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小說2014-05-19 21:41

《最後一戰:進化》之《蒙娜麗莎》02

作者:xiaobutou

洛佩茲 0932

 
 
   洛佩茲見到托拜厄斯·福柯中校和瑞貝卡的時候立刻明白:他們沒有發現任何能夠確認死者身份的東西——監獄條碼,指紋,視網膜辨識,DNA——赤紅馬駒號上艦載資料庫中的一切都沒能和這些對上號。不算大驚喜。現在沒辦法來核對地球那邊的即時資料庫。“機密機密唷,”就像麥克克勞說的那樣。
  
  他們幾個在艦橋旁邊一間不起眼的小屋子裏會面,裏面有一股殺毒劑的味道。洛佩茲曾經也想讓苯緹來參加,但是她在屍體解剖臺那邊應該會更有價值些。
    
灰色的牆壁和塑膠椅子擺放在放假的犄角旮旯。一個螢幕上出現即時轉播的圖像,麥克克勞和其他一些陸戰隊員正在清理已經空空如也的逃生艙中殘存的血跡。另一幅螢幕播放的是之前較早時候,斯巴達-117號引爆秋之柱號核反應爐從而炸掉人工制光環的錄影。一個碧海藍天的地方。好像一個精美的、倒置的地球截面。而現在的景象則是:一條棕黑色的大蛇帶著渾身橘色的裂痕憤怒的穿梭在光環的碎片中,體型巨大的氣態行星瑞梭特星則在它的身後若隱若現,無情地想要把所有碎片都拖入到星球的引力場中。
    
福柯中校坐在洛佩茲的對面,一如既往的整潔威嚴,散發出一股修臉潤膚露的味道。他看上去面容憔悴,體型瘦削,而且早生華髮,一點也不像洛佩茲記憶中在他晉升之前身體壯健的男人。而他也曾經是他們中間的普通一員。這讓洛佩慈感覺酸溜溜的。現在洛佩茲得管他叫“長官”。他們現在都很尊敬福柯,尊敬這個在極端環境下做出的戰地升職決定,但仍然對由此產生的軍階差距感到憤憤不平。
    
在桌子另外一邊,瑞貝卡正以一種她更常使用的形象現身——一個胖乎乎的地中海中年女人,穿著一條灑滿鮮花的裙子,看上去像極了個俗不可耐的義大利婦女。每次看到瑞貝卡以這個形象出現之時,苯緹都會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然後在床鋪上大聲質疑並肆意討論瑞貝卡為何會選擇這麼挫屎的形象。但是洛佩茲能夠理解:如果輪到自己離開船艦返鄉休假,她也會選擇這種有女人味的衣服來穿上一穿。
    
在瑞貝卡旁邊能讓人們感到舒暢,看到如此得體而栩栩如生的由點點光斑、二進位數字和位元組組成的生命能夠削弱人們的迷惑和恐懼。但是昆西卻相反,他完全不顧及人們在他身邊是否感到舒爽。他的各種行動全都是為了更好地完成任務。那麼,瑞貝卡到底是為什麼想要消除人們對她潛在的敵意?
   
“有什麼新情況需要報告,洛佩茲中士?”福柯問道。儘管臉上掛著消逝不去的疲倦,指揮官淡藍色的眼睛仍然一如既往地炯炯有神。這是一道和善但是不失掌控力的凝視目光。
    
“沒有,長官,”她回答,疑慮著什麼時候大麻煩會來登門造訪。因為一個中士是不夠級別來把赤紅馬駒號上最重要的兩個人物拖在這裏。這不合規矩。洛佩茲發現自己正在腦子裏數著念珠串,而這並不是她的本意。老舊木長椅的味道和自己年輕母親跪在教堂中祈禱的影像已經作為不可磨滅的記憶紮根在她的心靈當中。
    
“那麼你呢,瑞貝卡?”福柯問,帶著好像大家都已經知道答案的語氣。洛佩茲覺得瑞貝卡也已經從這話中嗅到了諷刺挖苦的意味。
    
瑞貝卡臉上浮現的笑容好像是要打消洛佩茲的疑慮,但是這笑容沒起作用。一點作用也沒有起到。
    
“逃生艙是大概六小時前從蒙娜麗莎號上發射而出,這是艘監禁運輸船。我逆向追蹤並大概估算了蒙娜麗莎號的近似位置和逃生艙發射的時間。座標已經上傳到導航資料庫中。”
    
“這艘船並沒有出現在我們的感測器上,對吧。是因為光環殘骸干擾的原因嗎?”
    
瑞貝卡眉頭緊鎖,好像正在思考什麼繁瑣的問題。“完全正確。”她在螢幕上導出了一幅多層貨船的結構示意圖,船的正面停靠在泊位。貯藏間掛在船的上身,看上去重量好像要把船身一起拉倒。以洛佩茲的審美來看,這船的形象簡直醜到要爆。這種破船這配用來去發配裝水。“這是和蒙娜麗莎號同種型號船艦的仿真示意圖。這些都是改裝成的運輸船,作用是運送罪犯進出勞改殖民星球,順帶運輸其中開採出的各種資源。艦橋位於船體的最上層。囚室分佈在艦橋的下方,離貨艙很近。在它們之間的是一些常用設施:廚房,雜物間,醫務室,臥室,其中大多數都留作貨艙備用。絕大部分監禁船都只擁有最低程度的防禦體系和極少數的武器——為了鎮壓暴亂而保留的一些預防措施——主要依靠護送船隻作為自己的防衛手段。而說到蒙娜麗莎號,我們也沒有發現護送船隻的影子。”
    
