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啊，妳究竟在想些什麼啊？」數不清第幾次叫喚眼前的女兒，可是她還是一副失神的樣子，而且症狀似乎不輕。
冉西亭聽說她無論如何怎麼都不肯用膳，逕自在床上窩著想事情，於是自個兒親自來看，果然如婢女所言，寧濤臉紅得發燙，口中喃喃自語，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
昨晚從玄玉那兒回來的時候似乎已經睡著了，是丹波將她送回來的，他當時還沒將寧濤的情況放在心上，可現下仔細回想，才發覺事有蹊蹺；寧濤昨晚回來的樣子，不太像是睡著了的模樣啊。
「乖女兒，該用膳啦！」耽擱這麼一陣，冉西亭還有事要忙，可不能再耗下去，只得扯開喉嚨大喊。
寧濤登時震了震，總算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冉西亭捧著一碗白飯，坐在她床邊，不知道在等些什麼。「爹，你怎麼過來了？」
他已經待好一會兒了！敢情她之前都沒發現？「聽說妳不用膳，我還能不過來看看嗎？」他拉了拉寧濤的衣袖，「告訴爹，昨兒個晚上，究竟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不講還好，一講寧濤自然又回想到丹波同她說的那句私密的話，整張臉頓時又紅透了，「沒、沒沒事兒。」寧濤擺了擺手，壓根兒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她掙扎著下床，將冉西亭手上的飯拿過來，「唉，爹提醒我，我肚子還真有點餓了。」不由分說，她以行動緩和尷尬，吃得可急了。
「小心，吃慢點啊。」冉西亭搖搖頭，寧濤不是一個心底能藏話的人，她這麼說，心底一定有些什麼。
不過他也沒空再跟寧濤套話了，今兒個就是玄玉的大喜之日，他得趕緊去齊王府四處看看，再過三個時辰吉時就要到了！
他略微叮嚀了寧濤幾句，至少要她別忘了時辰。寧濤吃著飯，含糊回應幾聲之後，冉西亭便匆匆忙忙的走出房門去了。
冉西亭一走，寧濤吃的速度立刻緩和了下來，是了，今兒個就是玄玉的大喜之日，他們毫無例外，當然要上門去給主子充充場面，並且沾個喜氣，不過……鐵定又會跟他碰到。
就是昨晚害她又暈了的罪魁禍首。
她只知道自己眼前一黑，接著就不省人事，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自己的閨房裡了。
昨晚喝的桂花酒還殘著淡淡味兒，她這才清楚發現，丹波跟她說得那些，全都不是夢。一想到就臉紅……欸，不想了！
「這是怎麼著？」先是亦存，再來是丹波，寧濤用筷子敲了敲碗，她活了二十一個年頭，什麼時候這麼搶手過？而且他們倆在旁人眼裡，可都是打著燈籠也覓不著的如意郎君。
算來她還真夠「走運」的了？寧濤搖了搖頭，她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只能說今年冬天雖冷，但她的桃花卻開的忒早啊。
「還要過去齊王府一趟……」現下想到這就頭痛，該怎麼面對那個丹波……「算了，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她無奈的搖搖頭，看了整桌飯菜也沒心思吃了；離喜宴還有三個時辰，不如就到外頭稍微走走也好。
打定主意，寧濤很快的梳洗一回，就打算暫時出外散散心，至少……，把那句話，給忘掉！
＊
這些日子以來，他往寶親王府裡走的次數，決計也不比進廂房的機會少；走在前往寶親王府的路途上，這條路他早已再熟悉不過。每次只要一想到可以見著寧濤，他走起路的步伐便覺得特別愉快，但這回的心情卻與往常不同。
前幾天拜訪齊王一回，再加上之前寧濤跟他說的那些，他仔細想過，就算他覺得寧濤是個好姑娘，自己是也該抓緊機會留她，不過，想到她終究還是不能長久留在此地，他也知道，這裡對他們來說，並不能說是一塊安全之地。
