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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度C的紅茶,少冰七分甜是從我去年打工後就迷戀上的味道。
有點甜又不會太甜,雖冰但是又不顯刺激。
那不是人生的滋味,
但卻是我的初戀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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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投票選舉班長,你們同班一年了應該對同學們都很熟悉,所以希望大家可以提名出一個好的人選。」孟老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面寫上『班長:』兩個大字。之後看著下面的我們大家。
「我!」在大家腦袋還在左搖又晃四處觀望的時候,我一馬當先舉手,然後用氣勢和霸氣迫使老師注意我。
「好,廷韋你說。」老師苦笑,八成心裡也想到我這鬼靈精怪的搗蛋鬼又要來亂了。
「我推薦妤珊!」我指著右前方正在偷吃麵包還差點噎到的辮子女孩。
孟老師用眼神輕輕責怪妤珊的動作,然後轉回來挑一挑眉問我:「為什麼?」
「因為--」我刻意拉長語調,準備蓄勢待發後一鳴驚人:「因為我喜歡她!」
「……啪。」
全班32個人大概同時沉默了五秒,中間夾雜著老師手中粉筆折斷的聲音。
「哈哈哈--」然後從我旁邊綁著雙馬尾的玲大小姐的大笑聲開始,骨牌效應似的像是全班一起中了笑彈一樣的笑彎了腰。妤珊還誇張的邊笑邊偷咬麵包--等等,這招哪學的?
「好、好,廷韋,你可以坐下了。還有其他人想提名嗎?」孟老師華麗的無視我的提名,直接擺擺手示意要我坐下。
然後,在大家的大笑聲停止的時候,妤珊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那、那個,但是我不喜歡你。」
「呃……」在我像個石雕一般的凝固在原地的同時,我的初戀就和班上異口同聲的狂笑一起劃上了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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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來的太早,走的也太早。
國高中長達六年的和尚班生活就像是詛咒一樣的纏繞著我人生中本該最燦爛的綻放。
不過在我還來不及詛咒和尚班制度前,我的青春就已經綻放了。
『放學,留下來。』
那是我小五的一個下午。
那年五五六六可能跟我們一樣都還只是個屁孩、周顯宗老師還算台灣漫畫的箇中翹楚,而我隔了一年後領到的畢業證書上面還用燙金的字體寫著台北市長陳水扁。
那年的偶像劇、日劇、還有可能還不存在的韓劇都是這樣演的。
男孩傳了一張紙條給女孩,要女孩放學後留下來。
之後在午後的喧鬧放學聲和光輝燦爛準備打入甲子園的棒球隊的團練聲中熱血告白。
最後兩人在夕陽下擁吻追逐。【THE END】同時出現在畫面的正中央。
可是那些年,我們學校的棒球可能連區域的幾間小學都打不過,雖然我印象中是根本沒有所謂的棒球隊存在。有的只是有著熱血和上面塗著火紅手掌但是永遠打不到第二輪的巧固球隊。而更慘烈的是,我根本不用『傳』紙條給女孩,只要隨手遞過去就好。然後在寫這短短五個字的過程中還得左閃右躲以免女孩看到。
「所以,想幹嘛?」雙馬尾女孩雙手交叉在至今依然貧濟的胸前,一臉不耐煩的瞪著我。很難想像在前幾分鐘在還有同學沒離開前,這副班長笑臉迎人的假面具像是川劇變臉般快速。
「吶……」我試圖擺出自以為很帥的姿勢,一臉裝屄的認真看著她:「小玲,我喜歡妳,和我交往好嗎?」
「……」然後,她愣住了,就像所有被倉促告白的女主角一樣。霎時間無法組織言語。
5、4、3、2、1。
過了魔術般的五秒,她口中呢喃而出的不是感人肺腑的『我願意』。
而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毫無猶豫、毫無遲疑,甚至就連一點點的結巴都沒有。
幹!
