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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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有一隻老鼠，不小心從獅子的臉上跑過，驚醒睡夢中的獅子。
憤怒的獅子捉住老鼠，準備將老鼠撕裂。老鼠向牠哀求，求獅子放過，總有一天會報答這個恩情。
獅子哈哈大笑，放了小老鼠，而牠不覺得脆弱膽小的老鼠能成什麼大事。直到一日，獅子誤入獵人的陷阱，被網子束縛住。
獅子的怒吼引來了小老鼠，小老鼠看著昔日的草原之王，如今被困在小小一張網子內，動彈不得。
小老鼠為了報恩，張開嘴巴、牙齒咬斷繩索，救下了獅子。
伊索寓言《獅子與老鼠》
而我，雖然是那隻小老鼠，我卻畏懼於拯救獅子。－ － －
今年聖誕節在平常日，再加上考生的身分，即便很多店家門口悄悄放上一棵聖誕樹、街道也妝點的很漂亮，對阿仁來說，過節氣氛並沒有特別濃烈。
無依無靠的那段時間，阿仁和天晴都由孤兒院的修女撫養，不過他們沒有經過受洗成為正式基督教徒，雖然沒有儀式，兩人並不排斥信仰，而且信仰也給孤單的他們很大的力量。
因此有一個小小的活動，兄妹倆每年都會在聖誕節前的晚上，也就是聖誕夜進行，只屬於兩人的儀式。
「哥，今年還是要買喔。」就算大考當前，例行活動還是會做。
「期待我的禮物吧。」
阿仁已經穿好鞋子，準備出門赴與小築的約定，順便買聖誕禮物。
在每年的聖誕夜，兄妹倆都會交換禮物，從小兩人就不相信聖誕老人了，“能從珍視的那人手中拿到禮物，還比較快樂。”。在天晴的提議下，那年聖誕夜就開始這活動，至今也好幾年了。
他們並不會買太貴的東西，重點在心意。不說媽媽，妹妹是目前世界上跟阿仁最親的女孩了，所以他都會認真去準備禮物，天晴亦然。
不過──彼此的心願有沒有重疊呢？從每年交換禮物的拌嘴情況來看，阿仁只覺得每況愈下。
前年阿仁網購一盒評價很高且不貴的甜甜圈，卻被妹妹嫌吃了會胖。天晴送給他一隻可愛的巫毒娃娃，被走實用派的阿仁說太浪費錢了。
去年更糟了，甜品不行的話──一向考量禮物有沒有實用價值的阿仁靈機一動，送給天晴一包衛生棉。
沒聽錯，就是衛生棉。
結果被揍了。
而天晴也反省去年的玩偶沒什麼用，恰巧最近哥哥在玩一款免費線上遊戲，好像能用點數買商城裡的東西。
所以她送給哥哥一張點數卡，一點過節氣氛都沒有。
交換禮物活動變調成這樣，兄妹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各懷心事的兩人只求今年的禮物正常點，不敢奢望有更進一步的改變。
就算是再親近的人，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對方。禮物沒有觸及心願就已證明這點，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事情，讓阿仁苦惱而疲憊，可會這麼在意，也是因為重視天晴的想法。
還好阿仁今年有秘密武器，他才能信心滿滿踏出家門，雖然還是對欺騙妹妹有點愧歉，但只能靠那秘密武器了，祈求今年的禮物能達到目的。
而且，阿仁也在想，他上大學後，跟妹妹相處的時間也會越來越少，那有形的距離或許越來越長，直至無法觸及的一天。
如果有個禮物，能清楚表達出自己對天晴的感情就好了。
時間約在九點半，他跟小築在金石堂會合。聖誕夜比星期三的數學補習還要早幾天，天氣雖然不好，阿仁慶幸至少沒有飄雨，灰茫茫的夜空隱約能看見月光。
出門前有傳簡訊提醒小築，黑色的厚外套便順利拿回來，因此他的穿著還是一貫的厚外套與牛仔褲。
短髮的小築則套上那件深藍與純白兩色的條紋外套，在脖子圍了圈紅色的圍巾，搭配深藍短裙與深黑的內搭褲，小精靈般迷人的打扮令阿仁為之一亮。
見面稍微聊天問暖後，阿仁下足了決心，便開口拜託小築。
「不好意思，能不能幫我想一下要買什麼禮物送給妹妹！」
「是那女孩子嗎……」小築的口氣有些猶豫，眼神閃過一絲不滿，但阿仁沒注意到。
