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那是個戰亂的年代。
隨處可見,皆是斷坦殘壁。黃沙滿天,血流成河。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馬蹄經過的村莊,昔日洋溢著村民們談論著豐收的喜悅、孩童們奔跑笑鬧的單純,以及老人們講論回憶時的滄桑;如今早已物移星移,小小的村莊,怎經得起三番兩次的鐵騎蹂躪?
距離破敗的小村莊不遠,戰鼓響起,殺敵聲更是響徹雲霄。
他在其中,騎著墨黑駿馬,縱使身上鎧甲染了血,依舊提著長槍,穿梭在敵陣當中,奮勇殺敵。
身為一名猛將,死在他手下的敗將無數,自從軍上了戰場,由小兵一路躍升為國家倚重的大將軍,他從未遇上足以與他匹敵的對手。
直到一把銀矛,趁他一時未察,朝他的面門刺來。
幸虧在戰場上磨練出的直覺救了他一命,他及時策馬閃避,教矛尖只在他的頰上劃出一道淺口子。
然,下一波攻勢接著而來。
「有意思!」槍杆及時擋下矛尖,睞了對手一眼,嘴角勾出笑意。
縱然交手只有瞬間,可透過槍杆傳來的勁道教他明白,今個兒,他總算遇上值得一戰的對手。
於是,他提起長槍,迎向敵將。
槍與矛,兩者交擊出火花。兩人在馬背上交戰數回,皆欲置對方於死,卻都沒能傷到對方分毫。
忽地念頭一閃,他的槍再度揮下,但槍尖刺中的,是敵將馬兒的腿。
只見敵將所騎的白馬痛苦地仰首嘶鳴,巨大激烈的起伏教敵將無法坐穩,便被馬兒甩了下來。
可被甩下的剎那,敵將的矛亦順勢傷了他的愛馬。幸虧他眼明手快,早一步躍下馬匹。
他甫落地,致命的攻勢朝他的腰腹刺來。他側身避開,長槍倏地揮下,將矛尖打落,沒入土中。下一刻,矛尖挑起,連帶挑起塵沙。而他退得快,才沒叫沙子進了眼。
敵將的矛依舊窮追不捨,趁著他來不及防備時,接二連三出招。刺、挑、劈一氣呵成,絲毫不讓人有喘息餘地。
而他,則棄守為攻,就算身上被劃出幾道口子也無妨。
雙方戰得激烈,誰也沒注意到在後頭,有個小兵搭起了弓,拉緊弦。
箭刃破空,越過士兵們,直直沒入與他交戰的敵將肩頭。
只聽聞敵將悶哼一聲,突如其來的暗箭教他有些踉蹌。見機不可失,他的長槍倏地前刺,刺穿敵將的心窩。
抽出長槍,他旋過身,繼續在戰場上廝殺。
「語嫣……原……諒我……」微弱低喃躍入耳畔,他回首,驀然瞧見彌留的敵將手中緊握著一物。爾後,隨著生命逝去,掌中物自鬆開的掌心滾落。
他瞧見,那是一只極為小巧的鞋,以白玉雕成。
然,他沒時間多想,僅是瞥過一眼,繼續奮戰。
* * *
經過多年戰亂,天下逐漸趨於太平。多國鼎立的時代已過,他所效忠的國家,最後終於一統天下。
當今天子施行德政,讓經歷戰亂的百姓們終於不再顛沛流離;而他們這群保家衛國的將士們,總算也能休生養息。
他信步走在市集上,睞著百姓們臉上的笑容,微抿的唇角不自覺跟著上揚。
「來來來,熱騰騰的包子,好吃咧~」
「糖葫蘆──賣──糖葫蘆──」
「客倌裡頭坐!咱們茶樓的茶啊,可香著吶!」
攤販、商家們的吆喝聲此起彼落,為市集增添不少熱鬧氣息。縱使依舊瞧得出戰亂的傷痕,但整條街道正日漸興盛。
或許不多幾時,大戰弭平的記憶,就會自人們的腦海中淡忘。
回府途中,他經過一間茶坊。覺得口有些乾,便走了進去。
「客倌,請裡面坐!」茶坊裡的店小二見客倌上門,笑咪咪地迎上前招呼。帶著他到靠窗的位子落坐後,又接著開口:「這位爺,不知想點些什麼?」
「一壺香片,至於茶點就來個兩盤,隨意。」語罷,他便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小二。
見對方出手闊綽,伸手一掏就是一錠銀子,店小二不敢怠慢。先是喜孜孜接過銀子道了謝,就急急忙忙跑到後頭打點去了。
不多幾時,冒著香氣的香片與數盤茶點奉上。
他替自己斟了一杯茶,享受這得來不易的清閒。睞著牕外,許多思緒湧上腦海。
想來自個兒的年紀也差不多該成家立業,只是先前忙著出征衛國,壓根沒心思想到這事上,直到如今戰事平定,這心思才又冒出了頭。
他亦曾想過,自己身為征戰沙場的將領,不知何時會在戰場喪命,於是不想娶妻;可……當他征戰歸來,一身疲憊時,禁不住會想……要是有個妻子,該有多好……
「蠢丫頭!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一道尖銳刺耳的叫罵,打斷他的思緒。