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被女孩打槍,也是我在也無法對她說出我愛妳的原因。
當然,這還不是最尷尬的,最尷尬的是這個打槍我的女孩還拍了拍我的石化的肩膀,一臉悠哉的說:「別在那亂了啦,回家吧。」
他媽的哪部偶像劇的主角在根女主角告白被打槍後還可以手牽手一起回家的。
幹--乾脆一起去打手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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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當年打我槍的女孩在那之後依然沒有和我劃清界線,依然每天敲著我的房間門拉我起床上學、依然坐在我旁邊偷捏我大腿用橡皮筋彈我臉頰,依然和我搶著營養午餐的布丁養樂多,直到國小畢業。
夜晚的畢業典禮,月娘笑盈盈的見證我們要跨入另外一個里程碑。
從無憂無慮的國小,踏入人吃人的升學地獄--
歡迎光臨台灣,這裡的學生和軍人都沒有自由。
「老師,小玲說她肚子痛。我陪她去廁所喔!」不等還遠在天涯的勳哥回應,我直接拉著雙馬尾大小姐的手離開囉嗦校長的音波地獄。
然後我們當然沒有去廁所,就這樣無憂無慮的在夜晚的校園閒晃。
從大操場、魚池、大溜滑梯、爬竿、最後兩人同時停下。
來到了樹伯的面前--樹伯是棵大榕樹,就在大溜滑梯的旁邊,一個可能和學校同年齡的大樹。
「欸智。」玲大小姐從口袋中拿出一支原子筆,然後看著我。
「嗯?」我撥弄著樹伯的虛根,然後心不在焉的看著遠處那些正襟危坐的同學們。
「你之後要去讀私立的國中吧。」她明知故問。
「嗯,那是老媽決定的。」我聳肩,然後苦笑。
「答應我。」她忽然轉過身,背對著我。說著和前句毫不連貫的句子。
「啊?」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忽然看到那女孩轉過身瞬間臉頰飛逝的淚痕,在微弱燈光下閃爍。
「這是最後一次,父母為我們決定的道路。以後的高中、大學,甚至更遠更遠的未來。我們……」說到這,她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的--
「……都要在一起好嗎?」
她就樣緩緩的轉過頭。
露出了我這一輩子永遠無法忘記的笑容。
一個,讓我徹底淪為蘿莉控的笑容。
「就這樣,我祝各位鵬程萬里、展翅高飛!」在校長激昂的吶喊聲中,花火忽然像是炸開一般的燦爛。
我早已經忘記那年的花火,只記得因為在花火的照映下,那個我永遠無法忘記的臉龐。
對不起,也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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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討厭台灣的教育,已經無藥可救的填鴨教育早已經令人髮指。
為什麼要讀書?
為什麼學生只能讀書?
為什麼我們就算讀書未來還是一樣令人感覺迷茫無助?
「我好想死……」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沒有抑揚頓挫,平板的腔調說著的是令我痛撤心扉的話。
「等等,別激動,我馬上來--」話還沒說完,我人就已經離開電話邊。
死亡是解脫?
我厭惡這種說法但是又不得不贊同。
在台灣已經病態的社會裡面,死亡何嘗不是種解脫?
口口聲聲說著是為我們著想,為我們的未來, 但是為什麼這未來……我們看不到光明?
