滲血的文學 第一章(上)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一直以來都是康嘉偉所信奉的良言金句，所以他今天才會來到導師室，向老師揭發班上的作弊事件。
而老師聽完康嘉偉的告狀後，沒有生氣，沒有嘆息，只是很平靜地對著嘉偉說：「嘉偉，我想你應該也明白，班上若是出現違反校規的事，會對我的教學總評有甚麼影響吧？所以，請你看在老師的份上，能不能以後別再提這件事情了？」
語畢。嘉偉睜大雙眼，用著不可置信的神情望著眼前這位長輩。
明明是位德高望重的導師，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居然把決定導師薪資的教學總評列為第一順位，難道，學生的品德、知識以及未來，都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嗎？
就在康嘉偉這麼想時，老師拍拍他的肩膀說：「嘉偉啊，不要對我感到灰心，因為這就是現實，所謂的“付出多寡決定成就多寡”，只不過是弱者自我欺騙的話罷了，而老師現在為您上了寶貴的一課，你以後可要好好牢記在心啊！」
「喔。」
嘉偉冷冷回了一聲，並喪氣地垂下頭來。
其實老師說的這些話，嘉偉絕對比其他同齡的高中生還要更了解這個事實。
就在那一天，當他進門，看見父親的屍首高高懸掛在客廳中時，他便明白，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正義。
他的父親被信任的同事背叛，導致先前投入大量心血的事業全都化為烏有，可能是認為自己再也沒有臉見家人，可能是對這殘酷的世界絕望，他的父親因此選擇走向了那條不歸路，也就是…….
────死！
父親那被麻繩拉得異長的脖子、死後脫肛流出的糞味以及猙獰的表情，這幅駭人景象，深深烙印在嘉偉的腦海中。
在那之後，嘉偉的母親因精神嚴重受創而住院，由於他還有個就讀國小的妹妹，所以曾一度想輟學，但在叔叔與阿姨的強烈勸說下，他才勉強用半工半讀的條件答應叔叔他們繼續就學，所以現在的嘉偉，是過著白天上課、晚上上班的艱辛生活。
或許是生活困苦的關係，這反而激起了嘉偉的鬥志，雖然半工半讀的生活很累，真的很累，累到上課寫字時，持筆的手是抖的，但他仍不會因為這樣而荒廢學業，只要一有空閒，他就會拿起書籍開始苦讀，因為他知道他所擁有的時間比其他人少很多，所以絕不會將其浪費在毫無意義的玩樂上面。
這就是為何他會視作弊之人如疫鼠的原因，他看不慣某些同學，明明平時就有時間讀書，卻硬是要等到考試時才在臨時抱佛腳，如果佛腳不給抱，還會直接大喇喇拿出美金來徵槍手幫作弊。
而他本是想藉由老師之手來矯正班上這股歪風，不過老師不但沒替嘉偉貫徹他心中的正義，反而還反過來教訓他，這才是讓嘉偉感到難過的地方。
果然......人還是得靠自己啊......
在如此扭曲的世界中，若體制內的法則已經無法貫徹正義，那就只能.....
