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兩兩之後不准加班作業!」
所謂的兩兩就是我們所說的晚上十點,既然能夠正常溝通,那麼為什麼要把一唸成么、把二唸成兩?我不知道,但這個傳承也就這麼一貫的流傳到我們這梯來,並持續著把他順手流傳下去的習慣。
說回來,在晚上十點之後不准做任何作業,哪怕你是班長、排長,甚至是連長,通通都得被拿跟棍子在連上晃的安全士官趕回床鋪上躺平;這條規定雖然是營長在不久前,才剛發下來的命令,但是到部只要滿一個月的人,通通都曉得這條鐵打的規定在這個連隊上已經行之有年,若真要追溯可能要追溯到好幾百梯之前;也因為這條潛規則,連上很多老鳥在剛到部時就見識到安全士官的暴吼,挨棍子的也不是沒有,每一梯總會有幾個奇葩。
然而在五分鐘前,我差點就成為了那個奇葩。
輪車業務的關係,一方面每個晚上都必須趕著讓連長批閱隔天的車單,晚了點送進連長室,連長就會滿臉大便的簽上名字,有時甚至開始拿我們的站姿作梗,來一場即興又惹人厭的基本教練。
一方面還有資料,必須定期用軍用網路信箱寄送給營部審核,若是沒有通過審核,不只是資料被退回,同時也附上一頓來自高層長官的臭罵。
當初我為什麼會接下這個業務?當初自己怎麼會答應要接下這個爛缺?或許能夠怪給那時等著退伍的學長把輪車缺包裝的太好,當時學長一臉推銷員的嘴臉,直到他退伍一、兩個星期之後我還是無法忘卻;或許要怪我太容易被說動,區區的么八假,真的值得我做這麼多事、挨這麼多罵去換嗎?
總之一切都晚了,接也都接了、學也都學了、反正在怎麼挨罵也不過幾個月,也只能夠這麼樣的安慰自己吧。
連辦室內僅存的三台電腦都圍了至少三個業務士,就連正坐在電腦前的人也不自覺捏緊了滑鼠,深怕一個不留神便被搶走;五分鐘之前,好不容易才將必須在今天九點前,就傳送給營部卻硬是拖到快十點的資料趕到七、八成,這時肚子卻忽然一陣絞痛。
「糟糕……」
在營區裡頭會發生肚子痛這種事可能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東西煮沒熟,二是餐盤沒洗乾淨,但是在這個連上生活了一段時間,比起要懷疑食勤兵沒有煮熟,不如相信是哪個菜逼巴在新訓中心連洗餐盤都沒學好;怨歸怨,廁所還是得蹲,所幸連辦室裡頭便有間廁所,也不管電腦會被誰佔據了去,一切通通都到馬桶上再做打算!
「兩兩了!通通給我滾出去!」人未到聲先到,安全士官大聲叫著,接著一陣鐵條拖在水泥地上的刺耳聲,想必是門框些許變形的紗門粗暴的被拽開,
匡匡!
什麼東西連在門板上捶了兩下,示威似的衝擊著連辦室內所有人的耳膜,外頭忽然間安靜了下來,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配著催促回寢室的話語,不消多久外面的空間變得一片寧靜,
「人都走了?!」仍然待在廁所裡的我猜道,事實卻不然,還留了個安全士官在外頭,來回幾次的踱步聲,使得我在廁所裡猶豫著是否該現在走出去……但是想起砸人不眨眼的木質短棍我便退卻了。
好在安全士官並沒有停留太久,似乎是看外頭沒有其他人了便就又推開紗門走出,這時我才緩緩轉開廁所的門板,在黑暗之中躡手躡腳的回到電腦前,按下螢幕的電源開關打算繼續還沒完成的作業,
「別鬧了,差這麼一點還讓你來亂。」狡詐的微笑掛在臉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手裡敲打鍵盤的速度越是緩慢,眼皮也越來越是沉重,果然在夜間是不適合作業的,但似乎也還不到十點之後加班,就必須用強硬手段把所有人轟出去的地步。
雖然曾經有聽說過以前,十點之後加班還可以補休睡到早上七點,不需要早點名的福利,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前的條文,早就被廢除的徹徹底底;現在沒了補休,加班的意願只有更加降低而已,能夠拖到隔天的作業便拖到隔天,哪有人還會犧牲自己珍貴的休息時間,拼死也要把作業完成……
「說起來也真奇怪。」我向後瞄了一眼。
螢幕的燈光這麼亮,沒道理安全士官沒有察覺啊,放下眼前未完成的資料,我起身往門口走去,再右手準備搭上握把時忽然一想,
「現在是就寢時間,安全士官八成是在打瞌睡之類的吧。」
千萬個懷疑也敵不過一個合理的解釋,雖然不確定安全士官在崗位上幹些什麼事,但我仍然坐回鐵椅上,
碰!
