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會開車，我那台車好久沒有開出門了，妳知道只有上卡賽那河區才會好停車，往中央區或是港區走，有時候就連一小時三塊錢的車位都被占滿……蘿莎她們當然會回去……」艾芙琳一手拿著她的Iphone，另一隻手還舉著啞鈴；她哈哈大笑，顯然在跟許久沒聯絡的老朋友講電話。「對啊，我真想念妳的青醬……妳會帶一點回去，真的嗎？噢耶！這真的是很棒的禮物！」
凱特喝著黑胡椒蘑菇濃湯，順便瞪了那個女人一眼；講話可不可以小聲一點啊？她捧著湯杯，裸露的手臂上浮著一條傷疤，還很新；之前跟蠍子作戰時所留下的紀念品，聽說不會留下很深的疤痕，希望如此。假期已經接近尾聲，傷口才完全癒合，她還巴望著抓住假期的尾巴，能跟其他同學約去海邊曬曬太陽，試一下她新買的泳裝。
「好，那我們明天見了。」她依依不捨的掛了電話，嘆氣的模樣就像六十幾歲的老太婆。「沒想到朵拉也結婚了，還有小孩子！蘿莎又懷孕了……一個一個都找到人生中的伴侶了啊。」她把電話放在一旁，換左手拿啞鈴，「明天我們育幼院的孩子要回教堂裡聚會吃個飯，妳要來嗎？」
她知道！打從兩個禮拜前回來之後她就念到現在！「我去幹嘛？我認識沒幾個人；魏斯特神父應該會很忙，妳這個萬人迷應該也沒時間一直陪我吧？」凱特滿不在乎的揮著手，「妳就安心去玩吧，只要別忘記後天要去驅魔的行程就好了；妳說過妳會在那邊待一個晚上對吧？」
「對，我們幾個人約好睡在一起，順便可以回憶一下晚上偷溜出去附近的雜貨店抽棒棒糖或是玩刮刮樂的童年往事，那一定很有意思！妳知道嗎？以前我們常喝那種玻璃瓶的汽水，我們都會把瓶蓋當作收集留下來……」
「現在的飲料大多是寶特瓶，妳很懷念收集瓶蓋跟其他人交換的日子，我知道，妳講過很多次了！」凱特很沒耐性的打斷她的追憶少女年華。「一群大人擠到雜貨店裡買棒棒糖？妳是認真的嗎？」
「當然啊！哎呀跟妳說妳也不懂，現在小孩子買東西都去便利商店對不對？跟做不到三個月就離職的工讀生培養感情？我告訴妳我們公寓附近的那位席林太太開的雜貨店已經快要四十年了，跟她買東西才叫做真的有感情。」艾芙琳搖著手指，「嘖嘖嘖」的表情真的很欠揍。「我過去的時候她都會喊我一聲『小艾芙琳，今天要買些什麼？鱈魚、馬鈴薯、洋蔥還是南瓜？』」她模仿老太太的聲音嗲聲嗲氣的，左手所舉的二十五磅啞鈴完全沒停頓！「而且經常少收我們幾分錢。便利商店有可能少收嗎？就算一分錢也不能少。」
那是因為就像妳所說的，他們是工讀生！凱特懶得跟她爭辯，一講到這種事情她就開始倚老賣老。「好啦，墨菲也會送我洋蔥，這算人情味吧？」
「跟姊妹一起睡也是很美妙的體驗，我們常常圍在客廳讀聖典裡面的故事，或是做一點手工藝，在教堂的廚房裡面敲橄欖聊八卦，哦！朵拉還曾經偷偷拿廚餘養附近的一隻黃色虎斑貓！」
講到這個她就停不下來，凱特只能舉雙手投降。「好了妳別再說了，趕快運動做完來吃晚餐。」
艾芙琳仰望著天花板，「我在那裡待最久，現在那邊的孩子我大多都還實際接觸過……」糟糕，她完全陷入自己的回憶裡了，凱特搖搖頭，把電視的音量再往上加了兩格，同時抽一張面紙撕成兩半塞進耳朵裡。
「唉……」她低頭，覺得自己這聲嘆息超像個老太婆。
＊
皮耶羅‧達尼爾神父（Father Piero Darnel）總喜歡在晚餐後倒一杯紅酒，待在教堂裡讀書；主殿後有一座小的辦公室以及接待室——他通常習慣去接待室。一道走廊分隔主殿與後面加蓋的部分，往後走一小段會到達廚房，他與孩子們經常用餐的地方；聖安提洛教堂沒有類似地下墓室的結構——這並非什麼具備歷史意義的大教堂——小酌只是他的興趣，再說地下墓室也並不是個窖藏紅酒的好地方。
一如往常，在幫忙清理爐灶內的灰燼後，他把剩下的工作交給凱莉以及女孩們完成，自己則拿出紅酒杯倒了三分之一的紅酒，拿著書到接待室去。
接待室裡的家具陳設很簡單，一張擺滿東西的木桌，坐墊破損的辦公椅，兩張看起來年代久遠的藤椅，以及擺放著許多宗教物品的玻璃櫥櫃。他喜歡窩在其中一張藤椅裡看書，這會讓他更放鬆，暫且忘記教區業務上的繁忙。
明天是難得的聚會，許多之前從這裡到寄養家庭或是長大到外頭工作、成家的孩子們會回來；魏斯特神父早早就提醒過他務必把明天的時間空下，所以他推遲了市內一處安養院的關懷活動。
品嘗了一口紅酒，還沒完全醒過的紅酒帶著略澀的酸味，入口時有點緊窒感，但入喉之後隨即感到開闊起來，帶著紅色水果的香氣以及微微的皮革味……這是屬於陳年紅酒的味道。
