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小說2014-12-19 00:16

(每月之星順便)Black Smile 總集編

作者:開坑女王悲劇魅影於風

Black Smile
首先,就從一個和平且純樸的小鎮開始……
噢不我剛才說了什麼鬼?
現在早就不存在什麼「和平」或小鎮了。
講的白點就是到處都在戰爭。
沒錯,現在是世界末日,就某種層面來看的話。
在課本上看過的各種國家國旗,早已成為被抹滅的歷史之一,而且是文獻上沒有記載的那種;眾人皆知,卻又不會在意的無用之物。
套用一句話:歷史能吃嗎?
當你苦苦求饒或者是拚死逃跑,甚至是出賣自己的肉體換來的都是死亡或生不如死,你還有空會去想那種東西嗎?
這個世界早就變了。
大型國家因為內部軍閥分立,早就打得不可開交,更何況是沒有自衛能力的小國?
理所當然就被剝削,被掠奪,吃抹乾淨不留骨頭。
現在沒有絕對的善惡,只有絕對的互利共生。
※※
丹尼爾猛然張開雙眼,空氣中瀰漫著急促的喘氣聲與剛才的惡夢。
被汗水浸溼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極為簡單的色調。
既單純,又反映著世界的現況。
正確來說,丹尼爾本名並不是丹尼爾,丹尼爾只是個「代稱」。
這個名字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取的,並沒有什麼代表意義,同時也極為平淡。
至於他的本名?你問我為什麼知道?
因為我就是丹尼爾。
每天打開眼睛都是這副景色,或者是一片永無止盡的深邃黑暗。
由於我還活著,所以看到的是前者而非後者。
掛在天花板上的破舊電扇搖得十分厲害。每次躺在床上都不禁小小擔心了一下,就怕哪天被這搖得像地震來了似的龐然大物給砸死。
斑駁的牆壁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槍枝或武器。至於我的私人物品則是放在白瓷磚地板唯一乾淨的角落,不然這種用過就換的暫時基地根本就沒人要清掃。
不,印象中其實是有人會掃的,只是現在會做清掃工作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說過了,互利共生。如果不是「極需要」的職業專長,那就會跟達爾文提出的天擇說一樣:被自然淘汰。
簡單來說,就是死。畢竟這裡不需要任何會浪費食物的廢物,不然你就是什麼都不是的殘渣。
唉,說到食物,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吃過天然產的農產品了,或許是農夫並不在我們組織的管轄範圍之內吧?
如同君主獨裁一樣,組織並不需要會違抗命令跟拖累組織的人;一顆子彈或是自己走人,想痛快一點只有這兩種做法。
話說回來現在幾點了?
「叩叩叩!」房門外規律的敲門聲,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克萊兒。
我趕緊換了件衣服,轉開了門把,站在門外的是一名身材纖細、留有一頭美麗的金色中長髮,眼睛是毫無機質可言的淡藍色瞳孔,配上她潔白的冷淡臉孔,果然是熟悉的克萊兒。
「丹尼爾,你還有兩分鐘。」克萊兒看著手錶,用毫無聲調的平靜語調說著。
「而且,」她補充了一句:
「你還是最晚出現的一個。」她把戴著手錶的左手收起,連我的正臉都不看一眼,就以步行頻率極高的「快步」走向了餐廳。
我很明顯看得出她在等我,而且她所走的速率還是特別計算過,兩分鐘剛好會走到餐廳的神奇速率。
即使每次吃早餐前都應該要運動一下,也不用讓我剛起來沒多久就跑步吧?
