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貓的迷走 (IV)
要在一座城市中找到一隻虎斑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貓咪的身軀比人類要小許多，能躲在許多肉眼察覺不到的窄小地方，更別提貓的優秀運動能力，搭配天生的警覺性，有次真在小巷子內被我找到了，但牠一溜煙就不見了，以人類肉眼絕對捕捉不到的高速。
雖然我同樣能變成貓去追表妹，慚愧的是，我的敏捷並不比虎斑貓好多少，而且有一點是我時常忽略掉的──使用魔法的能力。
這魔法被稱作“神風”。驅使風的魔力，使用後速度會大幅提升，不可能料到年幼的表妹竟能掌握神風的訣竅，瞬間就消失了，魔法捲起的狂風還險些讓我站不住，周遭一片狼藉。
語離的天資不知比我高上幾倍，近乎沒有魔力的我，連一點小把戲都變不出來。
我也才明白，原來之前的追逐遊戲都在禮讓我啊！
只要刻意去躲避的話，我和雙親根本不可能找到表妹，當時我們幾乎整天疲於奔波，也請附近的鄰居幫忙留意家中失蹤的寵物，甚至還貼了重金的懸賞單，可惜沒有得到回應，畢竟那失蹤對象還能在人和貓咪型態變換，作弊這兩字已不足以形容這場躲貓貓遊戲了。
兩個星期快要過去了，本不想鬧大的母親只能偷偷尋求表姐家的求助，當時表姐還未接管“魔女”的職業，因此媽媽是跟表姐的母親、也是我的大阿姨，跟她借來搜尋道具和捕貓器。
搜尋道具是一隻擬真的小灰鼠，怎想都是帶點惡趣味的設計，哪有“老鼠抓貓”的道理？現代的魔女也懂得要讓產品輕易使用，跟鈴鐺的自動收納和放出相同，我只要灌入一點魔力，小灰鼠就會跑起來，要搜尋的目標早就設定好了。
捕貓器則是一張小小的網子。據阿姨的指示，只要把網子末端的繩索綁在老鼠尾巴上，老鼠就會幫忙抓到貓，可是老鼠到底要怎麼捕貓啊？還是隻會用魔法的貓？至今我仍沒有答案。
我自願負責回收表妹的任務，畢竟這麻煩我要負至少一半的責任。但等我一離開家中，遠離我認識的家人後，我立刻喚回了前方的小灰鼠，彎下腰捧起了牠。
並把小灰鼠尾巴的網子解下來，收進口袋裡。
我還是想跟語離好好溝通一下，就算用暴力抓回來了，只怕讓語離的心更封閉，當時我很小，對語離的想法還不如現在明晰，單純覺得這麼做不好。
似乎在嘲諷我不理智的選擇，我才出門沒多久，天公並不作美，午後的傾盆大雨猶如在頭上倒一盆水。
我不打算折返，而且──淋著雨的也不只是我。
跟著小灰鼠轉進公園沒，雨中朦朧的視線只能讓我依稀認出來，坐在大象溜滑梯的那隻貓，是我熟悉的表妹。
她也在淋著雨。
星期四中午，離相親的週日只剩不到四天。
事前我先跟和玥溝通過，我想獨自跟語離談談，當然免不了被狐狸調侃一番，我只能打模糊笑著躲避話題。
另外還去三年級找了雅雅學姐，告訴她我們的答案，學姐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卻直接搓中我不想講白的部分。
「和玥也有幫忙吧？」
「嗯……」
一樣是那猜不著心思的表情，但我想位子上的學姐心情很不錯。
「去把語離帶回來吧。」
能說是帶著家人和社員的期待吧？我終於來到了那個地方，也就是我們的社窩。
而在這裡，後幾句成語能夠滿足的物體也只有那一樣了──我走到角落的舊型電視機前，雙手輕鬆抱下電視、左右用力搖晃。
裡面傳來了貓咪的哀鳴聲，我假裝沒聽見。
果然，非常的輕。之前我才抱過一次，當時就覺得很奇怪了，一臺電視怎可能這麼輕呢？甚至用單手舉都沒有大問題。
