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影子﹒貓

「妳最近心情很愉快，有男朋友了嗎？」
她笑著披上外套，回答同學：
「嗯，一個綠眼黑髮的大帥哥，行蹤不定的多情種。」

同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正要質疑她信口開河，她認真地繼續說：
「他最愛吃的魚沒了，我要趕快去超市補貨，明天見啦！」

不是真的吧？
這個說吃泡麵也是一餐，非不得已不下廚的女人居然會動手幫男人煮飯？
單手托著下巴的短髮女孩還想繼續問，一身及膝洋裝的苗條背影已經走遠了。

－－－－－－－－－

某方面來說，真的就像邂逅了一個行蹤不定，看心情決定住那的男人哪……
其實沒有男人，是一隻完全不知客氣為何物的跩貓，那身蓬鬆軟毛黑得發亮，體型修長卻不瘦弱，一雙綠眼閃著美麗的光芒。
而且，跩貓不但不怕人，還很懂得怎麼魅惑人。

如果是前年過世的外祖母就會立刻抓一把小魚乾什麼的套交情，趁貓埋頭大吃時偷摸兩把，笑曰：「你這小夥子真是帥得驚人，不是嗎？」
不過，她倒是先驚嚇了一番，畢竟環境不一樣。

兩週前，她難得穿了輕飄飄的碎花裙，還繫了條粉橘色的髮帶去看電影，天公卻不作美，把她淋成一隻淡粉色系的落湯雞－－災情最慘重的部分是臉。
她花半小時研究貓眼妝的技巧，還沒釣到帥哥就先變成大花臉女鬼了，真倒楣……她扯掉吸飽了水分，垂頭喪氣的蕾絲髮帶，隨手往手腕上纏，情緒糟糕透頂。

爬上位於四樓的住處，她巴不得快些將因吸水變得沉重的碎花裙丟到洗衣機裡，換上乾爽的家居服。
摸黑翻出鑰匙，她才要開門，卻感覺到腳下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

是對門的大叔又喝太多，在她門口睡死了嗎？
應該不是，她沒聞到酒臭味，而且那位大叔滿大隻的，有他嬌小的美女老婆當對照組就顯得更魁梧，如果是他，走到轉角時就該瞧見一座肉山了。

不用花太多時間堆敲，刺耳的貓叫聲告訴她來者何人，是貓，被她的高跟涼鞋踩到的多半是貓尾巴。
憑著記憶把樓梯間的燈打開，她原本已經做好了會被攻擊，從花臉女鬼升級成疤面煞星的心理準備，卻只看到應該是苦主的黑貓閃得老遠，默默舔著被踩到的尾巴。
真溫和的貓，以街貓來說挺罕見的。
才想裝沒事溜進家門，黑貓卻飛快地卡進鐵門之間，以閃亮亮的眼神望著她，默示她該做些什麼作為賠償。

她彎下腰望著喵喵叫打轉的貓兒，其實很想把牠一起帶到屋裡取暖，但是理智提醒她不行。
這麼便宜、交通又方便的房子不好找，要是因為偷養貓被趕走很麻煩的。

「黑貓先生，我們這裡不能養寵物喔！」
「對面的夫妻有偷養，可是他們的小狗幾乎都關在屋子裡，這樣也沒關係嗎？」
有人覺得她對貓貓狗狗說話很奇怪，但那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南部的家裡院子寬敞，養了很多毛孩子，多為爸媽從路上撿回家的。
每到餵食時間，這邊半打混種狗，小黑、小白或各種花斑狗；另一邊各色貓兒，從最大眾的虎斑到掉進墨水罐的乳牛貓都有。
有人說她家根本收容中心，她笑笑不否認，依舊在每天放學時快步跑回家，幫父母照顧一堆毛茸茸的食客。

還真懷念身邊從不缺貓貓狗狗的時期呢……她想起那熱鬧的光景，不禁有些出神，正好給黑貓趁虛而入的機會。
黑貓不知道聽懂了沒，應該是懂了，嗖地一聲跳到她的右肩上，沒打算下來的樣子。
咦?這樣……這樣不行啦！房東太太不喜歡小動物，被她瞧見就完了。
她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想到要把貓拎下來放走，牠卻換到左肩上，還用頭頂蹭了蹭苦主的臉頰。

