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門鈴響起來的時候,我正準備第四次打開熱水瓶來查看(但我甚至已經忘了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想要這做)。
一開始,我們三人都沒有立即想到那是門鈴。墓歌楞住,而我以為是墓歌的手機鈴聲(東千夜最近用的手機鈴聲是「勇俠青春謳」)而東千夜則似乎誤以為是電話,而朝著床頭櫃的方向望去。
但緊接著的聲音,卻是我們都知道的。
是「嗶」的一聲。
門鎖被人用感應卡片給打開了。
直覺告訴我是依普莉絲小姐。
我快步走到門邊。
但我忘記了一件事情。
我的直覺……
幾乎不曾正確過。
門後的人還沒現身,一把幾乎是透明的利刃就穿門而來。我用最快的速度往後跳開,但那把劍卻早一步刺穿我的肩膀。
一股可怕的冰冷從我的肩膀蔓延,那把劍彷彿在吸收我的體溫。
墓歌發出尖叫,東千夜大喊我的名字。
我將門用力一踢,作用力讓我跟它還有劍都拉開了距離。
劍尖從我身上離開,但我的血液卻繼續在結冰。
冰冷像是某種劇毒般繼續往我體內鑽。
我開啟人狼的力量。
被放大的痛楚頓時流遍我的全身。
但是彷彿沸騰的血液卻慢慢把那股寒冷給化解。
碰的一聲。
門以極快的速度被冰凍,隨即碎裂開來。
一個人站在原本是門後的位置。
一個女人,一身似乎是天生的黝黑肌膚,身穿著造型有如忍者般的貼身衣服──材質比較接近乳膠或皮革──但顏色卻是鮮亮的純白。腰綁著一條鮮紅色的布,似乎是作為腰帶在使用。
此外,她手上握著一把刀。
一把接近透明的刀。
刀尖處還看得到冰凍了的鮮血。
她盯著我一會兒,似乎注視著我正在痊癒的傷口。
接著她把視線往我後頭延伸,掃過墓歌、東千夜,還有整個房間。
然後,她嘆了口氣。
「看樣子……」她說。「我來晚了對吧?」
「我是依普莉絲的朋友。」
她這麼說。
「我叫做火煙燃熾。」。
她又這麼說。
但時間一秒秒的過去,身處在東千夜家中車子的我們卻無人回應。
後座很大,就像在電影裡頭的有錢黑道或者明星會坐的車子。我坐在中間,墓歌跟東千夜則是分坐在我的兩邊。
而自稱為依普莉絲小姐朋友的女人則是跟我相對而坐。
「真糟糕。」她嘆了口氣,「看樣子……沒人相信我對吧?」她看向我,「剛剛那一劍真的很抱歉,因為開門的既不是依普莉絲也並非她的人工精靈……倉卒之間我沒想到竟然會是你們,而下了錯誤的判斷。」
「我接受妳的道歉。」我說,「但我還是無法完全相信妳。」
「是嗎?但我大致可以理解。」她說,「畢竟是這樣的情況下……我跟她也算是老朋友了。她是鍊金術師,有著一點點法國跟德國的血統,她的體重大約維持在四十七左右……不過她自己大概會說是四十五。然後她的三圍是32,23,34,罩杯的部份則是E……但是她大概會說是D,原因的話,大概是因為她覺得E罩杯聽起來會有點肥。」
「是這樣嗎?」東千夜看向墓歌。
「咦?也是啦……像我也是覺得……慢著!為什麼我要回答這個問題?」
「這些資料基本上都正確。」我說,「可是也並非一定只有朋友才知道。」
「是嗎?」她用手摸了摸下巴,一副非常認真的態度思考著,「似乎也對……那麼,她最喜歡的國家是不丹,但卻從沒去過──因為那裡沒有任何妖異的問題……或者可以說,那裡就連妖異都很安分。她對花沒有喜好,但卻因為名字而喜歡曼朱沙華。她喜歡的動物是貓咪跟雪貂,有時候她會因為無聊而在手邊的紙上畫貓咪,不過她非常討厭給別人看到這點,似乎只有她喜歡的對象才能……對了,她的大腿內側有三顆並排的小黑痣。」
她邊說邊抬起自己的右大腿,指了指裙襬下方靠近黑色丁字褲布料的地方。
「位置差不多是在這裡。」她說。
「妳都說對了。」我說,「我想妳是她朋友的可能性確實很高……」我從眼角餘光注意到墓歌嘴巴正微微張合,似乎想說什麼,「怎麼了嗎?」
但她始終什麼都沒說。
「妳知道依普莉絲小姐現在在哪?」墓歌說。
「事實上,我並不清楚。」火煙小姐說,「我今天早上才剛到這個城市,對於現況的理解,恐怕並不比你們多到哪裡去。」
「是依普莉絲小姐要妳來的?」我說。
「是。不過我想她不是因為知道自己有危險。」火煙小姐說,「她請我過來,是希望我能暫時替她訓練……我想應該就是你吧?『妖異生成者』。」
「會不會是之前的仇人做的。」東千夜說,「阿司,你不是說過蒼那有提到過什麼死靈法師之類的。」
「如果你們指得是先前害她受傷的那個人。」火煙說,「我想不大可能。」
「為什麼?」
「因為就算是死靈法師。」她說,「沒了頭也照樣活不成。」
在火煙小姐的指示之下,車子開到了一條鬧區的小巷子裡。
道路兩旁都是一間間的小店,多半都是那些所謂的「潮店」。除此之外,還有幾間看起來像是老闆單純開興趣的咖啡廳跟甜點店。
「請停在這裡。」她說。
我們先後下了車,跟在火煙小姐的披風後頭,走入了一條更小的巷子中。
這條路的感覺讓我想起了之前到「永夜館」的路。
「陌生」是唯一讓人「熟悉」的感覺。
周圍的景色很平常,就像是任何一條路上都會見到的那樣。但所有的景物卻都像是被一層無形的霧氣包裹著,給人一種模糊的感覺。
