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遙遠記憶的真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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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オリジナル曲 『Marie-Luise』
插圖:優木きら さ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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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光悄悄灑落在這片綠色大地，在那田園景色中，藍色外殼的火車喀通、喀通行進。
火車在鏽紅的鐵軌上行駛，穿過一條平交道時，機車騎士停下機車、於柵欄拉起前，少女黯淡的眼神始終望著窗外，與橘紅的夕陽相仿，裝作聽不見平交道的聲響、裡面的喧鬧聲。
以前曾經有那一段時間，當時“平快車”還沒退役，平快車沒有空調、一整排風扇呼呼轉，還有偏硬的綠色座椅，以非字型排好。平快車價錢比莒光、復興號要便宜不少，行駛速度也不差，所以深受學生和普通上班族喜愛。在放學時候，悶熱的車廂內擠滿通勤的學生，清一色白制服黑長褲藍長裙、和斜背的綠色書包。
那照片都已漸漸泛黃的年代，宛如窺視老舊的影片播映，充滿一些小瑕疵、卻讓人懷念的時光，只有一人不怎麼喜愛、也懶得回憶。
有著西瓜頭的少女本想收回向外的視線，一見到握著吊環互相打鬧的臭男生們，在心中嘆了口氣，又繼續看著外面的稻田，忽視鄰座的朋友呼喚，就只有出神望著、猶如靈魂已飄向遠方。
因為每天都要搭火車，她知道不遠處火車將駛進一條隧道，通出那條長長的隧道，離家又進了一步，內心的不快也增加一分。
隧道已在不遠處了，多像張大嘴的老虎，將所有人一口吞下？那時女孩才就讀高中，成天只想著一件事。她撥動額前的瀏海，女孩想去更遠更遠的地方，逃離老虎的嘴巴，擁有豐富色彩的理想國，那不會是最繁華的台北、也非地理課本中的哪個國家。
或許，只是自己的想法太過理想罷了。
倏地、女孩的視線、連帶她所幻想的諸多顏色，一併被隧道裡的黑暗所吞沒。
這條隧道長的討厭，正如人生、正如那最終單向的命運，過去的女孩心想。
隆隆隆，穿越隧道時會有的聲響迴盪在長髮女孩耳邊，面無表情的她抬起頭，因為是平常日的下午，車廂內的乘客並不多，大多打著盹，似乎比外頭的景色更靜，冷氣並不冷。
橘色紅線塗裝的自強號一駛離隧道，她便朝窗外看去，午後的陽光慵懶撒在街道，只有一輛機車在巷道穿梭、土狗趴在地上酣睡。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在轉眼間便流逝了。
已經離家有段距離，我有走到這裡過嗎？長髮女孩的面色雖是平淡，內心卻不免起了一些波瀾。要離開故鄉，去別的地方了，雖然依舊是台灣的一角，但她還是相當期待、有種要去遙遠地方旅行的錯覺。女孩的母親畫過許多迷人的異地風景，猶如將投入那些畫中，她想。
然而，不安仍是揮之不去。畢竟前幾天還過著平靜的學生生活，哪知道卻──女孩拿出了滑蓋式手機，在鍵盤上的手指相當白皙，她匆匆按了幾個鍵，嘆口氣後又把手機收回口袋，這時的表情已不再平靜，而是滿臉通紅。
沒辦法打電話給他呀！她垂下頭、掩住可愛的面容，如今要拜託曾是敵人的他，早是沒辦法後悔的事實。
而且，能依賴的朋友或親人，全都不在身邊了。
＊
