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新的鋒面到訪後，外頭的春雨就時常時常落下。
往紗窗外看出去的，是遠方的灰暗天空、還有被雨絲洗過一遍的高樓大廈，雨讓一切變得柔和，猶如在洗衣板上的衣服，搓出一條髒水流。
看來很清冷的景色，但氣溫並不如眼見的低，這一波雨勢結束後又會回暖，現在我就穿著短袖的襯衫、和一條彈性長褲，夏季已在不久遠的未來。
裝著文青打發等待的時間，窸窣的雨聲中混入它人的聲音。
「你猜猜看，我喜歡的蝴蝶結是什麼顏色？」
「草莓那種紅色。」
「耶──我像是喜歡草莓的女孩嗎？」
「我沒記錯的話，你比較喜歡巧克力。」
還喜歡裝作成熟，吃一點都不甜的高濃度黑巧克力。如果想變大人的話，不如多喝點咖啡吧！
「呵呵……」
雖然外頭的天氣很糟糕，但多虧她就在這裡，想像她為我的回應而吐舌頭的模樣、心頭覺得溫暖。
我轉過身，那長髮的女孩就坐在書桌邊、仔細梳理頭髮。
筆電被闔起來和小說推到角落，佔據桌面的變成一面大鏡子，她從自己房間帶來的物品還不只這樣，小巧的女包、梳子、化妝品……
女孩的纖細背影讓我著迷，她穿著一件合宜的粉紅純色棉質上衣、在杏色的短裙下，是套上過膝黑長襪的美腿。
女孩的身材說不上玲瓏有緻，臉龐還帶著一點小孩子的稚氣，我還是喜歡著長不大的她，從小就是。
在梳完頭髮後，女孩拿起鏡子邊的藍色蝴蝶結髮飾，抓起後腦杓的一搓長髮，俐落得綁好了單馬尾。
看來該回答藍色才對？雖然不覺得能真正猜中對方的偏好，她有一整盒的髮飾，之前才拿過來跟我分享。
開學後她開始詢問這個問題，每次都只能猜一種顏色，到現在累積也有五次、五種顏色了，卻還沒有答對。只要我沒能找到答案，她就會繼續問下去吧。
猜不透啊，女孩的心意。
「走囉！出門！」
她抓起包包，丟下凌亂的狀況不管、為了整理好儀容，她對我的桌面掀起一場戰爭。
「東西先收一收吧！」
「這裡是我的房間喔。」
妳的房間是在隔壁，我們沒膽、也不可能被允許同居。
我嘆了口氣，一手拿鏡子、另一手拿起梳子和化妝盒。
「我幫妳拿吧。」
「不好意思呢！」
女孩開懷笑了，總算乖乖把我的筆電和書本移回原位，當作有幫到，總是利用別人的方便呀，不過特意跑到男孩子的房間打扮、是不是別有意圖？
「對了，妳妹妹不一起來嗎？」
「期中考快到了喔，要乖乖看書。」
很認真得注視著我，雖然很正確，但這句有非常大的敗筆。
「這句話，是在說我們吧。」
女孩，高中生。而且跟她同齡的妹妹讀同一所高中
我，大學生。春假結束後有幾科要考，教授擺明要我們用春假複習。
「那換個理由──她不想打擾我們，如何？」
她臉紅著開口，我也感到不好意思。
既然要期中考，還想著要去約會，實在沒救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跟青梅竹馬出去玩，去圖書館一起看書也好、去找個地方閒晃也好，冀望能再擠出一點時間。
我很怕，沒有來由得害怕、她會從此離我遠去，明明現在就住我隔壁、也陪伴在我身邊了，到底在擔憂個什麼勁呢？
自從那次出遊後，就一直做著惡夢，關於這對姐妹的夢境。
那是一日又一日，並非如短暫的春雨，真正沒有止盡的大雨。
＊
姐姐的名字，叫做遠空。
妹妹的名字，叫做遙海。
因為從小就一起生活，我多少能夠找出她們的差異點，但兩人真正站在一起時，連我都分辨不出其中的差異，只能努力從細節去觀察。
她們──是同卵雙胞胎姊妹，天空與海洋有著相似的藍，這是伯父伯母為她們取這兩個名字的原因，冀望兩人能有各自的發展，卻能海空連成一線，感情永遠很好。
姐妹外表神似，但在個性方面、就有著極大的差異。