放眼望去,只見不遠處正圍著一群人,不知發生什麼事。而那刺耳的叫罵,便是從中傳出,還不時冒出掌摑的聲響。
「唉,又來了。」經過的店小二聽見聲音,朝外頭望了一眼後,一面嘆氣,一面不忘為他解惑:「這陳家的大小姐老是這樣,下人辦事稍出差錯,就這麼直接在大街上教訓人。」
聞言,劍般眉峰緊蹙。沒來由的,他想插手管上這件閒事。
才剛這般想,身子竟比腦子先一步行動,他倏地站起身來,輕盈躍出窗外,將店小二的驚呼遠拋在腦後。
不一會兒,他已來到人群中。
「臭丫頭!連買個雪花糕都能出錯,妳還會做甚?妳說呀妳!」語罷,就是數個巴掌落下。
只見一名長相嬌豔的姑娘身著華服,卻毫不留情地掌摑著跪在地上的婢女,一面打,一面叫罵著。
「可憐吶……」
「那小婢該不會被打死吧……」
身旁諸如此類的耳語傳入他耳中,原本蹙起的眉,擰得更緊。墨眸望去,陳家千金的巴掌又要再次落在那小婢的頰上。
說時遲那時快,他自人群中竄出,一把扣住陳家千金的手腕。
「得人之處且饒人,陳姑娘何必如此對待下人?」他瞥了那名小婢一眼,雙頰被打得紅腫,可見陳家千金下手的力道不輕。
「少囉嗦,這賤婢是本姑娘用錢買的,要怎麼教訓,還容得著你這外人置喙?」婢子做事不省心已然讓她惱火,還來了個不相干的外人管閒事,心中的火氣越發旺盛。
聽著陳家千金的話,墨眸在陳千金與小婢間來回一眼。
「既然這婢女不合妳意,妳開個價,我同妳買她便是。」他說。
陳千金不屑地冷哼一聲。
「憑你幾兩小銀的,本姑娘還不放在眼裡。你要她,帶走便是!省得我陳府還得花銀兩養這沒用的婢子!」話說完,便揚頭邁足,頭也不回地離去。
見好戲散了,路人們紛紛離去,只留下他和被救下的婢女。
「謝……謝公子救命之恩……」好半晌,婢女總算開口,嗓音因懼怕而顫抖。
「甭謝,只是我瞧不慣仗勢欺人的傢伙罷了。」扶起跪在地上的婢女,他淡笑開口,卻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想淌這渾水。
可人都救下了,他也不能就這麼棄她不顧,更何況她還傷著。
「今後妳就跟著我,放心罷,我不會是那般惡劣的主子。」就怕她將前一個主子的壞印象投射在自己身上,他笑得溫和。
「是……奴婢語嫣,今後任憑差遣。」語罷,便恭敬鞠躬。
他的腦海裡,彷彿憶起什麼。
語嫣……原……諒我……
一個小物,在語嫣彎身時,自她的衣襟滾出,掉落在地,交擊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一只以白玉雕成的小鞋,映入眼簾──
忽地,一陣陣刺耳的聲音似乎劃破耳膜,不斷傳來,並且聲音越來越大,教他不禁閉上眼捂住耳。
隨著響聲越發擴大,城中的喧鬧聲,以及語嫣的嗓音皆越發遙遠,甚至連聽,也聽不見。
最後,他受不了的睜開眼。倒映眼中的,是一片潔白的牆,而床頭上的鬧鈴,正囂張地喧嚷。他按下鬧鐘開關,打斷那擾人的聲音。
「是夢啊……」坐在床上,他喃喃自語。
他常做夢,可從未夢過如此真實,彷彿身歷其境的夢。就連他醒來,都還清楚記得夢裡的一切。無論是戰爭中的廝殺、得來不易的和平,還是陳千金的跋扈、語嫣的面容……
「咦?」覺得有點不對勁,他抬起握拳的手。「什麼東西……」
張開掌,一只白玉小鞋竟躺在他的掌心中。
霎那間,他怔住了。
這只白玉小鞋是在夢裡出現過的,他很清楚。可……為何出現在夢裡的東西,會被他緊握在手中?
剛才所夢見的,究竟是真?還是夢?還是現在的他,依舊處在夢中?
他,竟有些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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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是用來參加社團
塔客協會的「每月之星」活動用的,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回手感。
內容其實是用自己在N年前做過的夢改編而成,這是真的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