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小說2014-08-27 23:02

06 Ar&Al ─ Taipei Limbo

作者:汪言

  『轉學生!聽、聽老師說,你下個星期又要轉學了?』她慌忙地從校門口跑出來,雙手扶著膝頭喘著大氣地說道。


  『嗯,老媽又要調職了。不過,這次待了三個月,算是比較久的了吧?話說回來,班上也就只剩妳還在叫我轉學生啦。』海特停下腳步,有些困擾地瞧著那平時說來也沒很要好的女同學。

  『你的名字太奇怪了嘛,哈哈。』

  『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還得回家整理行李,掰啦。』海特重新拉緊肩上的書包,有些不屑一顧地轉頭就走。

  『等等,我──就算、就算你轉學了,一定還會聯絡你的!』少女看似竭盡全身精力,就為了說出這番已經聽了不下百次的台詞。

  『啊,我會等著的。』海特這麼說道。

  雖然他明白,他早就明白了──沒有人會真的會想要聯絡他。也許才過了一個星期、兩個星期,班上的同學早就連自己的樣子、聲音,甚至存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更別說下個學年、換了班級,認識了新的朋友,又有誰還會記得一個曾經在自己人生旅程中,待沒超過一百天的男孩子呢?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那蹩腳的笑容,衷心地去等待、期待著,那絕對不會被撥通的電話,會在某個寧靜愜意的午後,就那樣意外地鈴鈴作響。與那被埋藏在內心深處,也許差那麼一點就會被遺忘,宛如隔了層朦朧夢幻的玻璃透鏡般美好的記憶一塊被想起。

  「海特!你沒事吧!」再陰暗的駕駛艙內迴盪著偉麟的叫喚聲,將他模糊的意識硬是扯回到了現實。

  「啊,剛剛那下砲擊的特效太誇張了點,有點失神了。」海特搖搖頭,將視角從機甲轉回自己的身子。他快速地確認自己的血量與殘彈數,還有地圖上標示的紅色區塊與敵方的相對位置。

  「那傢伙,完全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啊。」海特一面操作著自己的機甲,閃躲著那像夏日祭典煙花般瘋狂地炸裂的攻擊,一邊朝著安全的掩體後奔去。意外的,這遊戲還真需要體力和耐力啊。

  「但是,到現在都還按照海特計畫的劇本走著,好厲害啊!」偉麟真的發自內心的稱讚,讓海特不禁驕傲地露出兩排皓齒。但還來不及補上幾句帥氣自滿的段子,那如傾盆大雨般灑下的彈藥,便不偏不倚地砸向海特的所在位置。

  「哇啊啊啊,她是怎麼知道我在這的!?」海特衝出掩體向反方向狂奔,一邊閃躲著聽得到但完全看不到的子彈。

  「一隻狗的想法難道我會猜不透嗎?海特,你也太小看我蕾娜‧安特洛的聰明才智了吧!」蕾娜強制地介入海特與偉麟的私人通訊頻道,用著狂妄的笑聲,大聲地宣告著自己如何掌握著這場無謂的戰爭。

  這傢伙,滿意外的是那種『人來瘋』的性格呢。

  「海特!通訊被監聽了!」

  「我知道,但是沒關係。完美的計畫之所以完美,就是得要沒有任何破綻,就算是被摸清底細,也絕對不會影響結果。」

  「哈、哈、哈。你在說笑嗎?你們能做出什麼讓本小姐會沒辦法預料的計畫?海特,你果然比外表看起來笨上了許多啊。」蕾娜就像完全知道他的下一步一樣,總是能夠在前一秒鐘將火力與火藥集中砸在海特的臉上。

  不過,這一切都還在海特的預測範圍之中,只要繼續按照這樣的節奏下去,一定就能夠──。

  「海特!小心後面!」

  「什──?」

  如閃光般從禮堂的視野死角處襲來的金色機體,用著不可思議的姿態與操作現身,閃過了那彈如雨下的火炮後,毫無猶豫和遲疑、一直線地刺向了海特的心臟。

  但那能設計上能斬斷一切的等離子長劍,卻突兀地就那麼停在目標前不到三吋之距。

  「嘖,圈外屏障嗎?」他不悅地咋舌,隨即輕鬆地閃過海特近距離連射的重裝飛彈,敏捷地再次潛入陰暗的角落之中。

  「這樣也打不中?真的假的。」海特不敢置信的瞧著螢幕,卻已經找不到對方的蹤影。原本想要當成殺手鐧的武器,就這麼打空浪費了,不禁讓他感到氣餒挫折。

  這兩個人,雖然看似毫無默契,也完全沒有戰術上的概念與計畫。但蕾娜那絲毫沒有空隙的定點全領域攻擊,與維納那總是能夠出其不意,刀刀致命不留情的隱密偷襲;光是這兩者的個人技術與操作能力的連攜,就幾乎完全沒有弱點與可乘之處。默契和戰術?這兩人壓根不需要那種東西。他們只需要絕對壓倒性的戰力與技術,就幾乎能夠完全封鎖住海特與偉麟的任何意圖。