綁馬尾的遠空活潑愛露出笑容，熱愛運動和挑戰，只要她跟在身邊，總會被遠空逗得很開心、心情很好。
放開長髮的遙海沉默寡言，很喜歡看書、非常聰明，或許給人無趣的印象，但跟她熟識的人就會知道，妹妹其實是外冷內熱，有時會展現出瘋狂的一面，跟姐姐同一副樣子。
兩家本來就是鄰居，我跟這對姐妹差了幾歲，遠空與遙海都是很可愛的孩子，我們從小就玩在一起，本來只當兩女是長不大的毛小孩。
但隨著年齡進入青春期，我開始漸漸察覺到，我對遠空有著不一樣的心思，原因可以說很複雜……
可如果要以簡單的一句話來說明：我覺得有她在身邊，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遠空就像高掛天空的那顆太陽，讓人心生羨慕，怎有這麼樂觀開朗的孩子？
兩位女孩都很可愛、聽說在她們就讀的學校也很受歡迎，我很慶幸從小就認識她們，先天掌握了優勢，這就跟大學學長吃同一家的學妹，我想是同一個道理。
最後，我鼓起勇氣跟遠空告白。
利用一次帶她出去玩的機會，當時我剛升上大學不久、姐妹則是成為高一新生，但只是巧合吧、我們都考上同一城市的學校，由於離故鄉有一定的車程，得住在學校提供的宿舍。
對，不是像現在這樣子、住在外面變成鄰居。
雖說如此，待在一起的時間還是有的，她們的高中宿舍管理嚴格、但能利用補習的時間跑出來溜搭，周末也可以一起回家。
那次就是想辦法瞞過妹妹，騙姐姐周末出去玩，聽來很過分，不過總不好意思在妹妹面前，對她的姊姊告白吧？
我挑的時間點自認不錯，上學期最浪漫的節日就屬聖誕節了，城市有許多地方綴上光海，我就在一棵數層樓高的LED聖誕樹前，認真向她說出我的心意。
閃爍的光海前，遠空先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似乎還露出猶豫的表情，不像平常那調侃我、調皮搗蛋的小惡魔。
「嗯──可以嗎？你真的是選擇我嗎？」
而且，看來很不安。
「我，從小就喜歡哥哥了喔。」
「雖然現在也不叫你哥哥了啦……」
女孩的眼眶濕潤，點了點頭。
以吻替代多餘的接受了我的告白。
從聖誕節後，我們開始交往。
原本擔心這個決定會破壞三人間的平衡，遙海卻沒有多說什麼、我們還是一如往常出去逛街、有重要的日子一同慶祝，從小培養起來的感情堅定到不可思議，真心希望我跟這對姐妹的良好關係能永遠保持下去。
卻心知肚明，還是有些地方正悄悄變化著。
例如今天要出去，遙海就找了理由推託掉。
讀書確實很重要，但對聰明的姐妹來說，她們平常就有在認真複習課業，這短短幾個小時不會影響太大，不像我總是臨時抱佛腳。
在那趟旅行結束、下學期開學後，就是這樣子呢。
沒有再看見了，兩人站在一起玩弄我的畫面。甚至在學期初，姐姐就決定跟我一起外宿，只有妹妹還留在高中的宿舍。
我不知道，是遙海的顧慮、遠空的好意，亦或只是我的自私。
回不去了，一起在寒冷的天氣跑到故鄉的山坡上、眺望星空的童年。
寒假的那次旅行，是三人關係的轉捩點。
＊
「你猜猜看，我喜歡的蝴蝶結是什麼顏色？」
思考著這些的我回過神，遠空今天第二次詢問我這個問題了，看來遠空對我抓不到她的喜好這事，感到相當不滿意。
黃綠紫粉紅什麼的都回答過了，乾脆回答一個女孩子應該不喜歡的顏色好了？
「像頭上的天空一樣難看的灰色？」
嗯，就算是蒐集了很多蝴蝶結髮飾的遠空，也不會有這種顏色的樣式吧？一看就覺得賣相很差，遠空還是適合繽紛點的色彩。
遠空裝模作樣睜大眼睛，以我對她的認識，這還不會是生氣或反感的表現，她如果真得生氣了，反而會露出笑容，帶著威脅、或是沮喪的情緒。
遙海的話，則會面無表情默不作聲、偷偷捏我的皮膚。
果不其然，遠空一手抓起我的手臂，本來低垂的頭經過數秒終於抬起，擠出恐怖的微笑、令我背脊發涼。