福柯緊盯瑞貝卡臉龐的時候泛出了淡淡的笑容。“那麼,一艘監禁運輸船在這裏有何貴幹?這個星域可蘊含著最近二十年上人類對外星文明所得最為重大的發現。”他直截了當地問道,用一種洛佩茲讚賞的方式摒除了所有無用的細節。
    
瑞貝卡聳聳肩膀回答道:“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福柯說:“這當然是因為你並不知道答案了。”中校既不像在陳述,也不像在反問。
    
“也許他們曾經遭遇了星盟艦隊,為了逃命就做了一次隨機空間遷躍而誤打誤撞到了這裏。”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太巧了。他們在這裏出現,我們也在這裏出現。”這嘲諷不是針對洛佩茲,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是針對她。也許這是她今天唯一弄明白了的暗示。
    
沒有等到人接腔,福柯就轉向洛佩茲:“你怎麼想?”
    
“我不是因為能想才拿的工錢,長官。”她在不想參與某事的時候拒絕的總是乾脆俐落。
    
一陣自鳴得意的笑聲。也許在福柯的這個表情裏有些許殘存的懊悔。好像在這種複雜的情況下,他也希望自己不是靠能想才能拿上軍餉。
    
當他們剛剛從遷躍空間跳出的時候,看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看到那些外星遺跡即使化為廢墟還是如此宏偉壯麗,洛佩茲早已忘記自己身在何方。“我們要在這裏找尋什麼呢,長官?”她曾問道。福柯並沒有抬眼從窗戶望向太空,但是此刻洛佩茲也感受到了他在躲閃。在福柯那張不動聲色的撲克面孔中,對“躲閃”這個心理活動的詮釋就是稍稍放低一下眉毛。“總歸是要在這裏找到些什麼,中士。”最後他這樣回答道。於是,小小的壓力最終落到中士身上。
    
“你們兩個中有誰的直覺比較靈敏,聽出這男人死前說的什麼有用的話外之音了麼?”福柯問。“任何讓我們有點頭緒的東西?”
    
“他在死前只是一直說他終於安全了,長官,”洛佩茲回答。也許死亡也不失為一種有效的獲得安全的方式,但這對她來說可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這個人當時正遭受嚴重脫水和致命傷口的折磨,他的話語和反應沒有表現出應有的迷惑與痛苦。”瑞貝卡總結道。
    
福柯雙手放在一起著急地搓了幾下。“我傾向於完成屍體解剖,保存好屍體,然後繼續進行我們的任務。”
    
什麼狗屁任務?在洛佩茲看來,冒著腦袋搬家屁股開花的危險執行“總歸是要在這裏找到些什麼”的任務簡直是愚蠢之極。通過與艦橋上一些軍士的談話,洛佩慈得知想要駕駛巡遊艦穿過滿是廢墟和碎片的星域簡直如同天方夜譚。在人工智慧瑞貝卡和巡遊艦密集的自動防禦炮火之間,他們一定會盡可能來保持最為默契的合作。但是這樣就要冒著被星盟發現位置的危險,即使有那些廢墟和碎片幫助自己來躲貓貓。而且,如果洛佩茲私下聽到流言非虛,那麼大批星盟艦隊離開這個星系的原因則是為了尋求“擁有更高價值的目標”——而這恐怕會讓中校大吃一驚。倒不是說這種事情洛佩茲不能向福柯親自求證,而是連洛佩茲自己也不知道星盟艦隊是多長時間之前離開的。她只關心一件事:目前為止,沒有星盟。
    
上頭有人在這裏下了很大的賭注,可洛佩茲這顆小旗子卻連最後能贏點什麼都不知道。
    
瑞貝卡轉向洛佩茲說,“中校的意思是,他想要你帶領一個小隊,駕駛一架鵜鶘運兵船前往蒙娜麗莎號最近一次已知的座標方位,實地調查一下具體情況。”
    
福柯看上去糟透了。“這是我的意思麼?如果你說這是我的意思,我想著一定就是我的意思了。”話中譏諷的語氣更加明顯,然而,又一次,這表情被一種古怪的懊悔抹去了。
    
“長官?”洛佩茲感到很迷亂。她從未見過哪個人工智慧竟用如此誇張的方式曲解一位指揮官的意圖。“長官,您的命令是?”
    
福柯死死盯住瑞貝卡,就好像他這目光凝視的能量可以在她的全息影像上燒出兩個洞來。接著他聲音急促地回答道。“人工智慧瑞貝卡說得,確實,沒錯。帶領一支小隊駕駛鵜鶘運兵船前去進行調查吧。瑞貝卡會向你們通報任務的所有細節。祝你們好運,中士。解散。”
    
洛佩茲疑惑不解地舉手敬禮,然後轉身走出房間,腦子裏想的卻是無名氏先生溫暖的手掌。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洛佩茲異常疑惑的是,為什麼福柯和瑞貝卡問都不問屍體解剖的結果,或者無名氏身上可怕的傷口,或者哪怕是其他任何不太扯淡的東西都行。
    
洛佩茲自己也有不少傷口癒合後留下的疤痕,都是這麼多年為了讓星盟為他們的暴行付出代價而積累下來的紀念。那條系在手腕上的白帶子陪她走過了很多年,還在時刻提醒她為什麼不要去驚嚇一只熟睡的貓。
    