  「但是,我們這邊可也沒打算就這麼坐以待斃啊!」海特露出疲態,卻止不住興奮與悸動的高漲情緒。

  約莫十分鐘之前。

  「計畫?這和海特你選在舊校舍這兒當遊戲的地點有關嗎?」千庭才一到定點,就馬上鋪上了紅白條紋相間的塑膠毯布,一屁股倒坐在上頭。

  那是間能夠俯視整座舊校舍的大房間,有著面靠窗的大玻璃牆,特殊的採光設計與外頭無法輕易窺視裡頭的角度,宛如觀景台一般的特殊教室。一間學校設計這樣的教室,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海特完全猜不透也想不明白。

  「差不多吧?畢竟不管是白刃戰還是拿槍對射,我可是一點自信都沒有。」海特開始測試著瑪克特的收訊,看來在倍佑的技術支援下,沒有像上次到這來時那麼地糟糕與不堪使用了。
  「我說啊,海特,你沒問題吧?我可不想落下狠話了,結果還狼狽地慘敗,夾著尾巴逃跑呀。」

  「狠話?妳是對維納說了什麼啊。」

  「嗯?叫那傢伙洗乾淨脖子再來之類的?」她若無其事地喃喃道出可怕的台詞,一面從那如小學生到公園郊遊般塞得滿滿大背包裡頭,將一件件的餅乾與零食取出放置在腳邊,然後豪邁地將其中包洋芋片扯開,開始大快朵頤一番。

  「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搞出這場對決的啊。」他扶著頭疼的腦子,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這麼後悔參加了這活動。

  「不是要給那傢伙一點顏色瞧瞧嗎?」

  「才不是!」海特傻眼地看著那置身事外,完全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一點反省的女人,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憤怒與空虛感。

  「海特也別生氣了,千庭只是比較粗神經了一點而已。」妮亞輕快地從轉角現身,而在後頭小碎步跟著的,則是一名將緊張全寫在臉上的少年。在那更後頭,則是一名更為嬌小的女子。

  「蕾娜也來啦?真是稀奇,我還以為妳對這種團體活動一點興趣也沒有呢。」海特也宛如每日任務般,輕率自然的揶揄著蕾娜,卻沒得到預期中的反應。

  「‧‧‧‧‧‧。」她一語不發地盯著眼前的視窗,似乎在快速地瀏覽著什麼數據。

  「喔,人都到齊了嘛。」

  與平時那給人嚴厲、沉重、距離感的西裝領帶不同,身穿著藍色T恤與牛仔褲的倍佑,悠哉悠哉地晃入了人群之中。而後頭則是跟著與他那極度反差,但卻也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仍是那招牌殺氣騰騰的眼神,外加散發拒人與千里之外般強烈氣場的維納‧L‧加蘭德爾。

  「到齊?等等,維納,不是說好二對二的嗎?」

  「別那麼套近乎裝熟地直呼我的名字,我可不記得我同意過你這樣叫我。」

  「有什麼關係,大家有緣相逢一場朋友嘛。當然,你也可以直接叫我海特也沒關係。」越來越知道該怎麼對付那句句帶著針刺火藥味的海特,今天也是打死不要臉地露出面善、卻明顯有著邪惡意圖的笑顏。

  「到了喔,我的隊友。」維納盤著雙手,有些不情願地指著蕾娜上方約五公分的角度。

  「‧‧‧?那兒沒人啊,維納,意外的你也是愛開玩笑的人呢。」

  「殺了你喔。」蕾娜不悅地威嚇了幾聲,便一口氣關掉多個視窗,自然地大步走向海特一行人的相反側。

  這兩人並排起來,所散發的肅殺之氣還真不是蓋的。若再帶上個墨鏡與配上幾把衝鋒手槍,根本完全就是從六零、七零年代那糟糕音質與畫質的電影裡頭,活生生跳出來什麼歐洲黑手黨、美國黑幫的狠腳色啊。

