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黑夜佈滿整個天空，連續幾日來的加班幾乎耗盡了我的精力，小的時候不明白錢的重要，長大了、開始賺錢後，終於明白，那些過去交到我手上，被我不屑一顧揮霍的一分一毫都是如此的辛勞。
稍微的動了動有些因為長時間作業而僵硬的肩膀，下班了，反而沒有一絲真實感，走在廣闊的天空下，十幾歲那個不知畏懼為何的小太妹似乎還存留在我的心中蠢蠢欲動。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情而變得殘破不堪的身體正在發出那微弱的警告訊息，我想我還會是一個不知道下一次會死在哪的女流氓。
叮鈴鈴——
推開了玻璃門，門上的鈴鐺噹噹作響，吧檯旁的人抬眼看了我一眼後，便又低頭繼續擦著玻璃杯，「喝什麼？」
卓楓柔順的長髮綁成了馬尾，清冷的面容不帶著一絲的笑容，「啤酒。」放下了手裡的外套，我對著她說。
我認識卓楓，很久之前就認識了，但是她並不認識我。
在那段荒誕無語的青春歲月裡，卓楓是我唯一的偶像。她不是流氓、不是角頭老大，她只是一個老大身旁的女人而已，可是我就是崇拜她。她渾身散發的冰冷，讓人不寒而慄，卻也讓人一見難忘。
在卓楓的臉上，看不見青春歲月走過的痕跡。若按著那時候的記憶來算，此刻的她恐怕都要40好幾了，但那張絕美的臉龐卻顯得比我還年輕。
「還需要什麼嗎？」
「呃......不用了。」我低下頭，默默的喝著卓楓送上的啤酒。
即使已經來過好幾次了，但和卓楓的關係也僅此如此而已，客人與老闆。我的身邊有著一個他，而卓楓的身邊也有一個「她」。
是什麼讓卓楓改變的？好幾次我都想衝著些許的酒意問她。
「妳是不是待過『那個地方』？」當一杯啤酒近乎見底的時候，卓楓突然問著，那時候她正幫新來的客人調酒。
我看著卓楓，不知不覺中點了頭，「妳......認得我？」無法按耐住的興奮讓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卓楓說：「是妍希說的。」她擦了擦手，面向著我，「她說她好像看過妳。如果妳待過那，就應該會知道她是誰。」
「我知道。」我笑了笑，「可以再來一杯嗎？」
卓楓收回了我的空杯，重新盛了一杯給我，「妳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作業員，能做什麼呢？」我笑道，緩緩說著：「妳——曾經是我的偶像。」
聽見我的話，她似乎愣了幾下，「我？」不可置信般的一聲驚呼。
我點了點頭，再次看向她的時候，只見她緩緩的吐了口氣，「真是讓人意外。」她說。
卓楓與簡妍希，傳聞她們都愛上了同一個男人，沒想到最後卻變成了對方的伴侶。那天夜裡，在人去人來的店裡，卓楓和我稍微的閑聊了一會。
她說，她為了那個男人付出了全部，但她卻是從簡妍希的身上得到她所付出的那些。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無奈地笑著。就宛如那一年，她陪在那男人身邊，而那男人的眼裡始終都會多出一個身影一樣。
真是報應。她說。但我不知道她指得是誰，是那個現在陪在她身邊的女人？還是很久之前她選擇陪在他身邊的男人。
被警方大舉掃蕩後，她被男人拋棄、被簡妍希藏在了這個地方，而我......也因為那件事情離開了那裡。
叮鈴鈴——
門上的鈴鐺再次鋃鐺作響，卓楓抬頭看了一眼，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見的是我們剛剛談論的主角之一，簡妍希。她和卓楓一樣，都是不老魔女。
「回來了。」簡妍希笑道，然而卓楓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後，又忙著剛剛在做的事情。
沒有情人間的熱烈，相反的，兩人瀰漫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
我想我開始懂了，卓楓所說的報應是什麼。簡妍希沒有多做停留，稍微的替卓楓招呼了一部份的客人後，便往後頭走去。這家店就是靠她們兩人的這種默契而漸漸地撐了起來。
「如何？」卓楓看著我，突然問道。
「妳們不像戀人......」我仰頭喝完第二杯啤酒，卓楓就已經把第三杯推到了我的面前，「老闆請客。」
「我不愛她。」卓楓頓了頓，「但我沒辦法離開她。」
矛盾的話語從卓楓的嘴裡傳出，在她的身後，我看見了簡妍希孤獨的身影，當她和我的視線相交時，她只是慌忙的躲回了後頭。卓楓沒有意識到我的不對勁，也沒有發現到簡妍希的出現，她沈浸在那段話的哀傷，久久無法釋懷。
無法離去。這是卓楓的報應。
無法被愛，這是簡妍希的報應。
那，那個男人呢？
「他永遠都無法離開監獄了。」彷彿看透我的想法，卓楓說著。
這就是那個男人的報應。
『真是報應。』
卓楓的話再一次的在我的腦海裡響起。
離去的時候，簡妍希送我到了門口，我從未仔細看過這個女人，就面容來看，她和卓楓絕對是相配的一對。只是......
「她深愛的是那個男人，就像當初她明知道那個男人和我的關係，她還是會為了他的一句話賭上性命。」
「那麼妳呢？」
她笑了笑，「我？我只是要保護我自己而已，在那個地方。」
隔天下班當我再回到那裡的時候，卓楓和簡妍希已經不在了。殘留在那的，是一張貼著閉店的通知，還有再見的話語。
她們離開了。到另外一個地方、另外一個城市，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去。
一夕之間，這家店只剩下了華麗的外殼。
就像她們的愛情。
平靜，卻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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