「唉.....好吧！」老師的態度突然轉了一百八十度，他笑著對嘉偉說：「看在你心中那份可貴的正義感，我保證我會找時間，好好教訓這些學生。」
嘉偉有些驚訝地問：「真……真的？」
「嗯，不過前提是你得幫我一個忙。」
「甚麼忙？」
「就是......你應該知道，自從期中考過後，班上就有一位同學一直沒來學校這件事情吧？」
「嗯，我知道。」
嘉偉回憶起最近點名時，那位同學的名子總是會被多提兩、三次。
接著老師又繼續說，由於那位同學曠課太嚴重，照這樣下去不但會被退學，而且還會嚴重影響老師自己的教學總評，所以他在上禮拜就有去該名同學的住處探查一番，結果出面接見他的是那位同學的父親，老師向他詢問為何他的女兒一直沒來上學，他卻突然很生氣地斥喝老師一頓，說甚麼他女兒是因為老師教得太嚴厲，所以現在怕得不敢去學校。
老師聽完當下，不禁覺得奇怪，明明他都有在好好拿捏教學總評的扣分機制，如果絕非必要，他是絕對不會處罰學生的，所以照理講，他的班級應該會是個毫無壓力的學習環境，怎麼會有學生說他教學太嚴厲呢？
於是老師又向那父親解釋一會，但那位父親卻很不耐煩地對老師說不要再煩他們了，要是再有下一次，他會直接向校長告狀。
老師當下覺得父親的反應很詭異，一些髒髒的想法閃過腦海，但他隨後就見那名同學站在父親後面，並用著厭惡的眼神看著自己，這時他才明白，那位父親說的是事實。
不過這下子老師進退兩難，因為他無法說服學生來學校，也無法向校長呈報有人一直曠課，因此，派出身為同班同學的嘉偉出馬，就是他最後的辦法了。
「這下懂了嗎？」
「喔，懂了。」嘉偉點頭，「可是我和她不是很熟耶，老師你怎麼不找她的朋友啊？」
其實不只那位同學，就連班上的同學們嘉偉都不太熟，因為晚上工作的關係，所以下課的時候，他總是在休息，因此少了與班上同學交流的機會。
而老師聽到嘉偉這麼一問，說：「我當然有找啊！之前我就有私下找很多女生過來，但她的人際關係好像沒很好，沒人要幫我這個忙，所以就只有你可以幫這個忙了。」
「我瞭解了，但我還是覺得......」
「是男生就不要在那裡婆婆媽媽的！」老師說到這，還怒敲了下桌子，「你去幫我說服那位同學來學校，我就替你矯正班上風氣，這不正是你一直以來所追求的“等價交換”嗎？」
「......嗯。」
雖然感覺老師有點在硬坳，不過嘉偉還是點了點頭，因為他對班上那些作弊行為早已忍無可忍，所以他答應與老師之間的交易，用同學，換公道！
放學後，嘉偉依照老師給的地址，來到了那位同學的住處。那位同學所住的地方是一棟廉價的透天，前門沒有院子，打開眼前的銅色鐵門就能直接進入屋內，不過嘉偉決定在按門鈴之前，先在腦海中整理出有關她的資訊，以免待會的兩性交流有困難。
首先，她的名子是黃楠祐，體態纖細嬌柔，臉蛋也還算清秀，但好好一個學生，卻染了一頭金色長髮，這讓叛逆的氛圍，掩蓋了她那天生清純的書香氣息。
至於性格上，即使在同一班兩年了，但嘉偉仍摸不清黃楠祐的性格，因為她平時在班上都很安靜，下課時也幾乎都不說話，不過只要到了報告時間，她整個人就會像人格轉換一般，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的報告內容，而且詞語還都說得非常生動，聽起來就像專業講者，可是只要報告時間一結束，她就又會變回嚴肅的一面，或許她應該就是那種腦子裡許多想法，但在交際上卻有些困難的人吧，如果是這樣，那她應該就是屬於外冷內熱這一類的人了。
簡單來說，就是悶騷。
既然對方是個悶騷女，那麼要應付的方法就只有一種，單刀直入，直接對她表現出最熱情的態度來撼動她的心，至於為甚麼嘉偉會知道這個方法，因為嘉偉其實也算是一個很悶騷的人，他的思緒很活躍，但只有在很熟的人身旁才會表現出自己真實的一面，若對方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即使討論到他很有興趣的話題，他也會不好意思在別人面前表態。
而嘉偉打工的餐廳裡，有一位綽號叫做阿肥的員工，由於他都會在工作的閒暇之際，跟嘉偉說許多有關娛熱界的大小事，嘉偉嚴肅的外表，便在這份熱情中融化，之後兩人還因此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所以只要把楠祐想成是熟人，應該就可以很容易搭起話來了。
嘉偉整理思緒完畢後，按下了門鈴，悶悶的叮咚聲很快從屋內傳來。