他往後仰，正當他享受著獨處的時刻時，一串腳步聲緩緩靠近接待室門口。他睜開眼，發現凱莉正插著腰站在接待室門口，她抿著唇，達尼爾從她的臉上讀出質疑與不解的情緒。「凱莉？」
「湯匙又不見了一根。」凱莉說話時有些鼻音，她上個禮拜感冒了。「已經不見五根湯匙了，雖然是還有備用的，可是為什麼最近湯匙會一直不見呢？」
達尼爾神父挑了挑眉，「吃飯前有點過不是嗎？」孩子們吃飯時男女分坐，吃飯前他們直接把湯匙放在桌上，一個人一根，直到吃完晚餐後，由喬安娜帶著薇若妮卡洗碗以及清理餐桌。
「吃飽之後我也有算過，九支沒有少啊。」凱莉抓抓她銀白色的頭髮。「怎麼辦？神父，雖然說我們不想把孩子們當成小偷，但是偷拿東西必須要被糾正啊。」
「等一下，凱莉。」達尼爾神父放下書本，他面對她，而她雙手環胸，福態的身材活像一座山擋在接待室與走廊間。「妳什麼時候才發現湯匙有少？」
「就剛剛啊，喬安娜跟薇若妮卡把碗洗好，擦乾收進烘碗機，我稍微掃了一下廚房，等到十五分鐘烘碗機停了，我去算了一下湯匙才發現只剩下八支。」
「妳掃地的時候有走出過廚房嗎？」
凱莉的右眉微彎，「好像有，至少把垃圾倒到外面去，但那也不過幾十秒而已吧？」
幾十秒要趁凱莉不注意時把湯匙偷走似乎不大可能，所以她的意思是在懷疑那兩個女孩？「凱莉，妳覺得不可能有人趁她們離開之後，而且是在妳不注意的情況下回到廚房拿走湯匙？」他站了起來，回想著喬安娜與薇若妮卡兩個人今天的穿著，短袖跟短褲，或是蓋到膝蓋的裙子，那會有空間藏一根大約他的手掌長的木匙嗎？
「我覺得不太可能。」從凱莉的表情來看，她似乎心中已有定見。
「那，有可能是她們其中一人拿走的？妳是這個意思嗎？」達尼爾神父帶著憂心的提問著，喬安娜今年上中學，薇若妮卡才小學四年級，都還是小女孩，這個年紀很容易受到同儕間的影響而導致行為偏差，即使她們經常待在教堂，聆聽其他神父或是修女的教誨，仍不能保證她們不會因為交了壞朋友而學壞。
「喬安娜是個好女孩，我沒聽過其他人抱怨她偷占別人的便宜或是拿走東西；薇若妮卡年紀還很小，我了解她是個單純的孩子。」
「所以，妳認為是薇若妮卡？」
凱莉抓抓後腦勺，在他的直視下終於坦承。「我覺得是她；女孩們都知道我對她們很兇，老是禁止她們換房間、禁止她們霸佔電視或是把書拿進廁所裡面看，規定越多她們越喜歡挑戰，尤其是年紀比較小的。薇若妮卡表面上看起來很文靜，但是瘋起來可以是個好動的野女孩……」她說到後來，唇角染上一絲笑意，就在此刻，外頭似乎傳來一聲「凱莉阿姨」，她往外探頭，嚴肅的表情立刻變了，她眉開眼笑的往另外一側跑去。達尼爾神父知道有人來訪了。
「蘿莎！妳回來了！」走出門外，才看見蘿莎莉亞抱著凱莉，蘿莎手上拿著袋子，裡面似乎裝了不少東西，從袋子的樣式來看，那可能是從超市買來的生鮮食品，為了明天的聚餐而準備。
「阿姨妳在等我對吧？」蘿莎莉亞‧喬凡尼拍著凱莉的背，兩個人抱了一陣子才分開，「這個是我剛買的，有帕瑪拉起司、一罐酸奶、雞翅、兩包貝殼麵，還有兩袋小麥粉跟玉米罐，妳看夠不夠……」
凱莉立刻接下她手上的袋子，她的口吻聽來有些責怪。「強尼呢？只送妳過來，怎麼沒把東西提進來？妳身體怎麼樣了？我聽艾芙琳說妳之前出了點意外，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有好好休息沒有？」
達尼爾神父發現凱莉一提到「艾芙琳」，蘿莎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她很快以笑容回應。「我有，強尼他沒來，是我自己過來的……」她抬起眼，看見他，並對他揮揮手。他點頭回應。「艾芙琳也真是的，我跟她要求過不要跟你們說避免你們為我擔心……」
「傻女孩！身體不舒服就要說啊，是不是強尼都把家事丟給妳做？還是說妳因為工作的關係而特別操勞？」凱莉像個老媽子以連珠炮的姿態發問，並且把她從頭看到腳；蘿莎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轉而以眼神向他求救。
達尼爾神父慶幸自己沒有獨自縮回接待室裡看書，他走向兩人，「凱莉，妳要不要先把東西拿去冰，稍微處理一下；蘿莎剛回來，讓她休息一下？」