離開了電話旁,我奪門而出,在距離自己家只有五步距離的大門口,我愣住了……門是打開的,一個綁著馬尾的女孩手舉著小刀,正用著已經沒有光芒的眼神看著我。
「陪我一起死好不好……」女孩望著我。
「妳別衝動,先冷靜下來。」我試圖平撫她的心情,一步一步的緩緩走過去。
「我怕黃泉路上只有我一個人……我不想一個人……」女孩沒有移動,看著我前進的步調,她用著冷冰冰的語調說著。
「發生了什麼事?」我走了過去,一邊轉移她的注意力,一邊試圖把手移動到她手上的小刀。但是她卻警覺性的往後退。並且用刀指著自己的脖子。
「我想死……我真的不想成為大人們手中的棋子。從小到大--我被迫接受一堆英才教育,我想要喘口氣……好想喘口氣……」我試圖再次走過去,不過她已經把刀子扺在自己肉上,表情堅定的繼續說下去:「但是我沒這種資格,我知道我是白老鼠,再實驗室裡面不斷的接受著不同的實驗,因為我沒有自由、我沒有資格擁有夢想。就算是井底的花朵,也有辦法看到自由的天空。但是我、我看不到!!」
說完,她淚流滿面的看著我,問我:「……你快樂嗎?在這個已經病態的學制裡面。」
「我不快樂。」我回答,不假思索。但是看著她哭泣的臉龐,我繼續說:「但是我不會用那麼傻的方法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她似乎早就已經料到我會這樣說,也沒有思索的就繼續說著台詞:「……但是我沒有辦法,我不想再被書本所束縛。大人們常告訴我,我升上高中就能輕鬆自在--但是升上高中又能如何?還不是補習、還不是考試?還不是繼續彈著我不想碰觸的鋼琴,然後再看著地獄的入口往我這招手,看著那沒有人性的學測指考往我這走過來!!」
「那死了又能如何?」我沒有移動,站在距離她五步的位置,說著:「繼續看著大人嘲笑我們?看著他們用著嘲笑的語氣說著:『想當年我們那個時代的學生哪有那麼軟弱。現在的學生啊……』像這樣嗎?我不想被他們看扁。我想改變什麼,我想做些什麼,我也不想要被大人操控,所以我想改變這國家的軌道,改變這個已經病態的學制的根本。而不是選擇最愚蠢的死亡!!」
我看她僵住了,聽到我這樣說,手中的刀子不斷顫抖的說它想離開,
但是她的左手卻沒有猶豫,繼續壓制著刀子讓它慢慢刺入肌膚。
「井底的花朵也有綻放的一天,但是如果它向上蒼投降,那它只能凋零。」我慢慢走了過去,但是她不斷後退,退到無路可走的牆腳,她跌坐下去。
「我沒有綻放……沒有辦法綻放。」她又哭了出來,但是手上的刀子顫抖但堅決不肯落下:「我想要離開這一切,我想要畫圖,想要看到你小時後說的那個世界,想要看到小孩子沒有壓力的世界!!讓我死吧,讓我看看地獄裡面有沒有那種世界,讓我看看地獄裡面的人們是不是活的比在現世的人幸福!!」
刀子用力的刺了下去,鮮血流了滿地。
她睜大了眼睛,看著我……赤手空拳的檔下刀子的胳膊。
刀子刺入了我的手臂,沒有痛處--最少在冷冰冰的金屬劃破肌膚的瞬間是沒有感覺的,我笑著看著那個女孩、那個眼睛已經不受控制不斷流淚的女孩。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要為了我……」女孩已經語無倫次,也許她從沒想到眼前這個愚蠢的男生居然會為了自己完全沒有思考的擋下刀子。
「今天如果是我,妳也會檔下吧。」我用沒有受傷的右手,移開了刀子,看著她雙手掩面,淚流不止。
我右手移動向受傷的左胳膊,試圖止血,但是似乎沒什麼用,索性就握著,然後冷靜的繼續說:「地獄裡面的孩子,不可能幸福。只有繼續走下去,用我們的手改變的世界,才有可能看到幸福的臉。」
「但是我……我……」她沒有辦法思考,只是不斷望著我的臉,而不敢正視她剛剛砍到的左手。哭著說:「……我的夢想早就都被父母當成垃圾一樣丟棄……成績、成績、成績,我考的再好又如何……還是只得考的更好……在這黑字白紙的成績就能決定人幸福的世界裡面--我好想死……」
「笨蛋!!」我用著顫抖的手,用力甩了她一巴掌。但是這也讓原本慢慢流的鮮血瞬間爆發--而同時,那被麻痺而冰封的痛覺亦徹底爆發。
我看著手捧的臉的她,再也無法站直,蹲了下來,痛苦的說道:「這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我打妳。醒醒--撐下去,在這個已經病態的世界裡面,如果支撐不下去,那永遠只能成為魁儡,在骯髒大人的世界裡面遊蕩……別忘了妳的夢想、妳的初衷。」
「痛……嗎……」女孩總算正視我的手,看著鮮血不斷流竄的手,她問了一個最蠢但是也最貼心的問題。
「妳……不痛就好……」我學偶像劇裡面愚蠢的對白,苦笑著。
我看著她的臉起了變化,流下的眼淚和地上的鮮血混合在了一起。
