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這個見面禮還喜歡嗎?」蘿莎莉亞微笑著,手上的菜刀又往她體內刺進幾吋。
艾芙琳神情扭曲,就在這當下,她完全了解了……這是牠設下的陷阱。
兩人視線交會;蘿莎莉亞狠狠拔出菜刀,踢了她一腳。
艾芙琳整個人仆倒在地,原本握在右手的除靈短刀脫手,右手緊緊壓住傷口;她回頭瞪著已經被惡魔寄生的蘿莎莉亞。
「怎麼會……蘿莎她是如此篤信真主。」艾芙琳忍著疼痛,扭動身軀,往前爬了幾吋。
蘿莎莉亞的雙眼鮮紅,牠晃著沾滿血跡的菜刀,像是確認刺入的深度。「妳不是普通人,一般人受這種傷應該要立刻痛到暈過去。」
「蘿莎在哪裡?你把她怎麼樣了?」鼻尖淨是血腥味,她腰後的傷口不斷冒出鮮血;艾芙琳勉強翻過身,正對著牠。
「啊……她不在這裡,妳說,就憑禱告,能抵擋我們的侵擾嗎?」蘿莎莉亞笑著靠近她,手上的刀反握,「哦……很抱歉,不能再多說了……妳真是危險,再聊下去或許被殺的會是我。」牠的眼睛有些空洞,脖子上青筋遍布,臉上還沾著她的血。
「再見了。」蘿莎莉亞舔著唇,緊握著菜刀,接著猛然刺向她的額頭!
艾芙琳緊急偏頭閃避,但刀尖卻沒如預期般落下;蘿莎莉亞的臉突然扭曲,牠大叫一聲,菜刀隨著顫抖的指尖鬆開,「不……妳這婊子……這身體是我的!」牠雙手捂著臉,雙腿無力似的跪了下來。
她隨即翻身,不顧扯開傷口的危險,拿回了遺落在牆角的除靈短刀。當牠慢慢找回主導權時,所面對的已經是拿著除靈短刀抵著牠額際的艾芙琳。
當牠的血紅雙眼與她的湛藍眼眸交會時,牠似乎終於了解,為何眼前這個女人被牠刺了一刀後,還能反過頭來拿刀指著牠。
「別小看人的生命力與信仰心。」艾芙琳一把抓住牠的脖子,使勁把牠往牆上帶!
「呵……哈哈哈……」牠支撐著最後一點力氣開口,「對上妳這種怪物,夾縫間的惡魔不會有任何勝算……但今天,就算我死,我也能帶走一條生命。」
「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艾芙琳的刀尖沒入牠的額頭,凌遲般的痛楚讓牠忍不住哀號。
「這個女人是孕婦!」牠扯著嗓子,提醒艾芙琳一個重要的事實。
她微微一楞,視線往下,看見蘿莎莉亞那微凸的肚子。
「我能寄生在這個孩子身上,在這女人的體內生長,妳相信嗎?」牠笑得猖狂,對於艾芙琳臉上的表情變化似乎很滿意。「妳能在普通人身上把我們殺死,開個洞拉出來;但妳能在還沒出生的嬰孩身上作到同樣的事嗎?」
艾芙琳瞪著牠,抵在牠額際的除靈短刀發出些微顫動,她看著牠彷彿得勝的笑容;接著牠口中開始發出類似蠕動般的聲音,牠開始乾嘔,因反胃而吐出舌頭,不到一分鐘,蘿莎莉亞脖子上的青筋開始慢慢消褪,鮮紅的眼也隨即褪去。
「蘿莎!」艾芙琳收回短刀,雙手托住她的腋下。她看著蘿莎,發現她的眼神開始慢慢恢復生氣,她又嘔了一聲,低著頭喘息了一會兒。
她們兩人的眼神終於對上,「艾芙琳……是妳?」
「對,是我,我來幫助妳們。」她不停的點頭,「妳可以自己站嗎?我先把強尼放下來。」他還吊在那裡奄奄一息。
「強尼……我、我不知道怎麼了……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我剛剛刺了妳一刀對不對……那不是我……」蘿莎懊悔的掩面哭泣,她輕拍她的肩膀,然後回頭割斷麻繩,先讓強尼恢復自由。
