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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3-07-22 21:11

【愛情】〈迷途〉

作者:Estrella


  她在陌生的旅館床榻醒來,一絲未掛。床的另側躺著一名同樣渾身赤裸的男人,微酣的呼吸聲透露了男人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清醒。

  她眨一眨眼適應房裡的昏暗,靈巧地翻身下床,從一地散落的布料中挑起屬於自己的衣服,熟練地著衣。

  這是她和男人相識的第五個月,也是兩人交往滿四個月的日子。最初他們的約會是從早晨的用餐踏青開始,下午逛逛街,累了才找間旅館休憩。然而隨著交往時間的累加,約會的時間卻不增反減。到了滿四個月的今天,約會已經僅剩下「旅館休息」的行程。

  男人雲雨前撫摸掌溫仍殘留在她的胸上,像是一件不合身的內衣,難受得喘不過氣。她轉身望向酣然入睡的男人,模樣仍如同第一天相識般俊挺出眾。

  男人擁有許多天賜的優異條件,然而這些傑出的條件並未讓他變成一個更懂得珍惜的人。似乎世間總是如此,擁有越多資源的人越是吝嗇,資源貧乏的人卻慷慨萬分;條件優異的人吝嗇於付出愛情,卻熱衷索求肉體之歡。

  對男人而言,愛情似乎已經從生命繁衍過程中的反應物退化為催化劑──只是加速但不參與反應。

  她從旅館桌上摸索到了紙筆,留下一小段公式般的道別話語。無須多言,反正這些話只會在男人腦中存活一秒,便隨著紙條一起拋入垃圾桶,忘得一乾二淨。

  確定自己的物品沒有遺漏後,她離開了房間、離開了四個月的愛情。自史至終,呼呼大睡的男人沒有察覺任何動靜、沒有一句挽留,只有熱漲冷縮的傢俱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
 
  ***

  凌晨四點的台北街頭,好似失戀的少女心,清清冷冷,連帶大眾交通的都市機能也失了序。

  天空撲簌簌的降下淚花。如果年輕個五歲,她會很感激這場雨的來臨,彷彿天空正代替她哭泣,自己倒能拋開一切,在雨中瀟灑一回;然而長大後,知道雨水裡添加了的化學物質子比奶茶更多時,她便不再淋雨。

  她轉身走進附近的便利商店,帶了把透明的傘離開,將雨水與傷心都隔在另一個世界。

  在愛情的路上尋尋覓覓,但愛情的初衷到底是為了什麼?她想了一會,發現太多的愛情屍體掩埋了她的初衷,於是她決定在這個雨天當起感情墓地的盜墓者。
 
  「因為我想找一個美好的人,一起去尋找世界更美好的風景。」

  曾經有個男孩如此回答她,因此他們一起走過了日出前的阿里山、風雨後的洩洪水庫、人滿為患的跨年倒數、萬籟俱寂的墾丁燈塔。當她以為這就是愛情的初衷時,男孩鬆開他們相執的手,奔向另一個容貌比她更美、身材比她更好、聲音比她更甜的女孩身邊。

  因為他保留了答案的最後一句話。

  ——還有更美好的人。

  她無法怪罪一個人只因為他尋求更好的人類天性,於是感情便這麼散了,而她也確定這並非她的愛情初衷。

  「每個人的人生都太過獨一無二而註定孤寂,所以我只希望找個了解我的人,一起分享生命路上的點點滴滴。」

  另一個男孩這樣回答她。這答案觸動了她心裡的那根軟弦,他們像是大漠路途上的兩個旅人,相依相持。只可惜男孩的個性來得太過霸道,當男孩想見她時,無論現在是清晨還是深夜,電話一通便撥了過來,說他已經在宿舍樓下想見她,只因想分享自己今天如何走經騎樓時發現了一窩飛燕。
 
  她推開第二具愛情屍體,知道這不是她想找的。

 
  「談戀愛就像在白紙上畫張最美好的自畫像。在和妳的相處過程中,我發掘到了自己的好的一面,並感受到自己逐漸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這是另一個曾經感動過她的答案,然而就像褒姒有鍾愛裂帛聲的特殊喜好,這男孩的興趣大概就和碎紙機無異,喜歡將別人精心繪製的自畫像裁成了一簍廢屑。
 
  她丟開這答案,繼續向下挖掘,而在掘土的最終,她發現了一枚遺忘在屍土最下層的小巧戒指。

  她小心翼翼的拍去塵土,將廉價戒指帶上了左手無名指。鍍銀的金屬環像是一雙健壯的臂膀,從後面溫柔地環抱著指頭,輕捧那顆猶如無名指心臟的淺粉紅水鑽。
 
  天空的雨勢漸微,她眼裡的靉靆也跟著退去。
 
  ——原來,所有感情的初衷都只是為了一個擁抱。
 
  渴望有這麼一個人,在妳開心雀躍時能擁著妳,寵溺地聽妳眉飛色舞的講著話;渴望有這麼一個人,在妳傷心失意時抱著妳,溫柔地抹去妳臉上的淚花;渴望有這麼一個人,在妳挑戰生命的困難而受挫時能擁抱著妳,輕聲說著:「沒有關係,我們還有彼此陪伴。」
 
  所以婚戒才做成了圓環,當兩人相隔異地時,還能彼此緊緊相擁。

 
  雨停了,她頓時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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