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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之十一‧獄卒 －
我們監視著，
你可以否認，
但是你從來都不是無辜的。
「老一，小夥子來報到了。」一名光頭壯漢上前，倚身在箱型車半開的門上。
駕駛座上，另一名大漢拿著報紙、半躺在後仰的皮椅上，雙腳就這麼橫跨在方向盤上。車內的壯漢聽了通報後，慵懶地撐起了上半身、並把雙腳從方向盤上移開。
「讓他過來。」駕駛座上的大漢坐起說道，左眼處竟然一片空洞，原本該有眼球的眼窩處只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靠在車門處的光頭壯漢向後方望了一眼。然後噘嘴一撇，跟隨在身後的人隨即向前跨出一步，讓車內的獨眼大漢終於能夠看到他。
「哦？挺年輕的……時局真這麼壞？必須來跟咱們這些大叔搶飯？」獨眼大漢喉嚨處發出了闊氣的哼笑聲，肩膀也隨著哼聲上下起伏著。
眼前新來的是位小夥子，棕紅髮濃眉，眼神銳利。體格精壯，額頭上那道斜斜的疤卻比眼神更加銳利、顯眼。小夥子似乎也不以為意，將頭髮向上梳理，露出了前額；就這麼任那疤霸氣的橫躺在眾人的視線中。
「快三十歲，不算年輕。」那小子終於開口。
「跟咱們這些人比起來可年輕了，把做這行的給找翻過來還真難再找到跟你一樣年輕的！哈哈！」獨眼大漢晃著脖子豪邁的大笑著，順手接過了新小夥子遞過來的個人資料。
「二九？哈！看來是運勢不好才被調過來的？」獨眼大漢用手指彈著文件，嘖嘖地搖著頭。
那小子沒有發怒，但是也沒有否認。
「唉，不好笑啊？咱只是想要告訴你，準備這東西實在是多餘了。」獨眼大漢用手指捏著文件，漫不在意的晃著。「幹這行的，只需要一個代號。其他的都不需要。」
「咱是一目，獄卒長。可別說你不知道這代號怎麼來的啊。」獨眼大漢歪斜著腦袋，用空空如也的左眼向新人打招呼。
「……現在看到了。」新來的小夥子沒有對那空洞的左眼露出半點畏懼，只是微微地點了頭。這讓一目開始喜歡這個小子了。
「帶你來的人是斜眼。墨鏡底下大概在瞪你吧？但是別跟他計較，那是天生的。」一目指著靠在車外的光頭大漢說道。結果斜眼直接朝著一目比了個中指，惹得一目哈哈大笑。
「小子，不覺得第一天報到的地方很奇怪嗎？」僅剩的右眼瞇了起來，一目從上衣的口袋掏出了菸盒和打火機，然後燃起了一根菸。
他們現在處於某城市的大街上，街上的人可不少。
「因為今早咱們有任務啊，在任務中學習是我們這兒一貫的做法。雖然今天是你第一天來，但是馬上就要上工啦，咱們怎麼教你就怎麼做。清楚嗎？」一目把新人的個人資料扔回新人手上。
「上車。」帶著墨鏡的斜眼一句話，小夥子只好坐進了副駕駛座。
「把那東西燒掉。」小夥子一坐進副駕駛座，一目便把手中的打火機扔了過來。「你準備的文件，把它燒掉。」
小夥子看著丟來的打火機，發現那是金屬製作的精緻打火機，拿在手上感覺沉甸甸的。打火機的金屬面反映出自己的臉，還有額上的疤。
然後小夥子無聲的點燃打火機，並讓火苗燃上文件，看著屬於自己的經歷被火啃噬成一團焦黑。
「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虎目。高興吧？」一目敲著方向盤說著，並發動了車子的引擎。
小夥子盯著一目看著，沒有給於任何回答。後座的斜眼忍不住發牢騷：「看來我們的虎目話不多哦。」
「哼哈，無妨啊。幹這行的只要手、腳、眼勤快便是，嘴巴勤快要做什麼？」一目叼著菸說道：「咱們要先到高點兒的地方去才行，咱開車需要『專心一目』，如果不想出車禍就暫時不要跟我說話。剩下的斜眼會教你。」