路只有一條,沒有其他巷子或者岔路,但不知為何,走起來時,就是會讓人有一種如果不緊跟著人就會迷失在此地的感覺。
最後,我們停在一間招牌上只有圖像而無文字的商店前。
看似古老的木板上頭,用著雕刻與剝落的金漆繪製著某種植物葉子的符號,一條像是蛇的東西纏著葉子。
火煙小姐推開了店門。
我們跟著走了進去。
狹窄的店內堆積了許許多多的雜物,一個個的木盒(樣式跟大小跟依普莉絲小姐用的頗像),一個個大小不一、裝著奇怪東西的玻璃瓶子。沒有開燈,店內唯一光源來自從滿是灰塵的櫥窗照進來的陽光。
我們勉強找了個位子站著,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看似老闆的人才從更深處似乎是倉庫的地方走了出來。
他是個矮小的老先生,留著兩撇鬍子,看起來頗像是某些電玩裡頭,會出現迷宮裡或者自己找上門來推銷詭異道具的商人。
「你們──」,他邊把「們」這個字的聲音拉得長長的,邊將在場所有的人都人看了一遍,目光在墓歌的胸部上停留一陣子,最後才把視線放在火煙小姐裙下所露出的那片大腿上,「確定自己真的沒有跑錯地方嗎?」
「我的朋友應該有在這裡訂了點東西。」火煙小姐說,「她叫做依普莉絲。」
「噢,我知道她。」老闆說,「依普莉絲,那個金髮的大波霸嘛……沒錯,我記得她是訂了些東西……一些藥草,還是用現金先付了一半的訂金。」
「她今天有來拿了嗎?」火煙說。
「還沒。東西是到了,我也打過電話給她,不過她人卻還沒來。」
「請問你什麼時候打的電話?」我說。
「為什麼你要問這種事情?」老闆說,「差不多……下午……不,應該是中午或者更早一點吧……哎呀,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耶。」
「原來如此。」我說,「謝謝。」
「不用客氣。」
「對了。」我說,「順道問一下……你是打到她家還是手機?」
「手機。」老闆說,「不過電話我就──」
「阿司!」東千夜大叫,同時伴隨著墓歌的一聲驚嘆。
但我並沒有回應他們。
我勒住了老闆的脖子,啟動人狼的力量,輕易地將他高高舉起。
「依普莉絲小姐沒有手機。」我說。
「我、我沒有──」
「你為什麼要說謊?」我說,「為什麼要說自己打過電話給她?」
「我、我……是我記錯──」
「你的記憶力一點都不差。」我說,「剛剛你連訂單都沒看,就可以說出依普莉絲小姐有訂東西還有先付了多少的訂金……你怎可能記錯剛剛發生的事?」
「我真的、真的……只是記錯了!」他的雙腿在半空中顫抖著,「快點、快點放開我……不能……不能呼吸了!」
「阿司。」東千夜勉強從堆滿雜物的通道擠了過來,「放開他吧。」
我沒有回答。
「對、聽、你朋友的話……快點、快點放開我!」老闆說。
「放開他。」
他又說了一次。
「他在撒謊。」我說,「我很確定,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東千夜說,「所以才要你放開他……我的意思是說,你這樣最多只能把他弄到窒息或者死掉,可沒辦法讓他說出實話來。」
東千夜放下手機後的不久,店門再度被推開了。
一個女性走了進來。
一個身穿的女僕裝……或者該說,她的身分的確就是一位女僕。
東千夜家的女僕。
同時也是剛剛替我們開車的人。
綁著一頭長辮子的她,先跟東千夜點了點頭,喊了他一聲「少爺」,接著又跟我們其他人都打了個招呼,最後,還用著某種帶著警戒的眼神看了火煙小姐一陣子……感覺有點像是互相試探對方實力的野獸。
最後,她也對火煙小姐點了點頭,這才轉向那位被我給壓制在地的老闆。
「這位是要處理的對象嗎?」女僕說。
東千夜點了點頭。
「等、等一下!」老闆瞪大了雙眼,「什麼處理?處理什麼啊?我不是說我什麼都不曉得嗎?而且你們這群小孩到底……」
女僕小姐走上前,低下頭,似乎正與老闆對視。
我是站在女僕小姐的斜後方,看不到她究竟露出了怎麼樣的眼神跟表情來……而老闆只是吞了口口水什麼話都不敢再說。
「我想大約需要十五分鐘。」女僕小姐說,「但如果准許我是用藥物──」
「十五分鐘就可以了。」東千夜說。
於是,奇妙的十五分鐘開始了。
女僕小姐先把老闆輕而易舉的拖入後方的儲藏室中。
三分鐘後,她出來了第一次,說了句「我去車上拿點東西」後,就走出了店門,一分鐘左右再度回來,手上除了多了個紅色的工具箱之外,還順便把原本門口掛著的「開店中」變成了「準備中」。
當她走進去後沒多久,儲藏室裡就陸續傳來了各式各樣的聲音。
有的聽起來像是去看牙醫時會聽到的電鑽聲,也有像是焊接工場會有的聲音,還有一些則是某種悶悶的敲擊聲。
過了五分鐘,女僕小姐再度走了出來。
只見她先用隨身攜帶的手帕擦了擦手,然後把髒了的手帕重新折好放回女僕裝裙子前方的口袋,最後向著東千夜行了個禮。
「他說他願意說出實話了。」
女僕小姐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