  「等等,你是說?蕾娜,是你找的隊友?」海特驚呼地來回指著兩人。但他這才發現,全場似乎只有他一個人是如此地震驚。沒有懸念的,其他每個人都是一副『咦?你現在才知道?』的鄙視與遺憾綜合的複雜神情。

  「海特,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去偷窺蕾娜的房間耶。」

  「啥?不,那只是單純的想偷──咳咳。咦?所以從一開始妳就知道了嗎?妮亞。」

  「雖稱不上從一開始就知道,但隱隱約約好像就發現了?不過,海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吶。蕾娜和加蘭加蘭,在很多競賽與活動都是時常組隊的王牌組合喔?像是之前代理學校被質詢的議會之旅,也是以他們兩個為基礎而編制的喔。」

  這麼說來,第一次去廣場接蕾娜的時候,好像就連艾希也在場啊?這麼說來,意外的這兩人的個性感覺相當的搭的上線啊──。但等等、難不成,其實維納也是有著什麼超人般才能的天才、神童之類的傢伙嗎?咦?讓幾個才剛滿十八歲,連毛還沒長齊的學生,去當一所世界中特例中的特例地國際學園代理人;然後給那些不知道用了多少骯髒步數,幹掉許許多多心狠手辣、懷著鬼胎的丘貉,沒有一絲懺悔地踐踏著曾經是夥伴的屍體,才終於爬上那躺著就能賺滿口袋荷包,一群狡詐、無情又滿滿鬼點子主意的老狐狸質詢?

  唔哇,光是用想像的就讓人頭皮發麻啊。
  
  「廢話就到這吧?快點開始,然後徹底結束這場無聊的鬧劇。」

  「那麼就讓我來說明規則吧。」在逐漸火爆的場面還沒超出控制前,倍佑搶先一步說道:「咳咳。首先,這場遊戲的競賽,整體範圍是這棟有著三棟大樓環繞的舊校舍,當然領域外的移動是不被許可的;不管是STRIKER還是玩家本身,一但超出範疇,就會被認定是棄權脫離戰鬥。當然,無故卸下裝置也算是棄權。」

  「雙方為二對二的公平比賽,模式是同步戰鬥的『SFM』與搶旗戰。只要將對方領地中的旗子奪取,帶回己方領地後就算獲勝。為了別花上太多時間在無謂的纏鬥上,所以重生系統是關閉的,也就是死亡即等於出局。但回到領地時,可以無條件補充彈藥與血量,而重複使用的冷卻時間為六十秒。而本遊戲允許以外的輔助程式,一率判定為作弊而喪失資格。遊戲總時間為三十分鐘,當超過時間還未分出勝負時,以遊戲內的積分高低來判定勝利的一方。到這都沒問題吧?」倍佑環顧著四位參賽者,而他們每個人早已知悉規則,且摩拳擦掌、蓄勢待發,根本沒有人願意靜下心地再去聽他那冗長又無趣的介紹。

  「五分鐘,也就是兩點整後正式開始。在那之前,請兩邊各自到自己預設期望的領地待命。」在眾人準備散去的同時,倍佑忽然大聲地拍了幾下手,引起那四個心早已不知飛哪去的學生目光。

  「但是,請注意,如果遊戲進行中有任何意外、危險,任何由我判斷不適合繼續遊戲的情況發生,我會馬上終止比賽。了解了嗎?」

  「知道了。」四人參差不齊的回應。

  「偉麟,加油啊!」千庭一面甩著飲料罐,一面對著那臉色蒼白、嘴唇發紫的男孩子搖旗吶喊。

  在海特與偉麟逐漸遠離觀眾席的同時,他們之間的空氣也越顯越凝重不自在。這傢伙很明顯地就是那種──在平時的練習或小測試下能夠輕易得到高分,但一到了考試現場或正式試驗,就會搞的一蹋糊塗、慘不人賭的人呢。海特試圖想要擠出一些打氣加油的話,來讓他的夥伴別那麼緊張。但在那雖然不怎麼靈光的腦袋瓜中,卻依然能夠明確地模擬出──不管自己能多巧妙的讚美、鼓勵這孩子,他還是會就像首次與岳父岳母見面的中規中矩青年一樣,嚇得皮皮挫、就連句好話和自我介紹都說不出口。

  「海特同學為什麼要、這麼堅持這場決鬥呢?大可以拒絕千千的請求‧‧‧‧‧‧。」

  「咦?因為有趣吧。畢竟有生之年,能夠玩上這樣的遊戲,我可是壓根從沒想過的呢。」海特對那突如起來的發言感到意外,他停下腳步認真的思索著,然後啟口說道:「但認真說,也許就是沒辦法放下那些,不能夠發自內心地對待他人與自己的同學吧?」