這並不是阿仁第一次跟小築提到天晴，早在兩人於網路上相識時。阿仁就跟Sayoko提到他跟妹妹的間隙，也希望Sayoko能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幫助阿仁了解天晴。
除了這家庭的親戚，小築就是少數知道這對兄妹過去的外人。
「我們每年都會交換聖誕禮物，只是這幾年禮物都不太合她心意。」說完，阿仁皺起眉頭。
「你去年送她什麼？」
「呃──衛生棉。」
這下換小築滿臉羞紅，不知道該說什麼。
「邊逛邊想好了！走吧。」
為掩飾自己的害羞，小築率先牽起阿仁的手，掌心的溫暖讓他胸口漾起暖意，笑容也不自覺綻放，她拉著阿仁前進、鑽進擠滿人群的小巷中。
補習班所在的大樓在附近是最高的建築物，抬起頭就能見到。至於在大樓周圍、則是中部很有名的商圈，也是年輕族群吃喝玩樂的一個好去處，能看見各色制服的國高中生，人群喧嘩而熱鬧。有些比較有名的店，例如大雞排、紅茶冰之類的人氣店家總是排滿顧客。
除大條馬路兩側有許多攤販，小巷裡還有很多驚喜，雖然對他們來說，這環境也算熟悉了。阿仁平常只有跟損友嘻嘻鬧鬧，還是第一次跟“女朋友”來逛街。
他們的時間並沒有想像中充裕，小築只給一小時左右，十一點前就要去等公車了，以考生而言這都是過分的奢侈，嬌小的女孩嚴肅說道。
「妳呀，會不會繃太緊呢？」
阿仁尊重她的想法，不過一想到她玩遊戲和讀書的態度，總覺得有點微妙。
反倒是小築嚇了一跳，露出小鹿般無辜困惑的神情：「會嗎？」
「該怎麼說呢……」結果阿仁沒有直接回答。
但阿仁想起幾次跟小築讀書的經驗，總覺得她認真的眼神快要將講義瞪出一個大洞，比班上第一名的阿壹還要專注。小築專心的模樣其實相當迷人，好像能預見她所創造出的美好未來。
美好的未來嗎？阿仁恍神的這段時間，兩人已經來到娃娃帝國，小築拉了拉阿仁的手，指向一台夾娃娃機，裡面放滿了探險活寶的老皮。
「我想要老皮，夾到就給你獎勵。」小築露出羞紅的笑容。
「我很少玩夾娃娃機說。」不過阿仁搔了搔臉頰，感到有些為難，如果投了很多枚十元硬幣還是夾不到，總覺得面子掛不住呀！
但小築這時發揮女朋友的優勢，整個身子貼在阿仁身上，以撒嬌的語氣拜託他把老皮救出來。坳不過短髮女孩子，阿仁拿出錢包、硬著頭皮開始玩夾娃娃機。
該說運氣好，還是之前累積的價格早快到夾子能變緊的那次？花不到五個十元硬幣，阿仁就夾到在洞口邊緣的老皮，讓它掉出來。小築將老皮抱在懷裡，高興全寫在臉上。
「你很厲害呀！我怎麼夾都夾不到。」
「不過獎勵是什麼？」阿仁有些困惑，心中有“希望小築能將部分娃娃錢還回來”，這樣的小氣想法，當然不會說出來。
等阿仁意識到時，女孩的雙唇已經偷偷在他臉頰輕輕觸碰。男孩愣住了，成功的小築倒是一臉開心。
「還有很多地方要玩呢，走吧！」
「啊、喔。」阿仁支支吾吾回答。
還去買章魚燒互相餵食，或者幫小築想買的新鞋給一些個人的看法，總之，就是一般情侶的約會，並沒有突出之處，卻也有與其相襯、平淡的幸福。
後來小築拉著阿仁進入一家帽店，男孩先抓了頂毛線帽子戴在小築頭上，瞧一眼女孩的模樣。
「嗯，我覺得這頂還不錯。」
阿仁主要拿天晴做標準，跟身體曲線漂亮的天晴相比，小築就是嬌小可愛的代表，跟這頂毛線帽搭配剛剛好。
「是嗎？」小築將頭上的帽子取下來，仔細思考著阿仁的讚美，認真的模樣跟讀書時如出一轍，也讓阿仁想起約會一開始沒有回答的問題。
「我們雖在現實沒見面幾次，可以前在網路聊天時，就覺得妳是很努力的女孩子。」
小築紅著臉將帽子放回架上，反問道：「怎麼看出來？」
「因為妳會跟我認真聊很多事情，對我來說的話，可能──都是比較不在意的小事。」
阿仁心想，或許他的小事能解釋成男生的大辣辣。也可能，單純只是自己過得太幸福而已。
小築問過什麼問題？阿仁想了想，例如呢，藉由幫“好朋友”詢問的名義，想跟班上一位同學建立友誼、段考數學退步超過十分（但還是全班前幾高），而不知道該怎麼辦、很怕家政課的分組討論交不出成果、有些人給予她的期望過高之類的……
等走入深處的阿仁又拿了頂牛仔帽，想給小築這模特兒試穿的時候。
才發現小築受不了衝擊，已經石化在原地了。
阿仁在她面前揮了揮手，和善得說：「我沒有嘲笑妳的意思。該說相反，我相當佩服妳。」
不談及現實的外貌，在那段高二時光中，他被女孩文字所透漏的情感所吸引。
