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曆七二九年,冬末。
提亞斯獨自在勇士之村訓練場練劍,經過一整天反覆的練習,飽蘸汗水的褐短髮散落耳際,俊挺的面龐沾染了塵土與汗水的污漬,身上的輕型裝甲更在經年累月的練習中佈滿刮痕。
隨著夜色轉濃,村裡的守衛來了又走,僅留下幾簇新點燃的大型火炬。對比在城鎮中心慶祝測驗結束的狂歡人群,少年行單影隻的模樣顯得孤寂,且狼狽不堪。
「我是來自楓葉島的提亞斯。我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劍士。」
「無論未來的路會多辛苦,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我都會實現這個夢想。」
他永遠記得初次抵達勇士之村時的景象。在滿滿的人潮中,他滿懷自信向大家介紹了自己。那時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竟是自己最接近劍士夢想的一刻。在那之後,便像飛過了拋物線頂點的球,只能以等加速度墜落,再也無法接近那片夢想蒼穹。
「提亞斯……連你也沒通過劍士測驗?那我也不用太傷心啦,哈。夏季測驗時,我們一定要過!」
回憶宛若狂浪,隨著他每次的出劍,自腦海深處翻騰而起,堆疊成猶如觸碰天際的高牆,然後重重落下、狠狠拍碎他的理智!
「太爽啦,我過了!提亞斯你……噢、沒關係啦,下次的秋季測驗就會過了啊。」
「嘿!提亞斯,秋季測驗剛結束吧?結果如何?……呃,這樣喔,嗯……加油。」
「提亞斯,你……噢,我懂了……那我們先走囉,接到任務了。」
隨著第一次參加的春季職訓開始然後結束,夏季職訓、秋季職訓,然後是冬季職訓測驗日結束的今天,儘管每次職訓的開頭都有些不同,但最終仍導向相同的結局,而他總是在眾人狂歡的夜晚裡獨自黯然練劍。
論體格、論劍術,褐髮少年絕對擁有成為出色劍士的優異條件。但這樣一名被武術教練與前輩看好的人,卻無法通過劍士初階測驗!只因為他無法施展鬥氣,一種被視為劍士基本的技巧。
「可惡……」褐髮少年倍加急躁地胡亂出劍,然而正如努力終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刀刃儘管鋒利卻斬不斷這些惱人的畫面。
「為什麼……」提亞斯雙手持劍,竭力揮向練習人偶!
陡然間,白刃閃過一抹猶如劍士象徵的紅芒,他欣喜若狂地望向人偶頭頂的量測表,然而那疲軟的數值顯示了,這只是一記刀刃偶然反映火光的普通人的劍擊。
長劍鏗鏘落地。
「可惡……為什麼……為什麼啊!為什麼我學不會鬥氣!……誰都好……拜託告訴我……」伴隨著壓抑的嘶喊,身材高䠷的大男孩像個嬰孩般無力地頹坐在地。
曾經,他以為所有成功與天份之間的距離是可以被努力所彌補的。然而,經歷了四次失敗之後,連勤奮努力也無法保障任何結果時,他還能依存何種信念來堅信他能實現夢想?
「提亞斯。」
恍惚間,他彷彿聽見一聲回應自己的呼喚;那聲音來得太過巧合,又真實得太過飄渺,彷彿隔了一層夢,令他不敢抬頭戳破,深怕自己已落魄得足以幻聽。
「嘿,提亞斯,是你吧?」
直到那道聲音再次呼喚了他的名,證實並非幻想時,提亞斯才踟躕地尋聲望去。
廣場入口的火炬盆邊,一名黑髮少年隨興而立。
「……比崔?是你?……好久不見,你都去哪了?」
「嘿!是啊,好久不見吶!」黑髮少年有窘迫地搔搔臉,邁步走向提亞斯。
名喚比崔的黑髮少年與提亞斯同為楓葉島出生。雖然兩人有各自的好友群,但因楓葉村的人數並不多,加上彼此同齡又都以劍士為志向,所以還稱得上投緣。然而,也許是造化弄人,志向最為堅定的他們卻雙雙在首次參加的春季測驗中以失敗收場。不同於提亞斯失敗後的鍥而不捨,測驗失敗大大打擊了比崔,崩潰的他也在隔天一早離開了勇士之村,從此杳無音訊。
如今歸來,比崔的黑短髮已經紮成一搓小馬尾,身材也清瘦許多。儘管面頰削瘦,一雙黑眼仍隱含光燦。
「這段時間我把維多利亞島逛了一圈,過得還挺不錯,也體驗了不少精彩的事情。」走步靠近後,比崔彎腰拾起了被褐髮少年扔下的長劍,「倒是提亞斯你,似乎過得不太好?」
提亞斯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依舊跪坐在地,連忙乾笑起身,接過對方遞回的武器。
「啊哈哈,真是抱歉,讓你看到這麼愚蠢的行為。」
「哈哈,別在意。我們的愚蠢說到底也是源於那些不知變通的頑固高層。」
「比崔?」
憤世嫉俗的言論並不符合提亞斯印象的灑脫少年,他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名數個月未逢的「比崔」;但是彷彿看透了他的質疑,比崔有技巧性地轉移話題。
他拋出了一個提亞斯絕對無法拒絕的「餌」。
「吶,提亞斯……我知道有個方法可以學會鬥氣喔!」
「什麼意思?」
「我們的狀況彼此都明白。而在這趟旅途中,我掌握到了點小訣竅。老實說,我今天下午已經成功通過劍士測驗。」
捕捉到提亞斯壓抑卻按捺不住的殷切眼神,比崔清楚自己的第一步成功了。
「吶,我說提亞斯啊……我們是朋友吧?」他刻意展現親近地一手搭上褐髮少年的寬肩,接著從胸前口袋掏出一小包綠色藥錠。「這東西呢……就是我的恩師。只要有了它,任何人都無法成為你劍士夢想之路上的阻礙。吶……你要試試嗎?」
比崔的嗓音放得極為輕柔,語句間更有著提亞斯難以拒絕的魔力。更甚者說,任何像提亞斯這樣遭逢四次失敗的人都無法拒絕比崔的援助邀請。
——然而,會在絕望邊緣伸出援手的人,除了天使之外,有時候反而是一句裹了糖衣的惡魔囈語。
「反正……情況不會比你現在還要更糟,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