「要說的話，我希望男朋友的心情能染上天空的一點灰呢，讓他知道女朋友現在有多生氣。」
「抱歉，只是開玩笑嘛。」
顧這女孩飾品攤位的中年大叔，為我們的爭吵哈哈大笑，我都為此感到尷尬了，一向臉皮厚的遠空倒是毫不在意的樣子。
「客人想要的話，倒是有銀色的髮飾，如何？」
「銀色！我的蒐藏品裡似乎沒有呢……」
妳對蝴蝶結和馬尾的執著真是異於常人，我將吐槽忍在心中，不過若非這麼做的話，光從外貌和聲音、確實難分出這對姐妹。
姐姐是單馬尾、妹妹留一頭柔順的長髮，至少有最基本的分辨法。
遠空突然緊緊摟住我的手臂，像隻溫馴的貓、貓只有在想吃東西、或想跟主人玩耍的時候，才會變得服服貼貼。
「買給我。」
「是是──妳的零用錢花去哪了？」
並不是我小氣，但我很擔心她錢花太快，現在遠空的立場很為難，伯父伯母並不同意她外宿，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勉為其難答應的。她們的父母還算信任我，聽說交往的事情也傳到那邊去，卻沒受到太大的反彈。
就算雙方都同意了，外宿本就要多花錢，雖然是兩房一廳的套房平分租金，錢扣一扣便所剩無幾、我在學校內打工分攤金錢，也打算偷偷幫遠空出一些，因為真的不好意思，伯父伯母這樣等於把女兒交給我照顧。
我也不清楚，遠空堅持要跟我同住的原因、明明跟遙海在學校宿舍住得好好……
那趟旅行的最後──果然，不只對我說了自己的心聲，遙海也跟姐姐“談判”了嗎？
但，只是這樣嗎？
我按了按發痛的頭，之前做完朦朧的夢後，就會有類似的問題。
「嘿嘿，我買太多遊戲了。妹妹才分享給我喔，最近特別推薦……」
「宅過頭的話，小心變成馬鈴薯喔。」我不再去思考，露出笑容提醒她。
遠空瞪著我，這次似乎生氣了。
雖然很愛戶外運動，受到妹妹的影響，也很喜歡一些能宅在家裡的事物，雙子的心彷彿是相連的、我想就算吵過架了，很快就能和好吧？
就算違背著自己的愧疚，對一切視若無睹，我也只能相信。
「我、我也不想玩遊戲啊，你晚上總是不陪我，去抱你房間的泰迪熊娃娃吧、還是──別的女人？」但她突然轉為哀傷的表情，手指拂去不存在的淚水、自顧自悲憐起來。
「只是提醒妳啦，還有那隻泰迪熊是想買來送給妳的呀……」
卻把一起買來的巨大泰迪熊擺在我房間的角落，宣稱在裡面塞了針孔攝影機，阻止我偷情什麼的。
說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感覺老闆早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在看我們吵架，我嘆了口氣，拿出皮包。
「謝謝惠顧！」
於是，遠空順利買到了銀色蝴蝶結髮飾，我們離開了小攤位、活潑的女朋友一下就要混入人群中，我連忙拉住她。
「對了，幫妳妹妹買一個髮飾，如何？」
「不需要。」
出乎意料的，迅速得到對方冰冷的回應，被她反抓的手臂傳來痛感。
遠空回頭望著我，露出有些悲傷的笑容。
「就算你買了髮飾，妹妹也不會喜歡喔。」
「也對……」
遙海從小，就沒有綁頭髮的習慣。
不，不能說完全沒有、在很小的時候，遠空有幫她綁過雙馬尾，但後來兩人都長大後，遙海就放下了頭髮。
遙海更曾親口說過，她不希望──變得跟姐姐一模一樣，她告訴我、獨生子的我不會懂的，她的不安與對長女的羨慕。
或許吧，我不可能明白。這對看來感情很好的姐妹，也有著我所不知道的差異、和嫌隙。
「不過，也許能幫妹妹買幾件衣服，她的打扮常常很隨便，幸好我們身材很接近！」
「胸部也是？」
我努力將遙海的模樣拋在腦後，在姐姐面前卻想著妹妹的狀況，肯定會傷害到遠空的心，然而我卻一再記起，猶如那做不完的惡夢。