停好機車、將安全帽放進車廂裡，男孩走出了機車棚。火車站這邊還是相當熱鬧呢，在喧嘩的人群中推擠，他趕快找了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對了一下手錶的時間，本來還擔心自己會不會遲到，幸好只是多慮、還提早十分鐘。
寒假早結束一大段日子，落日的時間仍明顯覺得提早，明明現在還沒六點，天空已是烏黑一片，連點暗紅的光芒都找不著，甚至迎來的風都有些微冷，騎機車的感覺更明顯，所以他加了件薄外套。
要在哪裡等她？男孩拿不定主意，本來想在這從清領時代就建成、歷經幾次修築的車站內找張椅子坐下來，順便欣賞一下路過的正妹。可這想法一下就放棄了，為表示自己的態度，他最後決定在剪票口前等待。
好久沒見面了呢。等待的空檔，他開始思考一些嚴肅的戰略。
等一下要相見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馬，小差不多二歲的鄰家妹妹，名字叫做柳依，跟這名子所帶來的美感相稱，她確實是一位可愛的女孩。在男孩的記憶裡，這簡單的形容詞並不誇大或保守、相當合適。
但這不是一個男女重逢進而相戀的故事，對這被稱做小桐的男孩來說，身為青梅竹馬的柳依，現實上早跟陌生人相差無幾，雖然她家就在隔壁(兩家中間隔著一道放滿盆栽的花牆)，卻快一年沒有更進一步的交流了，直到最近發生了件大事。
偶爾會在大街上見到，只是簡單打個招呼，對方就快步離去。從小孩子蛻變為可愛的少女，在這段成長過程的最終，柳依開始躲避著小桐。
男孩心中固然明白，除感到無奈，老爸還會笑著拍小桐纖細的肩膀，說隔壁家的孩子太內向了，要加把勁呀。
不、決不會是害羞的表現，這點他相當清楚。
既然如此，一向躲著他的柳依，怎可能在大一下學期後不久，差不多突然一通電話打來，要小桐在火車站等候，想要他帶出去玩？現在都晚上了，況且還是平常日的星期二，並非適合遊玩的時間點，任憑小桐搔破頭，也想不出個答案。
小桐有不好的預感，出來玩只是表面藉口，也許有其他更深層的原因。我應該在電話中問個明白，他想。然而，在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是多麼無助、哽咽，所有該講的話語全梗在喉頭、腦袋一片混亂。
畢竟才發生了那件事情──一思及此，小桐便後悔自己沒扮演好適合的角色，對於面前這既熟悉、卻又陌生的嬌小女孩來說，那時的他連一句安慰都沒說、一句都沒有。只是一再感慨，生命的脆弱。
「晚安。」
「嗯。」
那表情說不上厭惡，但也是冷淡了。穿過收票口的柳依從向外擴散的人群中脫離，慢慢步行到小桐面前，扭捏的動作顯露出不情願。因為一個月前的事件曾見過面，彼此還稍微交談過，不至於尷尬。
雖穿著皮外套和緊緻的牛仔褲、還剪了短頭髮，倒是給人中性的印象，而非陽剛徹底的男性。稱不上美男子，但長得還不錯，對於青梅竹馬外貌的評價，柳依沒有任何偏頗。
同時，小桐也在打量著眼前嬌小的鄰家女孩，青梅竹馬跟他實際年齡差了二歲左右，現在高二。身穿素綠的連身衣裙、披了件白外套，穿著相當普通，而男孩的注意力先是放在她頭上的髮夾，純白的六角喇叭狀花冠、那是百合花外型的髮夾。比起衣著，那髮夾相當奪目，跟柳依特有的氣質相稱。
小桐的目光最後落在她拉著的滾輪式真皮行李箱，光憑這大行李箱，就不覺得她只是溜出來玩玩。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男孩感到無奈。
搭車搭了快兩個小時，柳依的臉蛋難掩疲憊和不耐。小桐注意到這點，首先釋出善意。
「要去吃飯嗎？」
柳依拍了拍後頭的行李箱：「先放好行李吧。」
小桐皺起眉頭：「我說──妳不是只想要出來玩一下？那看來像要出國的準備是怎麼回事？」
還是想得太天真了，但柳依到底在想什麼？小桐實在摸不透。
「我離家出走了。」
什麼？無視呆愣的男孩，柳依拉著行李廂，逕自往前走去，怕女孩在車站亂跑、小桐連忙跟上，兩人的身影先後消失在車站的人潮中。