蘿莎莉亞連忙對凱莉點點頭，要她不用過度擔心，並且希望能跟達尼爾神父說幾句話，畢竟三個月沒回來了。凱莉提著生鮮食品，不忘對她說「等一下來廚房一趟」，才默默地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直到凱莉走遠，蘿莎才「呼」的一聲，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謝謝你，神父，阿姨有時候真的熱情地讓人難以招架。」
達尼爾神父回以微笑，「這是凱莉的優點；三個月沒回來了，還好嗎？妳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我、我懷孕了。」蘿莎以害羞的表情對他說，並露出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強尼上個月跟我到我們那邊的教堂簡單舉行了婚禮，他原本希望能邀請神父還有其他人一起過來，是我要求低調一點。」
原來是這樣。懷孕是好事，但千萬別在這個時間點讓凱莉知道。「哦，沒能參加妳們的婚禮我覺得很可惜。」達尼爾神父口吻平靜，「不過還是很恭喜妳跟強尼；要當媽媽了，很辛苦吧？」
「還好，這次希望能夠順利……」蘿莎輕輕摸著自己的小腹，懷孕初期還完全看不出任何徵兆；達尼爾神父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蘿莎最後的話尾透著悲傷。
他一度曾思考過是否該追問，但很快便放棄這個念頭。是蘿莎主動找他談話，或許她要談的主題與此有關。
「明天所有人都會盡可能的回來，朵拉，約瑟芬，以及艾芙琳。」蘿莎抬起頭，在牆壁上的燈下露出溫柔的笑容；燈光只照亮她的右臉，達尼爾神父感覺他所熟悉的蘿莎又回來了。
「對，還包括強尼，他的舊貨店經營得怎麼樣？我有一本舊書想請他幫我找找看。」彼得‧梅爾的《山居歲月》，一本好書，但是他的那本不見已久；印象中是借給某位教友，但他忘記是哪位了。
「還可以。」蘿莎簡短答道，她的表情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神父，我想問你一件事。」
終於要切入主題了。達尼爾神父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艾芙琳的身分是不是跟我們不一樣？」她問道，眼神也變得銳利。「你跟魏斯特神父是否很早就知道這件事？」
這是兩個問題；達尼爾神父想起了那個外表亮麗嫵媚的金髮女性，感覺一股炙熱在胸膛燃燒。「妳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他清清喉嚨，試探性的探問；蘿莎與艾芙琳是好姊妹，是最早待在育幼院裡那群女孩裡私交最好的，他得確定蘿莎提問的原因。
蘿莎從牛仔褲的口袋拿出一張紙片，她遞給他，卻沒有說明的意思；達尼爾神父猶豫地接下，打開來一看，是個女孩的名字。
「耶萊娜（Jelena）。」蘿莎複述著紙片上的名字，她的口吻憂鬱，難掩悲痛的說出她與這個名字間的關係。「我無緣的女兒。我希望神父能為她禱告。」
達尼爾神父的手顫抖，手上的紙片差點脫手。這就是那個「意外」。他吞著唾沫，而蘿莎面無表情；為了說出這些話，她麻痺自己。「艾芙琳救了我，但耶萊娜卻沒了；我看到她能夠從身體裡拿出武器，能夠具備跟超自然力量抗衡的能力，腰際被刺一刀都不會死，甚至不用就醫！」她的語氣在顫抖，那是在害怕，達尼爾神父一手搭上她的肩膀，試圖給她力量。
「神父，你知道，你早就知道她是什麼『東西』對吧？」蘿莎直視著他，她乾淨清透的嗓音發出低喊，在空曠的走廊裡發激盪出回音。
「她不是人！」
達尼爾神父不發一語，只是淡淡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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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今天要更新《笨蛋貓》的新篇，但因為某些原因所以沒辦法更新，那麼咱們就繼續更新這個吧ＸＤ
這個禮拜也即將到達尾聲了，我今天的字數還沒統計，希望可以至少讓這個禮拜過三萬字＝ ＝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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