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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3-05-13 14:01

[達人專欄] 儷人歌 九章

作者:亞蘇

  隔天早晨醒轉,季苓原想依照平常作息那般,逕自起床梳洗,不料才動了動身子,竟覺雙膝疼痛難當;想來定是之前三天久跪所致。

  她摸著腿,膝傷又熱又麻的刺痛感讓她不禁皺眉;想來這樣的身子,連照顧自己怕都成問題。無論如何是沒道理再往龐統那兒去了。

  依照常人的想法,若身子不堪負荷了,定是知難而退,可季苓就是恁地性烈,執拗的程度叫人驚訝;於墓前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

  她不容許自己躺在這兒什麼也不做。季苓蜷起身子,想方設法的移到牆邊,倚靠著牆勉強站立。
  只是一個簡單起身的動作,卻要花了她將近一刻,而且還把身上的乾淨衣裳都給汗溼了。

  季苓自認不是一個好面子的人,不過此時此刻,她很慶幸這兒只有她一個人在。

  這宅子她再熟悉不過,她知道廳堂裡靠近門邊的那木櫃子裡,裡頭擺著傷藥;以她現在膝上的傷,光靠那個應該是不夠的,但有總比沒有好。

  如今的問題是,她該怎麼把自己「搬」到那兒。

  季苓散著長髮,扶著牆,獨自踏上這「艱辛」的路途;由於膝上的傷,她每走一步,她的腿便似要向她抗議一般疼痛不已,她得花上好大的氣力才能阻止自己癱倒在地。
  從沒想過走路會是這樣困難的事;季苓額上冒汗,一邊走,唇畔不禁揚起一絲苦笑。
  這是她自找的。

  短短十步的迴廊,在她眼底像是多了十倍不只的長度;若有人見了,亦不禁要為她鼓掌,一個姑娘家竟有如此堅忍的意志,實數難得。

  然而,難關來了。
  她倚靠的那堵牆已經用到了盡頭,藥櫃在大門旁邊,進門的左手邊;她若想要早些拿到藥,非要過到迴廊的另外一道牆,也就是屋子的外牆才行。

  少了牆的支撐,季苓的雙膝幾乎脆弱的不堪一擊;終於,在妄想著要倚靠對頭那一道牆時,她的腿因受不住痛楚,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長年練武的她迫使自己側過身子,避免已經受傷的膝再度受創,只是這樣一來,想要再度站立,可說是難如登天。

  她並不是沒嘗過挫敗,然而打從練武之後,她鮮少覺得自己無助失措;現下,她突然有了這樣的感受。

  「哎……」她咬著唇,搥著地板出氣;就當她一身狼狽,急著想爬起來時,那個她見了就討厭的男人如此「恰巧」,竟選在這個時候上門!

  「季姑娘!」


  馬岱沒預料到自己會撞見如此心驚膽戰的一幕。

  那個令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不知費了多大功夫來到廳堂,只是從她臥倒在地,滿身是汗的狼狽模樣看來,那過程之艱辛,只怕難以用筆墨形容。

  他丟下手上的東西,快步來到季苓身邊,「季姑娘,妳沒事吧?」

  「誰准你進來的?」季苓散著長髮,一臉狼狽,只得勉強用手支撐身子,抬起頭來狠瞪著這不請自來的男人。

  馬岱全然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對這句質問就像馬耳東風,半點兒也沒聽進去。「妳是為了找什麼才來這兒的嗎?妳說,我拿給妳。」

  季苓幾乎氣得全身發抖;他耳背麼?
  「不用!」她冷硬的吐了兩個字,隨即別過頭去。

  「昨兒個靜韜沒同妳說麼?妳必須躺在榻上好生靜養,大夫說妳的膝傷頗重,勉強行動只會加重傷勢。」馬岱嘆了一口氣,試著與眼前的姑娘喻之以理。

  她不喜歡看見他,這點馬岱自己心知肚明,但他沒別的企盼,如今過來,也只是想關心她罷了;她又何苦逞強,與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她的話讓季苓回過頭來。「好啊,昨天你一直在這兒!」

