著他的頸項,逼得他不得不彎身相陪。

  「年紀輕輕就當上將軍之職,不可不謂,英雄出少年啊。」公瑾也舉起酒杯,向他慶賀。

  「說,你想要些什麼?當上將軍之後,你最想要的,只要是我能力範圍之內,定當賜與!」伯符有幾分酒意,說起話來既大聲又有些身為年輕少主的豪邁。

  「我想要宅子。」沒多做想望,周泰平淡的,說出他這麼多年來最想要的東西。

  「宅子?」就這麼簡單?伯符有些不敢置信。

  而周泰僅是堅定的點頭。

  「怎麼樣的宅子?」

  他目光有些悠遠,回想著當時,天真的跟母親許下的承諾。



  「兩旁松柏長青,秀麗典雅,左面水、右環山,院前楓葉落滿地。」映彤替他說出口,莫怪乎他在皖城的那座宅子,只有她住的,也就是要給他娘親的院落,有著落葉。

  只怕是每到楓紅時節,便要想起往日種種罷?

  懷著這般矛盾心理,既是不想見著她,卻又將她安排在原本要給他娘親的院落,對他如此重要,卻又極端不想踏入。

  「將軍,彤……」映彤抬眼看他,在瞥見他眼底,那忽隱忽現,幾乎不可覺察的水光時,他同時也機警的退了兩、三步,而後低著頭,快速跑出了廂房。

  「將軍?將軍!」雖然相信幼平不至於做出什麼傻事來,但他現在心情如此紊亂,基於擔心他的緣故,映彤立刻提起裙襬跟上。

  忙著將膳食再度端到幼平房裡的周霖,正走至轉角處,突然一抹高大人影從他身旁經過,腳步飛快得讓人吃驚,「哎?主子!你去哪兒啊!」他急聲叫喚,可幼平低頭疾走,像是沒聽見似的,一下子便閃身進入主廳堂。

  而映彤也接連著趕上,「公子,將軍呢?」穿著蓑衣棉袍,提著裙襬的映彤,見著他,立刻問起幼平下落。

  看著睫兒仍帶著幾點淚珠的映彤,以及那揪緊裙襬的著急模樣,不禁令人好奇,兩人剛剛究竟是發生過什麼樣的大事?「主子剛剛往主廳堂去了,映彤姑娘,快去吧。」不管真實情況如何,如今,他還是只能指引映彤一條路,讓兩人去解決此事。

  順著周霖的視線,映彤點頭當做謝過,而後再度提起蓮足跑動起來。

  跟到主廳堂的她只能看見幼平沒打傘,更沒穿蓑衣,就這樣跑進幾乎要敝人耳目的大雨中,「將軍!外頭雨大,將軍!」她跑至廳堂門口,以手環唇大喊,卻不知是幼平未能聽見,抑或是,他聽見,而仍執意如此?

  打起方才她撐回府裡的紙傘,那是凝香給她的大傘,她踏過水灘,跑至門邊,詢問守門的小僮,得知幼平跑向東邊去了之後,冒著大雨寒風,她仍獨自踏上那已不見人影的街道,尋找那抹近日來總是與她寸步不離,對她多所照顧的身影。

  「將軍!你在哪裡?將軍!」雨聲大到幾乎要將她的細嫩嗓音全給掩蓋,青石路子上,石子與石子之間積著一攤攤的水,低窪的地方水流聚集而成小小河流,整個市集冷冷清清,又加上現下將近黃昏時分,更無他人在旁,「將軍!」

  建業城如此之大,憑她一人之力,要是幼平真有心躲她,只怕她花上三天三夜也找不著,可映彤從沒像此刻這般擔心過他,他雖然身強體壯,可身上只著錦袍,還有一件單薄披風,天寒地凍的,雨又如此綿密,再強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將軍,你在哪裡,將……」映彤繞過一條小巷,往左看的時候,發現了佇立在雨簾之下,仍然站得筆挺,而早已全身溼透的他。「將軍……」她踏著雨水跟上,在他身後約三大步的距離停了下來,「將軍,外頭雨大,回去府上吧?」她語調輕柔的說,雖然耳邊雨聲仍是嘈雜著、激盪著。

  她相信他聽得見。

  看著那總是高大寬厚的背影,如今在這雨下,昏暗天際、無人的市集,令她覺得,他不再是那個冷酷沉默、剛毅堅忍的幼平將軍,他……只是一個因娘親的死而內疚著,無法釋懷,身邊更無人陪伴、疼愛的孩子。

  寂寞的孩子啊……

  雨已將他的身子淋得濕透,他該覺得冷,可將往事全都刨挖出來,將那最不想回憶起的往事全盤托出的心,更覺得刺骨透人。

  伯符說的對,並不是……並不是不去碰觸往事,就能讓自己的傷復原,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掩飾著,伯符跟公瑾,就算他們了解,也因為怕傷了他,而不問;這或許是男人表達情誼的方式,也許是他們對他的體諒、了解,可卻也註定了他總是提不起勇氣,喪失將心底落葉燃盡,一掃污泥的機會。