原因很簡單，電視裡面早就被挖空了，僅保留中古電視機的外觀，不得不說漫研社那些傢伙真是大手筆，說真的電視我們也用不到，改造成這東西倒還有使用價值。
身在曹營心在漢、破鏡重圓、外厲內荏，前兩句成語即是形容這臺舊電視發生過的情況，因為它曾經借給漫研社，最近才還給我們，至於最後這句成語，就是形容電視本身的狀況了，只留下外殼、內部的零件已被去除的情況。
我猜想，這句成語應該是學姐建議給語離，如果我沒抱過電視機的話，很難從前三句找到答案吧？
將電視放到巧拼上，把背面轉過來，上次我確實沒注意到，原來電視機後頭的板子似乎被完整平切掉了，組上了一塊木板，跟電視機其他部分的機殼其實有很大的落差，我突然意會了，和玥是不是更早就察覺到電視機的問題？
為自己的觀察力感到羞愧，這麼明顯的事當時怎沒察覺到？
這塊木板就是所謂的貓門，要讓貓能夠自由進出，木板的左側有門轉軸，我直接往內推，看見了電視機內的景象，有些瞠目結舌。
「過得還真舒適啊？」
「還好啦……」
縮在軟墊上的虎斑貓望著我，發出女孩略帶不好意思的聲音。電視機內部雖不大，內牆是都貼了薄木板，天花板還掛著一盞小燈泡，虎斑貓就縮在看來暖和的軟墊上，身邊散落著一地的餅乾和一條棉被、還有表妹的智慧型手機──等等，智慧型手機？
「妳，該不會用貓掌滑手機吧？」
「嗯嗯，可惜很不好划呢，學姐推薦我一款叫“寵物拼圖”的手機遊戲打發時間，可是貓的手掌其實很大，沒辦法像人類那樣滑手機，要很仔細的用肉球去碰。」
「對了社窩的牆上其實有插座喔！雖然很多事還是不太方便，幾乎要靠學姐幫忙……」
果然是共犯啊，但無視這本該尷尬的情況，以話家常的態度跟我聊天的語離，我也覺得很了不起，了不起到想扁她。
只能露出無奈的表情，我根本白擔心呀？當我伸進雙手要抱起虎斑貓時，用貓掌滑著手機的她突然發出了尖叫聲。
「嗚嗚……」貓掌從手機上縮回、虎斑貓突然頹喪著臉。
「怎、怎麼了？」我慌張問道。
「巨象、我又抽到巨象了！」
「啊？」
我感到一頭霧水，在語離的指示下拿走了手機，看著螢幕上的大象卡片，名字叫啥綠寶石巨象的──除了顏色和有點呆呆的表情，很可愛啊？有什麼問題？
「這張卡完全沒用啊！我已經五種顏色齊全，運氣背到家了。」
「我不懂。」
「綠寶石巨象、黃金豹、黑暗龍、火焰鱷魚、水蛞蝓，這一系列的卡在遊戲裡沒什麼用，能力值又差、技能起不了作用，玩家最不想抽到這幾張卡了。」
我搔了搔頭，以困惑的語氣開口：「不、妳突然跟我說這麼多，沒玩遊戲的我還是不清楚。」
「對了，哥哥運氣這麼好，你要不要幫我抽卡片？」
語畢，虎斑貓迅速離開貓窩，黏在坐下的我腳邊磨蹭、撒嬌了起來。
「喂……」
我說，妳已經忘記妳是躲起來的貓咪了嗎？
在我揉了揉貓臉作為懲罰後，才讓語離稍微安分下來，不過我還是依著她的要求，幫忙滑下遊戲中的拉霸，一顆鑽石般閃耀的蛋滾了出來。
「Lucky！哥哥果然是三花貓呢！」
「從頭到尾我都不懂妳在說什麼。」
但抽到稀有寵物的喜悅沒多久就散去了，本來雀躍碰著手機的語離不講話，隨即低下了頭、尾巴服貼在地板，心中浮起不祥的預感。
「哥哥……」
這動作和哀傷的語氣，我很久以前有見識過，再來語離將說明的，就是她不敢回家的緣由，至少是她所聲稱的真正原因。
「不是吧？」
沉默了許久，處在讓人顫抖的冬日溫度中，卻只得到輕聲的回應。
「不知道為什麼……」
「我又變不回人類了。」
不要再給我巨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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