  馬岱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些什麼,不過說出口的話有如潑出去的水,他只得承認。「昨兒個妳吃的粥是我煮的,給妳沐浴的水是我燒的。」

  季苓聽了鐵青著臉;他還算仁慈,漏說一項。她昨兒個會回來這兒,亦是拜他所賜。

  「季姑娘,不管怎樣,讓我先扶妳起來吧。」馬岱低聲說了一句「失禮」,接著不由分說的把季苓打橫抱起;抱起她時,他很順便的還在心底暗自掂了掂重量,隨後眉宇間打了個死結。
  季苓並不嬌小,與身長六尺的自己相較,她還能及得他下巴處。這樣的姑娘,恐怕連半個自己都沒有。

  「你!」季苓臉色發白,還沒來得及反應,左手掌心一翻,陡然出手,就打在他的右肩肩頭。

  他悶哼一聲,神情略顯痛苦,只是抱著她的腿的右手終究沒有鬆脫。
  「我該慶幸妳現下身子骨弱麼?」他勉強露出一絲笑意,而後邁開步伐,往她的廂房走去。

  不顧她的掙扎,馬岱安然將她放回榻上,「我去拿銅鏡跟水盆給妳梳理。」沒等她開口,他逕自做出決定,出了房門。

  「等等!你回來……」他憑甚麼擺出一副把她照顧的無微不至的模樣?對季苓而言,她們頂多只勉強稱得上認識,連「朋友」二字都當不起,更別說要他照顧她。

  季苓最不喜欠別人人情,尤其是她不喜歡的人。

  不過馬岱顯然與她的想法不同;他是真的將她當成未婚妻對待。

  過了一會兒,他端著水盆來到她的廂房裡報到。水盆用的是灶房裡的那個,銅鏡大概是因為他沒找著,所以沒拿。

  季苓不禁要撫額太息,她沒好氣的指著自己的房間角落;銅鏡跟水盆這等平日起居的基本物件,一個姑娘家的房裡,怎可能沒有?
  而他居然天真到拿灶房洗菜的那個給她;季苓頓時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抱歉……我都忘了。」馬岱靦腆的搔著頭,然後放下手中的水盆,而取了她房裡的那個,「我再去裝一盆水。」

  「不用,直接倒過來。」她指著洗菜用的水盆,唇角很不爭氣的,略微上揚了幾度。

  馬岱有些猶豫,但仍依言照做;銅鏡與水盆兒備妥,但她就連坐起都嫌困難,哪裡能空出雙手梳理?

  「要不要我幫妳?」

  她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勉強側著身子,就這樣以手沾水,大概梳洗一回;他也有幫到忙,她需要的臉巾與木梳,只消一句話,他便忙不迭的給她備妥。

  真是個樸拙憨厚的男人。不敢相信這樣的人居然可以揮舞著刀槍上陣殺敵;但天曉得他會不會一上戰場,握起兵器就換了一個人?