  海特一回頭,就見到那散發著崇拜、尊敬、傾慕的熱烈眼神,這才發現自己好像不經意地說了令人害羞的台詞,只好趕緊撇開那絕對已經紅到耳根的害羞臉龐,故作鎮定的大步邁進。

  「你覺得,蕾娜和維納會挑哪裡當做領地呢?」

  「按照常理來講,應該會挑隱密且單通道的位置,避免對手從角落或小徑偷襲搶旗吧?就和我們一樣。」

  「嗯,這麼說來,不是選某個長廊的盡頭,就是座落大樓某層的角落的教室吧。」海特舉起指頭估測著走廊的長寬高。目測來看,大約只能讓台機器人剛好能夠直線前進吧?如果不小心在走廊上遭遇到了敵人,鐵定會成了活靶子。只能破壞周遭的牆壁來增加移動的範圍嗎?但被破壞的範圍越大,敵方也就越能夠容易地掌握己方領地位置;畢竟沒有人會傻到把自家的門牆全部炸了,好讓對手能夠像逛花園一般輕易入侵吧。

  「海、海特‧‧‧‧‧‧。」時間約莫兩點整,就在遊戲系統準備啟動的前一分鐘,就在海特還在調整頭盔的大小與鬆緊度時,偉麟忽然緊張兮兮地拉著自己的衣角,指向窗外樓下那讓人不敢相信、震懾不已的光景。

  「搞什麼鬼啊。」海特從窗戶眺望著環繞的三面大樓正中央的大廣場,佇立在那兒的是霸氣十足、散發著無比威勢,沒有絲毫畏懼,看似毫無防備卻沒有任何破綻的無敵少女。那宛如天上天下唯君獨尊的天之驕子,紋風不動地閉目靜待著──沒錯,就好像是靜靜地等待著,那必定會手到擒來的完全勝利。

  「是、是假裝的嗎?維納好像沒有在廣場裡頭,是誘餌?」偉麟有些緊張的說道。

  「不。如果是蕾娜的話,將領地擺在整張地圖的正中央也不是不可能的。看那『放馬過來吧,你們這些雜碎!』的濃烈氛圍,擺明的就是完全放棄了搶旗的想法,完全就是想直接徹底的將我們兩人擊垮幹掉吧。」

  完全不考慮進攻只專注在防守,也就表示對敵人的攻勢完全沒在眼裡吧?待在領地裡頭又能隨時補充彈藥與血量。況且,如果將領地擺在正中央,也就代表她們只要成功獲取到了我方的旗子,幾乎可以算是勝負已分了;因為不管從哪裡出發,都能夠以最短距離、最快速度回歸的絕對中心,在搶旗戰上,沒有比地圖中央更有利的位置了。

  完全不躲藏與遮掩,高調地大唱空城計,卻又讓維納躲藏在視野之外,使得我們也不能輕率地踏進該領域。這看似愚蠢、背水一戰的行為與心理戰,確確實實地顯著地影響與改變了整個戰局走向。同時掌握了進攻與防守優勢的一步險棋,難道這就是天才少女的本領?

  蕾娜那傢伙,打從遊戲開始前,就打算主導整場戰役嗎?

  「怎麼辦,我、我們要改變策略嗎?」

  「不需要。雖然是個出其不意的行動,但她們伴隨著龐大的風險也是無庸置疑的。首先,蕾娜是絕對不能離開崗位,也就是說我們的真正的敵人其實是躲藏在陰影之中,準備趁機奪走我們的旗幟的維納。第二點,就算是蕾娜,也不可能完全在沒有掩蔽物之下,一邊操縱機器人與閃躲攻擊。我們只要找到機會,從她的視野死角不斷地攻擊她的本體就行了。」

  「如果能那麼順利就好了‧‧‧‧‧‧。」

  「哎!別想那麼多了!」海特一面接收著瑪克特開始倒數十秒的視窗,一面給了他的夥伴一個強而有力的大拇指與笑容:「好好的玩這場遊戲!之後的事,之後再說吧!」

  「嗯。」偉麟也點點頭,兩人一同蓋上了眼前的面罩,瞬間世界便只剩下了黑暗與機械無感情樣的倒數計時。雀躍與興奮難耐的心情,激發了腎上腺素所帶來的勇氣與自信感。如果是我們,一定可以的!這麼堅信的海特,握上了那這幾天日夜陪伴自己夥伴。漆黑的世界,閃起了一條簡約不造作的白色讀取條,機械與各式儀器運作的音效迴盪在耳際,海特舔舔乾澀的雙唇,深深地大吸了口氣。