不過，他還是希望可以親耳聽見寧濤的答覆，也是私心吧，私心的，想要再見她一面；今後不知還能不能再相見呢？亦存握著摺扇，走在路上的步伐雖然堅實，但心底卻惴惴不安，不曉得寧濤究竟會用什麼眼光看他，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分別後，還有沒有再見到面的機會。
他徒步而行，從小習武的他腳步飛快，再加上自個兒也沒將街上的景色放在心上，竟覺得這段路程短暫的不可思議，守門的人看見他同他打招呼，「是來找小姐的吧？」
「嗯，有勞大哥了。」亦存淺淺一笑，朝守門的兩人拱了拱手。
「我這就進去給您通報。」不料話語方落，大門「咿呀」一聲，竟是從裡頭打開了。
雖然她臉上戴著面紗，但他仍然一眼就認出她來，「啊！寧濤姑娘……」亦存瞧她打扮，一身釵鈿禮衣，紫紅色的錦帶織成領子，點綴在頸口上，一身花錦緞織成的裡衣內襯著，而裙襬後頭微微曳地，透著幾許柔媚氣息；最外頭罩上絳紅色織錦緞。如此隆重的禮服，倒像是喜慶時該著的衣裳。
亦存一時忘了今兒個可是齊王的大喜之日，身為座上客的寧濤穿著自是隆重些，只覺得她這一身禮服，而頭上釵著六支簪子，其中一只精巧細緻的四蝶銀步搖，高雅美麗；一時之間，竟是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亦存？」寧濤見著他也覺得驚訝，她在府內待的無聊，才想出去散散心，不料卻又這麼巧，遇見了他。
「寧濤姑娘今天一身華服，讓人見了，真難以忘懷。」亦存回過神來，恭敬地朝她拱了拱手。「姑娘正要出外嗎？」
寧濤大方的漾出一抹笑來，「是啊，想趁良辰吉時之前出去走走，就算是散散心。」
「既然是這樣，那不知在下是否有此榮幸，能與姑娘同行？」
「你來的正好。」寧濤指了指他，一手牽起裙襬，繞過他逕自走下那白石階，「我還正愁著沒個人說上話，現下就算你原本不願，也得暫且委屈一下了。」
亦存聞言輕笑，「求之不得。」
今兒個一早日頭便露臉，合該感謝老天賞光，給了這般好天色，冬陽暖暖，信步走在街上，雖然朔風微寒，不過仍讓人覺得通體舒暢。
兩個人隨意找了個茶樓坐坐，點了一壺茶，就這樣映著暖陽，喝口清茶，也算得上是種享受。
「原來寧濤姑娘今兒個還是伴娘。」亦存提起壺給她獻上茶水，一邊與她聊著齊王的喜事兒。
「他們說啊，軒轅營裡就我一個女將軍，伴娘這個職位自然是不做第二人想了。」寧濤扯了扯身上的衣裳，「你可要替我注意身上的衣裳，不能弄亂了，這身衣裳我自個兒可忙不過來的。」
亦存淡笑，他就喜歡與寧濤這般閒談，只是，這樣機會，只怕是不可多求的了，思及此，俊朗的臉上不免泛出淡淡憂愁。
寧濤平日沒有這般敏銳心思，不過許是他臉上的神情透漏了些消息，又或者是想到先前他對她求親的那些事兒，她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你今兒個上門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兒要跟我說？」
亦存搖了搖頭，「確實……是有些事兒。」心裡頭猶豫著要不要同她說說他前去拜訪齊王時所發生的事兒，不過他也擔心他這一出口，恐怕造成寧濤與齊王之間的嫌隙，因此還是決定作罷。
「究竟是什麼？還是成親的事兒嗎？」
「不，不是這樣的。」亦存擺了擺手，「唔……不過也說不上完全無關。」
「既然有話，那就別放在心底。」寧濤催促，「你倒是給我說說，究竟是怎麼了？」
「在下今兒個登門拜訪，只是想聽寧濤姑娘親口說。」亦存斟酌著措辭開口，不過這回許是已經有了準備，不像先前那樣支支吾吾，「姑娘對我，是否中意，看法又是如何？」
寧濤唇畔揚起一朵笑花，想也不想的答道：「我把你當作兄長般看待，認定你是個能夠深交，可以信賴的朋友。」