＊
「妳要住我那呀……」
簡單來說，柳依要長期住在小桐這邊，持續到何時？不知道。
在機車停放的地點，一聽到柳依的意思，小桐忍不住扶額、胃裡一陣翻攪，只差沒哀號了。
在老爸的旨意下，本來連餐廳的位置都訂好，但看那行李的大小，他倒認為必需先回住處安置好行李，再去餐廳，反正時間很充裕，缺的是解釋。
「是的。」
於是柳依一個人抓起行李箱，想放到機車上、動作似乎有些吃力，小桐伸出援手、不對呀，我在幫助自己踏進地獄？結果手又縮了回來，柳依白了他一眼。
「不行啦！男宿不可能住女生，妳要我被退宿？」
自己放好行李後，柳依雙手叉腰，眼神相當不滿。
「別騙，你大一就外宿，而且還是租你一個人的套房，這些我全部調查過了。」
「與其說是調查，其實只是問我父母吧。」
雖然子輩的冷戰持續進行，但兩家長輩的感情倒是不錯，柳依家是單親家庭，由她媽媽獨力扶養著，因此小桐父母給予相當多幫助。做為孩子，他們也不想給對方親人不良的印象。只要柳依有興趣，要從小桐父親那邊問到情報自然一點都不困難。
「如果妳要住進來，房租分半、冷氣錢妳付、三餐自己覓食、我不幫妳那笨腦袋瓜複習數學、我現在有幾科都要被當了。」
況且要長期居住的話，學校的問題不用處理嗎？小桐已懶得發問了，不懂這年輕氣盛的丫頭在打什麼鬼主意。
柳依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帶著快樂的表情輕聲哼道：「你呀──不懂得憐香惜玉嗎？有女孩願意跟你住在一起，你應該感動莫名呀！」
「不，正因為是妳……」
發怒的柳依作勢要踢下去，一開始見面給人的良好教養與冷淡印象，在短短幾分鐘內便破滅了。
不過，這才是真實的她吧。小桐驚覺，有多久沒跟柳依拌嘴了？如果那件大事沒有發生，他們仍會繼續沉默下去，直到徹底成為互不相識的人。
發自內心，小桐不想要迎來這結局。為此，他應該有所表示，就算自己的秘密會因此曝露也無妨。
「柳依。」
收起開玩笑的心態認真起來，似乎查覺到了吧，柳依臉倏地染上蘋果紅，悄悄遠離了小桐。她很久沒看到了，當青梅竹馬關懷她時，心臟總是撲通撲通加快跳動，失去本來規律的節奏。
「要借住是可以，但妳要給我真正的原因。妳是遇到什麼難題嗎？我知道妳家現在情況有點麻煩，希望妳看在青梅竹馬的份上，告訴我。」
柳依別開了頭，內心掙扎了一番，她知道不找個機會說出來，憑她自己是找不到答案的。
「那好，等等吃飯時再告訴你。」
「謝謝妳願意信任我。」
小桐開心得笑了，見到他充滿治癒力的笑臉，柳依的心情似乎也跟著明亮起來，是呀，男孩過去就是這樣。
於是她伸出了手，豪不客氣往男孩腰間的肉擰下去。
＊
痛死了，她下手完全不知分寸。直到進入餐廳點菜時，小桐仍撫著痛處，不知情的路人大概會以為他腰痛吧。
雙人餐桌對面的柳依倒是笑得很開心，看著柳依背後那Ｑ版的富士山圖，昨天小桐才跟這間日式餐廳訂好位子，幸好只有兩個人，位子並不難訂。
勾好後交給小桐，柳依是點叉燒味噌拉麵、他則點一份燒烤牛定食，這裡每一道料理不算平價，起碼兩百起跳。既然柳依是要出來玩，自然要花錢享受。
問題是──解決晚餐後，小桐還在思考要帶這青梅竹馬去哪邊玩，都市並不缺乏娛樂、逛逛百貨公司、看一下電影之類的娛樂，原先是這麼打算。他把自己的計劃分享給柳依。
「那就回家吧。」
「啥？」小桐的表情垮下來，先前的努力全白費了。
「就是這意思，你明天有課的話，我不好意思玩太晚。」
男孩因此皺眉頭，想到另一件事：「柳依妳可是高中生呢，大學生還能翹一下課，高中可就不好了喔。妳有請假嗎？」
柳依那行李箱大概表明，今晚她不會回去了，所以小桐開始擔心她的情況。
「沒有，我不必上課了。」卻見柳依面色凝重，雙手放回大腿上，她低頭、任髮絲垂落。
之後，有段時間她都沒有說話，直到服務生將兩人的料理端上桌後，柳依才抬頭凝視小桐，那美麗的雙瞳彷彿穿透了他、注視更遙遠的彼方，染上一層憂鬱。
