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放下手中閱覽的密件，蒼流劍眉微蹙。
至於是哪兒不對勁，卻怎麼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似乎少了些什麼……
「頭兒，你今個兒老心不在焉的。」一旁等候蒼流下令的王曜，濃粗的眉也跟著攢起，他已經算不清這是頭兒第幾次拿著密件發怔了。
反倒是站在王曜身旁的夜明，揚起了然於心的笑。
「頭兒，公主一日沒出現，你就渾身不對勁啦？」呵呵。
聞言，蒼流赫然一怔。
對，不對勁的原因，正來自於那個不斷騷擾他的鳳子寧……今日從早到午，竟然完、全、沒、出、現、半、次！
難怪他總覺得哪邊怪怪的，卻怎麼也說不上來，原來是因為她沒出現……
──慢著！他怎會去在意她有沒有出現？
「聽說公主昨晚犯了風寒，所以今個兒沒法過來。」夜明仍舊噙著笑容，悠然道出來自寧夜宮小婢口裡的消息。「真可憐呢，平日神采奕奕的公主，如今卻病得癱在禢上。」
唯恐天下不亂似的，夜明又開口說道。
「真的假的？瞧她平常壯得跟牛一樣。」聽見鳳子寧病倒的消息，王曜一臉錯愕，沒注意到蒼流陰沉的神色，逕自向夜明確認消息真假。
「此消息來自寧夜宮中的小婢，還錯得了嗎？」夜明嘴上回答王曜，眼卻是望向一旁強忍按兵不動的蒼流。
哼哼……他就不信公主病臥在床的消息，頭兒一點感覺也沒有！
最近幾日，他私底下向頭兒抱怨頭兒對公主的反應太淡。公主對頭兒的情意，只要沒瞎了眼，都瞧得出來，就不信頭兒沒感覺！身為頭兒的左右手，他自然也希望頭兒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沒想到，頭兒竟是將自己送上門的公主往外推，真是氣死人！
說來那公主倒也用心，來御衛所不單單只顧到頭兒，就連他們底下這些弟兄們，她也一併照顧了。有什麼好東西，不只頭兒有，他們也有一份。這樣的好公主到哪找啊？
「你們先出去吧。」許久，蒼流神色陰鷙，開口。
「是是～王曜，走吧。」聞言，夜明也很乾脆地沒再多說。反正目的達到了，就留頭兒自己去煩惱嘍。
待王曜及夜明離去之後，徒剩蒼流在書房中。
手中密件的文字，沒有一個入了他的眼。腦海中，竟滿是關於鳳子寧病倒的消息。
那個精力過剩的公主也會有病倒的一天？他實在很難想像。但瞧她今日很難得沒在他身旁跟前跟後的，說不準夜明的話真的有幾分可信……
怪了，鳳子寧是在纏著他的那段期間內對他下蠱嗎？不然為何她一日沒有出現，就覺得心情浮躁，坐立難安，彷彿做什麼都不對。以前的他，從來不會有這種狀況。就連……在衛門與紫夜相處時，也不曾有過。
「真煩……」不耐煩地搔搔髮絲，蒼流深深嘆了一口氣。
總覺得腦海中，有兩股聲音不斷天人交戰。一道催促他快點去寧夜宮探望她的病情，一道則一再拒絕，堅持自己的心不在鳳子寧身上。
兩道聲音在蒼流的腦海中吵了許久，最後，他終於做出決定──
砰地一聲，蒼流彷彿受不了地拍桌站起，也不顧桌上的文件亂飛。
「鳳子寧，妳最好是真的病了！」
＊ ＊ ＊
「咳……咳咳……」難受至極的咳嗽聲不斷在寧夜宮響起。
「公主病得真重耶……」床禢邊，小月一面拭去鳳子寧額際沁出的汗，一面說道。
昨個兒她還在說公主的身子壯得像牛，想不到今日就犯風寒，還嚴重到連床禢都下不了……這反差也太大了呀！
「咳……咳……」躺在軟禢上的鳳子寧面泛潮紅，全身癱軟無力。
唉，她這體質也真是叫她吃足苦頭。平常不生病就罷，一犯病便慘兮兮。還記得小時候有一年幾乎全皇宮都中了風寒，唯有她活蹦亂跳的。結果換成她的時候，症狀卻比他人更嚴重，足足療養數月之久。
數刻鐘前，御醫說她這是因為氣積鬱結，造成氣血失調，再加上春寒料峭，才會犯上風寒。
沒想到，蒼流可能有心上人一事，會讓她受到這麼大的打擊……
仔細想想，無論蒼流有沒有心上人，都對她昭然若揭的情意視若無睹，不正擺明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個兒一廂情願？
可她不甘啊……
為了他，她照顧的不單只有他，還有他那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們。
為了他，她可說是傾盡一切，他卻一點也沒對她動心……
「真像個傻子……」雙眸無神地睞著床帳，鳳子寧露出苦澀的笑容。
充盈胸際的感覺又苦又澀又酸，連小月餵她的湯藥都還不及這苦澀的一半。
「公主，您好好休息，別想太多了。」睞著主子毫無生氣的模樣，大抵猜出主子心思的小月也只能這般安慰。「先將身子調養好比較重要呀……」
「吶，小月……」盯著床帳的美眸轉而望向小月，「妳說……他……會不會來……看我……？」