每次洛佩茲即將投身戰鬥之前,她都會更加強烈感受到身上這些傷疤在隱隱作痛。
    
這些傷疤現在又在抽痛了,這是在告訴她:血光之災即將到來。
 
 


福柯 1003
 
 
   
福柯在洛佩茲離開後坐回椅子上,眼神死死盯在瑞貝卡的身上。福柯是個謹小慎微而且無所不用其極的人,正因為此,他才在殘酷的戰爭環境下活了下來,還成為一名受人敬仰的英雄,而且,仕途順利,但是他並不覺得自己算是什麼英雄。他只是在盡力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而且自己的腦袋現在也還是別在褲腰帶上。在夢魘中行進,在回憶中掙扎,汗流浹背地努力工作,這些只會讓他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更加迅速地老去。敗給星盟更是讓這一切愈演愈烈。
    
瑞貝卡一點忙也幫不上。福柯過去跟昌西的關係很不錯。至於瑞貝卡嘛……理論上來講瑞貝卡是在為他工作,但是從軍情局高層直接下達的指令卻是透過瑞貝卡直接強加給他——手下還有一群初出茅廬的新兵蛋子,福柯非常懷疑他們是否能有什麼上佳的表現——他的小心謹慎並非毫無理由。

福柯曾經有一個上司,他有一只假眼,卻總是期待沒人能看得出來。這傢伙曾經有一次把福柯叫進自己的辦公室,還沒來及告訴福柯為什麼召喚他來這裏,就閉上那只唯一的好眼沉沉睡去,而另一只假眼卻還死死地盯著福柯。毫無疑問,福柯輸掉了這場耐力競賽,他最終不得不打破沉寂,叫醒長官。    
現在,瑞貝卡就是那個有著一只玻璃眼的男人。她可以拖垮他,玩死他。
    
所以,最終,福柯歎口氣,抬起頭開口說道:“你並沒有告訴我所有的真相。”
    
瑞貝卡沒有否認。“我們都有自己需要遵守的命令,中校。”
    
命令。奇怪,簡單的命令。福柯第一次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就仔細思量過。命令給出的躍遷座標比頂級機密還要更機密,尋回外星製造品的樣本並帶回以供研究,組織好基本的偵查,盡力避開所有遇到的星盟麻煩。福柯站在艦橋,目光集中在那些光環碎片上,有著如此豐富而寶貴的樣本就在他的面前可供採集,福柯很是奇怪上頭為什麼會部署一艘隱秘巡遊艦來執行這個意義重大的任務。
    
那艘逃生艙不請自來的時候,瑞貝卡馬上就告訴了他那所謂“附加”命令。即便增加了一些內容,這個所謂的命令聽起來仍然是奇怪而又簡單。評估蒙娜麗莎號的狀態,如果她的存在已經成為威脅,無法回收,立即摧毀掉整艘艦船。但任務中卻絲毫沒有提及這艘船艦為何會出現在這塊星域,它又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所謂“威脅”。
    
命令所用的代碼正確,密鑰無畏。福柯無法質疑命令的真實有效性。而這也正是唯一一件他能夠確定的事。
    
“你知道在那艘船上的東西到底有些什麼嗎?”福柯問道,自己也知道不會得到什麼回答,而且也清楚,自己不會去相信瑞貝卡給出的任何回答。“我不喜歡什麼事情都被蒙在鼓裏,尤其是我派遣我的部隊執行任務的時候。我們可能正把他們送到黃泉路上。”
    
“每一次你派遣陸戰隊來執行任務,你都有可能是把他們送上了黃泉路。”瑞貝卡說,語氣好像是跟一個孩子說話。從這帶著冒犯和傷害的語氣中判斷,福柯懷疑她正在處理其他的什麼狀況,她的注意力並不在這。“這只是個偵察任務而已。”
    
“我們原本的命令也同樣‘只是偵查’,”福柯用一種帶著溫和責備回答道,搖了搖自己的手指。
    
瑞本卡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福柯的臉龐,臉色重新變得溫和下來。他曾見過她在別人身上用過這種卑劣的小花招,通過轉換自己全息影像身上的光線來迷惑他人。“我們是在打仗,中校。致遠星已經淪陷。我們已被星盟逼到入絕境。採取極端手段來保證人類的生存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福柯強迫自己沒有做出反應,也沒有立即回話。剛才瑞貝卡的反應過激,使得自己更加強烈地懷疑瑞貝卡還隱瞞了更多的真相,這就意味著她已經得到軍情局高層下達的機密命令。。
    
他看著正在播放隱秘巡遊艦外即時影像的顯示幕。一塊小小的碎片從艦身外面翻滾而過。這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片人工製造的物品,脆硬材料製成的線路和已經壞掉的電纜證實了福柯的假想。雖然已經化為散落的碎片,但這東西曾經一定擁有不可思議的優美體型,簡直如同芭蕾舞演員在舞臺上翩翩的舞姿一般令人如癡如醉。
    
怎樣才能從瑞本卡那裏套出更多的情報?
    
“生存,”福柯重複了一遍。
    
這真的是他們現在努力奮鬥的唯一目標麼?
 