「嘿!強尼,你還好嗎?」艾芙琳讓他躺在地上,拍著他的臉頰,同時檢查他身上的傷勢。
強尼先眨了眨眼,甩了甩頭同時活動四肢,「我先是被蘿莎身上的惡魔掐脖子……從床上被拖下來,手腳都被割了好幾刀……吊在天花板上一個小時……妳、妳覺得好不好?」他的右臂不停顫抖,她查看了一會,幾個傷口都不深,但還是需要就醫。
艾芙琳扯了一個笑容,搥了一下他的胸膛。「還能跟我開玩笑!死不了就好。」她的眼眶有些溼熱,別開頭眨了眨眼。
「我還想再跟妳喝啤酒吃烤肉……蘿莎身上的惡魔離開了嗎?牠……牠說開個洞拉出來是什麼意思?」
「這個解釋要花很多……」話還沒說完,躺在牆邊的蘿莎突然抽了一口氣,艾芙琳回過頭,看見蘿莎正抱著肚子,睜大眼睛,一臉驚慌的模樣。
「艾、艾芙琳……我的孩子……」蘿莎喘息著,感受到身體內部的劇烈變化。
她回到蘿莎身邊,一刀割開蘿莎的睡衣,她微凸的小腹周圍浮出了方才受惡魔寄生時所浮出的青筋;艾芙琳不敢置信的盯著,回想起剛才牠所說的宣告。
我就算死,也能帶走一條生命! 「牠是不是還在這裡?」蘿莎看著皮膚之間浮現的異狀,在看見她凝重的臉色之後,擔憂的搖著頭。「不……什麼方法都好,把牠抓出來……我的孩子不能是個惡魔!」
緊緊握著除靈短刀,艾芙琳迎上蘿莎那含著眼淚的眼眸。「可是我沒遇過這樣的情況……萬一妳失去了孩子該怎麼辦?」
「那也總比讓牠留在我身上來得好!」蘿莎顫抖的握住她的手,把刀抵上自己的小腹。
「動手吧!」蘿莎閉上雙眼,用力的吞嚥著唾沫,像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蘿莎,不……」艾芙琳艱難的搖著頭;這是一個痛苦的決定,她知道蘿莎體內的惡魔應該被驅除,但不該是以犧牲她未出生的孩子作為代價!
牠真的說對了,她無法從還沒出生的孩子身上開個洞取出寄生在孩子身上的惡魔;她這一刀刺進去,會要了孩子的命!
強尼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來。「艾芙琳……動手吧,如果妳真能做到。」
視線相對,他對她點了點頭。「拜託……幫助蘿莎。」
艾芙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左手緊緊的抓住持刀的手腕,刀尖抵上蘿莎的肚皮。
只要再深幾吋,她們的第一個孩子就會消失。由她親手造成。
「艾芙琳。」蘿莎睜開眼,她的笑容很美;即使,那是哭泣著的微笑。
「不管結果如何……我都相信妳。」
艾芙琳咬牙,閉著眼睛,把除靈短刀送進蘿莎體內!
鮮血如泉水般湧出,染遍了她的雙手;她拔出短刀,一手伸進蘿莎的小腹,拉出一隻身體遭到刺穿的狼蛛。
傷口立刻癒合,艾芙琳先是望了方才刺入的位置一眼,短刀收入左臂,她握住蘿莎的手。
「這就是……惡魔?」蘿莎的眼神有些好奇,看著她左手抓著的那隻死去的狼蛛。
艾芙琳還來不及回答,蘿莎平靜的表情登時扭曲;她緊緊壓著肚子裡的孩子,「痛!艾……艾芙琳,我……好痛!」
她立刻回頭,狼狽的爬向遺落在房間角落的電話!
她們需要幫助,立刻!