  「3、2、1、MISSION START!」

  一言不發,相當有默契地散開的兩人,各自朝著自己目的地前去。海特計策的第一步,就是不管開局情況如何,先盡可能第確認地圖上所有『圈外屏障』的位置與數量,並且用隊員地圖標示將它們全部標上。就偉麟所言,基本上很少人會利用Bug當做戰術的運用,更別說通常玩家都會盡量避開通訊不好或屏障太多區域當作遊玩的場所。

  「所以照理來說,這個戰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啊!哇哈哈,我實在是太天才──。」當海特正準備標示找到的第一個屏障時,剎那間,一陣劇烈的爆炸聲在左前方響起。那距離,簡直就像是早就等著獵物上門的陷阱一樣,在胸前精準無誤地引爆。

  「──!?」海特反射動作地向側邊高速移動的機甲,卻又剛好地撞到屏障而停下動作。一瞬間,海特差點忘了呼吸,眼睜睜地瞧著用著不可思議的角度,穿越殘壁空隙飛來的重裝飛彈,就那麼差之毫釐地從眼前呼嘯而過。

  「海特?你在搞什麼鬼啊!可不要開場不到三十秒就掛彩啦!這樣我家的偉麟可不是太可憐了嗎?」千庭甩著零食怒吼道,而妮亞則忙著替她撿著灑了滿地的螺旋狀餅乾。

  「開始了?」男學生從門口緩步,用極小的音量說道。

  「羅伯特嗎?你也來啦。」倍佑攤開雙臂歡迎他,而羅伯特也從旁拉起一張椅子就坐。

  「情況怎樣?」如往常一樣沒什麼表情的他,舉手拒絕了妮亞遞來的飲料。

  「一面倒呢。」倍佑無奈的笑道:「從海特組開始的行動來看,他們是想要利用這個場地的BUG系統來做些什麼策略戰術呢。看來特地選這個瑪克特收訊不好的場地,其中的原因就是這個吧。」

  「BUG?」

  「羅伯特沒玩過這款遊戲嗎?不錯喔,應該要找機會試試呢。」倍佑滿臉笑容地推薦著,雖然對方仍然是完全沒有興趣的表情:「在瑪克特上被稱為『圈外屏障』的錯誤呢。似乎是因為這個模式會和瑪克特系統做相互運算的系統,所以在收訊不好地方就會產生沒辦法通過,會阻擋玩家與物理運算的區域。」

  「很麻煩?」羅伯特有些無可奈何地接過妮亞遞給他的第三種飲品,當他打開喝口後,對方才終於滿意地點點頭離去。

  「會讓遊戲出現不少阻礙吧?畢竟如果在移動中碰到了區域,所有的行動、不論是攻擊還是移動都會馬上停下呢。從這個角度來看,會想要大規模地利用這個錯誤的海特,也算是異想天開地動了點腦筋呢。」

  「但是,一面倒?」

  「是呢。雖然這個想法方向很好,實際上實行起來應該也會有不錯的效果。但海特大概萬萬沒想到,一聽到地點是在舊校舍的蕾娜,早就已經──。」

  海特一面在學校中奔馳著,一面閃躲著蕾娜與維納那招招致命的連擊。若不是偉麟好幾次適時的掩護,自己說不定就已經早早退場了。但是,海特也正式的底定她如預知般超能力的預判攻擊是何如了;蕾娜那從第一發射擊,到之後所有的彈道和飛彈軌跡,全部都奇蹟似地躲開了屏障與所有障礙物,而且還能夠完全沒有偏差地朝著海特的位置襲來。

  蕾娜難道早就已經將整張地圖的圈外屏障和建築結構都計算出來了嗎?海特雖然有點不敢相信。但是也許那傢伙,從知道要在這開始這場遊戲以前,就已經看清海特打的如意算盤與詭計了。不過,讓人鬆口氣的一點,就是蕾那似乎並沒有將這份重要的資訊,分享給她的好夥伴維納;因為就算是那架擁有著不可思議行動力與操作的金色機器人,仍然好幾次攻擊都因為未明的障礙而停下,完全彰顯了他還沒掌握這場比賽最大的重點啊。

  「海特!還撐的下去嗎?」

  「我像是那種,被個小矮子無力的砲擊轟了幾下,就會被抬出去的人嗎?」

  「別、叫、我、小、矮、子、啊!」蕾娜那燃至眉間的怒火讓她失去一瞬的理智,沒有任何躊躇地將身上所有的彈藥火炮和所有能丟出的炸裂物,一次全數射出,在早就殘破不堪的學務處掀起陣陣華麗火光。