「嗚……」女孩痛哭失聲,我閉上眼睛,意識已經模糊。只感覺到柔軟的體溫包覆著自己的身體,隱隱約約的只聽到了很愚蠢,但是也很溫暖的那句話:「對不起,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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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女孩在再沒綁過雙馬尾,永遠用著那時的馬尾弔祭著咱們的輕狂,和咱的夢。
我記得我喪失屬於天才權利的那年,是2001年。
那年,五五六六還在醞釀出道,台灣漫畫還在青文快巨王三分天下,陳水扁剛當上總統正踏上尋找海角七億覓出召喚神龍的辦法。
而我,只是喪失一切的狗。
不過換來的,是一個女孩的命,和綁住她的殘忍虧欠。
從小五的我向她告白被打槍,到瘋狂逆轉的命運般,她開始追著我跑。
然後我只好想盡理由逃避她、甚至想透過追小寧和老妹來逃避她的虧欠。
『親愛的,那不是愛情。』
十八歲那年,除了成年帶來的興奮,還有著將告一段落的悲慘學生生涯的逗點。那是指考,一個把學生放在天堂和地獄的檢測儀器。
「老爸跟我說我只要新竹以北的大學都可以念喔!」填志願的那天,她興奮的這樣說。
「喔。所以?」我苦笑的繼續盯著文化大學文藝組,然後小心翼翼的準備填到磁卡上。
「所以就算我大一讀台大,我只要大二轉學考去你的學校就好啦!」
隨著她燦爛的語音落下,我心也瞬間落下。
然後準備填到磁卡上的數字,也停了下來。
至此,我的志願除了台大中文外,就沒有任何一間北部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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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真的打算一個人去台中讀書!?」榜單下來後,她氣呼呼的興師問罪。
「……廢話。」我看著分發分到的學校,我苦笑。「不然重考喔?」
「奇怪,你的分數應該有到輔大中文或是文化中文吧?」她看著榜單和比對著分數。
「可能是運氣不好或是電風扇太老吹不動我的磁卡吧。」我笑笑。
「電你媽……」她氣呼呼的瞪著我,然後說:「你是不是故意把志願順序調動了?」
「……」我眼神飄動,只能表示心虛。
「看你眼睛在亂飄就知道你果然幹了這種蠢事。」她扶著額頭,無奈的說。
「老妹在台中。」我表示。
「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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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2月24日,聖誕夜。
台灣是沒有雪的。
但是用點滴落下的甘霖佯裝雪,偽白色聖誕中,我僅能用著口是心非來掩飾我這幾年的逃避。
風塵僕僕的,她翹了整個禮拜的課到台中陪我過聖誕。
用著可笑有趣的理由掩飾著自己的雀躍,然後試圖拉著我逛遍整個被大雨困住的城市。
在回到三坪大的房間宿舍,她抖了抖身子就直接走進浴室裡面開始淋浴。
而我則是在電腦前面敲敲打打的反覆思量怎麼回應。
古有賈島推敲僧推月下門,而我恰似苦吟一句未有譜。
所以,我放棄了。
「幹,我愛妳。」
然後就在兩人交替浴室的同時,我在露四的N板,留下了這令人捧腹的四個字。
也是最淺白最輕鬆能夠表達我心境的四個字。
隨著她的大笑聲中,我們倆這歷經21又4分之1年的孽緣才正式有了名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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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現在--
耳邊傳來的是阿福的良人,我寫下的也是屬於我的良人。已經退冰的少冰七分紅茶早已經淡的像是此時此刻的人生縮影。
「所以--」在我準備寫下總結前,馬尾女孩像是想到什麼的打斷我。
「嗯哼?」我又吸了一口沒有味道紅茶,然後走了一秒沒有目的的人生。
「我算是你的初戀嗎?」她笑了出來。
很燦爛,很美。
就像當年,那個我永遠無法忘懷的笑容一般。
「妳說呢?」
這年,五五六六和飛輪海因為台灣人口味變化銷聲匿跡,台灣漫畫四個字因為卡神的詮釋更加玄奇,陳水扁更在卸任總統後找其海角七億召喚神龍現在愜意的住在土城有了新的代號。
而我,早已經找到我人生最重要的寶物。
故事完結,但是人生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