Sayoko她，似乎有自己所缺少的某個部分，阿仁是這麼想。
「因為，我覺得妳很認真過生活呀。」
小築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阿仁對自己的想法。
「雖然莫名其妙變成男女朋友，但要問我的感想，有妳陪在身邊真的很不錯。」
還不到兩個禮拜的情侶關係，阿仁始終保持很愉快的心情，雖然認真讀書的小築有點恐怖。
跟散漫徬徨的男孩相比，努力於每一件事情的女孩，讓生命這塊未經雕琢的原石發光發熱的執著，確實相當迷人。這或許也跟阿仁從小的經歷有關，他覺得能為自己找尋出路、不因為現實而妥協的人，都值得敬佩。
但這是阿仁所得知的，僅僅由一行又一行虛擬文字、而認識的Sayoko。
「是嗎……」
可站在男孩面前，不是在實況台聊天那個Sayoko、也不是在英雄聯盟遊戲中拯救世界的小夜子，她叫做吳羽築，只是普通不過的女孩子。
卻落出異常寂寞的表情，抓住外套的下襬、咬緊雙唇。
「阿仁，我想給你看個東西。」
「我希望你看完後，不要發表任何感想。」
「可能──會有點影響到約會的心情。只是覺得，只有你能看那個東西。」
「因為我從高二就默默喜歡著你，所以才想給你看看，我的秘密。」
阿仁並沒有反對，小築便拉著他換一家人比較少的衣店，趁著店員和顧客都沒注意到的空檔，她打開更衣室的塑膠門、將狀況外的阿仁推進去，並將門鎖上。
這樣，就有兩人真正獨處的狹小空間了。
「妳、妳要幹嘛？」阿仁緊張說道，還只能輕聲細語。
更衣室空間並不大，靠很近的兩人都羞紅著臉、視線不敢對上，而小築緊咬著雙唇、快要滲出鮮血似的，一語不發的她開始脫外套。
等等啊！這種莫名其妙的展開是怎麼回事！阿仁完全反應不及，到底小築要給她看的那東西是什麼！該不會是“那個”、“那個”吧！已經將妄想力發揮到極致的阿仁頭腦一陣發眩、差點支撐不住，同時小築已經將外套脫下，掛在牆壁的吊鉤，外套下是一件白色毛衣，出乎意料的樸實。
該、該不會等等換毛衣要脫下吧？已經承受不住衝擊的阿仁瞥向小築的臉蛋，但前一刻還有的激情，轉眼間被眼前的景象所撫平。
小築她的眼角，噙著淚水。
左手拉住右手的毛衣袖口，緩緩往上拉。在毛衣與衛生衣下的，並非阿仁所想像、應該白皙的女孩皮膚。
而是被一道又一道的割痕劃開、彷彿下一秒鮮血將再度湧出、形成血泊的傷口。
「我是隻小老鼠呢。」她落寞說著。
在店員奇異目光下離開的兩人，已沒有原本甜蜜的氣氛。阿仁一臉凝重的表情，小築卻漸漸回復平常的態度。
「那個啊，是被爸爸懲罰的喔。」
感到心痛的阿仁正要開口，小築用食指放在嘴唇上，微笑著表示。
不要多問了。
明確表達出這樣的訊息。
但阿仁明白，這跟妹妹率真的晴天笑容不同，是虛偽、應付了事的面具笑容。
「嗯……」
可是，阿仁也只能默默不語。首先他冒出想安慰小築的想法，卻迅速被否定。我要站在什麼立場、又要怎麼安慰？剛剛才對她說出那些話語，根本變相傷害小築，她到底付出什麼代價得到我所以為的生活？
人群的喧鬧聲蓋過身邊女孩的低語，阿仁這時才深刻明白這點，為什麼我一點都不了解她呢？明明在網路認識一段時間了，而女孩的哀傷就是網路所無法彌補的遙遠距離。
我太膚淺了，阿仁沉痛得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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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有人猜到劇情會走鬱悶，我有嚇到了，這故事走向被猜出來QQ
這邊開始的灰暗劇情我猶豫很久，也想過要不要改，只是這方向最符合我當初對這故事的想法，所以我還是不做“截彎取直”的動作。不過閃光還是有吧，我想。
PS:我自己很喜歡“人戴著面具生活”，這個簡單的比喻。所以很多長篇和短篇，也是用這比喻所傳達的意思去寫一個角色。
那現在的小築，是不是戴著面具在跟阿仁交往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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