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琦推開一六七號房間的門,隨手揪著我的衣領將我拖進房間一甩,不偏不倚地落在粉紅色愛心的大床正中央,像隻待宰羔羊。
燈光昏暗,房間內設計意外頗優雅可愛的,有種少女情懷的氛圍瀰漫著,空氣中有著淡淡的香氣,似乎有提高興致的功效……
──不過只要一想到琦琦那張可怕的笑臉,想要有興致都很難。
碰地一聲關上門,她龐大的身軀僅以兩條手臂支撐,壓在我單薄的身體上空,一大片陰影籠罩在全身,她的笑臉在背光下可怕指數飆升十倍,頭一次覺得女人會對我造成如此恐怖的威脅。
「呃、其他人看起來都不願意,怎麼妳看起來好像頗開心的?」我想盡辦法拖延,不然我這嬌弱的小綿羊哪裡經得起這頭母老虎的摧殘?
「因為這是第一次被點名嘛!」
……我想也是。
「所以呢,人家要把半年等待的份一次用在你身上,你可要覺得光榮──」
說著,她噘起嘴唇,蠕動著靠近我。
我嚇得滿臉薄汗。
「等、等一下!」
「什麼?」
在千鈞一髮之際,琦琦不太開心我打斷她興致而張開眼。
「呃……在辦『正事』之前,妳不覺得我們應該要先來點心靈交流之類的?」在她身下的我用一根手指頭將她的臉與自己的拉開距離。
琦琦蹙起眉頭,可能已經看穿我在拖延時間的意圖。
我趕緊想辦法硬掰一套聽起來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這個人相當重視內心的感受,我相信只要兩人的內心有一定程度的交流,不但可以增進彼此的情誼,還可以使人與人之間充滿喜樂──」
話還沒說完,琦琦繃著臉低聲問:「總之對於『那方面』有幫助?」
「有(怎麼可能)。」我外表鎮靜地點頭。
琦琦立刻眉開眼笑,身體意外靈巧地從我身上跳開。
她坐在床沿邊,捲著自己奇怪的小辮子,大方地翹著腿,不疑有他地回頭問我說:「好吧!你想問什麼?」
見終於脫離險境,我暗暗地鬆一大口氣。
我慢慢地坐起身來,雖也是在床沿,但還是刻意與她保持距離,雖然她很快就自己跑過來挽著我的手,大頭靠著我的肩,但這已經遠比被她吃掉的下場好多了,就假裝自己的手陷進豬油堆裡,眼不見為淨。
「妳怎麼會來這裡做這行?」我問。
「嗯……一開始是聽別人口耳相傳,說能到國外來打工賺錢。那時我們家很窮,想說是個好機會就過來了。沒想到一來護照被收走,到現在都還回不了家,唉……」
我乾乾地笑著,「……他們沒有選人的標準嗎?」
「啥意思?」琦琦的聲音霎時低了八度。
「沒事。」我迅雷不及掩耳地回答,然後飛快地轉移話題,「所以其他來這裡的女孩也是同樣遭遇?」
琦琦搖頭,「不清楚,畢竟你也知道,大家的國籍都不一樣,其中會流利英語能交談的又更少,而且又有人整天看守我們,平常很難有機會好好聊……不過我猜她們大概也差不多是這樣吧。」
「那平常待遇怎麼樣?」
「給吃給住,但是客人給的小費還有接待的錢幾乎都被收走,根本沒有機會贖身……而且有些點客率比較高的,聽說一天要做三十幾次以上,有些客人還很粗暴,曾有過有人差點死亡的案件。想要逃走很難……被抓回來絕對是被毒打一頓。自殺也被嚴禁,簡單來說想死也死不了。」
想起那個被抓回去的少女,可想而知會是怎樣的慘狀,我問:「那想逃走的人會被特別隔離在哪嗎?」
「聽說會被關在地下室的樣子。」琦琦歪頭想了想,「但我在這裡待了快半年,好像也沒聽說過有地下室這種東西……我猜應該是被賣去其他家店吧……因為有一些人的確再也沒看到了。」
「這樣啊……」我點點頭。
聽了她說的那些話,我這才比較了解控制這些少女賣淫的系統,簡單來說就是剝削這些被騙的異國女子,逼迫她們不斷以身體換取微薄的錢,而他們卻坐享其成,收了大把大把的銀子作威作福。
不過那些不聽話的女孩到底被囚禁在哪?還是被殺了?
