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糖倒抽一口涼氣。
怎、怎、怎麼可以!
「嗚、嗚、嗚哇?」
雅糖想要抗議,但因為實在太過害怕,讓抗議變成了不成聲的怪叫。
不會吧?剛才的平靜,居然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德爾奧斯現在根本沒有自衛能力,可以說只要隨便一樣兇器便可以讓他從這現實世界消失。
「不要~~」雅糖哭喊著。
不過,當德爾奧斯的聲音再次透過腦波傳到雅糖腦海中時,雅糖便瞬間止住了眼淚。
『不要緊,小妹妹。我沒那麼脆弱。我可沒那麼容易消失。』
此時,一道尖銳的聲音,貫穿了雅糖的思緒。
「開什麼玩笑!」
雅糖馬上把頭右轉,發現包在水膜裡的托爾貝提茲掙扎著跑出水面。看起來剛剛的怒吼是他發出來的。
「你這卑鄙的騎士,花了這麼多心力偷襲我、又在戰鬥中打倒我,而現在,在我即將要『消失』的時候,你又要假惺惺地跑來替我說情?開什麼玩笑!」
「這……」
面對來自幫助對象的辱罵,德爾奧斯驚訝地把頭轉向咆哮的青年。
要承受正面的攻擊並不可怕,但一些來自側面的突襲——不管是言語還是物理上的——反而會讓人措手不及。
「嗚啊啊啊啊!」
在一聲憤怒的咆哮過後,青年繼續毫不留情地拒絕騎士。
「你少假好心了!我不僅沒辦法陪伴大小姐,也沒辦法和『理想』戰鬥,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你!而現在你又要來替我求情,踐踏我僅存的尊嚴嗎?夠了。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情。我早就做好『消失』的覺悟,盛裝的『理想』小姐,立刻把我解決掉,讓我『消失』!讓我從這卑鄙傢伙的手中得到解脫!」
聽到托爾貝提茲憤怒的請求,焉宅哼哼地冷笑兩聲,接著把頭再度轉向雅糖和德爾奧斯的方向。
「看吧?連當事者本人都拒絕你們的好意,你們這些愚蠢的人再怎麼執迷不悟,也應該要就此收手。為了一個只會恩將仇報的人犧牲,是一件非常不智的事。」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但就算你們真的做出什麼傷害到他的事,也沒必要替他犧牲到這個地步。這本來是『遊戲』,但也是一場名副其實的『戰爭』。你們的所作所為,只要是在『遊戲』的規範之內,也沒有傷及無辜,就算再怎麼愚蠢也不會有人怪你們。」
焉宅說得沒錯。雅糖和德爾奧斯並沒有做出任何超出『遊戲』規範的行為。縱使有一名駕駛著低空轟炸機的駕駛員堅稱他們在『遊戲』開始前襲擊駕駛員的「設計者」,但後來他也受不了被挑釁的怒火而跑來攻擊他們。而現在,這名駕駛員正面臨「消失」的邊緣。這原本應該是他罪有應得,而雅糖也根本不需要替他感到同情。
不過,雅糖心中浮現的,並不是同情。
她現在心中只有一種情緒,那就是生氣。
「老師,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一向個性迷糊,遇到問題時只會喊「怎麼辦怎麼辦~~」,只會依賴別人的雅糖,大概也沒料到會有由自己教訓別人的時候。
不過,就是因為自己常常依賴別人,所以就在剛才,當自己倚靠的人倒下的時候,她才徹底品嘗到名為「害怕」的情緒。
「老師自己明明有那麼強的力量,卻不陪在自己最應該保護的人身邊。這不是很奇怪嗎~~」
雅糖使盡全力對著正在水泡中無力地漂著,卻拒絕回到自己仰慕的人身邊的「理想」喊道。
「明明自己喊說要替『大小姐』復仇,卻連那位『大小姐』心裡真正的心情都體會不到。有你這樣自暴自棄的『理想』,我真替那位『大小姐』感到難過!」
「你……說……什麼!」
「小妹妹……」
「如果已經沒辦法逃了,那還沒關係。可、可是,明明有機會回去她的身邊,你卻因為你的尊嚴而輕易地放棄她。這樣你還有資格說我們嗎?你還有理由說自己是為了保護『大小姐』而來的嗎?」
一口氣說完了連自己都無法完全理解的大道理,雅糖大口地喘著氣,用手貼著額頭。
雅糖平常很少說出那麼多話,應該說,她平常很少說出這麼多大道理。
然而,她擁有和那名「大小姐」同樣的立場。她們都是「設計者」,所以她很清楚沒有「理想」所帶來的寂寞。
一定要阻止老師的自殺行為,要不然的話……「大小姐」一定會傷心的。
在這瞬間,雅糖才弄懂了之前那股卡在喉頭的感覺。
那不是對托爾貝提茲處境的可憐,而是感受到來自他的「設計者」的傷心。無論是否被栽贓,姑且不論復仇與否,一位「理想」不是應該待在創造他們的人旁邊嗎?