我實在不想沒飯吃,更何況這是個一粒米也很珍貴的世界。
用著比克萊兒還要快些的速度,我驚險地趕到了餐廳。
餐廳地板上的磁磚早已脫落損壞、周圍的牆壁也僅剩水泥可言,而位於中央是一張寬幅的木製橢圓長桌。
桌上擺著各式各樣不算完美但還算可以接受的罐頭食品,還有幾乎是用罕見來形容的荷包蛋。
餐桌該有的餐盤刀叉樣樣俱全,但就是美中不足,少了一種東西。
聲音。
整個空間的氛圍簡直就像被凍結了一樣,在急忙跑來的路上,就被餐廳散發的強大氣場給壓得鴉雀無聲。
那是殺氣。
殺氣能夠大到這種地步也是很難能可貴的,因為如何能夠發出殺氣才是最大的問題。
「開動!」留著一小搓鬍子的黑髮男子用著不符合他身形的聲音吼著。
此聲一下,我就知道一場戰爭,又開始了。
※※
若你認為在組織內就能保有所謂的平等權,我勸你還是別幻想了吧。
因為,食物的數量是很有限的。不用多說,能在有限餐桌上取得自身所需的食物,也是很重要的課題。
「不搶的話什麼都沒有喔。」
剛才還以一定速率「快步」的克萊兒冷不防從我的左邊冒出,果然天生就是暗殺的人才啊……
「話說妳每次不都是悠閒取得食物嗎?」我苦笑著,因為克萊兒已經強到沒有人可以阻止她了。
在她穿著的深藍色女用軍服的某個地方其實藏了一把匕首。由於不是很明白她到底從哪裡變出來的,所以每次她亮刀出來都像在觀賞魔術秀一樣讓人驚艷。
十分強大、十分無情的……美麗。
她悠閒地繞著餐桌。
我則是有些膽顫心驚的跟在她的後面,活像個跟屁蟲。
通常這種時候應該展現一下我的男子氣概,但如果你明知道自己的格鬥技術比任何人都差,卻又要去以寡敵眾,那麼我想你一定死的不明不白。
眼看桌上的罐頭越變越少,而克萊兒卻沒有出手的意思,跟在她後面的我反而急了。
我輕輕地點了她的肩膀,沒想到,我隨手就被她緊緊抓住右手不放,還被擒拿術壓倒在地上。
趁著她壓制我在地上的時候,她偷偷的把兩個罐頭塞進我的懷裡,接著在我耳邊小聲地說著:
「不─要─碰─我。」她的語句裡沒有一個字是不認真想要把我幹掉的。
雖然早有耳聞說她極其厭惡有人碰觸她的身體,沒想到居然敏感到這種地步。
「……對不起。」聽到我的道歉後,她才像是解除命令的機器人一樣,緩緩鬆開了我的雙手。
或許是整個氣氛有點尷尬的原因,我默默地坐回我的位子上,並呆滯地打開了罐頭倒在了盤子上。
「我說你啊!」 一旁一位嘴裡還咀嚼著食物,年紀與我相近的灰髮少年把肩膀撞了過來,我趕緊向右坐了一點,才免除食物灑出來的危機。
「……」
我不認識他。
「你是誰?」我試著把盤子裡的食物一掃而空。
他先是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後才伸出一隻手說道:
「我叫史邁爾,請多多指教。」
「請多指教。」我也回伸出一隻右手回握,並心想:「你誰啊?」之類的失禮問題。
早餐時間很快就結束了,至於結束早餐之後的工作,那就要看上頭分配了。
上頭把下面的隊員分成A組、B組跟C組。
C組做的工作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雜活,說是勞動人口好像也不為過。
B組做的工作則是留守基地跟外出掠奪資源,總而言之就是比C級好一點的組別。
A組是最重要的主戰力之一,無論是佔領重要資源或者做些間諜的工作,都是只有A級才能做的任務。
我跟克萊兒在A組已經很久了,但是最近我們的隊員少了一位,目前正在等待合適的人選來填補這個職缺。
不然之前總是兩個人出任務實在很花時間,雖然最後都達成目標了就是。
這是效率問題!效率問題!
發了這麼多牢騷,我和克萊兒待在車裡也算有段時間了,那傢伙怎麼還不出現?