 

洛佩茲 1304
 
 

在鵜鶘運兵船在向著目的地進發之時,洛佩茲發現自己早已沉醉在周圍壯麗的景色當中,被這一刻一閃而過的浪漫詩意所深深震撼,洛佩慈突然感到對宇宙有了更加深刻的領悟,即使她還無法完全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也許正因為不可理解,這種美妙的感覺才愈發強烈。
   
窗外是瑞梭特星體型巨大的“充氣肚皮”,這可是洛佩慈和苯緹在食堂惡搞的專屬詞語。巨大的氣體行星塞滿了整個窗戶,星球表面的藍藍天空佔據了駕駛艙的前端視野,驅散了原本無盡空虛而黑暗的太空。星球表面巨大旋渦狀雲層中的風暴經常憤怒地爆發又無聲地消亡。從遠處觀察,整個過程就好像一朵鮮花在慢吞吞昏沉沉地兀自綻放。如果身臨其境在星球表面來親身感受,一定不會如同現在一般安詳與平和。洛佩茲對此毫無疑問,這些風暴的移動速度會達到每小時幾百甚至幾千公里以上。
    
再靠近點,就是光環巨大的殘骸。這個巨大的環狀物體眼下已經分崩離析。碎片散佈在七千公里廣闊的範圍內。沖天的火焰還在猛烈燃燒,火海幾乎足以吞噬整塊大陸。一塊大小堪比一座城市的光環碎塊生硬地在虛空中來回翻滾。熾烈的閃光伴隨著嘶聲的呼嘯在瑞梭特星的大氣層中呼嘯。儘管整個環帶已經是四分五裂,但足夠的距離和廣闊無垠的空間還是讓她的曲線圓滑。這壯觀的美景持續刺激著洛佩茲的感覺器官。

這不是星盟的傑作。這東西有著完全陌生的設計理念和使用目的,而且親眼看過之後洛佩慈更是堅信自己的判斷。它的存在證明了在這個惡棍叢生的宇宙當中絕不僅僅只有天殺的星盟,一定還有其他的什麼東西。她並不知道光環的製造者們是敵是友,但不知為何,這個建造光環的種族卻給了她一絲簡單而莫名的安全感。時隔多年,洛佩慈再次意識到,人類在宇宙當中並不孤單。    

瑞梭特星旁邊那個針尖大小的芝麻粒,就是蒙娜麗莎號。她像一具僵死的屍體,漂浮在一塊光環巨大碎片的邊緣,位置距離赤紅馬駒號現在的位置非常遙遠。在他們乘坐鵜鶘不斷靠近蒙娜麗莎號的途中,洛佩茲突然感到這艘船艦看上去很孤獨,很淒涼。好像是被人拋棄一般。一排如同粉刺暗瘡一般的凹坑顯示了逃生艙已經從那裏射入太空。
    
洛佩茲要求鵜鶘飛行員勃艮第更新數據,勃艮第,這個倒楣鬼本不當班,卻還是糊裏糊塗被挑選加入到偵查小隊當中。洛佩茲已經能從周圍陸戰隊員的身上聞到汗味,麥克克勞真是獨一無二的蠢到無敵,在鵜鶘這樣的密閉空間裏航行這傢伙竟然還塗抹古龍水,搞得自己好像約會一樣。
    
瑞貝卡自己親自挑選了包括飛行員在內的所有小隊成員。“這是我們所能抽調出的最強戰力,”她這樣解釋。小隊成員一共有十七人,包括苯緹還有辛格的工程小隊,他們雖然受過基本的訓練,但是畢竟還是非專業戰鬥人員。克拉倫斯坐在洛佩茲的旁邊,好像一條鬱鬱寡歡的看門老狗。他看上去從未有過高興,但是現在洛佩茲眼下卻能從他冷漠的外表中讀出一種截然不同的不高興來。
    
“蒙娜麗莎號在任何頻率上都不回話,士官,”勃艮第在耳機中向洛佩茲彙報道。他們正在使用公用頻率通話。一會兒過後,就只有洛佩茲和她指定的人才能獲取通訊頻道的訪問許可權。“我們無法和蒙娜麗莎號取得聯繫。沒有發現遇難信號。她的船體已經冷下來了,看起來引擎也已經停轉多時。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蒙娜麗莎號就應該還在原地,還在無名氏先生逃生艙彈射出來的位置。冰冷的船體同那些光環世界燃燒的碎片糾纏在一起,仿佛是去尋找某個不為人知的神秘聖地。
   
“能放大點麼?這看上去就像是個黑色的鐵塊,”苯緹對洛佩茲咕噥了一聲,並沒有意識到勃艮第也能聽見她的話。
    
螢幕上出現了更近更清晰的畫面。“好些了吧?”勃艮第問。“她沒有那麼漂亮可人兒。實話實說她醜的要命。我是永遠不會跟她約會滴。”
    
一片如尖刺般突起並且連綿不絕的山巒映襯在了蒙娜麗莎號的身後,這使得即使在放大數倍觀察,眾人仍然難以辨認她艦體的身影。她有著長長的鼻子,身體分為五層,這跟洛佩茲在赤紅馬駒號上看過的結構圖完全相符,而且艦體後部左邊的推進器上有明顯的傷痕。有一些凹坑。一些定制的設備就附著在艦身上。這看上去有點古怪,但並不陌生。洛佩慈在艦船背部看到一個裂洞,但這點小傷並不足以使其墜毀。貨船一般都能夠承受強烈的撞擊。幾乎可以肯定蒙娜麗莎號內部仍然有可供呼吸的空氣。

“屍體解剖的結果如何,苯緹?”洛佩慈小聲問道。
    
“為什麼不去問問薩迪克斯?”
    
“啥?”
    