「唉唷！不可以這樣啦……要是被趕出去，你要找新房子給我嗎？」
黑貓不為所動，依舊賴在肩膀上。她單手叉腰，另一手伸進髮梢間，將那頭濕透的長髮亂揉一氣，投降。
「只能待一天，一天喔！」
裡面的鐵門也開了，黑貓不待下令，便靈巧地跳進門裡，開始探索牠的暫時居所。
四處嗅過後，黑貓跳上她用打工薪水買的第一件家具－一張橘紅色的小沙發。
她輕笑，暗想－－不愧是貓，識貨極了，只是躺躺沒關係，拜託千萬不要抓。
,
她進屋，並將門鎖上後，對門的房客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穿著灰色運動服的大個子男人若有所思，對跟著走出來的嬌小女子發問：
「看來我們家饅頭很安全，對面的妹妹不是會去告密的類型……既然這樣，我可以養貓嗎？老婆。」
貌似嬌小柔弱的短髮女人撇了一眼滿臉堆笑的配偶，本來還算愉悅的表情瞬間冷了，不耐煩地回應：
「再養誰來照顧啊？要是饅頭和新養的貓打架爭地位，你要怎麼處理？」

於是，熊腰虎背、滿臉橫肉的大個子，肩膀垮下來，仿若孩童般嘟起嘴來。
大個子手上牽的雪納瑞則茫茫然地望著男人，心想：不是散步而已嗎？怎麼老爸又哭了？

之後，黑貓就像大享齊人之福的員外一樣，三天兩頭的不見貓影，想起來才出現在她的家門外，跩個二八五萬地要她端上美食，吃飽喝足便跳上她屋裡的單人沙發或是她的膝蓋上，縮成球狀

兀自睡得香甜。她抱怨歸抱怨，依然默默地備足了黑貓大爺最愛的乾糧，以及其餘生鮮食材。

也想過黑貓太容易親人，應該不完全是街貓，但她不想花太多時間追究黑貓究竟誰養的，等黑貓想認她為主時，自然會長住吧？
如果是房東夫妻養的貓多好，根本沒有能否收留的煩惱，但是想太多，要是房東太太養的，還會白紙黑字寫下”人和寵物只能留一個，諸君請自重。”這種話嗎？

「影子，你是去誰家吃得這麼好，毛皮黑得發亮，比我用潤絲精洗過的頭髮更柔順啊？」
電影台播放著灑狗血指數爆表的愛情文藝片，男女主角莫名其妙就愛得死去活來，沒多久男主角的媽就罹患不治之症，讓兒子夾在親情愛情中間兩面不是人。
女孩沒怎麼專心看，她對這類題材沒興趣，只是影子骨子裏大概住了個多愁善感的歐巴桑，一定要愛情文藝片相伴才能入眠，不夠狗血的還睡不著。
電視螢幕裡，男人差點要剃度出家，放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大戰三百回合，電視前的女孩倒不太在意君欲落髮乎。

「影子……不要顧睡覺啦！你到底還有去誰家住啊？」
怕只用嘴巴問不夠，還要雙手並用揉捏影子柔軟可愛的肉掌，養貓就是要做這種事嘛！放著不玩才是暴殄天物。
「喵！」黑貓眼睛微睜，不太高興地縮回被玩弄的右腳掌。
不過，果然是教養好的貓，除了那聲抗議以外，就只有不見血的輕抓，然後又把自個兒捲成毛茸茸的貓丸子，夢周公去了。

－－－－－－－－

學校圖書館外，兩人各自拿著一杯甜死人不償命的搖搖杯發呆，倒沒做什麼，就是空堂，沒事找地方發呆休息罷了。

「小欣！毓欣？」
叫了兩聲沒回應，她回頭看朋友的魂又飄哪去了，卻看到短髮女孩對著隨身攜帶的筆電運指如飛，還接上耳機進入自己的世界，難怪對她的叫喚充耳不聞。
白色的運動耳機隱約傳出”砰砰砰！”的重低音，又是哪個團的金屬音樂？

她想了想，趁友人注意力全在電腦螢幕上，把耳機線拔掉。
「葉‧華‧萱！老娘靈感正源源而來，妳他媽活膩啦？」
短髮女孩是個個性美人，雖然不符合長髮雪膚柳眉的美女標準，但小麥色肌膚另有一種健康美，只要她別插腰罵人，就算只是半夢半醒的放空都像在沉思。
這是碰了一堆釘子的攝影社學長說的，雖然稍嫌噁心，但是沒說錯－－只要別暴走，的確的個很上相的個性美人。
她看到的，正是穿著一身英系龐克的朋友合起電腦，對她扳指關節的畫面。要命，打斷柯大美人爬格子，可是會被宰掉的。