「對於那個人,你有什麼看法。」克萊兒看著車子的後照鏡。
※※
「啊!」我叫了出來。
「怎麼了?」克萊兒稍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那個人我在早餐時有看過!」
克萊兒看著那名叫做史邁爾的少年,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欽佩道:
「現在沒想到還有人能跟我一樣走路『完全』消除聲音的人,看樣子這位身手不錯……」
聽他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
那個人,沒有腳步聲可言。
他跑過來的表情帶著一絲細微的笑意,不知道是想表示善意還是想凸顯他的反差。
沒錯,在這個組織裡的人,只分成用途之差,並不在意身為人類的情感到底失去了沒有。
引用鄧小平的名言來看就是:「不管是白貓黑貓,只要會抓老鼠的就是好貓」。
所以,就算有哪位喪心病狂的瘋子把組織裡的人都殺光也不足為奇。
再簡單不過的自然法則: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
這個世界是沒有人可以有資格抱怨的。
「抱歉,準備一些東西花了一點時間。」他看似滿懷歉意的道歉,可我從他的語句裡什麼都感受不到。
即使是任何感情。
「上車吧!」只有克萊兒給出了最正確的回應。
他在話說完之前,就習慣性地打開了車門,在後座仰躺了起來。
我重新確認了一次任務表單,一張破爛的便條紙。
任務內容簡單來說就是佔領油井。
對於這種司空見慣的任務早已見怪不怪,只是帶上新成員就有種開創新未來的感覺。
算了,反正現在這個世界再多的創意也是徒勞。
克萊兒發動引擎,發出了舊引擎特有的詭異聲音,無論聽了幾遍都還是不太習慣。
「那麼,出發。」我們很有默契地一同帶上了護目鏡。
沿途的沙塵暴不斷侵襲我們的車子。即使有車窗卻還是無法完全阻隔沙子的入侵,嘴內猶如一把火在灼燒,異常的乾渴。
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喝過水了。搶來的東西中,好死不死就是只有些可樂等等的罐裝飲料。不要認為喝到飽很爽,那只會讓你更討厭碳酸飲料。
在口渴的過程中,我在車上不小心睡了起來。
迷濛之中,我感覺得有什麼流過我的嘴巴,舌頭不自覺地伸了出來,微微的甜味與刺激舌頭的刺痛讓我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身在什麼地方。
「這是……哪裡?」
滿腹的疑惑混雜著些許的恐懼。
周圍是一片看不到底的火海,完全不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再次意識到我剛才舔到的是什麼液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是血。
※※
目前的狀況看起來我們像是遇到了車禍,因為我頭上留下的鮮血無法否認。
它是確實存在,不可接受卻又被迫接受的存在。
這就是,現實。
坐在主駕駛座的克萊兒看起來似乎沒事,畢竟有安全氣囊的保護,想死也有一定的難度,除非你運氣真的太糟。
然後我發現了一個亮點,而我再也忍不住了。
「為甚麼副駕駛座會沒有配備安全氣囊啊!」我一邊用力推開前方向內凹的碎裂擋風玻璃,一邊大吼著。
不要讓我對這世界再失望一點啊!連汽車的製造商都玩偷工減料,這樣是要我怎麼去相信人心啦!
「嗯……」原本昏迷不醒的克萊兒勉強睜開了雙眸,露出極為疼痛的表情,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還是殘忍的問她:「能夠開出火海嗎?」
她故作一張招牌的撲克臉,想掩飾腳上的疼痛。沒錯,她的腳要嘛是斷了,要嘛就是骨折了。
我嘆了口氣。
「我來幫忙吧。」我試著幫她移動到較為可以休息的地方,這才發現史邁爾不見蹤影。
於是在她身體終於完全移動到後座的時候,火已經完全逼近車窗了。
我二話不說,直接把腳用力擠入幾乎已經變形的油門和離合器,困難的駕駛了起來。
該死!根本就分不清楚哪邊是東西南北啊!就連想看看天空上的星星辨識方位也會被火燄焚燒的濃濃煙霧給擋住。
這就是電影常演的非常時期嗎?就算不是在拍電影這特效也不用這麼真實啊!