苯緹沖著旁邊的一個人努努嘴。“那邊的薩迪克斯做的屍體解剖。所以他才被選中一起來參加這個任務。”她聳聳肩,臉上帶著“領導鬼鬼祟祟的塞他進來”的調皮表情。
    
這讓洛佩茲猛然間有些心跳加快。“不,”她說。“我想從你口中聽到情況彙報。”她可不想從那個根本不該來參加這個任務的混子那裏打聽情況。薩迪克斯看上去不太自在,在他的位置上坐立不安。他也不想來啊……
    
苯緹做個鬼臉。“慘不忍睹的傷口。不管將他開膛破肚脊背刺穿的東西是什麼,可以肯定那不是刀劍,而且需要有極大的力量。現在還沒弄清楚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那樣的傷口,但我想當你想要從監牢裏破牆而出的時候,你會使用能找到並抓起的一切東西。我還額外多帶了些血袋。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想那裏發生了場監獄暴動,對吧?”
    
“沒關係的,”洛佩茲說。“你真的認為某些廢柴囚犯能把我們中的任何人開膛破肚?你在質疑陸戰隊員的實力麼,列兵?”她並不介意偶爾和自己人一起亂上一把。
    
“開膛破肚是會死人的,”苯緹咕噥了一句。“長官。”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的意思是,他們不只是一夥在報廢了的船艦中的越獄犯嗎?”麥克克勞開始大放厥詞。“我們只需要鎖定她的位置,擺平船內的威脅,然後就可以回到家中繼續清閒,對吧中士?”他本以為洛佩慈會滿意地做出答復,“你說的沒錯,麥克克勞,”然後下令鵜鶘運兵船掉頭返航。
    
洛佩茲正要沖著麥克克勞鬼叫一番,尤其是古龍水味道讓她極度不爽,此時瑞貝卡的聲音卻從通訊器中傳來,封閉頻道,只有她和勃艮第能聽到。“信號強度很弱,中士。我們剛剛發現一艘星盟船艦就在附近的星域。雖然和我們之間的距離還遠,但我們必須要開始謹慎從事。中校已經下令,要求赤紅馬駒號儘量和你們保持通訊聯絡,但我們也不能因此而暴露自己的位置。通訊靈活性將會受到限制。你們可能要在一段時間內單打獨鬥,你們知道自己將要做些什麼。”
    
“收到,”洛佩茲說。“一旦登艦我就會立刻命令勃艮第確認是否能與你重啟通訊。如果不能,那麼我就只能指望自己和飛行員了。”勃艮第從靠前的位置上沖著他豎起了大拇指。瑞貝卡的聲音就此消失。
    
“還有我,”苯緹微笑著說。
    
洛佩茲點點頭,“對,還有你。”她發現克拉倫斯正在用古怪的眼神盯著她看。嫉妒?是啊,你嫉妒了,克拉倫斯,你這個陰暗的混蛋。
    
“遊戲規則總是在變個不停,”麥克克勞在通訊頻道說。
    
“對你來說有遊戲可玩就該感謝上帝,”洛佩茲認真回答道。在宇宙盡頭檢查一艘神秘詭異而又駭人無比的運輸船在她看來並不是一件稱心的工作,但這總比無事可做稍微強些。
    
“這艘船到底是怎麼到達這裏的呢?”麥克克勞問。他就是不願意消停一會。“他們只是一不小心隨機蹦到了這個遷躍座標?我是說,連我們這些被派到這來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不用嘗試努力鍛煉你的腦瓜,麥克克勞,”洛佩茲說。“給你工錢可不是為了讓你來玩腦筋急轉彎。”
    
“的確不是,”苯緹和其他兩個人接過話茬,“你給我們發工資是為了讓我們更可愛。”一個老掉牙的玩笑,但對鼓舞士氣很是有效。這笑話估計麥克克勞從未聽到過。
    
“太他媽精闢了,”洛佩茲說,“那句緋句怎麼說的來著?‘啥,啥,啥……啥啥,然後我們的冰激淩就來了。’”冰激淩是他們最為鍾愛的零食,上次吃的是R&R。)
   
“你少說了一個‘啥’。”
    
“你們這幫傢伙好好給我執行任務,自然會得到洛佩慈老媽的冰激淩獎賞。”
    
一陣笑聲後,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洛佩茲“老媽”來,緊接著就是一片宗教儀式般的沉默。
    
洛佩茲開始數數。雖然並非必須,但是她喜歡在任何可能演化成激烈戰鬥的任務之前好好數數自己帶領的士兵的名字:苯緹,克拉倫斯,麥克克勞,珀西,馬莫德,拉克什,奧拉夫,西蒙斯——目前正在兼職做勃艮第的副駕駛——拉比特,辛格,格斯滕,格蘭科,西德尼,阿亞德,馬勒,還有薩迪克斯。他們都按統一標準裝配了MA5B突擊步槍,高爆手槍和碎片手雷。其他類似配給食物,水,醫療裝備,船艦示意圖之類的物品,更是出門必備。
    
一群惡搞狂,職業軍人和瘋子三位一體的偉大結合。苯緹,克拉倫斯,馬莫德,還有奧拉夫是其中的佼佼者。麥克克勞是,呃,生瓜蛋蛋,沒人清楚他的底細。洛佩慈也不熟悉辛格和他工程小隊的格斯滕和西德尼。還有兩人是從其他小隊租借來的“臨時工”,阿拉德和馬勒,這兩個人她同樣也是一無所知。還有許多精銳戰力都被留在了赤紅馬駒號上,因為,你知道的,赤紅馬駒需要他們的保護。
    