話甫落，鳳子寧又是一記苦笑。
怎麼可能嘛？她這個磨人精病了無法去騷擾他，他定是高興都來不及，哪還會擔心她甚至是來探望她？
鳳子寧，妳當真病得不輕啊！
算了……他若不來也好，至少這樣……她也可以死心，徹底接受他的確對她一點情意也沒有，才會這麼不在意她……
但……她又希望他能夠出現，哪怕只是瞧她一眼也好……
想放棄，又想堅持，真矛盾。
鳳子寧深陷在矛盾的思緒中，就連門外何時響起一陣吵雜，也無法驚擾她。反倒是守在禢邊的小月被這樣放肆的吵雜給惹惱，將鳳子寧身上的被褥拉妥，便站起身來到檀木雕花門前，一把打了開來。
「公主正在靜養，妳們在吵什──」還未來得及斥責小宮女們的無禮，小月便被那迎面而來的墨綠身影給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起初，小月以為自個兒瞧錯了，畢竟宮中的錦衣衛皆是穿著墨綠武衫。隨著人影越走越近，小月一張小嘴也跟著越張越大，幾乎要閤不上了。
那清俊爾雅的容顏，她是絕不會錯認的──
「蒼、蒼流大人……？」
這這這這──這也太巧了吧？說曹操，曹操就到？！
「據說公主微恙，微臣代御衛所弟兄們前來探望。」蒼流不疾不徐向小月說明來意，就是不想讓小月和鳳子寧對他的行為有所誤解。
「奴婢明白。蒼流大人請稍待，奴婢進去通報一聲。」小月福身之後，便轉身走進鳳子寧的寢房。蒼流只瞧見小月的背影，卻瞧不見小月那忍笑的唇角。
呵呵，真沒想到蒼流大人和公主還真心有靈犀，公主才正叨唸盼望著，想不到蒼流大人立即就現身了。
縱使蒼流大人口頭上說是代表御衛所的眾弟兄們前來探望，可瞧他俊臉上陰沉的神情，根本就是擔心公主擔心得不得了，教她險些笑出來。
「小月……咳咳……妳怎不……咳……見了？」小月進了房才正要開口，就先被鳳子寧搶先打斷。「還有……妳……怎麼了？」突然不見，又突然出現，臉上還掛著奇怪的笑容……
莫非這妮子被她傳染上風寒，腦子也跟著不對勁了？
「公主，蒼流大人來看您呢。」小月掩嘴偷笑，完全省略「代御衛所弟兄們」這幾個字眼兒。
小月的話傳入鳳子寧耳中，彷彿一聲巨雷，轟地一聲敲醒了她的神智。
「妳說……蒼流他……」不敢置信般，鳳子寧開口確認。
小月含笑點頭，「蒼流大人正在外頭，公主要見他嗎？」
「讓他進來。」他……竟然會來探望她！？這是否代表……他其實對她還是有些在意？原本逐漸熄滅的鬥志，似乎又開始燃燒起來了吶！
「明明是個病人，怎還能笑得出來？」清風般溫和的嗓音毫不客氣地打斷鳳子寧美好的心情。只見蒼流神色沉鬱，雙手環胸地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睨著正一臉傻笑的鳳子寧。
「大膽……咳咳……見本……公主還……不下……跪……」心中思想的人突地現身，教鳳子寧一陣錯愕。但那無禮的態度，仍舊惹得她有些惱。只是恫赫的話因風寒而斷斷續續的，嗆人的氣勢整個弱掉。
「微臣若沒記錯，公主曾要求過免行大禮。」如今只是湊巧用上罷了。
睞著鳳子寧嬈美的臉龐蒼白毫無血色，蒼流心中陡地一抽，卻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只是總覺得……她實在不適合這般孱弱的樣子。昔日那活蹦亂跳、彷彿精力過剩卻充滿朝氣的模樣更適合她。
「真沒……想……到你……竟會來……」她還以為她沒去騷擾他的日子，他會樂得放鞭炮慶祝呢，想不到他竟會親自來到她的寧夜宮！
「微臣僅是代御衛所眾弟兄前來。」蒼流開口反駁，不讓鳳子寧以為他是在意她……不，他確實……有點在意。但他實在不想讓她發現，他其實是因為沒看見她跟前跟後，不自覺就跑了過來。
「那有含……你在……內嗎……？」縱使明白蒼流對她無意，她仍舊希望那些探望、關心她的人，不單單只有皇兄、小月、堂兄、紫夜以及御衛所的大家，更希望……有他。
「……」蒼流一時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回答。末了，只能微微頷首。畢竟他自身確實也有些擔心，自然也該算在內。
見他頷首，鳳子寧的唇角綻開一朵淺淺笑花。即使此時的她虛弱得不得了，仍舊無法削減那抹笑容的嬌美分毫。那虛弱卻開心至極的笑，竟像一塊巨石猛地投入蒼流向來平靜的心湖中，激起漫天水花及陣陣漣漪。
胸口規律的鼓動，此時異常跳得飛快，連喉間也一陣口乾舌燥。
墨眸似被人施了法，被那抹嬌美的笑靨吸住視線，就連想移開都辦不到……
──誰來告訴他，他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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