亦存點點頭，嘴上的笑容顯得有些無奈，卻也欣喜；喜的是在短短十天半個月之內，他跟寧濤兩個人，已從互不相識，轉為知己好友，無奈的是，這終究無法讓她留在他身旁。
「聽見這般答案，亦存也該心滿意足了。」
「亦存，你的意思是？」
「沒什麼……在下跟寧濤姑娘的提親，可是十足認真的。」亦存堅定的看著寧濤，而後自嘲的笑了笑，「只是，在下與寧濤姑娘的緣份，似乎還不及另外一個人深厚呢。」
寧濤不禁皺眉，「你指的是誰？」
「余將軍。」亦存大方告知，「姑娘不曉得知不知道，余將軍看姑娘時，可不只是一般的兄長看妹子那般簡單。」尤其在寧濤燙傷手的那段時間，他在床邊照料她的時候，他看的可明顯了。
昨兒個他也造訪過寶親王府，雖不見寧濤，但至少還與冉西亭稍微聊了一會兒，冉西亭對他很是中意，他知道，也很感謝寶親王對他如此看重，不過，有了齊王那兒的阻礙，再加上寧濤先前的表態；當然，更別說，他已經看出了，在她身旁的余丹波，究竟有多寶愛她。
或許，她值得更好的人陪伴吧？
寧濤聞言睜大眼睛，昨晚的那句話再度縈繞耳畔，面頰頓時泛出緋紅。
「你、你你怎麼突、突然提起他來了……」光想起聲音就覺得羞愧，更別說昨兒個他倆靠得多近，有多曖昧……
亦存指了指眼睛，「余將軍對姑娘，想必真是有意的吧？」寧濤的表情，也已經告訴他一切了。
寧濤微怔，而後看著眼前的亦存，「你們……怎麼好像個個都比我清楚？」該不會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
「在下與余將軍同樣心儀於姑娘，既然如此，那彼此的心意，又怎能逃過彼此的眼呢？」
亦存舉起茶水，「雖然此刻說這個似乎為時尚早，不過在下先在此祝福姑娘與余將軍了。」他將瓷杯向前微推，「以茶代酒。」而後將熱茶一口飲盡。
寧濤見狀，也慌忙的舉杯，就這樣也糊里糊塗的乾了，喝了才想到，不對！她才沒有要嫁丹波，她還沒答應呢。
不過，能聽見亦存這樣說，她心底，是感到高興的，「說到這個，我想到一件事兒要問你。」
「姑娘請說。」
「我記得我倆當初剛熟識的時候不是提過，我們兩個人都不想這麼早成親嗎？為何你會急急忙忙跟我提親？」
亦存將來龍去脈告訴寧濤，她邊聽邊搖頭，原來亦存會這樣，實是她一手造成的啊。「原來如此，聽了我將離開的消息……」
「姑娘說得是，長安畢竟……」亦存左右張望，刻意將聲音壓低了些，「不是一塊能夠長居之地；對姑娘而言。」
寧濤點點頭，「何況我本來就是要隨著王爺回軒轅營的，自然是不能一直待在長安。」
「於是，在下就自作聰明的想留姑娘……」
「亦存，這怎麼能說是自作聰明呢？」寧濤不認同的說，「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亦存只是看著她，在看見她那開朗的神情後，心中的不快也莫名的消失的無影無蹤，「是啊。」自己想要的就去爭取，即使未能如己所願，至少能不留遺憾了。
「來！把這壺茶喝了，等等再陪我到處走走！」
「謹遵姑娘吩咐。」亦存恭敬地朝她拱了拱手，兩個人相視而笑。
＊＊＊
轉眼間過午了，齊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忙進忙出，到處巡視探望，全府上上下下戰戰兢兢，就因為當家主子要娶妻了。
距離良辰還剩下半個時辰，眼看萬事具備，就連冬卿那頭都已安排妥當，可冉西亭卻一臉急躁，走來走去，而後朝一旁的長空大吼，「寧濤她究竟來了沒有？」
「已經派人去找了，您就先坐坐吧！」看他老人家在眼前這般轉悠還挺難過的！
「坐坐？要是寧濤沒趕來，我可找誰去頂替伴娘這個位置我！」冉西亭指著長空，還翹著二郎腿呢！喲，事情忙完了，一派輕鬆了？「你只會在那喝茶翹腳，怎麼也不想想辦法，或是自個兒出去把寧濤找來啊？」
「好好好，我就去找。」待在這兒看他晃來晃去，不如到外頭圖個清淨。
長空出了門，就只剩下冉西亭一個人在廳堂上直跳腳，不一會兒，一個男人穿著禮服走進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樂浪！