我顧不了腳上的疼痛,加足馬力把油門踩了下去,完全豁了出去。
可能是老天看我還不夠格下地獄,幫了我們一把吧。
車子在好不容易衝出火場之後,還被後頭爆炸的暴風給推了出來,或許這就是人生與電影最大的不同:出乎意料與意料之中。
衝出火場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扳開扭曲毀壞的車門,把克萊兒用公主抱的方式搬出來,沒想到克萊兒其實還蠻輕的,連我這種人搬得起來。
「我可以當成這是在讚美嗎?」她露出了小小的微笑,但臉上疼痛的跡象仍舊沒有減少。
失策,原來剛才不小心把心裡話講出來了嗎?
還是先探探周圍的環境,找個可以療傷的地方吧。
對了,都忘了車子的後面有急救箱,快拿出來包紮一下吧。
正當我準備按下打開車子後門的按鈕時,聽到了什麼東西在後車廂掙扎的聲音。
當下想到的第一可能就是───人。
不假思索地打開後,出現了一名眼睛被戳瞎、嘴巴被塞了毛巾、四肢被綁住、腹部綁著一顆定時炸彈,全身只剩下一條內衣褲的男子。
我看了看炸彈,發現只剩下十分鐘,就先把急救箱跟一些物資運到不會被炸彈波及的地方,然後把男子嘴中的白色毛巾扯了下來。
「呼……終於可以好好吸口氣了。」他像是放鬆似的安心地大口呼吸。
我難得從褲子暗袋裡掏出一把組織配給的小型手槍,把槍口對著他,謹慎地問他:
「你是誰?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嗎?」我本來以為他會說出我所期待的理想答案,沒想到他卻說了:
「我……是今天要加入A組第五小隊的史邁爾……」
我嚥了一口口水。
那那個人是誰?
※※
你覺得我該相信眼前這個說話看似非常誠懇但又不確定身分的人嗎?
老實說,懷疑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這種時代,不把懷疑當成喝水呼吸一樣存在的人,早就絕種了。
就連與我在共同小隊裡大概有三年的克萊兒也才好不容易維持了片面,或者猶如塵埃般連看都看不到的微小信任。
當然這點她與我也是相對的,因為真正的完全相信一個人真的是很愚蠢的事情。
就如同一對看似甜蜜的情侶,若無法對對方保持一定程度的懷疑,那麼除非愛情真的超級「美滿」,否則出狀況的時候,會有怎樣的失控反應都不為過。
我接著問他,想一槍解決還是被炸彈炸死。
我拉開保險,食指緊扣著板機,形成了「控制不當」就會槍枝走火的生死關頭。
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又出乎了我的意料。
「拜託了,幫我拆除炸彈吧!」他用著殷切的口氣拜託著我,整個身子都跪了下來,而我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然後把他抬到車外,跟克萊兒借了匕首之後,劃斷了他的繩子。
「自己解決。」簡單的四個字表達出我真的不想再插手。
「其實我本來是有學過拆彈的技術人員。」他一改剛才慌張急切的口氣,整頓了一下情緒後緩緩道出了這句話。
「所以,請暫時充當我的眼睛吧,我實在看不到啊!」
「……」
拆彈人員是嗎?
失去了眼睛,這樣還能夠靈活地進行工作嗎?