***
艾芙琳替蘿莎與強尼叫了救護車,自己則是騎上傑克跟著兩人抵達醫院。
強尼與蘿莎直接被推進急診室;強尼身上儘管多處外傷,但在救護車上做了緊急包紮處理後已經沒有大礙。
蘿莎沒有外傷,但身體與內心早已飽受煎熬。
她必須立即接受引產手術,拿出那個已經發育了四個多月的孩子;她們曾滿心期待迎接新生命的到來,如今,等待著她們的只剩一團血肉糢糊的死胎。
她們永遠等不到她們的第一個女兒,開口叫她們「爸爸媽媽」。
艾芙琳與強尼站在手術房外頭等待,她的心情從未像現在這樣鬱悶懊悔;儘管她完成了驅魔,儘管她仍救了強尼與蘿莎遠離這個惡夢……
「艾芙琳。」手腳都包著繃帶,走路有些一拐一拐的強尼,來到她身後;她一直看著潔白牆面,沒有回頭。他從背後搭上她的肩膀。「不要自責,蘿莎跟我都還年輕……孩子還可以再有,至少我們仍擁有彼此。」
她嘆了一口氣,雙手插腰,仰望著白牆。「我知道……我知道。」她手上的血跡已經洗乾淨,只是腰際被刺那一刀也留了大量鮮血,腿上及褲子都是乾涸的血塊。醫護人員到場時甚至懷疑屋內發生兇殺案。
沒有兇殺案,但她確實帶走了一條生命;迫於無奈的情況下。她別無選擇。
只是,冷靜下來之後,艾芙琳開始思索整件事情的起因,那隻狼蛛還殘留著些許氣息,而那股氣息……令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強尼,昨天晚上蘿莎有什麼特別的異樣嗎?」她轉過身,眼神霎時變得銳利起來。
突然接到這樣的問題,他楞了一下,接著把昨天晚上蘿莎失連晚歸的情況敘述了一遍。
「等一下,你說她的電話忘在她工作的地方?」艾芙琳一手撐著下巴,拿出自己的電話,調出通訊紀錄。「我昨天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接到蘿莎打來的電話,這是她的號碼……所以她實際上還是把電話帶回家了?」
強尼看了她的手機螢幕一眼。「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那個時候已經……」他的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一下。
看來這必須等蘿莎醒來之後才能取得進一步的消息。「那在這之前呢?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嗎?」
「奇怪的事……有!妳還記得之前妳來店裡找我,曾經看過那張印第安面具吧?」
印第安面具……艾芙琳皺著眉回想,「是掛在牆上的那一面?死亡面具。我還記得,怎麼了?」
「妳也知道那是死亡面具?」強尼眼睛一亮,「在我們見面的那天晚上,那面具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有人放進我的包包,我帶回家,接著家裡就發生一些奇怪的現象。」
傳說印第安戰士只要戴上那樣的死亡面具,就表示他會在戰場上全力拼殺,直到死亡;死亡面具有著那樣的意含。
「類似什麼?」
強尼思索了一會兒,「嗯……其實是蘿莎遇到比較多;她說有個像印第安戰士的男人在屋子裡騷擾、監視著她。我沒感覺到異狀,但她是這麼說……」
所以在被惡魔寄生之前,蘿莎曾暴露在鬼魂的威脅之中!艾芙琳直覺的把這兩個事件連結在一起,「那面具,現在放在哪裡?」
「還在店裡……怎麼了?」
「我可以看看嗎?」艾芙琳著急的反問。現在的她巴不得立刻衝到強尼的店裡拿那個面具!