「王爺。」樂浪一臉笑意，看得出來他心底倒頗為歡喜，畢竟要成親的人可是玄玉啊！「我總算趕上了，還好沒錯過。」為了這婚禮，他連夜從洛陽趕回這兒，總算是沒辜負他一片苦心了。
「辛苦了，先坐坐吧？」冉西亭一臉憂愁，不過還是先招呼樂浪坐了下。
樂浪剛沾上椅子，便發現冉西亭直往大門望去，他喘了幾口氣，發現他的情況實在不大對，這才開口詢問，「王爺，您怎麼回事兒，看您一臉著急的樣子。」
「那可不，寧濤到現在都還沒現身，我怎麼能不急呢？」冉西亭急得快要滿頭白髮了，但寧濤就是盼不來。
虧他出門前還千叮嚀萬交代，要寧濤切莫忘了時辰，現下可好，伴娘還沒到，要真等到新娘來了再趕鴨子上架，不是給人看笑話嗎？這下子冉西亭只希望寧濤能快快來到，要不，缺了伴娘這個位置，究竟該怎麼收拾才好。
都怪他。早知道應該要等她穿好衣裳出來，就一起帶她過來的。
「寧濤？」樂浪還不知道寧濤是伴娘，因此沒感覺到事態嚴重，「說得對啊，吉時都快要到了，要是晚點來，喜宴她可就得清菜盤了。」
「要是真的只有這樣，我還需要這麼緊張嗎？」冉西亭撇了撇嘴，看見樂浪那副模樣，他決定讓樂浪跟他一塊兒緊張，「寧濤可是冬卿的伴娘啊！」
「什麼？」樂浪這下子急忙從座位上彈起來，「伴娘還沒到，這……」雖說伴娘只是新嫁娘旁邊的陪襯，但今兒個齊王大喜，達官貴人都要往這兒來賀喜，少了個伴娘如何能看？
「差人去找了嗎？」
「找了，找了！只是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要不是等會兒就會有賓客上門，就連他也很想出門貼張「愛女失蹤」的告示。
「那我也去。」樂浪顧不得自己才剛回來，聽見寧濤不在，他的心底急著，再也無法安坐著了。
望著樂浪離去的背影，冉西亭心頭這才稍稍安了些；樂浪可靠，一定能替他找到寧濤的吧？就當他正想稍微休息一下時，偏偏總管這個時候又來通報。
賓客上門了。即使百般無奈，冉西亭還是得強撐起笑臉，到前頭去接待去了。
＊
這廂寧濤還不知道事態嚴重，與亦存緩緩信步，終於快抵達齊王府了。
「行了行了，你就陪我走到這兒吧？」寧濤望著眼前齊王府的大門，整座門也被重新上漆過，亮紅亮紅的，看了便覺喜氣。
亦存也不想再見到齊王，再加上看見王府已經近在眼前，是也不會再遇見危險，「寧濤姑娘，此回一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了。」
「別擔心，明兒個你再來寶親王府找我便成。」寧濤拍他的肩笑鬧，兩個人又是一陣調侃，「好了好了……說真格的，我還真有點捨不得你這個朋友。」
好不容易有了個外頭的朋友，可沒想到卻又這麼快又要分開，思及此，平常總是顯得開朗的寧濤，這回心頭也不免沉了沉。
「在下明兒個年初就要考取功名，希望能夠謀個一官半職的，到時候我再叩請恩師幫忙，讓在下前去跟姑娘作伴可好？」
「有京官就當京官吧？你們做官的人不是都說什麼……什麼我忘了，反正京官兒就是比較好些。」寧濤聞言趕忙阻止，還真怕他就為了她而請調外放。
亦存淡笑，「本來在下是不願意考取功名的。」
「那又為什麼現在願意了呢？」與他相處這些時日，他瀟灑落拓的性格她還不了解？他想做的事情誰都擋不了，可不想做的，誰也勉強不了。
亦存笑而不答，「行了，時候也快到了，姑娘妳也該到王府裡去了吧？」
「唔……」看了看大門，心底雖然有些顧忌，不過他說得沒錯，時候也不早了。「那我就先進去了，記住！明兒個可還要來找我，不許黃牛！」
亦存真有些哭笑不得，他似乎還未答應啊！不過寧濤這樣說了，他也只好照做，「明兒個在下一定一如往常，登門拜訪。」
「那就這樣了，一言為定！」寧濤與他擊掌，而後踏著輕巧的步伐，進了王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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