不確定。
也不想知道。
還是幫一下好了。
「……好吧。」我在心中暗罵自己的軟心腸。
「請先形容一下炸彈長什麼樣子。」
我仔細看了一下,發現其實就只是個金屬盒包裹著男子的腹部而已,而剛好上面有個計時器。
「是個腰帶狀的盒子,緊緊地纏繞著你的腹部。」我簡單形容了一下,並期望他能自己解決問題。
只見他失去雙眼的臉上露出了不用認真看也可以得知的無盡絕望。
「是自燃式嗎……」
「自燃式?」我有些好奇地問。
就算本人再怎麼博學多聞,也還是沒有學過真正的炸彈要怎麼做。
雖然化學的本意並非如此,可是現況好像也不允許這種科技有其他的用途。
「就是把在常溫下會自動燃燒甚至引發爆炸的物質保存在一個『保冷包』裡,然後當時間到了之候,機器就會停止保冷,使保冷包失去作用以達到點燃的效果。」
「所以意思就是沒救了是嗎?」我低下頭看著幾乎瀕臨崩潰,鼻涕眼淚都從臉上跑出來見人的,這位「史邁爾」的垂死掙扎。
所以我才討厭救人,救不活會有罪惡感,而我又無法完全捨棄人類的部分情感,只好老實的槍口重新對準了他。
「那麼,再見。」我帶有自信的閉上眼睛,卻瞬間感受到小腿上莫名的緊繃。
「呵……呵呵……」他笑著,毫無節制地瘋狂笑著。
連將近「半冷血無情」的我也能從那隻抓住我的粗壯手臂體會到一種東西。
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臉上一滴冷汗滑下。
身體第一次體會到:原來殺人是如此沉重的事情。
然而,將死之人的執念是多麼的,偏執。
看著周圍的人做,所以跟著做。就像盲目地跟隨潮流一樣,價值觀不會有任何不合社會的「偏差」。
「一起……下地獄吧!!」史邁爾用著早已癲狂、眼窩裡流著血淚的歪斜臉龐高聲笑著。
※※
說什麼快死的時候會看到人生的跑馬燈都是騙人的。
因為一切的前提就是你要先有值得回憶的人生。
腦袋一片混亂,像放到果汁機裡的蔬果一樣亂糟糟的,攪成一團沒有形狀可言的殘渣。
這時驗證了一句某位在組織的長輩對我們說過的話:
「人只要有好事就想分一杯羹,有壞事就想拖所有人下水。」
當下覺得這句話莫名的中肯,尤其是現在。
我本能般甩動著腿部,想擺脫那讓身體感到渾身不對勁的根源。
但我作不到,就如同被詛咒般妨礙著我。
二十秒。
炸彈上鮮紅的計時秒數像嘲諷著我似的緩緩走著。與這個世界的人一樣,不需帶有一絲情感,因為它是機器。
我本想舉起槍來把機器射壞。但腦袋轉了轉,一想到裡頭被保冷包包裹住的爆炸性物質,那麼射穿機器產生的摩擦力所產生的熱能跟衝擊力百分之百會讓這顆炸彈提早爆炸。
最後,我只是對空鳴了一槍,那是我在離開克萊兒之前談過的暗號,也就是:
「我不會回來。」
說到底,原來跟在一個聰明的人身旁就只會不斷凸顯自己腦袋很不好使嘛!真是不懂當初分組的時候為何要跟克萊兒一組。
她很聰明。
打從進來組織的同時,她就在裡頭了。
而且,極其優秀。
她只有一個缺點:極度不信任他人,而且會像貓狗似的捍衛主權。
我可以體會為什麼她會這麼做。
當你,只是一名十二歲不到的小女孩,而且還目睹了自己的家人在眼前被別人用泯滅人性的兇殘手段虐待致死時,你作何感想?
別說是殺人,或許那只是存在於電視新聞上,一種一輩子都不可能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可是,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
何況,被一個陌生男人毛手毛腳之後很難不留下強烈的後遺症及不信任感。
說過了,在這種時代連妓女都不敢出來做生意,因為怕死。
找不到發洩對象的「雄性」,就把所見之處能夠望見的「雌性」全都當成了洩慾的工具。
很痛。那種無論是心還是身體像被硬生生剝開後撕碎的痛覺,想必是無法抹滅的記憶之一。
因為太弱,所以「要」變強。
因為不夠堅定,所以「要」捨棄軟弱。
因為悲憤,所以「要」復仇。
不用太多理由,只要一個事件就能改變一個未踏入社會的孩童的單純想法跟價值觀。
不過,主權什麼就給她去吧。
我在來組織之前早就沒有自尊可言了。
然而,我下意識的「沒有自尊」,居然被她當成是「或許不會反抗」。
畢竟,先前跟她同個小組的成員都被他那防備心強到無法合作的作風給驅走。
就只有我,留下,沒有離去。
想這些幹嘛呢?