  她停了動作,馬岱問了她一聲,把東西放回原位後,便是滿臉堆笑,把方才進門拋下的東西放到她面前。「妳一定餓了吧?這是我方才在城裡頭買的花捲、燒餅,妳吃點吧。」

  她搖著頭,眼下有件更為緊急的事兒;季苓知道這回自己無法逞強,若想順利解決,非要他的幫忙不可。
  只是……這叫她如何說出口?那件事……

  「不餓嗎?妳的身子骨太單薄,要多吃點……」

  她悍然打斷,「我不是不吃!而是……還有件事,急著辦。」季苓瞅著他,原本清冷的面容忽地漾起緋色。

  「什麼事?」馬岱被她這麼一說也急了。「要做什麼妳儘管說,我都幫妳。」

  「我……你叫我怎麼說?」她哀怨的瞧著他,雙手不經意的擺到了自己的下腹處。

  馬岱先是瞧瞧她的臉容,再瞧瞧她雙掌擺的位置,反覆幾回後,仔細思索;睡了一夜的她,光靠她一個人無法辦到的事兒,又十足緊急……

  他亦是紅著臉,只是卻十足敏銳的,抱起季苓,往後院兒的茅房奔去。


  靜韜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

  馬岱今兒個沒上工,原本應該是待在家裡休息的清閒日子,但就為了季姊牽腸掛肚;瞧,昨兒個她才說過她今兒個會過來,沒想到他卻捷足先登,而季姊也真沒拒絕呢。

  哎!她就說嘛,烈女怕纏郎,這俗話一點不假呀!

  「妳就待在那兒傻笑,不用進來了。」季苓在馬岱的照顧下重新回到榻上,往房門那頭瞧去,赫然發現那個小妮子神出鬼沒,不知什麼時候進到家裡來,而且還正好給她撞見兩人這般親暱的一幕。

  馬岱也隨之回過頭,「靜韜,妳來晚了。」乍聽之下似乎有點調侃的意味,可若聽見他的語氣或甚至見到表情,便可知道他是認真又嚴肅的。

  「沒辦法,我也想早點過來,只是那頭事情繁雜,我走不開嘛!」靜韜輕聳巧肩,把馬岱的斥責放在一旁,走進廂房。「季姊,好一些沒有?早上醒來有沒有亂動亂跑啊?」她眼兒彎彎,雖然人不在現場,卻彷彿早已洞悉一切。

  「靜,妳就會笑話我。」季苓瞪了她一眼,也沒給她好臉色看。

  「耶?這邊怎麼有一袋燒餅?哇!還有花捲,這是城東門附近那家王氏餅店買的吧?看起來很好吃,我要一個花捲!」靜韜完全不把兩個人放在眼底,從袋子裡拿出花捲,逕自剝著吃了起來。

  馬岱跟季苓對望一眼;這是頭一回他們倆取得共識。

  「靜韜!」真是的,別太過分了!

***

  罵歸罵,若要季苓在馬岱與靜韜之間選擇一個,她仍然毫不猶豫選擇了靜韜。

  「季姊,別急著趕伯瞻將軍走嘛。」靜韜按住季苓,望了身後的馬岱一眼,唇畔逸出淺笑。「這兒還有不少事兒能讓他做,他今天又放假;就這樣把一個熱心腸的漢子趕走,未免太可惜了。」
  「對了!」她靈機一動,擊掌道:「灶房不是正巧需要好好打掃嗎?」

  馬岱不禁額冒青筋,「靜韜……妳可真會派工作給我。」他是來這裡照顧季苓的,不是打雜!

  話雖如此,最後他還是只能乖乖的替季苓打掃灶房,因為接下來的工作,只有靜韜能幫她。

  季苓撩起裳裙;靜韜將自己帶來的傷藥塗在布巾,再敷上她的膝蓋,「季姊,這藥一回可以敷一整天不成問題;大夫說妳的膝傷不能小覷,一定要少動,謹慎點兒;萬一要是留了後患可就糟了。」她諄諄告誡,刻意在話裡加油添料,就是為了讓季苓專心養傷。

  季苓知道這個妹子說話一向浮誇,就跟她師傅龐統一個樣兒,但關心她的心意不容置疑;她點了點頭,整妥衣裙。

  「昨兒個妳們什麼時候走的?」季苓乖乖躺下歇息,一邊對靜韜拋出疑問。

  「戌時左右啊……」靜韜撕了一小塊燒餅拿到季苓嘴邊,「等等,『妳們』?伯瞻將軍說溜嘴啦?」不愧是素有「小龐統」之稱的靜韜,反應的確夠快。

  季苓張嘴吃了,微微一笑,「就算他不說,我昨兒個也已察覺不大對;妳啊,憑妳的廚藝,要說妳能煮出一碗一點兒焦味也沒的米湯,我還真不相信。」
  靜韜處事圓滑、機靈又聰明,不僅兵法謀略樣樣通,就連武藝也在她的調教下稍有所成,不過這廚藝……可就只能叫人嘆息再三。

  靜韜只是皮皮的乾笑兩聲,「什麼事也瞞不過妳。」

  「所以妳們沒再折回來。」季苓逕自下了個定論,一雙眉兒不禁深鎖;那昨兒個晚她所感覺到的窺伺,究竟是誰?