我瞧了一眼天空，在我們出門沒多久後，雨就停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下雨。
「Ｈ的色狼。」
遠空的臉頰鼓鼓，我無奈抖了抖肩、搓搓女孩的臉頰。
「開玩笑的。」
女孩的臉頰總算洩了氣，開心牽起我的手。不管掀起多大的風雨，遠空就是能回覆平靜，她處理情緒的能力很厲害，讓我很佩服。
想起來了，在那次出遊的開始，遠空也拉著我的手、一副很想出去玩的興奮模樣，沉默的遙海則跟在我們背後，將行李全部丟到後車廂、我坐進駕駛座。
幾個月前的寒假比現在冷很多，我們決定去鄰縣的溫泉泡一泡、順便過夜，距離近到開車就方便，我們對那邊的環境也熟悉，父母也有認識的溫泉旅館老闆，唯一問題恐怕是兩女一男吧，不過大人們默許了、答應借車給我。
比起大人，真正在反對的反而是遙海。
但不管是我、還是遠空，都沒有丟下妹妹的打算，因為在我們交往的時候就協議好，立下一個很幼稚的基本規則。
如果要玩樂的話、絕對不能丟下遙海，就像一起去看星空的童年時代。
現在想來，這就跟童話裡、王子對公主說過的話一樣，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結果遙海從旅程的開始，就一直露出難看的表情，盯著車窗外不跟姐姐聊天，她本來就不算好相處的女孩子，雖然是很有個性的彆扭。
難怪，後來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
我垂下了頭，注視著手臂上的變化。
被她捏紅的那塊皮膚，痛徹心扉……
＊
那時候，皮膚比現在更糟糕，狠狠被捏了、還留下瘀青。
代表，那人非常生氣。
「為什麼！哥哥要帶我一起來玩？」
遠空因泡溫泉泡過頭而陣亡、姐姐待在房間裡休息，因此只有我和遙海去旅館附近的夜市買宵夜。
買完兩三袋的食物準備回旅館，在幾乎沒有人的一條冷清巷子裡，遙海果然發怒了，我有預期她會生氣、卻沒想到她如此憤怒。
「聽我說……」
「要解釋什麼！你們就不想有獨自相處的空間嗎？」
在小巷模糊的燈光下，我還以為是姐姐在對我發脾氣。
她們，實在長得太像了。
唯一能分辨她們的，是有所差異的打扮，和南轅北轍的個性。
那，如果兩人刻意去學習對方呢？
連身為青梅竹馬的我，恐怕都沒能分辨出來。
有時候──其實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歡誰。
我以為內心是嚮往遠空的，但又不停在姐姐身上、尋找相似於妹妹的文靜特質。相反地，像現在生氣著的遙海，也跟姐姐大發脾氣、不想裝出笑容時很像。
以為跟遠空交往著，但精神上卻喜歡著兩人。
海與空，或許本就是相連的。
原本心想這只是我的自私、無形傷害著這對姐妹，是全天下最過分的男人了。
我卻沒有想過，遙海妹妹是不是也對我，有著不一樣的想法。
因為當時的我還不明白，所以我只是說出了，跟遠空交往時，所許下的這個約定。
「我跟妳姐姐約好了，如果要看流星雨的話，還是要一起看喔。」
「當然會想找妳一起出來玩。」
換句話說，我們還想維持原本的關係，她們是我重視的青梅竹馬，已經互相扶持走到現在了，沒道理要在這裡解散。
但是我和遠空，先破壞三人曾有的平衡，卻要被丟下來的遙海接受我們的任性，她當然不開心、為此感到痛苦。
或許是出自好意，卻得建立在──遙海不喜歡我、對我沒有想法的前提上。
不可能的，我明明知道這點。
「自作多情。」
理所當然，被遙海冷冷責備了。
「你的意思，好像是要我看著你們親密牽手接吻、難道到你跟姊姊有孩子了，還要找我一起出去“家庭”旅行嗎？」
「那也太遠啦…」
有時覺得，遙海真的想太多了，雖然能聽到她話中的酸意。
