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為什麼那時投出的不是“情書”，而是“挑戰書”呢？現在她想起這個問題，不禁覺得好笑，嘲笑自己的膽小。已經分不清雙肩的抖動來自寒冷、亦或害怕。
因此，小築好懷念阿仁借她的那件外套，好溫暖、外套是那男孩關心的證據。任何多餘的語言，都不如一個貼心的動作。
即便強硬分手了，即便學測不到兩星期。深夜兩點半，那男孩不願放棄、那心或許失落很久，卻還是連上英雄聯盟，只為拉住佇立在懸崖前的她，他的行為不需要語言，已說明內心的溫柔。
那麼，為何當初投下挑戰書呢？如果sayoko沒有推薦，alone就不會去玩英雄聯盟。或許這推測是小築一廂情願的想法，卻成為讓兩名網友關係能持續下去的主因，alone不再打這遊戲，sayoko就不需要關注他的實況台。
兩人已悄悄建立了默契，就像從雜貨店偷出糖果罐的孩子，互相微笑，我們已經成為共犯了，在糖果吃完的那天前，我們共有甜美的秘密。
也許玩英雄聯盟沒辦法改變現實、貪圖一時的滿足。遊戲一結束，終究要面對煩惱諸多的生活，可對小築來說，她藉由這遊戲認識重要的人，不會輕易放棄、以樂觀態度面對日子的男孩。
沒有先從英雄聯盟邂逅阿仁，似乎距離就更加遙遠、心碎的儀式也不完滿。所以她將情書撕掉，換成充滿挑釁語言的挑戰書。
想讓阿仁看看在遊戲中努力的小夜子──不，說起來，就只是想跟他一起玩而已，為付出無數歲月在螢幕前徬徨的自己，推最後一把。
那麼，再度以中路對決做為結局，就是理所當然的發展。
畢竟是我將糖果罐摔壞，滿嘴謊言欺騙阿仁，小築落寞想著。悄悄在學校和補習班消失的那刻起，她早不渴求諒解。
更不期望得到幸福。
伸出敲打鍵盤的手指，因為一月的低溫而凍僵。儘管如此，她並未有退一步撒嬌的念頭，如果站在阿仁面前開口的話，想必就是冰冷的語氣和臉孔吧，一定傷透男孩的心了。
「你不可能打贏我的。」
回應她的，不是過往alone開朗的聲音，僅是一行跟冬夜同樣無情的文字，沒辦法從中讀到任何情感，原來──我過去都是這樣對待阿仁，小築心想。
「不試試看的話，怎麼會知道結局呢？」
「我的分數就擺在那，那段技術差距，阿仁你不可能彌補喔。」又不是少年漫畫，哪有主角必勝的道理。
「不對喔！我贏的話，不就代表我也有高端的實力了？」
「這樣的話，才有資格配上妳呢。」
「……」這句謊言讓小築稍稍心動了一下，只是眼皮已沉重到睜不開，連去思考阿仁想法的體力都沒有，內心甚至升起更多莫名的怒氣。
有資格配上我？為什麼要把我捧的高高在上呢？遊戲玩得好又怎樣？現實有任何改變嗎？
小築想起方才做過的夢，一股腦將字打出傳送，已來不及收回：「哈，也是吧。這就是你的風格，感覺跟你小時候一樣，妳老是做些不切實際的夢。」
彷彿有無數針刺扎在胸口，痛得想哭。不是，明明不想這麼回應阿仁，可心中那股晦暗，那壞心的一面，卻驅使她將憤怒宣洩出來。
「呵呵，就因為還會做蠢夢，我現在才會邀妳來對決呀。」
「……」
不行了，沒辦法在跟阿仁糾纏下去，只能回到正題上。就怕再承受下去，淚水會不自覺落下，本來可愛的臉蛋越來越難看。
「你想找我單挑，不是只想玩玩遊戲吧？」
「當然，我們來立下約定。」
等待的時間僅有數秒，但在疲憊的小築眼底，已拉長成數年之久，“一日三秋”，她深刻體會到這個成語，心情煩躁的不得了，湧起吶喊的衝動。
「我贏的話，妳給我滾出網咖，乖乖去考學測！」
小築無意識縮起脖子，彷彿阿仁正站在她面前責罵，嬌小的女孩搖搖頭，甩掉這些奇怪的妄想。
「那你輸的話呢？」
「我就不管妳了，隨妳便，我並不是妳那嚴格的爸爸喔，幫到這邊就是最大限度了。」
這樣，妳一定不吃虧呀，雖然從一開始，所有麻煩都是她自己一個人惹出的，小築悲觀思考著。不行，小築要阿仁對他的自信付出代價，逼他走上正確的道路。
「我加一個條件。」
愛的本質是什麼呢？即便絞盡腦汁思考，也無法得出結論，或許封閉內心的她，從未體會到“真實”的愛吧！那麼，在別人、特別是偷偷暗戀著的對象上，能不能找到答案呢。
只是，跟上一次有些不同，這一次小築只想當個月老。她醒悟了，無法再昧著良心破壞他人的幸福，讓她牽起那條紅線，將阿仁推向正確的未來。