因為,理想是支撐一個人最重要的力量。
「小妹妹……」
騎士直愣愣地看著雅糖。感受到雅糖的心情,一時呼喊著她的名字。不過,當他看到雅糖那與平常不同,帶有一些自信的臉孔時,他也不再多說什麼。
雅糖走向水泡,對著托爾貝提茲留下最後一句話。
「所以,等一下水泡消失的時候,就回到大小姐身邊吧!我想她一定會很需要你,而且也會很歡迎你來保護她喔!」
「所以……你們決定了嗎?」
焉宅充滿威嚴的高亢聲音,再次迴盪在整個空地之中。
「我先聲明,現在我所用的箭矢,是中一箭猶如千萬支箭在身的『冒頓矢』。若是吃上我一箭,汝等必定消失。所以,你們是要順應我,還是要違逆我?」
簡單的問句,卻能展現女王般的「理想」不動的權威。
面對這樣冷酷的女王,任何人都會中斷思考,順應女王的意思。
不過,藍色的騎士卻站起身來,趨前一步,擋在托爾貝提茲的面前。
「還用說嗎?」
他一派輕鬆地反問道,言詞中已經沒有任何閃爍。
彷彿就像時間瞬間凝結似地,整個空間只剩下雅糖的心正在噗通亂跳。
我的決定是對的嗎?這樣被攻擊的可是怪騎士耶?
為什麼怪騎士願意為了我的要求,而甘願去受焉宅小姐的攻擊呢?
雖然雅糖有在某一瞬間聽見騎士透過腦波傳遞的話語,但她心中仍然相當害怕。焉宅也是一名「理想」,而她的能力,比起托爾貝提茲,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果騎士就這樣消失的話,我又該怎麼辦呢?
「哼哼,明明只是個愚民,竟敢如此大膽。」
焉宅冷冷地看著兩人。見他們心意已決,她似乎露出有些不得已的表情。
「——那好,我就成全你,喚水的『理想』。」
瞬間,焉宅已經搭好弓箭。其速度之快,讓雅糖根本看不出來她的動作。
好快!
雅糖只剩下這個念頭。
接著,青銅箭矢便劃破空氣,直接向德爾奧斯襲來。
轟!
「冒頓矢」那有如千萬支箭的衝擊,在水球上造成千萬個水花。最後,水球再也承受不了壓力,化做千萬個爆炸。
爆炸的水花噴濺在空中,遮蔽了目標。沖天而上的水柱,在焉宅的光芒照耀下,看起來就像間歇泉一樣美麗。
在這麼可怕的攻擊之下,德爾奧斯應該已經「消失」了。
然而,在噴出的水花對面,淋著噴濺的水滴,穿著白色晚禮服的東方美人雙目圓睜,露出不快的表情。
大膽的愚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