  「唔喔喔,這傢伙是來真的啊!」海特頂著盾牌,硬是擋下了這波攻勢。

  「哼!你這個白癡、笨蛋、膽小鬼!哪有人玩ARRS還選盾牌當做主要武器的啊?你在小看這遊戲嗎?」蕾娜鍵下補充彈藥的按鈕,那驚人數量的火炮瞬間從零填至MAX。

  「也沒有人會像妳一樣,甚至捨棄了足部與所有的防禦部件,全部裝上飛彈與機關槍吧?妳才是小看這遊戲的人吧!」海特從牆角探出頭,不透過通話頻道大聲地怒吼道。海特朝著中間亂開了幾槍,卻因為預期外後座力而打歪射向了天際。

  「什麼──?別把我高尚的智慧與你那哺乳類以下的智能相提並論啊!攻擊是最好的防禦,難道你連這都不懂嗎?」

  「哼哈哈,妳就別不小心被自己的炸彈絆倒,摔了一跤被壓扁而退場啊。喔呵呵,那還真是丟人的死法呢。啊,但是,也許會因為妳太矮小了,所以剛好壓不著呢。」

  「什、麼!海特,你這個──。」

  眾人,甚至包括維納,每個人都無言傻眼地瞧著那同時放下武器,隔著數十公尺互相叫囂的愚蠢場面。當然,隨即會意而同時朝著對方夥伴攻擊的維納與偉麟,馬上將那脫序的局面拉回現實。海特兩手各舉著沉重的巨型鎮暴盾,緩慢地在走廊與樓梯間移動著。海特環顧著整個現場,雖然在蕾娜那不留情的攻擊下,有些區域已經連個能夠遮掩玩家的掩蔽物都沒了,但整體的結構與外型仍然保持的良好。

  「不過,這遊戲最困難的地方就是這啊。」

  海特鍵下後頭四鍵切換視角,彈開面罩後,印入眼簾的則是完好如初的階梯。海特趕緊將瑪克特視窗拉至定位,並且加速移動著自己的位置。雖然在STRIKER的視角中,到處都已經是斷垣殘壁、滿目瘡痍,但是實際上現實畫面中,是完全沒有任何異狀的啊!本來以為能夠讓人通過的地區,如果切回視角後發現根本是座大牆壁,無疑是闖入了死路一條啊。

  「還沒好嗎?偉麟!」因為走錯路,而開始回頭奔馳的海特,有些驚慌失措地叫道。

  「快好了!在給我兩分鐘。」

  「三十秒!」海特一個滑步,溜進了那應該存在在遊戲中的盾後,切換視角準備抵擋下一波的攻勢。

  「哈哈哈,無計可施了吧?趕緊舉雙手投降的話,我還可以讓你死的痛快點啊!」蕾娜仍然是肆無忌憚的大規模地轟炸著整片領域,而在對邊頂樓廣場上頭,似乎也在激烈交戰的偉麟兩人,也傳來陣陣槍聲與爆破。

  「蕾娜,原來是這樣的人嗎‧‧‧?」有些可笑又感到有趣的海特,暗自計算著對方的彈藥數量與重置時間。

  快啊,偉麟!再這麼下去,盾牌的耐久度會撐不住啊。

  「好、好了!海特──!」

  「Okay!就是現在!」

  「什麼?」維納見著眼前和他纏鬥的緋紅機甲,竟然出其不意地向廣場中央一躍而下。

  就在那短短的一秒鐘,世界宛如被未知的力量倏然凍結般。偉麟緩緩地吐著氣,他知道自己沒有重來的機會。這一槍如果失敗了,海特、千千、妮亞會怎麼看自己呢?果然是一個沒用的傢伙嗎?許多挨罵、責備的場景一一浮現,光是想到這點,自己就好像快哭出來了一樣。

  『我說偉麟啊,自信這種東西,不是別人能夠給予你的,是你要自己去找尋的啊?』留著八字鬍的父親,輕拍著那哭喪著臉的男孩子。

  『找尋?但是我、我根本沒有那種能力和實力啊。』他沮喪的低著頭,望著那因自己的失敗而輸掉的比賽照片。

  『那也沒辦法囉?』

  『咦咦?爸爸!你這根本沒有在鼓勵我啊。』偉麟不甘心地喊道。

  『傻孩子,依靠別人也是一種選擇啊。如果自己做不來,那麼就去找尋一個強大的夥伴吧!有了夥伴的男人,意外的會變得相當可靠喔。』

  他睜開雙眼,從身後取出高規格的長來福槍。從高空落下的重力加速度讓他喘不過氣,這根本就是近乎不可能的任務,要怎麼樣從倒著落下的移動中,擊中三層牆外根本看不到的炸彈呢?這個策略是接近完美的計畫,但是唯一的缺點就是由我──。

