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空間。
沒有床,沒有桌椅,沒有沙發,沒有電視。什麼也沒有。如同雪國一般潔亮的白。看不見其他顏色。我心想,這裡也許是天堂或什麼的。總之,絕不會是我原來所生活的地方。空間的盡頭沒有極限。那似乎就像宇宙一樣,不斷延伸。當我大喊,並沒有回音傳回來。
我漫步在這白色的空間。也許這麼做可以幫助我離開這裡。然而,我連自己為什麼要離開,以及我究竟要回到哪裡,完全沒有概念。我的思緒就像空間一樣,乾淨的白。我可以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但我知道這是不夠的。我需要看見別人,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隨後,一片小東西從上方掉下來,落在我的腳邊。我撿起它。一塊拼圖。顏色與我的皮膚一樣。
在這之後,一片、兩片、三片。無數的拼圖碎片落了下來,形成一場雨。我把衣服脫下來,撐在頭上作為雨傘。當衣服累積到一定重量,我會抖落那些拼圖。積雪般堆積起來的拼圖,終於淹過我的腳踝,再來是膝蓋。雖然拼圖只「下」在我頭上,但我不打算走到旁邊去。我認為這些拼圖很可愛,享受於它們落在我身上的感覺。儘管我不清楚為什麼。
接著,雨停了。
我開始拼拼圖。數量就像夜空上的星星一樣多。如果想完成它,我需要時間。
但拼圖的數量實在太多了,而且比指頭還要小,拼起來相當困難。我敢肯定這將會是一幅巨大的作品。我拼了很久。在顏色之間不停推敲。漸漸地,我成為旅人。在拼圖的沙漠裡,一步一步走著。並未感覺口渴或飢餓。精神狀態相當良好。沒有睡意,沒有疲勞。我享受在其中。
這就像機械的運作模式。找出一塊拼圖,對照另一塊拼圖,然後拼起來。反覆這麼做。那些顏色複雜得我無法說出名稱。如果黑色只是黑色,那麼,我便無法完成這塊拼圖。我必須清楚地知道,黑色不只是黑色。其中或許帶一點灰色,或是黃色。它們雖然很小,卻宛如星球般的豐富。但我未曾迷失。我總能找出正確的拼圖,將它們放在必須的位置上。
時間過去多久了?
我幾乎拼完了。但由於圖形過於巨大,我看不懂那是什麼。而且最令人喪氣的是,我找不到最後一塊拼圖。或許是掉到其他地方去了。但即使再怎麼找,都沒能見到那小東西的身影。我感到生氣。明明只剩下最後一塊拼圖,我卻不能完成它。我憤怒得幾乎想摧毀拼圖。
坐在地上,我哭了。我既不能完成這幅作品,也無法欣賞它。我感覺自己的胸口,就像少了一塊的拼圖那樣,悲哀的空洞。這種感覺好熟悉。或許以前曾經體驗過。那是什麼時候?
這時,我隱約聽見什麼在呼喚我。於是我伸手摸進褲子的口袋。找到了。最後一塊拼圖在這裡。我將它放進最後一片缺口。
我的身體飄了起來。彷彿重力不再存在。然後我來到很高很高的空中。
我看見了。拼圖的圖像。我看見了。一張美麗女人的臉蛋。我無法控制自己的笑容,以及淚水。我感覺自己像是找回珍貴寶物的孩子。
接著,我朝女人的臉蛋的方向,直直墜落。
當我醒來,她就出現在我面前。她緊緊握著我的手,鼻子哭得很紅。但表情不像傷心,比較像是欣喜。
我以為她決定離開我,從此不再出現在我面前。我以為她早已對我死心。受夠了我的壞脾氣。也許她認為,孩子們不需要他們的父親。所以帶著幼小的他們以及行李,走出家門,開走她的NISSAN小車。我以為她不再愛我,於是我走進酒吧,試圖讓自己忘記這件事。因為這樣,那天晚上下著雨的街道,當我走過斑馬線,看見了世上最耀眼的兩個光點。
然而,她的表情如此悲傷又快樂。現在我終於相信,她依然是愛我的。就如同她在婚禮上對我說,她會永遠深愛著我,至死不渝。
我緊緊握著她的手。
我說,我回來了。
再也不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