與當初帶有自信擊殺別人的閉眼不同,我這次反而帶著與往常不同的心情靜待死亡。
即使離開這個世界還是會再次投胎,可我還是想親自看看,到底有沒有所謂的天堂。
無視於時間的流動,原來讓不斷追著自己的終點線超越自己是如此輕鬆的事情。
「笨蛋!」
我的左耳傳來了像是有人哭過之後的嘶吼聲。
※※
有時候,無論聽起來多麼惡毒、冷酷、殘忍的話語,都可以被解釋為刀子口豆腐心。
頓時我回過了神來。
疑似有什麼外在的因素掃去我所有的胡思亂想,而且傳入耳邊的是慘絕人寰的慘叫聲及皮鞋在沙漠上用力跺腳的聲音。
我把眼睛重新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手持匕首、整個身體幾乎已經趴倒在地上而顯得狼狽的的克萊兒,以及一隻少了主人的帶血胳膊。
十秒。
我大概猜得出來,即使是這樣的距離,克萊兒也只需要用單隻腳就足以應付,不,或者說是:只能這樣應付。
雖然不是很明白這麼做的意義為何,但若說是還人情債的話那我也該回報一下了。
「上來。」我一邊說著一邊把她揹上了背。
我不會保留給她猶豫的權利,猶豫是有時間的人的特權,很可惜我們並不是。
人都該有長才,即使那是極為丟臉且羞恥的。
再三確認克萊兒的手緊實的卡在我的脖子上後,我做了一個起跑的姿勢。
五秒。
簡直沒有沒有任何重力可言,連減速的必要都沒有,我當下的念頭不用多想,那就是──跑。
或許有人會認為,把別人的手緊密的卡在自己脖子上,又跑這麼快,不是有可能會被勒死嗎?如果對方有意的話。
是有可能,但我確定她不是為了玩弄生命而拯救生命的那種人,不然就不會讓自己一起深入這種險境。
感覺到臉上一陣陣癢癢的,可能是因為眼睛太過乾澀而流下的保衛淚水吧?
很久沒有流過淚了,打哈欠時的那種不算。
最後,不知道是我幻聽還是怎樣,在爆炸前,我確實聽到了一聲拚上性命也要別人死的哀怨吼聲。
沒錯,簡直就像規劃好的一樣,我們兩人並沒有死亡。
克萊兒的腿受傷自然是不用講,可我跑到扭到的腳應該也好不了多少。
幸虧有我先前搬出的救難資源,才能讓我們在這種冷門的沙漠倖免於難。
該是時候回去了,這時我大概已經猜到史邁爾的真實身分了。
在眾多職業技能之一,有樣嘴上提過但卻很少看人在做的秘密工作。
間諜。
熟悉階級生態系之後,再用各種不同的方式使其優秀的隊員死亡或重傷,很高明的伎倆。
這燃起了我的一點好奇心。
在資源中的急救箱中,藏有一支無線電,沒有意外的話設定已經調成直通基地的秘密通話接收台了。
我不是很敢開頭,於是我把無線電扔給了較有權威的克萊兒。
連看都沒看就直接接了起來,真是經驗老道。
在通話的途中,我十分注意著克萊兒任何一點的表情變化。
她外表看似冷酷,但表情可是一等一的豐富,只是壓抑久了難免會有點面癱。
通話過程中顯得異常順利,順利的讓我覺得不自在。
因此閒得發慌的我開始做了一連串無聊的設想。
會不會其實在我們組織後頭還有更大的組織,就跟樹狀圖一樣的根葉狀。
假設,只是假設。他們今天看某人不爽或是跟某人有過節,而找了一些機會來陷害他們的話……
我曾經聽過「陰謀論」這個名詞,可是不是完全理解。
會不會,他們正在哪處窺伺著,看著這殘忍世界萌芽的人情味被迫崩壞呢?
心中湧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克萊兒關掉無線電,手微微顫抖著,接著說:
「他,他們說……」
「說什麼?」
「……這次的任務只能有一人回去。」
※※
……是嗎?