  「相信你自己啊!偉麟!」

  「──!」

  他緩緩扣下了板機。就那瞬間,所有的失落與恐懼都瞬間消逝,就像被狂風捲起而驟然散去的黑霧陰霾,印入眼簾的是那廣闊無際的草原與深遂無垠的湛藍。他知道自己不會失誤,不是因為自己的能力,或是什麼縝密的計算。

  而是因為──這世界上還有著不論如何都會相信自己的人存在。

  而自己,絕對不想辜負那個人的期待。

  子彈一直線打穿厚重的牆壁,擊中了違反物理現象,而停滯在空中的重裝飛彈。首先是一個遠處沉悶的炸裂聲,但在蕾娜與維納還未做出任何反應前,一連串的爆裂聲沿著三棟大樓的底層紛紛炸向天際;幾乎長達整整一分鐘的連續爆炸,三座高聳的大樓應聲倒下,揚起了足以遮蔽視野的塵埃。驚呼與叫喊聲此起彼落,就連平時毫無表情的艾希,此時也瞪大著雙眼看著那不敢置信的畫面。

  「怎、怎麼回事?大樓倒了?」千庭不斷地從螢幕中與現實畫面比對著。當然,現場實際上是一點也沒有改變,只能見到佇立在廣場中央的蕾娜,似乎停下了動作。

  「這還真是意外啊。」似乎明白了什麼的倍佑,掂起下頦說道:「利用了圈外屏障會停住炸彈的特性,在整個場所設置了能夠連鎖反應的重裝炸彈嗎?」

  「很厲害?」

  「不、這已經不是厲不厲害的問題了。首先,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將那麼多的炸彈,設置在各個樓層,需要多麼不可思議的判斷力與行動力啊。也許只要其中一個炸彈,沒有設置好,就不能那麼完整的造成這樣的效果。如果說海特他們兩人,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所有的大樓都炸毀,那麼一定是一個破天荒的想法啊。」

  「所以說很厲害嘛!」千庭擅自下了定論,再一旁吆喝歡呼著。

  「哈!海特,你以為用這種小伎倆,就能打倒我嗎?將四周大樓都炸毀,確實能夠對不知情的我們造成很大的傷害,而且也能馬上找到敵人的領地與人物位置。但是你最失算的一點,便是我將領地設在正中央吧!」蕾娜謹慎地環顧著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準備抵擋著從任何位置襲來的攻擊,並且一面吼著無謂的挑釁話語,試圖釣出海特的位置與行動。

  在瓦礫碎動沉落的騷動中,心中卻響起陣陣不好的預感。為什麼?炸掉大樓確實是一招不錯的計策,但是當他們知道我們將領地設在正央時,就應該知道這招應該起不上什麼作用才是?在這種煙霧彈下,有常識的人都知道該全神戒備,隨時抵擋襲來的攻勢,難道他以為這樣就能出其不意地幹掉敵人嗎?

  等等,出其不意?

  那是個沉重的墜落聲,就像撕裂空氣般發出尖銳聲響。他是什麼時候?還沒來得及思考,蕾娜便瞬間將所有的彈藥鍵下,試圖在空中引爆作,去阻止那從頭頂正上方高速落下的重裝炸彈。

  「打中啊!」蕾娜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天,全神貫注地操縱著這無聊、愚蠢的把手,竟然就為了打下幾顆在從空中落下的飛彈?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地輸在這。

  我、蕾娜‧安特洛是無敵不敗的。

  煙霧隨著中央炸裂的風暴捲起而開始緩緩散去。蕾娜大口喘著氣,腦裡還深刻地印著那在至近距離爆炸的飛彈,也許就差那麼幾吋幾毫釐,自己就這麼一命嗚呼了。雖然很不情願,但是海特的小聰明確實派上了點用處。但是──。

  那是愈來愈接近的腳步聲,在石板地上啪踏啪踏作響。那不是機甲移動的聲響?那是什麼?是誰在奔跑著?在那運轉超載的腦袋中,忽然浮現了一個人影。蕾娜倒吸了口氣,她以最快的速度,想伸手去點擊補充彈藥的按鈕,卻發現冷卻時間仍還有五秒鐘的倒數。