「瞭解。」虎目點點頭。後方的斜眼隨即從上衣口袋摸出了隻手機遞過來。
「這是上頭發下來的，好好收著。手機內有張晶片，用來認證你的資料……看你那樣子就知道聽不懂，簡單來說總部靠這手機認人的，弄丟你準倒大楣。」斜眼摸著他發亮的光頭，以警惕的語氣向虎目說明著。
虎目點點頭，看著那隻屬於自己的手機。款式簡單──甚至連照相功能都沒有。接著虎目點開了手機內的連絡人資訊，發現裡頭已經登錄了幾組號碼。
「我已經把我跟一目的號碼輸進去了。我們也有你的號碼，嗯……我決定把你的連絡人名稱改為『無口疤痕男』，高興吧？」斜眼聳著肩膀說著，駕駛座上的一目附和地哈哈笑了幾聲。
虎目稍微皺了一下眉頭，手下意識的往自己額上的疤抹過去。不過虎目沒有對斜眼的發言作出抗議，因為有另一樣東西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虎目發現除了一目跟斜眼的號碼以外，手機上還有另一組號碼，連絡人名稱被登錄成「囚犯」。虎目忍不住開口問道：「另外的號碼是誰的？」
「啊啊，幸好你會問問題，否則我真的要把你的連絡人名稱登錄成無口新人了。」斜眼先是嘲諷地笑了笑，接著開始解釋道：「那是你看管的『犯人』，我們每個人至少都看管著一位囚犯。你的工作很簡單──在囚犯放風的時候好好的看著他。」
「放風？這些囚犯真的是囚犯？我是指……他們真的是被判後關進監牢的那種犯人？」虎目緊接著問。
「哇哦，這大概是你今天說過最長的話了。」斜眼露出了笑容，然後不以為意的繼續解釋：「當然是犯人，難不成會叫你看管一般的老百姓嗎？只是這些囚犯跟一般的受刑人不一樣，各方面都很不一樣。所以才會有我們這些『獄卒』和『牢房』產生。」
「牢房……」又接受到一個陌生的單詞，虎目的臉上又出現困惑。
「『牢房』就是所有監控囚犯的單位的總稱。咱們『獄卒』是負責實質跟監的單位，主要在囚犯外出的時候負責監視。其他當然也有負責監控資訊方面的單位，以及負責研究囚犯的單位。」趁著紅燈時的停駐，一目加入了話題。
「等等……研究囚犯？」
「別用那表情看咱呀，剛剛斜眼不是說過了？我們的囚犯跟一般的受刑人『各方面都不一樣』啊。」
「……這麼問也許很冒昧，但是『囚犯』都是人類吧？」
虎目的問題讓一目「哼哈」的笑了一聲。那種笑聲像是很愉快似的，但只僅僅維持了一下子，一目的表情就暗沉了下去。
「你沒這樣問咱還真忘記了。把你前面的置物櫃打開吧，裡頭有你看管的『囚犯』的照片和資料。」
虎目聽了後，趕緊身手拉開身前的置物櫃。如一目所說，裡頭躺著一份黃色的牛皮紙袋，虎目小心翼翼地將文件拿了出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屬於黑髮少女的照片，有從側面照的、背面攝影的、上方拍的，甚至也有好幾張從正面直接拍下的。黑髮少女看上去正值十七、八歲，有著一雙明亮的朱曈。好幾張照片拍的時候少女像是正在逛街，看上去與街上逛街的其他少女無異。
「……你剛剛不是說，不會讓我看管一般老百姓嗎？」這句話是對著斜眼說的。虎目瞇起了雙眼，不知為何，他居然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
斜眼冷哼了一聲，用下巴指了指牛皮紙袋：「你看一下她的背景資料。」
儘管不悅，但是虎目還是把相片放回紙袋中，接著抽出了裡面的紙張。
虎目開始詳細的閱讀起手上的資料，得知了少女叫做玄墨。