不怎麼意外。
「他們有特別提到,要把對方解決掉這點嗎?」我小心地問道,避開了「殺」這個動詞。
克萊兒用左手扶起了臉頰,歪著頭小聲的說:
「是沒有提到啦……可是你想做什麼?」
我把眼光看向了原本裝著物資的正方形紙箱。
「難道……你是想躲進去?」
我點了點頭,並看著她不可置信的眼神。
先不談什麼柔軟度,為了偷渡,我甚至連行李箱都藏過。
這也是我希望維持身高而不要長高的其中一個原因。
「早點聯絡早點結束。」我把無線電遞給了她,隨後開始看著紙箱開始思考何種姿勢比較適合躲藏。
很顯然,這對我真的是一大挑戰,可是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在壓縮身體的同時,我的耳邊傳來了克萊兒與基地方交談的對話。
「結束了,可以來載我回去了吧?」她用著平時冷靜的冷酷語調緩慢地訴說著,看樣子她是同意了。
或許是為了補充說服力,她還把我的槍對著地面發射了三顆子彈。
在我提出這個建議之前,若要比近身對戰能力,我即使雙腳健全也會輸給只能用單隻腳走路的克萊兒。
能夠在幾秒之內就依靠單腳迅速把陌生人的手毫不猶豫的砍斷,要是她下一秒再對我補個兩刀,可能我就要跟那個人一起永眠沙漠了吧?
抱歉,我可不想跟一個長相不是很好看而且還只想著拖別人一起死的人共赴黃泉。
這不是歧視,只是大眾人的普遍意識。
躲在箱子裡頭的我,連移動一毫米都有困難,而且箱子很巧合的只剩一個,其他的都被我們拿去當柴火燒了,正所謂物盡其用。
生活在沒有鬧鐘的地方一段時間之後,我的身體養成了特殊的生理時鐘,每過六小時都會自動通知一次,即使是在睡夢之中。
……真是擾人清夢的東西。
大約過了幾個小時吧,就聽到了直升機的扇葉在高速旋轉的聲音。
那聲音的距離從遠到近,由密轉疏,聽起來應該是在降落。
鼻子嗅得到沙子的味道,沙子中帶有一股未經汙染過的味道與心跳的脈動。
心跳當然是來自於我,至於外面的情形怎樣那就看天了。
「克萊兒小姐。」一道嚴峻、流利的未知男性嗓音如此尊稱著。
「稱謂什麼的就省了吧?」她冷冷地回了一句,我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預感。
「是嗎?那真是失禮了……」男子道了歉。
「 趕快上飛機吧!燃料可不便宜。」
「那麼,請問另一個人呢?」
一樣的語氣和語調,我卻感覺得到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人數不是兩人的這個事實。
「死了。」
「請問妳旁邊的這個箱子是?」
「私人物品。」
「可否打開讓我檢查看看?」
我可以感到那男人的手已經開始在撫摸這紙箱了。
「如果可以打開的話那麼還叫私人物品嗎?」
男人的手離開了,可能是被撥開吧。
「……」雙方沉默了許久。
我怎麼好像聽到了手槍上膛的聲音?
不,不會錯的,那就是上膛無誤!
「最後一個問題。」
「妳的私人物品裡有易燃物質嗎?」
我想我知道了克萊兒的回答,即使只有槍聲回覆我。
我中彈了。
※※
沒有人能對痛覺提出完全性的定義及形容詞。
可是用大喊一千遍「好痛」的程度應該可以解釋我目前的現況。
那只是幾毫秒間的事情,痛覺立刻就從肩膀透過脊髓傳到大腦。
不是對痛覺麻痺,而是無法動彈。
被名為「背叛」的枷鎖牢牢綁著,心的冰冷已經超越了身體的痛覺,就算是意料之中。
箱子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移動。
我閉上眼睛,試著讓箱子的黑暗再也影響不了我。
明明是極為疼痛的身軀,卻有種「睡著了也沒關係」的感覺。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的確是睡著了,陷入了永眠。
非常安靜。
比起上課會做的神遊,現在或許比那樣還要更上了一個階段。
死亡什麼都沒有這句話正等著我去印證,到底科學探索不到的領域究竟為何?