但直到女孩抬起頭，我才了解我們傷害她有多深。
她的雙眼，飽含著淚水、隨時會跪下來大哭的樣子。
遙海小時候被別人家的壞小孩欺負後，就有坐下來哭泣的狀況、不停揉著紅腫的眼睛。
當時的我，選擇站出來保護遙海、安慰她。
現在，我有資格做到這點嗎？
伸出來的雙手，因愧疚而縮了回去。
「為什麼？什麼好處都被姐姐占走了……」
「連哥哥都是……」
然而，遙海很快就收拾好糟糕的心情。
竟在我面前展露笑容、是淚水與悲哀的情緒混雜在一起，令人痛心的微笑。
「我不是反對姐姐跟你交往喔，絕對不是。」
「因為，我很早就明白了。
「住在深海的我，是不如在天空的姐姐的喔。」
「況且，這個問題就跟……」
這個問題……
＊
「你猜猜看，我喜歡的蝴蝶結是什麼顏色？」
今天第幾次了？耳邊似乎又聽見了，那是遠空的詢問嗎？
記憶到此的那一剎那，頭早已痛得要死。
再來就忘了、再這之後，沒能記起來了。
我忍住嘔吐的慾望，但這狼狽的模樣，恐怕是被遠空給瞧見。
望向玻璃窗外的街頭，靜靜下雨了，不怎麼大的雨。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坐在對面的單馬尾女孩，朝我投來擔心的表情。
害怕雨會越來越大，我們決定到一家咖啡店裡休息，反正也逛累了。遠空點了一杯拿鐵，她妹妹很喜歡品嘗各種咖啡，討厭咖啡因的姐姐只偏好奶茶或紅茶之類的飲料，真難得遠空想喝咖啡？像是純度高的巧克力，對遠空來說就很勉強了。
「遠空──我想問妳一些事情，請妳這次不要再迴避。」
「嗚？你是說今晚要不要推倒我？真害羞……」
不，才不是這麼糟糕的問題，雖然是男女朋友了，但我還沒膽推倒對方，這是我的底線。
「所以說，不要逃避我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喔？」
受不了啊，為甚麼最近一直要我回答這個問題？我的怒意直接傳達給了遠空，但她沒有退讓的意思，只是露出無奈的笑容。
「我喜歡的蝴蝶結是什麼顏色？」
再度重複了。
所以，我決定回答那一個，她最不想聽見的答案。
「像海洋那樣的藍色。」
她停下了動作，不再用鐵匙攪拌咖啡，碰撞聲融化在濕悶的空氣裡。
「妳早就知道了，妹妹也對我有不同的心思。」
「我們去泡溫泉的那晚，遙海是不是也跟妳說了什麼？」
「我還想知道，那天之後的事情……」
為了省錢，我們訂了三人房，我睡單人床、雙人床給了這對姐妹。
雖說如此，像我跟遙海去夜市裡的狀況，姐妹倆一定也有兩人共處的機會。
那一晚，遙海同樣對妳說了很多事吧？是不是把自己的心意也轉達給姐姐了？在那之後，妳都沒有想法想告訴我嗎？
為什麼，記不起隔天之後的事情了？甚至是再來的寒假，全部都想不起來，一片空白。
我只知道──幾天後，我似乎從醫院裡離開。
並不停重複著，只有兩人的夢境。
踏進花海的春季、在涼亭一起等雨停的夏季、走過紅楓道的秋季、在冷寂的空地看流星雨的冬季，不管在四季的畫面中如何尋找，有一位女孩已經消失了。
姐姐或妹妹，有一人消失了。
一想到此，便感到頭痛欲裂、全身顫抖，只能舉起無力的單手扶住額頭。
遠空的雙手伸過來，覆住我空下的那隻手，似乎想將自己的心情，透過肌膚將溫暖傳達給我。
「都忘了嗎？在那夜之後，發生的很多事情？」
「嗯……」
「那就，不要想起來吧。」
我睜大雙眼，愣愣望著眼前的女孩。
「我很早就知道了，妹妹也喜歡哥哥妳，因為──我們是同卵雙胞胎嘛。」
「可是，不管是我還是妹妹，都在追求沒有回報的愛情。」
「下次，再一起去看流星雨吧？大家一起。」
我只知道，沒有來得能認定。
遠空──一定在說謊。
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了。