  以為自己不會有這個勇氣,向哪個人表露心跡,只有她,他遇見了這個與他有著類似境遇,卻勇氣百倍,又溫柔強韌的她;雖是猝不及防,他終究還是對她說了。

  他該高興,但回憶起如此多,讓他不想想起起的東西時,傷心、難過,心情複雜紊亂,甚至幾欲落下淚來,不假思索便跑進雨中。

  分不清雨究竟是打在身上還是心底,她說的對,要他坦然面對以往種種,太難太難,休說聽者神傷,就連自己,也無法承受啊。

  幼平沒有轉頭,聽著雨聲,還有她淡淡柔柔,這些日子以來,總是好聲好氣的替他換藥、關心著他,要他不能輕視自己,也不知不覺的,進佔了自己的心,在他心底佔據一塊好大的位置的小女人的聲音,即使自己知道她離他很近,可他終究是沒有勇氣,回頭看她。

  因他早已分不清楚,臉上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怕,讓她看見如此脆弱的自己,他好想藏,可又擔心著小女人,因他知道,要是真找不到他,小女人定會一直尋找下去;她就是這樣的個性。

  映彤撐著傘,但雨勢過大,而且方才踏了許多深淺不一的水窪,將她裙襬都給濺濕了,但她一如往常,在他後頭,靜靜的等待。

  她等待著他鼓足勇氣了,回頭看看她。

  兩人耳邊只有雨聲,幼平背對著她,即使自己斂起眼來,憑著長年練武的敏銳知覺,以及他對她的了解,她知道他在等待些什麼,她還沒走。

  幼平緩緩的、緩緩的,掛滿雨珠的臉,側過頭來,望了身後的小女人一眼。

  映彤微微淺笑,拉近兩人距離,高舉起傘,將他納入雨傘的範圍之內,使他不再受到冷雨吹打。

  「將軍,今日一席話來,彤不知,你是不是真能,坦然面對過去種種。」映彤一手撐傘,一手撥開袖來,讓幼平再度看見,她腕上的那道傷痕,「過去的事情,忘了,不代表自己已經釋懷了,已經痊癒了,彤一直沒忘記,彤也無法如此簡單就忘記過去種種,可是……我告訴自己、凝香也說了,彤不再自殘、要連所有家人的份一起活下去,彤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將軍,你啊,是封閉自己的內心了,彤總算知道,為何將軍不過生辰、總是沉默寡言,聽凝嫣說,周將軍跟你談過,你說你不想娶妻,將軍,馳騁沙廠是身為武人的使命,即使隨時都有可能失去性命,還是不能因噎廢食不是?」

  「彤只希望將軍心底,可以裝下一些暖意。」映彤仰望著他,清楚明白的,看見他的淚水,她拿起香帕,輕柔的,拭去,「這就是彤想著的,對將軍最好的報恩。」

  任由她將自己溼透了的臉給擦乾,接受著她的關心,幼平沉默良久,而後緩緩啟唇,「映……映彤。」他開口,也是第一次,他喊她的名。

  「嗯?」映彤彎唇淺笑,能得到他這聲「映彤」,不易啊。

  萬語千言,擠在幼平的腦中,想答謝她的話語、想同她再多說些往事、告訴她心裡有多擔心著她……太多太多,卻不知從何說起。

  拍拍比她高出甚多的男人的手,「彤知道將軍有很多話要說,但,不管如何,跟彤先一起回去好嗎?」

  幼平點頭,依循著映彤的腳步,讓她,帶他回家。

     #     #     #

  周霖心情正好。

  雖然才過個幾天,可是府內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可以明顯感受到,主子變了。

  變得開朗許多,以往接近他的人,一定會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寒意,還沒開口說話便覺得不寒而慄,現在呢,雖然不能說「溫暖」啦,可是至少也變得平易近人些,話語雖然仍少,可也不像之前那般惜字如金。

  這一切的一切,都歸功於映彤姑娘!

  連下幾天雨來,也在前天,撥雲見日、雨過天青了,冬日又露出臉來,不再這樣濕濕冷冷,令人高興啊!而他想,映彤姑娘跟主子的關係,或許也像天氣那般,撥雲見日啦,或許他們府上,再過不久,就要熱熱鬧鬧的辦場喜事咧!

  四處晃晃,晃到主子跟映彤姑娘的廂房,敲了敲,正想推門進去看看需不需要叫ㄚ鬟過來打掃一番時,突然,眼前的景象讓他反應不過來,過了幾秒,而後他關上房門,朝幼平所在的書房飛奔而去。「不好啦!」


  聽見周霖傳來消息的幼平也心急如焚,急沖沖的走過迴廊,而後在迴廊上,堂堂撞見那個令周霖驚叫的原因。

  「妳,這是做什麼?」幼平指著她一身輕便打扮,手上還提著包袱,似要遠行。

  面對幼平的驚駭,映彤只是淺淺笑著,「彤想,彤也該向將軍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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