「唉唷，小欣別生氣嘛！我學那首歌的ＭＶ給妳看，好神拖～好神拖～」
陪笑跳了半天，短髮女孩才消氣，把電腦往一邊放。
「沒時間了，要不是店長會管，我連打工時都想拿出來打。」將垂在頰上的瀏海撥到一旁，毓欣嘟起嘴抱怨。
「這次又是什麼比賽？還是校刊社委託妳寫的？」這話不問還好，一問就讓柯毓欣的頭垂得更低。
「以上皆非，是報告……都沒人告訴我那個一臉好好先生樣的教授這麼麻煩，三天兩頭要我們交報告。」

毓欣雙手掩面，以近乎哽咽的聲音抱怨：
「學姐明明告訴我他的課很有趣、很輕鬆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啦？」
這一定是所謂陷害了，學長姐太親切大概也有詐。她乾笑，不知該不該一語道破。

「毓欣，妳知道貓會走多遠嗎？」
夭壽，趕快轉移話題，她這時發自內心感謝影子的出現。梨花帶淚的毓欣托腮，一臉狐疑地看向她。
「妳那公寓不是禁止養寵物嗎？上次去過夜，牆上的紙條嚇了我一跳。」

沒關係，她懂。
任誰拿了鑰匙準備開門，看到那張白紙黑字，而且是粗體占了大半張紙的警告，都會嚇一跳的。
完全沒反應的，大概只有不識字的貓咪和醉鬼吧？

「是流浪貓？那附近的巷子滿多貓的，好像還有人每天過去餵食喔！」
「上次回家走錯路，經過一間二手書店吧？正好看到一個阿姨在開罐頭。」
她跟毓欣問了位置，準備改天去看看，說不定可以解答影子的住處之謎。

－－－－－－－－－

「二手書店，有了。招牌這麼小，難怪沒什麼人。」
唔，雖然這一帶的優點就是安靜、沒有半夜呼嘯而過的車聲，可店開在這裡感覺挺危險的，好像隨時會倒的感覺。
她看著及地玻璃窗的店面，以及大量木製品的店內裝潢，有些無禮地下了評論。

再繼續走下去，果然出現一條堆滿雜物的暗巷。
快要入夜了，但是紙箱和大型垃圾之間，隱約可看見一個個嬌小的身軀，以虎斑和花貓居多。
「你們認不認識一隻跩不拉機的黑貓啊？綠眼睛，吃相很糟糕的。」
她從背包裡拿出貓乾糧，以紙盤盛裝置於地上，輕聲詢問上前爭食的貓。沒有回答也是意料中的事，但她有點希望能聽到：
「你說那個黑不溜丟的傢伙喵？他要巡完地盤才會過來喵。」

還是沒看到影子，或許不是這裡的街貓，她皺眉。待貓群吃飽喝足，她把紙盤放進已經空無一物的塑膠袋，收拾好準備回家。
時間還早，她索性往二手書店的方向走，去看看總無妨，反正本來就喜歡看書。

「叮鈴！」
推開門，讓她驚訝的不是種類齊全的各式小說，卻是慵懶攤在櫃台上的貓。
黑貓通常長很像，但是影子腳上那一小塊白很好認。

「歡迎光臨！」「影子！」
櫃檯裡的年輕男人有點訝異，看看她又看看貓，接著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
「這小子也去妳家騙吃騙喝啦？」

「嗯，我是來找影子的家，果然找到了。」
她摸摸眼睛半瞇的貓兒，微笑。
「知道他有人照顧就好了，我可以再來找影子嗎？」

「喵！」
看來是沒問題，暫時不用煩惱搬家的事。

LINE 分享

小屋創作

小說2014-08-21 02:50
［短篇］影子﹒貓

相關創作

十五、開張大吉①

《自由之靈》Ch.20-4 深淵有其盡。

[黑色短篇]實踐、北方、情節

留言

小說2014-08-21 02:50［短篇］影子﹒貓

相關創作

十五、開張大吉①

《自由之靈》Ch.20-4 深淵有其盡。

[黑色短篇]實踐、北方、情節

留言

小說2014-08-21 02:50
［短篇］影子﹒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