總之,他們所有人對於洛佩慈來說,都化作為手中念珠串上的一顆顆念珠,她對這些狗屎一般的神秘主義又愛又恨。但是她每次都忍不住這樣來做。不得不這樣做。這樣她才能夠安心帶領手下戰士來勇闖虎穴。神仙拜一拜,幸運自然來。神仙若不拜,死去又活來。而這就是生與死的區別。戰場上面的生死差別有時就是在那頂點的一線之間。
    
“一切還好吧,中士?”苯緹對她耳語道。
    
“你應該聽從洛佩慈老媽的勸告,在我們出發前就早早退出。”
    
苯緹傻傻地笑了起來,直到伸出手掌拍了拍洛佩茲的肩膀才算甘休。

鵜鶘運兵船越靠越近,破損和滿是劃痕的蒙娜麗莎號艦體已經塞滿觀察窗。一陣輕微的船體顫抖和甲板傾斜過後,他們終於到站。洛佩慈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思維,不再去想誰被挑選參加這次任務,而誰沒有。
    
因為,中士已經發現,每一個在赤紅馬駒號上跟無名氏先生有過接觸的人,都已經被分配到自己的作戰小隊當中。

苯緹 1315
 
 

苯緹在軟軟的密封條壓緊鎖好的時候一直在盯著觀察。艙口分離的時候一陣輕微的顫抖傳遍鵜鶘運兵船的全身,艙體腹部已經準備開啟好把他們送入蒙娜麗莎號的艦體中。苯緹從未看過真正的鵜鶘運兵船,只在錄影中看到過她,但是當她想到他們是被這只大鳥從喉管中嘔吐出去的時候感到很好笑。難道這就是傳說當中特洛伊木鳥?
    
這個安靜的時刻,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戰鬥,也預示著苯緹將要不得不使用她帶來的繃帶和血袋,這個時刻也總會讓她為自己沒能戒掉煙癮後悔不已。
    
“我們現在已經完成對接,士官,隨時準備帶領大家啟程返航。”勃艮第說,聲音從耳機裏傳來,不知何故,苯緹卻想起了瑞貝卡提問無名氏的那句“你說再也不回去了是什麼意思?”
    
老好人克拉倫斯和那個蠢蛋麥克克勞一人一邊,半跪在跳板的兩端,突擊步槍隨時準備射擊,剩下的隊員在他們的後面列好陣勢隨時待命。克拉倫斯用力的嚼著口香糖,苯緹從未看到過他如此緊張兮兮的模樣。將鵜鶘運兵船和蒙娜麗莎號對接並不是一件能夠秘密完成的任務,蒙娜麗莎號上的任何人都會知道他們來了。
    
他們會受到哪種樣子的接待?一個大的慶祝晚會,還是還是一塊插著蠟燭的紙杯蛋糕?
    
上帝啊,苯緹現在就忍不住想要來根香煙了。
    
洛佩茲對勃艮第下了命令。
    
“前進,搜索,”勃艮第嘰咕道。不知為何,苯緹想告訴多嘴八婆如果她能留在鵜鶘運兵船上會很高興。登艦踏板伴隨著液壓動力發出的嘶嘶聲緩緩降落,接觸地板時發出了並不響亮的當當聲。不會真的有紅地毯吧,苯緹想著。
    
一股冷氣吹來,夾雜著泥土和潮濕的味道。它幾乎有著真實的質感。這使得苯緹皺起了鼻子,而她是不會經常皺鼻子的。
    
在踏板的前方,主要照明燈光全部熄滅。應急燈光灑在補給箱,控制臺和裝載機上,稍稍減弱了昏暗。一個橢圓形形狀的小型運輸船也升了起來,俯瞰著如同迷宮一般的雜亂貨倉。深邃、黑暗而微紅的陰影投射在遠端的牆上。
    
苯緹左右看著。就這些?她還期待著從赤紅馬駒號上下來是來探險未知領域的。即使這艘船已經廢棄,苯緹也想要仔細看穿她的真實面目。至少,這艘破船不同尋常
    
寂靜無聲,沒有任何移動的聲響。甚至好像沒有人在呼吸。
    
“燈光,”洛佩茲輕聲下命令,苯緹打開了她帶著的燈。

突然,此起彼伏的閃爍光束從各個角落射出來,晃得苯緹睜不開眼。
    
洛佩茲看上去並沒有驚慌失措。“排成一排迅速前行,陸戰隊!行動!”
    
苯緹朝著克拉倫斯眨眨眼,後者點點頭表示收到,只有這些,但這卻已經足夠。對她來說,克拉倫斯就像是一只海豚,或是一只水獺,或是某些其他看上去充滿肌肉力量、光滑而有結實的動物。而對克拉倫斯來說她是什麼,苯緹一點也不知道。略帶滑稽的輕鬆搞笑?當她告訴克拉倫斯自己認為他是一只水獺的時候,這傢伙看起來並不怎麼開心。沒有任務的時候,他們兩個很難見面,但他們總能像團隊一樣默契合作,從這一點來說他們兩人的關係又是密不可分。這要就已經足夠,通力合作,奮戰至死。
    
他們迅速沖進貨艙,展開了標準的搜索隊形,電筒的光照亮了他們身邊一個又一個的貨箱。無論你做什麼,齊刷刷的軍靴聲總會一同響起——不會出現絲毫差錯。
    
離開鵜鶘運兵船已經十米遠——苯緹發出警告,示意那個無能的白癡薩迪克斯立即歸隊——而真正的驚喜派對才剛剛開始……
 
 

洛佩茲 1317
 
 