背景資料不外乎就是把玄墨過去出身時的醫院、就讀過的學校、家庭人口與家庭背景等等作成一份統整。但是只是看了這些資料，虎目的表情就為之凝結。
「……查無此人？連父母親也是？」虎目表情充滿了訝異。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斜眼，後者則對他聳了聳肩。
見虎目訝異的，一旁的一目順勢再補上一句：「重點是她還有出生證明和畢業證書哦？醫院就算了，連學校也沒有她的註冊記錄哦？」
斜眼往椅背一靠，忍不住抱怨道：「這已經不是沒報戶口的問題了。不管怎麼樣，她涉嫌捏造假資料這點絕對沒錯！」
虎目再次重皺起眉頭，他一面端視著手上的資料，一面從文件袋裡拿出了一張玄墨的照片。
「捏造資料……」就憑這一個女孩子？虎目無法接受，他認為這麼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子，不可能也沒有理由幹出這種事。
──綠燈終於亮起，一目輕踩下油門。
但他旋即注意到副駕駛座上，直盯著囚犯照片的虎目。虎目深鎖眉頭，異常認真的看著手上的照片，若有所思的樣子。
「……咱還忘了告訴你一件事。」看著這樣子的虎目，一目神色凝重的開口道：「咱是獄卒長，身為你的上司必須告訴你一些淺規則……咱非常重視這些規則，所以希望你好好能記住。」
聞言，虎目趕緊放下手中的照片，專注的往一目的方向看了過來。
「永遠，永遠不要對鐵杆後的囚犯伸出手；也絕對、徹底的，忽視從鐵杆另一端伸過來的手。」
一目用異常嚴肅的口吻說出以上讓人完全搞不懂的發言，虎目正想開口詢問其意思時，後座的斜眼突然大笑出來。
「哈哈！老一在說過去的鳥事啦！我們以前有個叫隼目的傢伙愛上自己看管的囚犯；不僅把囚犯放了，還跟著人家跑啦！」
「不准給咱提到那個名字！」一目突然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原本嬉鬧的斜眼嚇了一跳，僵硬的歛起笑臉。虎目當然也嚇到了，他沒有想到一目突然就發了這麼大的脾氣。看來一目真的不是很喜歡那個叫做「隼目」的人。
一目似乎也發現到自己吼過頭了，連忙清了清喉嚨，但是他的表情還是一樣凝重。為了紓解車上的尷尬氣氛，一目連忙開口問：「咱開點音樂？」
後座的斜眼擺了個「請便」的手勢，一旁的虎目也趕緊點點頭。得到同伴的同意後，一目伸手扭了一下電台的刻度盤，正在進行氣象報導的主播聲隨即從車上的音響傳出。
「希望今天別下雨啊。」一目發出了乾笑，試圖將空氣中的尷尬感給驅逐開來。斜眼跟虎目象徵性的回應了一下，箱型車就這麼裝滿尷尬的繼續行駛著。
──突然，尖銳刺耳的雜訊聲掩蓋住了主播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尖銳滋滋聲讓車上的所有人反射性的摀住雙耳，也因為這樣箱型車的前進路線頓時變得詭異而扭曲，險些和路上的其他車子擦撞上。
「啊！怎麼回事！」一目邊忍受不斷穿進雙耳的噪音，一邊努力將車子的行徑路線給矯正回來。一旁的虎目趕緊朝著音響開關的方向伸手，想要把這惱人的雜音給切掉。
「『哈囉──試音試音──聽──得到嗎──獨眼龍──』」就在虎目準備把開關關掉的同時，一道變造後的電子女音重新響起，取代了原先的刺耳雜音。
車上的三個男人面面相覷，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異變感到不知所措。
「『搞什麼啊──不只是眼睛，連耳朵都不行啦獨眼？』」
「這語氣……死蟲子！有無線電幹嘛不用！妳知不知道咱們差點被妳弄聾來啦！」一目聽了後，馬上作出了反應，看起來像是與聲音的主人認識一般。