「如果我贏了你這地雷，你就對你妹告白。」
換句話說，她是不可能輸阿仁的。
久久，換阿仁沉默了，猶如報復的快感首先席捲小築全身，最後卻轉變成空虛，還有難以言喻的寂寞，多想將電腦當場關掉，默默消失在街燈下的影子。
「妳明明知道，我對她的感情，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他還是迴避這個問題了。
這又如何？所以你要繼續違背她的期待嗎？小築覺得，假設是她站在那個立場，一定會很哀傷，而阿仁又不乾乾脆脆切割清楚，因為暗藏於表面的和諧之下，介於家人與戀人模糊的感情，正是兄妹倆最大的矛盾，薔薇色的鎖。
「那你繼續花心下去吧，這場比賽的結局，兩人你只能選擇一個。」
「不是這樣……」
但小築已不想回應阿仁，你不可能打贏我的，就像你們兄妹間感情之穩固，高端與低端間的實力差距如同壁壘。況且身為外人的我、找不到方向迷失的我，只有默默看著你們邁向未來的戲份，對於現在的她來說，聽不下任何勸誡。
然而，阿仁卻看穿小築內心的渴望、說不出的心聲。
「我想再加一個條件。」
「我不相信小築會放棄自己，我會打敗妳，將妳拉回現實。到時候，妳一定要給我考上理想的大學！」
小築握緊滑鼠，淚水模糊了視線，“開始對戰”的按鈕遲遲按不下去。
到頭來，她一點便宜都沒佔到，膽小老鼠的心情全暴露在男孩眼前，為什麼──為什麼要特別在乎我的感受？那自暴自棄的難堪模樣，阿仁看得一清二楚，更令她心碎。
拿了張椅子坐在旁邊觀戰的天晴，一開始以為，哥哥的行為只是匹夫之勇，怎可能打贏小夜子呢？
況且兩人還不約而同選擇同一隻英雄，就是指向技能比較多的阿璃，這類型技能並不像指定技，在範圍內點取對方就能使用技能，因此更能體現出走位的技巧。如果做個比喻來說，高端玩家面對低端玩家的指向技能，就像躲避球這運動中的王者，再刁鑽再迅速丟出妖狐手上那顆幻玉，都難以擊中，甚至會被反打一發。
在這種小地方的默契真好，哥哥輸定了吧？天晴不得不擔心，起初幾分鐘內，也跟她預測差不多，小夜子阿璃的飛吻幾乎百發百中，上六後阿仁一不小心，沒對血量特別留意，對面的妖狐直接使用飛仙撲過來，一串連招後他當場倒地。
天晴舉起手摀住雙眼，只敢從指間縫隙窺視這場一面倒的戰爭，哥哥為何充滿自信呢？連作為妹妹的她都不太明白，但她想起過往的故事，那時候哥哥將她抱在懷中，向大人說明自己的心情，想留在她身邊的那份堅持。
明明遇過那麼多任性妄為的大人，明明確信大人不可能聽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可是，阿仁仍舊放手去做，不曾讓回憶留下後悔。
天晴突然有些想法，或許──這是一場賭博，兩邊實力並不對等，這不會是一場公平的戰鬥，哥哥下了很大的賭注，只因為他相信網路彼端那寂寞的女孩。
隨著時間的流逝，兩邊的情勢竟在悄然間扭轉。
在中路不知道第幾次的正面交鋒，兩道白色的閃光交錯，二死過後，這次換小夜子的阿璃發出哀號、倒在地上，等級差距也縮減到一等之內，第二座塔勉勉強強守下來了。
風向，已悄然轉變，連環計的火燒向敵境。
「疑？為什麼？」出乎意料的發展讓天晴有些訝異，還以為自己看錯。
阿仁吐了口氣，嘆道：「妳有看過孫子兵法嗎？」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
面對阿仁突然丟出來的文言文，天晴感到暈眩，只能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不過會提到“孫子兵法”，就不單純只是賭博、更有一些戰勝的條件在裡面嗎？
「簡單來說，就是了解對方也理解自己，我才會敢跟小夜子中路對決，已經掌握天時、地利、人和。」
天晴本想敲一下哥哥的頭，講話態度這麼嚴肅幹嘛！不過一看見他的表情，那念頭就消散了。
「小築“今晚”不可能打贏我的，有三個原因。」說這話的時候，阿仁並非趾高氣揚、而是一臉落寞的神情。
－ － －
短篇大家也能去看看，利用清明連假寫的ˊ_>ˋ好懷念假期呀......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