他被她的氣勢嚇到,雙手擋在胸前。「呃,別衝動……當然可以,但是現在才凌晨四點;等到早上我朋友開店了,妳再過去看看?」
她的表情顯得有些煩躁,因為她迫不及待的想證實自己的推論;但她也知道不能是現在,至少,在確定蘿莎平安無事之前。
艾芙琳很不情願的點頭;她們沒再多作交談,坐在外頭的座位等待。
等到遠方天色濛濛亮起,強尼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而她數不清第幾次起來走動時,「手術中」的燈號終於熄滅。
她回過頭,激動的迎上前去。「蘿莎!」
*
確定蘿莎情況穩定下來之後,艾芙琳與強尼回到他的店面;當他的朋友看見他身上包紮著繃帶,臉上也顯得有些浮腫時,十分驚訝的探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強尼揮了揮手,示意待會兒再說;多虧他吸引他們的注意,沒發現她也是一身狼狽。
他帶著她來到二樓,遠遠就看見那張印第安面具掛在牆上。「就在那裡。」強尼指著面具,顯得有些畏懼。
艾芙琳拍拍他的肩膀,獨自走近,拿下來觀看。
但她沒花太多時間觀察,指尖感受到的殘存氣息已經說明了一切;與狼蛛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也與兩個月前的某個委託遇到的惡魔相同。
雖然還能從蘿莎身上得到進一步的情報,但她幾乎能夠斷定,兩個月前,麥克.卡納瓦羅的事件與蘿莎遇到的這兩個事件,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這面具我可以帶走嗎?它需要拿回教堂淨化。」她回頭看了強尼一眼,「擺在這裡我擔心它又要作怪。」
強尼揮了揮手,那模樣像極了趕蒼蠅。「那樣的東西不能賣,趕快帶走吧,喜歡的話乾脆送妳算了!」
「如果是動物標本的話,我會樂於收下。」她皺著鼻子,撫過它空洞的眼窩。「這個就算了。」
「知道是誰要對蘿莎不利了嗎?」他看著她手上的面具,一臉不安。
艾芙琳的臉沉了下來,一個禮拜前,那個曾碰過這個面具的女孩的身影,突然於腦海間閃過。
「艾芙琳?」
握著面具的手收緊了些,她抿著唇,碧藍眼底,隱隱燃燒著怒火。
***
戴上髮片,蜂蜜色的捲髮上多了幾綹桃紅色髮絲,看起來頗有一種不搭調的俏麗感;PANDORA的串珠手環上頭則是象徵女性溫柔的粉紅色幸運草,身上是一件長版蕾絲嫩綠洋裝,肩膀與手臂鏤空,她套上細格網狀絲襪,搭配白色的高跟涼鞋。
今天卡洛琳的心情特別好;或許是昨天的遊戲讓她感到盡興?酒紅色的飽滿唇瓣透著光澤,而唇角則是微微上揚的。
班應該在樓下等著她了?今天天色有些陰暗,雖然還沒下雨,不過她並不打算依照往常坐電車上學,而是打給她的司機兼保鑣,要他事先備妥轎車。
拎起帆布提包的同時,裝在裡頭的行動電話響起通訊軟體的聲響;她瞧了一眼,安娜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她打開家門,對好友露出微笑。「早安,安娜。」
「卡洛琳早安!今天不用擠電車真好。」安娜.懷特對她招手,一臉羨慕的看著黑得發亮的S550。
卡洛琳淡淡回應,「是啊,我們走吧。」她對站在一旁的班使了個眼色,高大的男人立刻恭敬地打開車門,邀請她的客人上車。
就在她準備彎身進入轎車前,眼角不經意掃到一輛機車;她抬眼一看,發現機車上的男人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那輛機車就停在距離她的轎車約三間房子的距離;車主是個身材瘦削,長得斯文白淨的男人,還戴著銀框眼鏡,正叼著一根煙,眼神正銳利的盯著她看。
她的保鑣似乎也注意到了那個男人,彎身在她耳邊詢問。「需要我去問個清楚嗎?」
上挑的眼尾掃向身旁的司機,粉色唇瓣吐出明確指示。「不用。」卡洛琳毫不示弱的回瞪那個男人,「我現在的心情正好;趕快走吧,別浪費寶貴的時間在那無聊的男人身上。」她收回視線,優雅的鑽入車內。
班恭敬地替她關上車門,快步繞到駕駛座這一側。「卡洛琳,剛剛發生什麼事了嗎?」安娜對她報以疑惑神情。
她淡淡一笑,「沒什麼,一個陌生人盯著我看;不用在意。」在說話的同時,班已經先行發動車輛。「開車吧。」
*
Mercedes-Benz S 550大方的從他身邊閃過,就像是當他不存在;但賽巴斯欽.范德荷登(Sebastian.Ven Der Herden)知道,她確實注意到他了。
「卡洛琳.夏維茲……」他沒有追的打算,只是點燃一支涼煙,叼在嘴邊抽了一口。
烏雲不久後便聚攏,把最後一絲陽光掩蓋。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