「所以你要不要開始了嘛?」
思考中,卻感覺被挽住的右手臂陷入她軟綿綿的脂肪堆裡,那低沉的聲音卻用撒嬌的語氣在我耳邊吹氣說話,我不禁打了個冷顫,活像身陷雪堆裡。
「呃……琦琦。」
「嗯?」
我順勢抽開右手臂,然後拍拍她的肩膀。
「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告辭啦!」
說完,我飛也似地奪門而出。
「──怎麼可以這樣!」
長長的廊道上,只聽見後方隱約有她的尖叫聲迴盪著。
────────────────────────────
「呼、好險……」
好不容易從琦琦的魔掌中逃出來,心有餘悸的我在這陰暗的走廊不斷回頭望,就怕上演侏儸紀戲碼,被恐龍追著跑,但她似乎沒有追來,令我鬆了口氣。
身旁是兩大排並列的門,除了門牌的編號不同之外,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差別,活像制式化的工廠,毫無人性。
雖然是現代式建築,但安靜無聲的怪異氛圍還是令我渾身不對勁。
「還是快點閃吧,好像會跑出啥鬼東西似的……」
突然感到肩膀被拍了一下。
「哇啊、出來啦!」
背脊一涼,我拔腿就要逃,左手腕卻被逮個正著。
「是我,弗雷瑟。」
聽見查普曼的聲音,我這才鬆了口氣。
「你走路幹嘛不出聲啊、嚇死人──」回頭卻見查普曼一臉狼狽,除了衣衫不整之外,頭髮紊亂,臉上還多了好幾個唇印,這滑稽的模樣配上他無奈的表情,我忍不住出噗哧一笑,「你是怎麼回事?」
查普曼臉色比平常還要沉重地望著我。
「還沒完成調查卻被問要哪類型的女人,原本想拖延點時間,就隨便開個我一輩子都不想遇到的女人的模樣,沒想到還真有……差點就失身了。」
……是說他們的人太齊全了,怎麼連他也中獎?
話說,沒想到他和我的思考模式還有點像。
「你有打探到什麼消息嗎?」
「沒。」查普曼無聲地嘆口氣,「那些客人並不了解內部的運作,又無法問招待員,因為這樣只會使他們起疑心。」
「算了,至少我們是混進來了。」我聳肩,這一間間沒啥差別的整排房門看得我頭昏眼花,不太想待在這種死氣沉沉的地方,「之後還得想辦法溜出去就是了。」
查普曼用袖子粗魯地抹臉上的口紅印,但並沒有消失,只是變得模糊,「那你有打聽到啥?」
「我只有和那個泰國來的女人聊了一下,大概知道他們手法是欺騙這些無辜女孩再奪走護照逼迫她們留下,再用武力預防她們反抗及報案之類的……」突然想起那個試圖逃走的女孩可能的下場,我補述,「聽說試圖逃走的人會被毒打後關在地下室……不然就是被賣到別處。其實我覺得被殺的可能性比較高。」
查普曼聽了這些話後,握緊拳頭,眉頭緊鎖。
「可惡……這些人居然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實在不能原諒!我一定要趕快蒐集證據、把這該死的淫窩給剷除乾淨、送被害者回鄉!」
他慷慨激昂地宣示著自己的決心,那果決的聲音來回地撞擊兩邊距離不寬的牆,整個走廊都是他的大吼聲撞來撞去,打得我頭都昏了。
「你冷靜點。」我塞住自己的耳朵,推他一把轉移他的怒氣,「反正現在沒人看守,不然我們就去找看看那個地下室吧……」
查普曼臉色凝重,但還是重重地點頭,「嗯。」
看看四周,這裡只有非常簡單的前後一條走廊貫穿的路線,如果要找樓梯,當然是在這條路的盡頭或是開頭處,或許兩邊都有。
「那我們就往前面走吧。」
沒啥根據,我隨意地選個方向走。
顯然還在掛心這些可憐女子們的處境,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的查普曼沒多說什麼,就只是低頭盯著腳底下的藍色格子地毯望前走。
聽見前方隱隱傳來腳步聲。
「有人。」
我停下腳步,低聲對後面的查普曼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