「『我知道你肯定──在吼說為什麼不用無線電，因為我才不想聽到老頭子說話呢，只要你聽我說就可以了。』」
一目聽了更發憤怒的停下了休旅車，然後扯下車上的無線電開始吼：「妳個死蟲子，給咱說清楚講明白！說清楚講明白呀！」
「『然後我先跟你說哦──不要想用無線電跟我說話，我關掉它了。就算你把喉嚨喊破也沒有用哟？』」車上的音響傳來了以上的發言。
虎目趁著空擋，轉身問後座的斜眼：「認識的人？」
「剛剛一目不是有說過，『牢房』是由各個單位組織而成的嗎？那個聲音就是其中的一個單位幹的──負責資訊戰的『蠕蟲』。」斜眼邊說邊掏了掏耳朵。就算到現在他的耳朵還是在隱隱作痛。
「他們負責網路駭取等等的資訊類監控，你把他們想成駭客就行。」
「他們還是一群混帳！」一目突然開口咒罵。
「『剛剛我們接到通知，部長的妹妹離家出走啦。』」音響裡蠕蟲的聲音繼續說了下去。
「哼！那公主的事幹啥向咱們報告？這干咱們屁事！」雖然知道對方聽不到，但是一目還日忍不住大聲抱怨，然後粗魯的把派不上用場的無線電塞回原位。
「離家出走？」斜眼聽了忍不住失笑。
「『大致上就是跟部長吵架的樣子……大概？反正她跑出基地啦，最近外頭正亂著，我們的大小姐沒有隨扈就在外頭亂跑，部長很擔心的說。』」
一目不出所料的繼續怒罵：「所以就去通知負責的傢伙！不要浪費咱們的時間！別跟咱說咱們也要幫忙照顧那公主，咱們可不是顧小孩的！」
當然對方聽不到一目的怒斥。
但是接下來的發言卻著實讓一目的臉色發青。
「『我知道你們現在已經在囚犯的外出申請單上的目的地待命了，而且現在一定正抱怨說大小姐的事不屬於我們管理的範疇。』」音響那頭的電子女音不知何時沒了一開始的輕浮，語氣逐漸轉為嚴肅：「但是大小姐現在跟囚犯在同一班公車上。」
駕駛座上的一目緊抿著嘴，為事態的發展感到棘手。即使是今天的一天上工的虎目也覺得事態突然發展的一發不可收拾。
「『這已經是我們必須插手的發展了，部長可是親自下令的哦。』」蠕蟲稍微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下去：「『部長的兩樣要求：一、把大小姐帶回來。二、盡量阻止大小姐跟囚犯接觸。』」
「斜眼、虎目，打確認電話給囚犯。」一目果斷地下令。
但虎目卻愣住了，確認電話是什麼？
雖然很想問一目，但是一目的臉色看起來非常的不妙，怎麼看都不像是應該提問的時候。
一旁的斜眼見狀，連忙開口：「別愣著啊，把手機拿出來，我怎麼做你就怎麼做，邊做邊學呀。」
虎目聞言連忙把那隻工作手機給拿出來，學著斜眼撥打了電話簿上登錄的「囚犯」的電話。電話發出了嘟嘟的撥號聲，虎目用餘光撇見了放在自己腿上的黑髮少女的照片。
玄墨……嗎？
明明剛剛才從照片上看過而已，現在居然要直接跟對方通話了，虎目沒有過這種經驗，所以感到有點緊張。
「別擔心，這手機會把我們的聲音處理過。」彷彿看透虎目的緊張似的，斜眼突然從後座插上了這麼一句話。
斜眼的囚犯先接起了電話，斜眼馬上對著電話的另一頭提問：「『牢房』，確認前往地點。」
正當虎目看著斜眼怎麼開口時，自己這邊的電話也被接通了。
「喂……喂？」如銀鈴般的少女聲響起。
虎目又愣了一下，他實在沒有辦法將「偽造資料」跟這個聲音重疊在一塊。但是他趕緊甩了甩腦袋，擺脫掉那些影響自己的想法。
「『牢房』，確認前往地點。」深吸一口氣後，虎目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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