麻煩像往常一樣簡單直接的來了:從肯定不是人類的喉嚨中發出的刺耳聲響,回蕩在整個蒙娜麗莎號。陸戰隊員們對這種意味著攻擊危險地嚎叫很是熟悉,他們迅速隱蔽到身邊的掩體之後。怪聲消失,隨之而來的則是令人不安的寂靜。
   
“潛望鏡升起,”洛佩茲對格蘭科說。看到這個笨蛋沒有反應,她只好解釋說:“抬起你的腦袋,列兵,然後快速查看一下周圍的情況。”
    
格蘭科看上去很緊張,他照著洛佩茲說的那樣望了一眼,然後卻躲在掩體後面蹲得更低。“看上去一切安全。”
    
當然,安全的很。你還沒被炸個腦漿崩裂萬朵桃花開。雖說這並不公平,但她總習慣於挑選自己最看不上的傢伙來執行這種任務。
    
苯緹睜大眼睛,幾乎快要暈倒:“這聽上去像是——”
    
別一驚一乍的,傻姑娘!洛佩茲舉起一根手指,做出噤聲的動作。
    
磨刀霍霍的聲響從前方大概十五米的地方傳來。看起來陸戰部隊們有伴兒了。
    
洛佩茲用手勢下達命令。一些戰士反應神速。珀西和奧拉夫順便還拍了拍他們的隊友,當然還有苯緹,他們幾人已經開始在貨物箱中迅速穿行。洛佩慈朝著辛格咧嘴笑了笑,而後者根本看不出這有什麼好笑的。
    
“這是洛佩茲中士帶領的UNSC海軍陸戰小隊!報上名來!”
    
沒有回應,只有一陣疾風般移動的聲響。她站起身,突擊步槍托舒舒服服地抵在肩膀上,手指已經扣上扳機。她周圍的陸戰隊員也都從掩體中站起。
    
“從哪——?”
    
“兩點鐘方向——”
    
“它們要衝——”
    
一陣嚓嚓的衝刺腳步聲響起,閃電般穿過走廊,從貯存箱之間的空隙處快速靠近。接著手中電筒微軟的亮光,洛佩茲一瞥之間就看到了不速之客們藍色的軀體,反向彎曲的膝蓋和強壯有力的寬大肩膀。
    
星盟精英戰士。
    
突擊步槍口頓時火舌飛濺——壯麗的火花和震耳欲聾的槍響——洛佩茲對這些太熟悉了。犀利的身影從混亂而糾結的燈光中閃過。子彈射擊噴射出的火焰擊穿了貨箱。目標在堆積的棧板和裝載機中閃爍,然後身影消失,地板也沒有能說明問題的紫色血跡。他們太急切太衝動了。
    
沒有關係。那一瞥已然足夠。這已經點燃了洛佩茲的無名怒火。一股瘋狂而毫無理性的怒火。持續了二十七年的戰爭,這時間比苯緹的生命、克拉倫斯的生命、他們中大多數人的生命都還更長,如此多的失去與逝去,如此厚重的痛苦與悲傷,如此瘋狂的流血和憤怒——沒有關係。這些累累罪行罄竹難書,而她,和他們中的任何人,都不需細數。
   
“殺光他們!”洛佩茲一聲咆哮。“把他們全部殺光!”
    
而他們,根本不需要這個命令。
 
 

苯緹 1318
 
 
    
儘管只需要簡單執行命令即可,苯緹還是迫不及待沖入到黑暗當中,這種和敵人同處在黑暗當中的未知感令她興奮得快要發狂。
    
“在左邊!”奧拉夫大喊,她電筒的光亮掃過貯藏箱,徑直射入到遠處的天花板中,最後定格在一大片凝結的血液上。地板和這黏在一起。他們追尋著地上拖過的痕跡,天花板上的血跡,還有那短粗寬大的腳印。這些痕跡都很新鮮。
    
一陣開槍射擊的聲音,但是卻沒有光亮,有人藏在貨箱的中間。珀西和阿拉德互相咆哮著說是星盟精英戰士。洛佩茲氣得破口大罵。某些威力強大的見鬼咒罵——就算是星盟鬼子聽到這群咒罵,也會被嚇個半身不遂。
    
苯緹幾乎因為一個倒下的臨時路障而跌倒,正當她暈頭轉向想要轉到另外一個角落繼續追蹤那些腳印時,卻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到其他人已經不在自己身邊。
    
她在濺滿鮮血的甲板上摔了一跤,突然意識到有什麼東西正向自己飛速奔來。苯緹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子彈狠狠擊入到精英戰士的腹部中,紫色的鮮血瞬間濺到她的臉龐和脖子上。精英戰士呼吸的惡臭嗆得苯緹咳個不停,四瓣嘴巴的精英戰士臉上寫滿了驚訝,這是一種苯緹永遠無法理解的表情,驚訝,憤怒。沒有了自己招牌似的巨大頭盔,這些精英看起來就像一個模樣怪異的沉思者。但這不大可能,苯緹也不准備再留時間讓自己去思考這個無聊透頂的問題。
    
直到精英戰士體力不支,跌倒在她的身體上,苯緹才停止射擊。
    
“見鬼!”被精英的龐大身軀結結實實地砸中看來是對苯緹完成任務的唯一獎賞。
   
但是當時克拉倫斯就在她的旁邊,老好人一把抓住她的盔甲,將她從精英戰士身體下麵拯救出來。精英的血液浸透了苯緹的身體和戰鬥服。這血液在黑暗中閃閃發亮,而且聞上去像是混合了腋窩和一只濕潤貓咪的怪異味道,又腥又騷。
    
沒時間去管這些了,貨艙內的零星交火並沒有蓋住精英戰士追風而來的腳步聲,他們的步伐沉重而又迅馳無比。
    
第二個精英戰士從一個壞掉了的裝卸器後面猝然飛出,看見卻完全忽略了他們,好像他早就決定不去理會人類。這傢伙越過一個操作控制臺後,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這是奔著鵜鶘運兵船去的!”
    