「喂喂,再不起來的話,我連你的頭都要一起拆封了喔!」一聲聽過但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的聲音如此說道。
我猛然睜大了眼睛,發現自己目前坐在紙箱內(正方形蹲坐比較簡單)。
箱子原本封著的膠帶已被拆開,肩膀的彈孔還在,因此我更加確信了一件事情。
「你是史邁爾吧?」我避開了前方,反而轉向其他地方四處張望。
我連正視他的臉都不想,僅僅只用著眼角的餘光瞥著他的臉龐。
「賓果!」他彈了一下手指,語氣興奮地接著說道:
「你知道嗎?想知道嗎?在你睡著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他靠了過來,眼睛張的老大,臉上掛著無惡意卻又惡意十足的笑容,看起來很明顯除了「想」這個答案之外,別無他法。
「……想。」我依然倔強地把頭別向一旁。
「你先認真看看我的樣子吧?」
我皺了皺眉頭,然後把臉轉了回來。
從他站的地方背後的門之外的所有地方,到處都是暗紅色的不明液體。
他把背轉了過來,他灰白的頭髮被鮮血給染紅,而且還有兩道深可見骨的致命刀傷。
真是不懂為何他都快死的還這麼高興。
「那這是誰用的?」我隨口問問,沒想到答案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想。
「就是你的隊員克萊兒喔。」他的語氣十分悠閒,但他整個人已經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了,讓人打從腳底都覺得可怖。
「為什麼?她應該沒理由殺人吧?」或許是我臉上的驚慌失措給了他一點樂趣吧?他用盡全身最後一絲氣力擠出了我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我只跟她說了:『想要別人不死,就得要排除所有會讓人死的因素喔。』」
我發狂的大叫。
沒有章法可言了,這個世界。
人居然如此可以這麼單純,單純到只為了一個人殺的血海屍山。
難怪宗教的信仰的狂熱程度可以讓人做出各式各樣違反倫理道德的事情,因為他們根本就不在乎了。
在他的眼中除了我以外,應該全世界都是目標吧?
因為除了主觀的「我」以外,就只有「你」跟「他」了。
如果那個「他」就是我,而那個「我」是克萊兒的話,沒有理由其他人不是那個「你」。
以前聽過一個學說:人的價值是由能夠為了一個人而摧毀多少生命而決定的;摧毀越多,價值越高。
我開始活動著筋骨,不然等等跑起來的時候身體會很僵硬。
※※
全知全能。
令人除了畏懼以外還是只能畏懼的強大。
一頭漂亮的金髮早已沾滿了我寧可相信那是蕃茄醬的東西。
誰來告訴我,我現在看到的都是幻覺。
我站在大廳的二樓,而她站在一樓。
與往常不同,這此我的手自然而然地架好了開槍的動作,打算隔著十公尺左右的距離射擊。
當初就是以射擊技術進來的,我對於自身的技術有十足的把握。
兩人的眼睛對望著。沒有突發衝突,也沒有太多動作,純粹就是一個或生或死的轉捩點或選擇題。
「抱歉。」她低下了頭,我不清楚她道歉的用意。
「跟我道歉沒有用。」
「殺了我吧。」她蹲下身來,緩緩把手中的刀放下,並以一個立正站好的姿勢給我瞄準。
「妳忍耐太多了。」
她沒有回答,但臉上掛著微笑。
「這個時代沒有心理醫生、沒有信任,更沒有朋友這種東西。」
「一開始就扭曲的東西,即使歪了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身為妳的隊友,我有義務挺妳一把;可身為組織的一員,我有資格把屠團的背叛者給解決。」
「有機會出去玩的話,妳想去哪?」我在扣下板機前最後問了這麼一句。
「你想帶我去哪就去哪吧!無所謂。」
槍口冒起了白煙。
第二顆子彈,我留給了自己。
「目的地:正常的世界。」我像是火車站長一樣大聲地朝底下的屍體宣示之後,再度扣下了板機。
我仍舊記得之前揹著妳跑的時候妳說了些什麼。
「我可以相信你嗎?」你用著印象中我從未聽過的嬌弱語氣說著。
後記(不懂再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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