  「當然!季姊,那個時候已經太晚啦,我沒跟爹娘報備說要待在這兒,哪裡有時間再回來?」靜韜又撕一塊燒餅,「怎麼?昨兒個晚在我們走之後,還有誰來過?」

  季苓楞了一會兒,一個可能的人選逐漸在腦海裡成型,但又不敢一口咬定。
  「沒有,沒人來過。」

  或許是她多想了,這兒村子裡居民都是些純樸的老實人,沒有哪個人會有這等身手;反正她也沒真遭到什麼侵擾,為了避免靜韜擔憂,還是不說的好。

  靜韜看著嚼著燒餅的季苓,微微頷首。
  「季姊,我有個提議。」

  「什麼?」

  「當初搬來這兒是為了師傅的病,而今……搬來這兒的理由不復存在;雖然這邊的大夥兒都是善良百姓,只是,妳一個大姑娘住在這兒,多少讓人有些不放心。」靜韜起了個頭,而季苓很快便知曉她的後話。

  「我明白妳的意思,只是……」嚼著燒餅,淡淡的芝麻香氣與餅香在口中化開;季苓認真思索著。
  「我還不想這麼快搬回成都,畢竟這兒……好歹我與士元叔,也在這兒待了半年有餘;這兒說不方便,可至少騎著馬匹進城也還算近。」

  然而真正的原因,季苓卻沒透漏。靜韜知道她不想搬離的真正原因;她不著痕跡的嘆了一口氣,只得於心底暗道:師傅,你真是害人不淺啊。

  龐統的墓在這兒,而這裡也是季苓送他最後一程的所在;她把這兒當作是緬懷龐統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要季苓二話不說的搬離這兒……她可沒這麼瀟灑。

  「那,至少在妳能行動自如之前,暫時搬到我家去暫住吧?啊!不然諸葛叔叔那兒也行啊,如果妳覺得跟我阿娘沒話說,跟月英姨總有話可聊了吧?」靜韜將最後一口燒餅端到季苓面前,而後舔了舔滿是油膩的指。「回去住下,好歹基本生活起居有人照料,妳也不用這麼難以啟齒。」說著說著,她還努著唇,朝灶房方向抬了兩回下巴。

  那張清麗面容被靜韜這麼一說,瞬時染上淡淡緋色。的確,她今兒個肯拜託他實乃權宜之計;有些姑娘家的事兒還是姑娘才懂得,他就算再怎麼有心,也是力有未逮。
  況且,她根本不期盼他的幫忙。

  靜韜的一席話,立刻使原本堅決不肯搬遷的她動搖起來;掙扎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向靜韜的提議拜服。「靜……妳家那兒可方便?妳們兩個姑娘睡一間房,我若再去,不嫌擠麼?」

  「才幾天而已怕什麼?況且比起妳,我那個苞弟才麻煩哩!」靜韜早已準備好一套說辭,顯然有備而來。「再說,姊姊妳又不是不認識;她也說許久沒與妳好好說話,怪想念的。」

  當年為了易容成韞卿,她曾專程上張家向月姬討教過廚藝,也是在那個時候,與韞卿有了些交集。

  「再說……」她賊兮兮的貼近季苓,刻意壓低了聲調。「伯瞻將軍是不放心妳才過來這兒,妳若一個人住,那正好給了他理由;搬來我家就沒這個問題啦!」

  一句話正中了季苓的下懷。

  季苓心底再無猶豫。「既然這樣,那我就過去叨擾個幾天,等我傷好些了,再回來這兒住。」

  靜韜彎唇,滿意的點點頭。「那就這麼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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