門板被敲了好大一下,
「什麼?」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門外一個人影舉起了手面對關起的窗戶,是安全士官?
「好啦好啦我快做好了!」既然被安全士官發現,就算或出去也要完成才行了……
碰!
又是這麼一聲,沒有任何對談、沒有任何語言,直往門板上敲卻任何話都不說的態度有些惹惱我,但是沒辦法,自己違反規定在先,還是那麼句「快好了,再等一下。」
但他卻十分堅持,一直往門板上猛敲,
「你現在是什麼意思!」我忍不住大聲道,
猛敲停止了,藉著螢幕發出的光,稍微能夠看見那人舉著手卻沒有其他動作,啪滋一聲連電腦螢幕的光線也消去,
「停電了?」轉頭看向電腦,但沒過幾秒鐘電腦卻又重新啟動,光現再次亮起
紗門忽然被拉開踏入的是遠我好幾梯、同樣接輪車的學弟明庭,
「家安學長怎麼了?」明庭一臉的莫名其妙,並往後轉頭看去,
「原來是你喔,我以為是安官在外面亂。」原來是明庭在外面裝神弄鬼的,還以為安全士官用那種爛方式在催人去睡覺。
「沒有啊,只有我一個。」明庭笑了笑,但我卻笑不出來,精神的疲憊加上方才的情況使我做表情都覺得累,
「裝備資料還沒寄出去啊?」
「對啊,戰備週一整天都沒時間還拖到現在。」
「我剛剛是想到派車單好像有地方打錯想下來改一下,不然等等我也順便寄過去好了。」明庭說道,
「好啊,裡面的內容我都打好了,你直接寄給營部就去睡吧。」在明庭肩上鼓勵似的拍了兩下,隨之揉著眼往門外走去,
「又是個冷到心裡的夜啊。」看著兩邊走廊漆黑的盡頭說道,邁開步伐往寢室走去,剩下的大概就是明天的事了。
但誰會想得到,那夜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使得隔天亂了行程……
一早我便被叫進連長室臭罵了一頓,原因是我傳給營部的資料裡寫著亂七八糟的東西,
「報告連長,昨天我傳給營部的是保修資料。」我站的可挺直、手貼的可緊了,
「保修資料?史家安你他媽玩我是不是?你自己看看你傳這什麼東西!」連長手一甩,一疊A4紙摔在我身上後落在地上,有字的那面恰好朝上,定睛一看我便傻了眼,
「這是什麼……?」一整疊白紙滿滿都是鮮紅的手印,說是印表機印的也不像,反倒是像用手塗上去的,上頭還留著腥臭味,一點也不像墨水。
出了連長室後聽其他人說,早上看見明庭倒臥在連辦室的鋼桌旁,臉色發白、兩眼瞪大卻無神的望向前方,雙手扶在肚子上,嘴裡直嚷著什麼「肚子被挖開了……」,後來想想……昨晚那個撞門聲似乎跟安全士官拿棍子敲門板的聲音不一樣,要說外面撞門的人是明庭的話,體格看起來也不像……
那到底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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