＊
外頭的雨，已經小到不用撐傘的地步。
短暫休息後，女孩牽著我的手離開咖啡店。
我們共撐著一把傘走在人行道上，現在都還沒傍晚，回去是還很早，不過是該準備了，春假後的考試。
「猜猜看，我喜歡的蝴蝶結是什麼顏色？」
從開學到現在，我還是沒有猜到女朋友的喜好，我已經放棄了。
但，她似乎不願再等待我了。
女孩甩開我的手，走入細雨中。
轉過身，對我嘆口氣、露出了笑容。
分不清楚，雨水中有沒有混雜淚水。
「你永遠猜不到喔，這個答案。」
她扯下了蝴蝶結的髮飾，將蝴蝶結丟到路旁的水溝、混入髒水。
任原本的長長頭髮散落。
放下長髮的她，以她所期望的自己，面對著我。
「我很討厭綁頭髮喔。」
「忘掉吧，已經死去的她......」
遠空──不，其實是遙海，她的雙瞳覆上陰霾。
一切全部明白了，心為此揪緊、記憶雖還沒完全回復，很多的不合理卻因此串起來了。
自那天後就沒再同時見過兩人、搬出宿舍的原因、捏我皮膚留下的痛楚、比起姐姐更喜歡喝咖啡、還有，那一夜她對我問出的問題，勉強記起來了。
況且，這個問題就跟……
就跟──我喜歡蝴蝶結的什麼顏色一樣，是沒有答案的問題。
因為，遙海本來就不喜歡綁馬尾。
卻為了維持住姐姐還活著的假象，努力扮成了遠空。
死去的，不只是姐姐。
還有，假扮成姐姐的妹妹。
<END>
其實這個故事，原本是有類似長篇的規劃(!?)
接在某個小說後面，轉而敘述一對雙胞胎和男孩的故事，不同的是那故事中的雙胞胎有特別的能力(跟遠空和遙海這名字一樣，相似但截然相反的能力)，而這故事中的兩位女孩只是普通人，我試著寫了一段比較現實(!?)的短篇。
出於喜愛，或是覺得這小說的第二集基本沒機會寫出來，所以我先將那故事壓成短篇試著寫一遍，雖然是“我”的第一人稱，但也有揣測雙胞胎孩子心情的意味。
雙胞胎的設定在ACG中很常見，我一直很想寫寫看。
至於這短篇的真相──我想，還是不要說出來，讓看過這篇的讀者想像吧(!?)
附帶一提，根據我這狗仔的研究，主角對遠空告白的背景那顆聖誕樹，或許跟
《尋找伯利恆之星》的是同一棵....疑?
雖然在小屋那邊說留白，不過看了一下下面的回覆，發現很多人看不懂...
這是我的問題，˙省過頭了──我想我把故事的真相寫出來好了，以下反白。(不過在最新的修正裡，我把去掉的那幾句加回去了)
在這短篇開始的時間點(也就是下學期開學沒多久)，姐姐已經死了。
三人再從溫泉地回來的路途發生了車禍，傷到腦部的主角遺忘了那次意外前後的記憶，包括隔天早上姐妹對男主的真心話，妹妹有對姐姐說出自己的心聲，姐妹把所有心聲攤在陽光下，因此獲得了初步的理解，姐姐卻再也沒機會把自己的愛傳達給妹妹和男主角。
肇事責任在酒駕的對方，妹妹幸運沒受什麼傷，在男主角康復出院後，妹妹為了將真相藏起來，在雙方父母的同意下，選擇假扮成“姐姐”，直到男主角能自然找回記憶，在這之前努力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但妹妹也是喜歡著男主角，越是以姐姐的身分被男主角愛著，其實是越傷害自己的真心，故在這短篇的最後，妹妹決定讓男主角接觸真相，解開了蝴蝶結。
「你猜猜看，我喜歡的蝴蝶結是什麼顏色？」
這是一個沒有結果的答案，正如她自己親口說的，那不求回報的愛情。
因為──跟喜歡蝴蝶結髮飾的姐姐不同，短篇中一再提及、妹妹是留著長髮，不喜歡綁單馬尾的，而且就算努力裝成姐姐，很多細節還是破了功、例如捏皮膚的動作、對飲料甜品的偏好。
而這個貫穿短篇的問題，不管怎麼回答，對假扮成姊姊的遙海，都不可能有真正的答案。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