  「從妳沒有想到要切換視角的瞬間,妳就已經輸了。」在那散去的塵霧之中,佇立在一座無足的粉色機甲下頭的是,一名喘兮兮的少年和因為對這一連串的奇襲而驚訝地合不上嘴的少女。

  當蕾娜的面罩彈起的瞬間,海特早已經從後頭擒抱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

  「我看看、引爆。」

  海特按下引爆鈕的瞬間,兩人視界一瞬間被充斥的光線炸裂聲掩蓋,然後便近乎同時地彈出了遊戲結束的畫面。在確認自己已經正式離開遊戲以後,海特有些害羞地鬆開手,並且回身準備將頭盔摘下。

  「告訴我,」忽然拉住自己衣服後擺的蕾娜,淚眼汪汪地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算計好這趟白癡的自殺攻擊了?」

  「呃,其實剛才想到的?」

  「怎麼可能!從屏障的運用、大樓引爆揚起擋住視線的塵霧,還有那些飛彈!那是你和我對罵的時候朝天空亂射的飛彈吧?你從那時候就計算好落下的時間了嗎?你知道失去視野時,玩家的直覺反應就是應該要操作機甲視角,才不會錯失視野死角而被偷襲;然後你反而利用了這個視角差異的錯覺,在自己身上設置引爆地雷親自跑到──。」在蕾娜劈哩啪啦地卻還沒說完之前,海特忽然溫柔地摘下她的頭盔,撫著那亂糟糟的頭髮說道。

  「蕾娜,妳、難道在不甘心嗎?」海特那帶著笑意的神情,顯得有些討人厭。

  「怎麼可能!我只是──。」

  「蕾娜,沒有輸過的人,是不會知道努力的價值喔?」海特轉身離去,用自己覺得最瀟灑地姿態背對著她揮著手。

  「什麼嘛!不過是隻狗!別得寸進尺啦!」早就忘了遊戲仍在進行中的蕾娜,氣沖沖的追著海特跑去。

  當然,勝負從現在才開始呢。

  偉麟將來福槍捨去,站在那因大規模的爆炸,而顯得空無一物的廣場中央。他抽出了標示著敵軍的旗子,並且將它背上。這是海特的犧牲所換來的優勢,也是這場戰役的最後一幕了。他從腰間抽出長短不一的電漿光劍,轉過身子面對那早已經擺好架式準備迎敵的黃金機甲。

  「在這遠距離有著絕對優勢的模式下,竟然會選擇近距離武器當主要武器。維納,你從一開始想到這種情況了嗎?」

  「誰知道呢?我只知道,不管對手是誰,我絕對不會輸。」

  「哈哈、哈哈哈哈哈。」忽然放聲大笑的偉麟,從那毫不顧慮任何眼光,聽起來就像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自信笑聲,不禁讓維納惱羞成怒地吼道。

  「你在小看我嗎!?」

  「不、不是的。」他喘口氣,嚴然地正辭說道。

  「我啊,認識了海特以後,才知道我真正缺少的、想要擁有的是什麼。」緋色的機甲,也同時舉起劍,擺起了一樣的架勢。

  「維納,在輸贏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啊。」

  「‧‧‧‧‧‧?」

  「那就是、遊戲的樂趣啊!」

  那兩架機體華麗、竭盡全力、超乎想像的生死搏鬥之中,這場現在仍然未知,但確確實實地徹底改變了這幾位少年少女人生的一場遊戲,就在那緊張刺激、白熱化的近距離正面對決,與眾人接近瘋狂的歡呼喝采與加油吶喊下落幕了。

  「唉,結果還是輸了嘛。若不是海特太沒用,我家的偉麟才不會輸呢。」千庭雙手捧著後腦勺,有些失落地說道。

  「哈哈,但是最後那場對決太精彩了。若是把影片放到瑪克特上,一定會有不少點閱率的吧?」倍佑像個孩子般興奮地說道。

  「倍佑,你太激動了。」艾希有些冷冷地說道。

  「蕾娜、走囉。」幫忙妮亞收拾完場地的海特,對著還在教室一隅鬧彆扭、懊悔自己大意與輕敵的蕾娜喊道。

  「吶、林偉麟,為什麼,你們就算輸了,還能像那樣笑得那麼開心呢。」維納望著手中恢復成方塊狀的虛擬顯示器,納悶地說道。

  「我想,這問題的答案,你早就知道了吧?」偉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那是就連千庭都不曾看過的,充滿熱情、積極、自信,最棒的神情。

  「因為,你現在不也笑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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