「總覺得，你不會相信這件事。」
「說說看無妨，我自己會判斷。」
「好吧……」
柳依先是動起筷子，小桐也夾起一片牛肉，送進嘴裡的同時女孩開口了。
「有位長相跟我一模一樣的女孩子，取代了我的生活。」
小桐一口氣把整杯紅茶灌完，伸出手觸碰柳依微微發熱的額頭、隔著旁分的瀏海。女孩驚慌失措、迅速將筷子插進碗裡，面帶不快撥開他的手，整個身子似乎又縮小幾分、肩膀微微顫抖。
「幹嘛啦！」
「沒有發燒呀。」他鬆了口氣。
「你果然不相信！」女孩氣得柳眉橫豎，但在小桐眼裡看來很是可愛。
「倒也不是……」
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實在很難相信這件事。關於這如同幻想的真實，可柳依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會認真扳著臉開玩笑，不過──沒辦法說接受就接受呀，小桐頭痛想著。
只是，小桐對柳依始終有份愧歉，對她的母親、還有對女孩本身，男孩生性習慣孤獨，卻不想因自己的孤獨而傷害到它人。況且，再孤傲的貓咪也會想要跟主人玩耍。
「姑且，先相信妳吧。」
雖沒有說出來，小桐內心已開始盤算起新的計畫，或許是思考的表情太過凝重，柳依反而不信任小桐的話了。
不信任歸不信任，這段時間缺乏一個能傾訴困難的對象，讓柳依相當寂寞，結果她開始說個不停，在這段不長不短的吃飯時間，小桐差不多掌握了重點。
簡單來說，現在柳依家裡只剩她一人，因此讓那擁有相同面貌的女孩有可趁之機，一開始相處還融洽（關於這點，小桐並不太理解），但不想去高中上學的緣由，卻來自清晨一句“我好想睡懶覺喔！”，這樣任性的話語。
於是那神祕女孩就完全取代柳依的生活，而且將“柳依”的角色扮演得相當完美，柳依終於害怕了，把衣服收一收便逃出自己的家，這種奇事就算說給警察，也不會被接受，而且對方明顯做好準備，恐怕還會被認為是惡作劇。
也難怪──畢竟是見到一模一樣的女孩，那感受肯定不舒服、甚至毛骨悚然。
不過，這聽起來更像小孩子的無聊想像，小桐當然沒說出來，他可不想再討柳依打。只是簡單回應幾句，當作附和。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就算你是我的青梅竹馬。」
吃完麵、淺嚐幾口高湯後，柳依對小桐做了個鬼臉，像是賭氣的孩子。
「並不是──呃。」
大概是表情有些滑稽，被柳依狠狠瞪了，不想讓女孩察覺自己的心情，小桐心中有其實另一個盤算。
如果能溝通就好了，小桐想像著那神秘的女孩，擁有一模一樣的外貌，對他露出淺淺的微笑。說起來，他好久沒看到柳依笑了，即便現在的她會發怒、頂嘴，作為青梅竹馬的兩人，距離還是相當遙遠，命運是脫軌的兩輛列車。
不知道為何，他進一步想到柳依家中的畫作，有滿山谷的台灣野白合、各種大自然或人類的素描、但好像在哪裡，也看過以柳依當作模特兒的水彩畫，柳依的媽媽很會畫畫，在附近的國中擔任美術老師。
話說回來，青梅竹馬今晚的表情好豐富，他有些意外。因為，過去長達一年的時間，他們連交談都做不到。
發自內心討厭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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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前先放個幾篇好了....
另外，這不是篇腹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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