苯緹和克拉倫斯開始在後面緊追不捨。
    
“奧拉夫,你還在那?一個精英戰士朝你那邊去了!”
    
苯緹啐了一口,盡力忘掉自己口中仍然殘存有精英骯髒的血液,盡力不去回想自己腦海中有關衛生消毒的護理常識。
    
她再次跟隨腳印而上,穿過一個狹窄的通道,接著又穿過另一個。貯藏箱好像被擺成了某種迷宮。克拉倫斯跟在後面檢查經過的每個角落,他可不希望看到某個逃跑的精英突然從身後某個角落偷襲而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好了,精英戰士並不是朝著鵜鶘運兵船逃竄,相反的,他們正在——
    
好吧,見鬼。就在這裏,面對一疊貨箱組成的牆。
    
抱膝蹲下,但卻無處可躲,腦袋就像靶子,卻在側耳傾聽。她注意到面前這個精英戰士肌肉萎縮,四肢佈滿還算新鮮的疤痕和傷口,苯緹突然意識到這傢伙什麼也沒穿,身體上沒有一片護甲。真是奇怪,真是出彩。
    
“我要殺了你,”苯緹小聲咕噥。“我要殺——”
    
那個精英突然舉起一根手指,然後沖著他們面前的一片黑暗指指點點起來。
    
異星人的反常舉動著實讓苯緹吃驚不小,她開始和外星人一起,認真地聽。
    
苯緹聽到一陣持續的開火槍聲,貨艙那邊傳來一個精英戰士瀕死的怒吼。而自己眼前的這個異星人在呼吸,他在呼吸,僅僅只是在呼吸而已。
    
異星人上下打量著苯緹的身體。
    
苯緹對星盟的表達方式一竅不通,但是她可以看得出來,這傢伙的眼神好像還算平和。
    
既不充滿敵意,好像也並不友善。
    
即使是赤手空拳,一個星盟精英戰士也能輕鬆挑翻最為英勇善戰的陸戰隊員。他們從不止步,他們從不放棄,除非跌倒在敵人的槍口之下。而眼前的這個異星人卻安靜地蹲在地上,看上去毫無威脅,而且好像還在側耳傾聽著什麼聲響。
    
他並不害怕她。這一點苯緹很清楚。
    
但是他卻在著實對什麼東西感到深深地恐懼。
    
克拉倫斯突擊步槍的槍管已經伸入到苯緹的視野範圍中,老好人毫不猶豫地開火射擊,震耳欲聾的槍響幾乎讓苯緹的一個耳朵暫時喪失了聽力。那個星盟精英的身體向後飛去,撞碎了背後的儲物箱,他的半邊臉已經被打成稀爛。
    
克拉倫斯看出了她的遲疑。見鬼。苯緹回瞪著他,耳中的眩暈稍稍減弱,感到自己一股無名火起,而她也明白這是源自自己的難堪:誰來要你判斷?讓我來看,進入戰鬥之前你就可能被嚇神志不清。但是她自己也知道,這是謊話。傳說沒有人比克拉倫斯殺掉過更多的星盟鬼子。
    
洛佩茲從左邊開始下命令:“陸戰隊員!我們這裏幹掉了四個星盟精英。其他人報告情況!留意移動的物體。保持電筒亮光。”
    
驚喜派對結束。序曲仍然回蕩在貨艙,現在他們的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所以貨艙看上去也不是那麼大了。
    
“我們安全了,中士,”苯緹說,拍了拍克拉倫斯的肩膀試圖緩解一下他們之間尷尬的氣氛。“這裏確認幹掉兩個精英。”她轉過身體,背對著甲板上橫死的裸體精英,然後跟上克拉倫斯的步伐,朝著電筒光彙聚的地方前進。
    
“這邊沒有發現死亡的精英”格斯滕從右邊某處靠上來說。“這個小的運輸船崩潰的非常徹底,中士。看來是有人在酒後駕駛哈,我猜。”
    
陸戰隊員只有一個受傷,查驗後發現,原來是麥克克勞,他撞到了一個金屬鉤子,在肩膀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切口。
    
“我想拉克什嚇的都快要尿褲子了。”即使在開玩笑,考克克勞的嗓音依然有些顫抖。
    
“除非是你在朝著我撒尿,麥克克勞。”
    
“沒有船員或是乘客的蹤跡,”奧拉夫說。
    
苯緹看到傻瓜格蘭科正嘗試用靴子在一具星盟鬼子屍體旁邊擺好POSE,好像某個所向無敵的英雄。這反倒使苯緹的情緒像克拉倫斯的表情一樣冷靜下來。真是垃圾,那姿勢讓他看上去不但顯得自高自大,而且更像一個無知的混蛋。
    
珀西蹲在格蘭科的腿邊,開始查看那具屍體。“這些精英的越獄工具真是有趣兒,”他說。“沒有武器,沒有裝甲。好像他們都因為金融危機破產掉了。”
    
“也許我們可以幫他們買點!”
    
“住口,麥克克勞。拉比特哪去了?”
    
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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