等了大約30秒，銅色鐵門才緩緩地向外推開，接著，一名身穿藍色睡衣的少女探出頭來，她就是黃楠祐。
不過嘉偉險些被楠祐的樣子嚇著，因為她那頭金髮亂蓬蓬的，而且雙眼還烙著深色的黑眼圈，看起來一副就是好幾天沒睡好的樣子。
「請……請問你是？」
看到黃楠祐一臉迷惑，嘉偉這時才趕緊向她說：「我......我是康嘉偉啦，跟妳同一班的。」
「……喔。」
楠祐輕輕點了點頭，但疑惑的神情仍舊，看來她根本不記得班上有嘉偉這個人，不過嘉偉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並繼續對楠祐笑著說：「妳為甚麼突然不來學校了啊？大家都很擔心妳耶。」
「…………是嗎？」
楠祐冷淡的回應，讓嘉偉忽然覺得跟她裝熟的自己好像白癡一樣，雙方就這樣僵持在有些尷尬的氣氛下，不過這份寧靜沒有持續很久，不到一會，楠祐身後傳來了男人的廣播聲，由於嘉偉站在室外，所以聽不清廣播的內容，只見楠祐像是撞邪般地驚叫：「甚麼？都已經是這時候了？」
接著她慌張地衝進屋內，嘉偉覺得事情不太單純，於是也跟著進屋。
一到屋裡，幽暗且雜亂的客廳躍入眼簾，而楠祐則是在最裡頭、那條橫向樓梯的下方拼命敲著電腦，男人的廣播聲正是從那裡傳來的。
「給我停止！我受夠了！快給我停止啊──！」
楠祐激動地對著電腦大吼大叫，但廣播聲仍沒有停止，嘉偉還隱約看到螢幕中似乎在閃爍甚麼奇怪的畫面，不過楠祐此時狠狠扯掉主機的插頭，讓螢幕與男性的聲音同時消失。
「喂！妳沒事吧？」
站在客廳的嘉偉擔憂地問，但就在他要上前查看楠祐的情況時，位於嘉偉左邊的電視機突然開啟，男子高昂的廣播聲也再度傳來。
「李嘉齊，筆名醉海仙，作家等級為三級，因文章的推文數未達昨日要求，因此在今日七點零五分處以死刑！」
「不要......」
「丁君婷，筆名戀戀，作家等級為四級，因文章的推文數未達昨日要求，因此在今日十點四十二分處以死刑！」
「不要再說了......」
「吳征宇，筆名強莖插姦，作家等級為一級，因筆名違反社會善良風俗，因此在今日十四點二十一分處以死刑！」
「哇啊啊！就說給我閉嘴啊──！！」
楠祐奮力將牆櫃上的電視給扯下，男子的廣播才消失在劇烈的撞擊聲中。
之後，楠祐氣喘吁吁地癱跪在地，而嘉偉則是嗚著嘴巴，努力仰制胃部傳來的噁心感，因為他剛剛都看見了，在男子廣播的同時，還有些東西在電視螢幕中閃過......
──是幾張死狀非常悽慘的照片！
有被捲在砂石車輪胎底下的青年、被鋼筋砸到頭破血流的少女，以及倒臥在血跡斑斑的小便斗前的少年，由於嘉偉以前就有接觸過非自然死亡的死者經驗，所以他一下就意識到，這些照片....... 絕對都是貨真價實的死亡之照！
「喂……黃楠祐.......」嘉偉戰戰兢兢地開口：「妳......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剛剛......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這個......我......」
楠祐緊抓著自己的睡褲，似乎對這個問題難以啟齒。
「喔，這樣啊，那好吧......」
半晌，嘉偉一臉鐵青地朝屋外走去，但就在他的腳正踏出鐵門之時，少女的吼聲從身後傳來。
「等一下！！」
這一吼，止住了嘉偉的動作，緊接而來的，是少女的啜泣聲。
「......拜託，不要走！求求你......我好害怕.......好害怕......」
「............是嗎？」嘉偉說完，轉回屋裡，並在楠祐面前蹲了下來。
「妳很害怕嗎？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
楠祐默默點頭。
「所以妳需要我留下來陪妳嗎？」
「嗯......」
「那麼......」嘉偉此時伸出雙手，並一把將顫抖不已的楠祐扯了起來！
「那妳就快給我解釋這一切啊，不然我他媽就要閃人了！！」
由於吼聲來得突然，楠祐的雙肩還因此震了一下。
「好！我說我說，拜託你......拜託你別走......」
楠祐哀求的時候，還不禁放聲哀號，嘉偉此時才放開了手，並對她露出微笑：「嗯，這樣才公平嘛。」
(未完待續)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